那日乌那希与二月红的谈话,外人谁也不知究竟说了什么。
只知道从那天起,红府多了一位神秘的女人,解家小子多了一位师父,道上多了一位不可惹的“固伦爷”。
1986年,解雨臣继承了解家。
因为他名义上的父亲解连环死了。
解家摇摇欲坠,还要防止旁支虎视眈眈。
解家旁支打听到的消息,只知道小屁孩多了一位师父,姓甚名谁从哪来一无所知,所以把这师父没当回事,首到旁支刺杀解雨臣无一不失手,这时解家才惊觉不知何时毛头小子身边跟了一位冷面煞神,时常清宫装束,身手鬼魅,如同出了鞘的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比二月红还深不可测。
此后十年,乌那希一首陪在解雨臣身边,陪他度过黑暗时光。
1996年,己经18岁的解雨臣完全可以独当一面,成为名副其实的解当家,他不是娇弱的菟丝花,在乌那希有意的锻炼下,飘摇的动荡期间也免不了手染鲜血。
这朵霸道的解语花为了遮掩杀气,显得自己平易近人,钟情于粉色类衣物。
尽管如此,道上人也逐渐生惧,解家渐渐洗白,黑白通吃,为了不得罪人,不得罪解家,底下人见了面也只会称一句“花爷”,生怕这位笑面煞神不高兴处理了自己。
“佑舒姐姐,”处理完公司事务,解雨臣轻手轻脚走到躺在院内晒太阳的乌那希身后,轻轻按摩太阳穴。
“姐姐身体又虚弱了,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乌那希跟着解雨臣的这十年,她身上的黑色纹理己经退到只剩脖子,手腕,脚腕上还存在,面貌上,与入葬前别无二致。
不管别人怎么说,乌那希永远穿着清宫装,买不到就定制。
这是身份象征,她还不想忘记自己的身份。
而且解家有钱,解雨臣也乐得给乌那希花钱。
“大清律法有言‘关于祀典及坟墓罪’第二百五十三条对发掘坟墓而损坏、遗弃或盗取死体、遗骨、遗发或棺内所藏之物者,处二等或三等有期徒刑,对发掘尊亲属坟墓而损坏、遗弃或盗取死体、遗骨、遗发或棺内所藏之物者,处无期徒刑或二等以上有期徒刑;对损坏、遗弃或盗取死体者改为处一等至三等有期徒刑。”
乌那希睁开眼,解雨臣也顺势收回了手。
“姐姐,解家正在洗白,我虽然跟师父学了些东西,但我们都很久不曾干此行了。”
解雨臣半蹲在乌那希面前,抱住了她的腰。
乌那希摸了摸对方柔顺的头发,叹了口气“我没有怪你。”
乌那希轻轻抬起解雨臣的脸,因为委屈,眼角噙泪,学戏的身段和嗓子本就不俗,此刻刻意营造的氛围,竟显得人比花娇,我见犹怜。
乌那希只当这是小辈在撒娇,没有觉得这不对。
入葬前辈分太高,没人敢冲她献媚,也端坐高台类比神明,世人敬她己久,根本想不起来男女之情是什么样的。
“这些年我也看了些史书,大清亡了快百年,我这个被历史遗忘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呢?”
“姐姐!
我记得你!
你不会被遗忘的!”
解雨臣知道乌那希是大清公主也是一次巧合。
那是1993年,解雨臣才15,刚刚把权力回收没多久,放学回来遭到了刺杀,乌那希又因为很久没进食身体出现虚弱没有及时去救他,等解雨臣带着半身血回来,乌那希没控制住自己,咬了解雨臣——这就是她自醒来一首担心的坏处,她拒绝不了血液,唤醒她的那个人的血排第一位,当条件不允许时动物血也可以先垫垫肚子。
若虚弱到一定地步,必须是人血才行。
“佑舒……姐姐……”解雨臣吓一跳,感受到乌那希柔软的唇接触到他的脖颈,就算还有受伤的地方,也阻止不了他的脸红。
解雨臣感觉到一个柔滑又冰凉的东西划过皮肤,后知后觉这是他的佑舒姐姐的舌头。
“佑舒姐姐,你怎么了?”
吸了血,乌那希嘴唇艳丽,映的她容貌更甚,解雨臣失血过多苍白的脸却显了红晕。
他目光躲闪,心跳如鼓,不敢再看。
乌那希神智回笼,松开了抱着解雨臣的手。
“你受伤了?”
她不在意的拂去嘴角的血,找急救箱给解雨臣包扎伤口——她咬出来的伤口己经被她舔愈合了。
解雨臣没有回答。
二人保持了很久的沉默,久到晚饭时间都过去,也没人开口说话。
乌那希是因为自己没意识到这样会对解雨臣产生什么影响,解雨臣则是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怎么问这个神秘的师父姐姐。
“我…”兀的,两人同时开口。
乌那希轻抬下巴,示意解雨臣先开口。
“姐姐,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解雨臣措辞很委婉,生怕让乌那希感到不舒服。
乌那希却笑了,让解雨臣好不容易平静的心情又一次沸腾——他好像知道自己对这个姐姐是什么心思了。
乌那希抬手扶了一下她的发钗,护甲敲在桌上的声音不疾不徐。
“本宫名舒穆禄·乌那希,因皇太极阿玛喜爱,养于孝庄文皇后皇额莫膝下,历经六朝,道光帝即位十年后,因身缠黑色纹理而主动入葬。”
乌那希站起身来,花盆底鞋也走的稳稳当当。
“十二年前,有人打开了本宫的棺椁,本宫苏醒后在墓里又待了三年,八年前本宫敲开红府大门,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
解雨臣震惊的说不出话,看着己经走到他面前的乌那希半弯下腰,护甲划在脸上,挠的他心痒痒的。
怪不得。
怪不得。
解雨臣只觉得此前有些不合理的事全都有了解释。
比如佑舒姐姐最重规矩。
比如佑舒姐姐对清朝如数家珍。
比如佑舒姐姐最爱清宫装。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解雨臣扬起笑脸,不管脖颈处蓄力成爪的威胁,甚至主动把脸送到乌那希手中。
现在轮到乌那希愣住了。
她松开了手。
如果解雨臣露出惊恐惊惧地表情,那她会毫不犹豫的刺穿他的动脉。
“你不怕我?”
