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自习课时，叶老师拿了一个厚厚的、软软的屁垫给孙文韬，“垫着吧，不会硌烂你臀部的痤疮。”
孙文韬双手接过垫子，哑着嗓子说：“谢谢叶妈！”
同学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坏怂屁股长疮了，难怪要站着上课。
苍天啊，你终于开眼了！
不过，像他这种坏透的货，不应该是头上长疮，脚底板流脓吗？
唉，看来老天爷也是双标，只认成绩不认人！
没处说理去，就因为成绩不如人。
叶妈也是偏心，给他的屁垫这么厚、这么软。
叶老师将几个学生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即好笑又有一丝悲哀。
现在的孩子得有多缺爱啊，才一个个这么稀奇古怪，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叶老师仰头看着比自己高一头的英俊少年，绷着脸说：“别拿嘴谢，真心在行动中，不在嘴上。”
孙文韬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我知道了，叶妈。”
……………下午放了学，孙文韬走出校门，看到来接自己的竟然是老爸，便站着不动了。
孙爸从车窗对儿子招手，孙文韬缓慢地、一步一挪地走过去，来到车旁不动了。
孙爸以为儿子还在呕气，不由地也有些想冒火，看他一眼，说道：“咋地，你还有理了？
快上车！”
孙文韬揪下屁股外的校裤，说道：“我没法坐车，我乘公交回去。”
孙爸一愣，想到老婆说他下手重，儿子是站着上课，心里莫名地难受一下。
眼看着儿子上了2路公交车，孙爸才开车往家赶。
孙爸到家半个多小时了，孙文韬还没回来，这公交车也不能这么慢吧？
不会是车上人多，屁股被挤着了？
正胡思乱想，烦躁不安时，电话来了，孙文韬告诉老爸，自己去爷爷家了，这几天就不回家了。
“好小子，竟然来这一手。”
孙爸穿上外衣出了门。
孙爷爷家在同一个小区，就隔两栋楼。
老两口住一楼，带个小菜园，平时俩老人没事就在菜地里忙活。
孙爸掏出钥匙开门，进屋换鞋，爷孙三人正在围着餐桌吃饭。
孙文韬跪在垫着一个抱枕的方凳上，埋头吃饭。
孙爷爷抬头看了一眼儿子，哼了一声。
孙奶奶扭头见是儿子，问道：“还没吃饭吧？
你爷俩都不打招呼就来了，没米饭了，菜够吃，我给你热两个馍馍。”
孙爸忙过去拉开冰箱，说“我自己来”，看到有炸好的丸子，砸吧下嘴，“有丸子呢。”
又回头问：“你们谁吃丸子？
我多热几个。”
只有孙奶奶说了声不吃。
孙爸去厨房拿个碗出来，捡了大半碗丸子，在微波炉里热好，端过来，拉把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夹个丸子，刚想吃，停滞一下，放到孙文韬盘子里。
孙文韬依旧不抬头，默默地把丸子夹给爷爷。
孙爷爷又气呼呼地把丸子夹起来扔儿子碗里。
孙爸咧开蛤蟆嘴，尬笑一下。
一家人食不语，吃完饭，孙文韬起身收拾碗筷，孙奶奶忙伸手摆着，“快去写作业，这点活儿不用你干。”
“搁那，让你爹洗！”
孙爷爷拉着脸说。
孙爸笑着起身，“好，我洗就我洗，好像谁没洗过似的。”
孙奶奶过去往外推着儿子，“你别再沾手了，就这几个碗，我洗就行了。
去陪你爹说说话，轻易地不回家一趟。”
孙爸跟着孙爷爷来到客厅坐下，孙爷爷黑个老脸，一言不发。
孙爸心想，一家之主比当领导还累，在家得哄好老婆，在这得哄好老爷子，回头还得想办法哄好儿子。
不由地叹了口气。
“把我孙子屁股打得肿了二指高，黑紫一大片，你倒受委屈了？”
孙爷爷阴阳怪气地说。
孙奶奶也过来坐下，用围裙擦着手，帮腔道：“怪不着你爹生气。
