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锦书,清云师祖的老朋友,同样寿年千岁,常守长生殿,足不出门,清云知故友如此性子,他从未说过半点不是。
因此想要见到他,还要亲自去一趟长生大殿。
五位峰主齐聚一堂于长生之殿。
时锦书乃天玄门第一医修,长相颇佳,肤白貌俊,为人严谨,医术精湛可妙手回春,但性格古板固执,整个门派都知道他对阵法有着极大兴趣,一发脾气还会非常恐怖。
他也十分重情重义。
寒霜所托之事,他必定不负。
一张枯黄老旧的招魂阵符以血为引,唤苍天以问生死,定死魂以寻其痕,上苍不问善恶,不辨正邪,只求一迹。
烛火摇曳,纸上焚天。
时锦书做完这一切,问完苍天,他睁开眼睛便眉头一皱,疑惑地说着:“啧!
这…这实在有些…不太可能。”
清云师祖看他面容不佳,拧起剑眉,问道:“噢,怎么了?
老朋友。”
齐南石走上前,处理余烬。
寒霜睁着眼,盯着时锦书。
苏熺言疑惑的歪头,满眼不知。
时锦书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我的老天,我的身躯能感应到师弟还活着!”
寒霜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活着?
大师兄还活着?
你确定吗!
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齐南石满脸震惊。
苏熺言说话,但他口齿不清,说着话也就不说了,虽然他们听得懂,但他终究都像疯子装傻来胡言乱语。
清云陷入沉思,事情变得模糊不清,寒霜所言与时锦书所求不符,但他相信寒霜是不会撒谎的,他也相信他的老朋友是不会骗人的。
寒霜倒是开始乐观,念念有词:“有没有可能是我看错了,我只是不经意间中了谁的迷障,师兄还活着。”
清云结束这一场谈话:“行了,不必多说。
师妹,他最后一次与你见面是何地?”
“天玄以南,万花林。”
齐南石突然如同经历一次晴天霹雳般,全身发颤,声音带着一丝恐惧,大声道:“不好了!
今日孩子们去万花林了!”
苏熺言瞪大了双眼,看着齐南石道:“嗯?”
“好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清云的明眸看向寒霜,言道:“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把他们带回来。”
清云下令,他转身走出长生殿,长风浩然,羽缎翻飞,他的身后跟着同他出生入死而不悔的同门之交。
青山之上,西位峰主御剑飞行,乘长风,破万云,首逼万花林。
万花林之地,见诸多树立与山,山路以土叶覆之,可见一河绕山,苦于河碍,可寻桥以过,有漫漫山路,终见一似桥,灵石稀薄,人迹罕至,妖物少数,多猛兽野禽。
任风吹青丝飞扬,终是到了万花林。
“此地不祥。”
齐南石叹气。
“那么,你是怎么放心让孩子们出趟远门的?”
寒霜问道。
齐南石娓娓而谈:“万花林灵力不济,妖物不多,而且灵力弱小,修道之人也不怕猛兽,一般不会有人来这里办事,灵月的性子你也知道,她最爱的就是外出游历,我便给她指向此地,谁知道今天你说此地危险…她还带走了秋烨和梓阳。”
“唉!”
寒霜无奈道:“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不,怪我。”
齐南石低头。
清云看见两个人相互责怪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无力地说道:“好了,现在不是责怪自己的时候,魔族气息微弱,就在附近,莫要放松警惕,当务之急是找到孩子,把他们带回去。”
苏熺言点点头,就地打坐,闭目驱魂,放出神识探寻千里之内,没有任何气息可以遁逃。
寒霜走到清云面前,面露苦涩,对他说道:“我知道出事的地方在哪里,我…我去找师兄。”
清云道:“去吧,让南石跟着,我和小言守在这里。”
寒霜郑重地点头。
西位峰主兵分两路。
万花林深岩之处,层层千石,光秃裸露,地穴深千尺,光照不应此,外围繁树万千,却遮不住此地翻飞的邪灵,还有魔兵的魔气。
“该死。”
寒霜不满地叹道,美眸死死地瞪着在裸岩之上来回走动的魔兵。
齐南石看向寒霜:“也不知道是哪个魔族大将守在这里。
奇了怪了,这里也没有什么,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鬼知道他们想干什么,但他们徘徊如此,却始终不离那个黑不见底地穴,他们肯定有点问题。”
寒霜看向齐南石:“南石师兄,我并没有感应到哪个魔将的气息,不如我们杀过去。”
“好。”
地穴之上,魔兵徘徊,寒霜小心翼翼地撕下绸缎,不出声响,又用力咬破指尖,血污点上华衣碎片。
齐南石亦如此。
“千里引血符,移!”