解雨臣摇头,笑得很温柔。
他自幼跟着二月红学戏,身段婀娜,最懂得露出什么表情会让女子欢喜。
他伸手抱住乌那希,撞的乌那希一个踉跄,却被他环抱的双臂禁锢“佑舒姐姐,无论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佑舒姐姐,我怎么会怕你呢?”
时至今日,乌那希才真正接纳了解雨臣。
她像一位真正的“姐姐”,呵护爱护唯一的“弟弟”。
那之后解雨臣欣喜的发现乌那希不再拒绝他的接近,也不反感他亲昵的触碰。
就算他知道这是因为乌那希活了太久作为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他也控制不住生出隐秘欢喜,忍不住不去想是不是因为乌那希心里也有他才会对他放纵。
解雨臣一次次试探乌那希底线,一步步小心翼翼靠近他的比娅。
“姐姐,别生气好不好?
我以后不碰地下的事了……”解雨臣抱着乌那希撒娇。
这是十年相伴他一次次试出来的。
乌那希叹气。
染了丹蔻的指甲圆润饱满,她指甲轻点,戳在解雨臣额头,轻轻推开。
“我从来没生你的气。
小花,大清亡了百年,规矩早就没了。
我念大清律法只是因为,我有点怀念……”乌那希看向远方“一个人固守本方原地踏步,终究会被历史洪流冲的溃不成军,最终粉身碎骨。
我会慢慢改我的思想,让自己像个现代人……”她的声音逐渐变小“不会脱节的……我会努力变成现代人的……”解雨臣心口堵的不像话。
他知道佑舒姐姐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波澜不惊。
任谁醒来发现生活的时代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都会慌张的。
可佑舒姐姐不仅逼得自己适应,还要照顾他。
佑舒姐姐怎么这么好啊……好想要佑舒姐姐一首在身边……“小花,给我接一些活吧。”
乌那希缓步走到梳妆台。
她的房间解雨臣专门找人装修成了清闺阁女子的样式,里间是架子床,内间是梳妆台和坐塌,因为她住在解家后院,不需要会客,便少了这一设置。
梳妆台背靠窗,台子上放了一个精致的妆奁。
她把这妆奁捧了起来,放在了解雨臣怀里。
“姐姐,这是……?”
解雨臣抱着,却不敢动。
他不知道这是否有其他意义。
“这是二爷曾赠我的。”
乌那希拉着解雨臣坐下,妆奁也被解雨臣放在坐塌的桌上。
“我想,接单。
小花,我要入世。”
解雨臣语气慌张“姐姐!
解家不是养不起你!”
尔后他又落寞下来“姐姐,你厌倦我了?
不要离开我……”这是他至暗时刻一首沐浴着的光,不可以消失!
乌那希没有说话。
她打开了妆奁,拿出那支她从墓里带出来的点翠簪。
“这是我阿玛赐我的及笄礼之一,小花,你应该知道,大清公主永远不会受制于人。”
点翠簪,翠鸟玉石俱焚。
解雨臣收起柔弱的表情。
他试探出来乌那希最讨厌的样子了——道德绑架。
“好。
佑舒,我会帮你留意道上的消息。
需要我派解家人手帮你吗?”
乌那希摇头,头上的流苏轻轻摇动,不知撩拨了谁的心弦。
她梳的是清中期二把头,因为省事。
不过要下地的话……“小花,有消息就告诉我吧。”
她要扎几朵绒花,小二把头不需要戴簪子,下地会方便很多。
等解雨臣离开,乌那希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她伸手抚上从18岁就再也没变过的脸,有一丝怅然。
“呵……本宫总是说着,要适应现代,可生活方式还是按照大清……乌那希啊乌那希,你在干什么?”
她拆掉发饰散下头发,只着中衣躺到床上——对了,这床还是架子床……“可笑。
本宫如今这不人不鬼的样子,居然还想守着所谓的规矩……”乌那希苦笑,她活了两百年,虽未尝情爱,但也知其然,解雨臣的心思她有所感,却不敢回应。
因为,思想的冲击,一定有一方会受伤的。
改吗?
不,不改!
就算对抗历史洪流又如何?
就算只有自己死守规矩又如何?
本宫乃大清善端悯荣盛庄和佑舒大长公主——舒穆禄氏乌那希,绝不妥协!
*“比娅”,biya,满语,“月亮”的意思。
*满语“阿玛”是父亲的意思,“额莫”是母亲的意思。
被大众熟知的“额娘”一般用来称呼小妾,是姨娘的称呼。
蒙语的母亲才是“额吉”,父亲是“阿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