韬儿是骑着你爹脖子长大的，韬儿屁股上没有一点好颜色，看着吓人。”
“你说这还没狗大的孩子，他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犯了啥错误，让你下死手打他？
有啥话不能好好说？”
孙爸陪笑着：“其实打了他我也心疼！”
“哼！
你还知道心疼？
真心疼是不舍得动他一指头的，你咋不打你老婆？”
老爷子瞪着眼睛说道。
“爸，你这可就不讲理了。
我们弟兄几个谁没挨过你的打？
我大哥经常被你吊在房梁上打呢，半个月都爬不起来。”
孙爷爷拍着沙发扶手，大声说道：“现在能和那时候比？
那时候讲究的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你见过不打孩子的人家吗？
再说，你大哥为啥挨打你不知道？
不打他，早去吃牢饭了。”
孙爸头一低，小声说道：“我大哥是该打，那我呢？
我就在学校多玩一会，你就找过去，当那么多同学面踢我几脚。”
俩老人对视一眼，混浊的眼光又暗淡两分。
“通共就打你那一回，你就记住了。
父母的好你都忘了。”
孙爷爷声音低了八度。
“不是，父母的好哪能忘呢。
咱这不是就事论事吗？”
孙爸忙笑着解释。
孙奶奶看着儿子，认真说：“西儿，你看你爹打你一次你记到现在，你把韬儿打那么狠，就不怕他记恨你吗？”
“再说，现在的孩子都娇贵得很，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爹妈再怎么打骂，孩子都知道打是亲骂是爱，没谁会真的记恨父母，大了还是和父母亲。”
“咱家隔壁邻居老熊家，你还记得吧？
那个有八个孩子五个丫头的？”
孙爸点头，“记得。”
“他家的水缸里常年都泡着柳条子，一条子抽下去就是一道血印子，怕把衣服打烂了，都是脱了衣服打，丫头家也一样。
打完谁还让谁去砍柳条子再泡上，没挨打的得站在边上看着。”
“老熊头就不配当爹！”
孙爸气愤地插嘴。
“你说他不配当爹？
你就配了？”
孙爷爷瞪着儿子，“我看你连老熊那福气都没有！
他家孩子对他都不错，都很孝敬。
你这样打韬儿两次试试，看他还认不认你这个爹？”
“他不认就算了”孙爸提高声音，“我也没指望他养老，他能顾好自己就行了！”
孙奶奶压低身子，悄声说道：“你不指望他养老，就不怕他出事？
你忘了你三姨孙子的事了？”
闻言，孙爸叹口气，也压低声音说：“不就是怕他想不开，我今天才特意去接他，想和他聊聊。
这小子不坐我车不说，家也不回了，到这避难来了。”
“你家当家的不是也出差了吗？
就让韬儿在这住几天吧，你工作忙，该干啥干啥去。
等孩子心里气消了，你再和他好好说。”
孙奶奶开始赶儿子。
孙爸站起来穿衣服，换鞋，又嘱咐父母一句：“别惯着他！
别让他去网吧。”
孙爸走了。
孙文韬出来打开电视，笑着说：“爷，奶，你们看电视吧，不影响我的。”
孙奶奶看着孙子，满脸都是慈祥的笑，“韬儿，你给奶奶说说，啥是个王八？
那个王八就恁好玩儿？”
孙文韬挠挠头笑道：“奶，不是王八，是网吧！”
“那还不是王八？”
“那个，给你说不清楚。”
“说清楚说不清楚，沾着王八边的，肯定都没好人好事。
要是好事，你二姨姥家孙子，你表哥，多好的孩子，不就是被王八害死了吗？”
“才十五岁的孩子，你说咋恁狠心，吃了一瓶子药！
他完事了，你表姨也神经了。
韬儿，你可不能学他，你要是犯傻，爷爷奶奶也没法活了。”
孙奶奶说着哭了起来。
孙文韬忙转过头去，把眼泪憋回去，长舒一口气，走过来蹲下给奶奶擦眼泪，哑着声说：“奶，我才没有我表哥那么傻呢。”
孙奶奶拉着孙子的手，说：“韬儿，以后别去那王八了，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