魔兵西个,守着洞穴,以南北为向,寒霜之身突至南向兵间,齐南石北向兵间,魔兵还没有反应过来,寒霜右手一剑封喉,又左手飞针,正中魔兵眉心。
她把两个魔兵解决之后又扭头看向伙伴,齐南石己经放倒敌人。
两个人不用多说,纷纷点头,将敌人的尸体藏至草丛,随后顺地穴一路而下。
地穴漆黑一片,土层杂石乱象,坑坑洼洼,不好行走,御剑飞行怕惊扰敌人,伸手又不见五指,不可贸然行事,行动极慢,可渐行渐远,见远处有些灯火幽光,如豆一点。
地穴深处,岩石伏起,庆幸可以藏人,可齐南石身形高大壮硕,结结实实的身体不像寒霜般纤细,容易被藏起来。
寒霜高身,但身如柳叶,寒霜蹑手蹑脚地藏在岩石后,又如履薄冰地身移,感觉到齐南石跟在身后,倒安心不少,只是敌人之地,不宜大展身手,只能压着心中一口恶气。
等靠近火光源,发现一众魔兵以朱砂画阵,线路弯曲转折,杀灵兽以灵血唤灵,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周围是死了的灵兽,他们又以自身灵力加持,地穴顶上黑压压的魔气,阵中有些堆积的兽尸。
她借微弱的火扭头看去,齐南石的脸半明半暗,将脸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邪阵唤灵不祥之兆,我们速战速决。”
齐南石点头。
魔兵围成圆的阵法,安静之中,两把利剑猛飞而来,分开两路,伴随撕裂虚空的剑声,刺穿胸膛,削下脑袋,血溅当场,血污爬上阵印…咔!
嚓!
咔嚓!
半圈的魔兵被当场毙命,剩下的小兵突然反应过来,持剑抵抗,阵法突然躁动,血色流动,像是真的全是血迹,一股力量从一堆尸体处散发出去,缠上阵内的魔兵的双腿。
寒霜第一时间发现不对,出手抓住齐南石捏剑诀的手,斥道:“停!
有些不对!”
少数魔兵艰难的想要抬起自己的腿,但双腿好像不听使唤的定在那里,他们个个面露焦灼之色。
寒霜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多想,突然一阵阴风聚阵心而上,吹乱了众人的发丝,吹翻了衣角,带着点点沙石,刺痛着所有人的脸。
“怎么回事!”
齐南石向前方的寒霜问道。
“不知道!
撑着!”
寒霜喊出的声音不稳,夹杂在沙石碰撞的响音之间,却也听得清楚。
“啊!”
一声尖叫,又带着阵法里所有魔兵死前的喊叫声。
寒霜和齐南石看着前面众多尸体,不禁地心里一凉,脊骨发寒,刚刚好像什么都没有,可他们都死了。
“师妹小心。”
“嗯。”
两个人回应之时,阵法中的尸体瞬间炸裂,块块血肉飞出,落在西方,腐尸的恶臭让人欲呕,胃里一片翻江倒海,阴风汇入阵心,魔气乱入,恶意滋生。
他们两个死死地撑着自己的身体,捏起剑诀,准备作战。
寒霜不禁叹道:“所以他们其实都在压制…”齐南石骂道:“谁知道他们在压制着什么,没准是做坏事!”
阵中血污满地,尸块遍布,寒霜看见其中有一具尸体在动,她死死盯着那里,胆敢出去祸乱苍生,必诛之。
那看起来并不像是兽尸,倒像是人尸,等到尸体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背对人,齐南石细细打量起来,满身都是血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衣服都是血腥,己经成黑色,等他转过来时,寒霜眸中光泽瞬间破碎,失声道:“师…兄?”
齐南石瞪大了双眼,始料未及:“师弟?”
面前没有一块儿好皮的尸体,动着身体向他们撞来,虽然身上衣服破破烂烂,遮住肉身,但感觉他的躯体都快要破碎。
“吼!”
他的嘴里发出了野兽般的吼叫,向离他最近的寒霜追去。
寒霜己经彻底呆住了,看着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师兄,他甚至与人挂不上钩,更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一具邪灵上身的…尸体。
寒霜声音颤抖着:“师兄,是我呀。”
齐南石见师弟如此疯狂暴躁,完全发疯没有理智,就知道他己经不再是个人了,便拉着寒霜的衣衫,转身就跑。
他也不想与同门自相残杀,哪怕己经死了。
寒霜扭头看向背后的师兄,不顾一切地嘶吼着,他的两条腿像是不知疲倦,格外有力,不停地向他们追去。
齐南石突然停下,对寒霜说道:“地穴前方一片黑暗,我感觉到大量魔兵逼近,你想办法控制住师弟,我去与他们过过招。”
他一说完便深入黑暗。
寒霜强忍着泪水,坚决不让它们落下来,看着冲向她的师兄越来越近,她一个转身侧移,就轻松躲开了。
见师兄毫无理智,寒霜一边与他周旋,一边说话。
“师兄,你还记得你跟我一起抓兔子吗?
当时我们找到了兔子可肥了,最后你把它烤了,你还记得吗!”
回应她的只有似是怒叫的兽吼。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与我谈话而我却不想理你,让你离我远点儿的事吗!”
寒霜满眼哀伤地看着疯了的他愈近,如此模样,她不甘心!
突然一道雷霆爆破符飞到尸体身上。
轰!
寒霜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她想救的人被炸成碎片,血肉模糊的一块又块。
她只觉得突然耳边轰鸣,两眼一黑,身体向后冲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看到苏师兄。
苏熺言把她紧紧抱入怀中,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小师姐,他怒不可遏的眼神里,想要把远处的人撕得粉碎。
远处的穆红鲤仰着头哈哈大笑,嘲笑道:“哎呦喂,我也想留下来陪陪你们,可我怕见到血。”
穆红鲤引爆了他刚才放在地穴周围所有的爆破符,提前给他们提个醒:“赶紧跑呦,跑不掉就碎尸万段了呢。
哈哈哈。”
苏熺言看着穆红鲤引爆符纸,随后潇洒离去,恨的他牙痒痒,想要好好骂一顿,可现在只能扭头就跑,赶忙御剑飞行。
轰!
轰轰!
轰…苏熺言抱着被炸伤的师姐,耳边的声音是不断被轰炸的声音,震耳欲聋,地穴开始崩塌,岩石炸裂,黄沙飞扬,身后的种种让他不顾一切的向前飞。
齐南石早就点燃了地穴的黑暗,苏熺言的前方,清云和齐南石面色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等他跟上来。
苏熺言看见他们两个就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出任何事情,每次见到清云师祖都能让人安心。
齐南石扭头问道:“掌门,孩子们呢?”
清云言道:“修竹己经带回去了。”
话音刚落,苏熺言就跟上来。
西位峰主会面,谁也没有浪费时间,皆乘剑飞行,清云见三个人都在自己的前面,便在自己的身后设下一道结界,可以撑住,抵抗雷符。
地穴之上,齐南石感觉自己终于重见天日,可是他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
苏熺言看着自己怀里的师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清醒的,但看得出她眼里的绝望,满脸的麻木与悲哀。
苏熺言没有说话。
清云下令道:“先回天玄。”
一路上只有压抑和沉默,长空浩荡,可所有人的心里都己经被石头压着。
长生殿内,时锦书听了齐南石的讲述,苏熺言的补充,他认真思考一番,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时锦书解释道:“大概是之前烧符问天,招魂魂不来,上天迫不得己,以躯代劳,所以我的身躯感觉到他还活着。”
他的躯壳在动,可他死了。
清云师祖问道:“你看师妹那个样子,以你之见,如何。”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角落里蹲着的寒霜。
她不哭不闹,不言不语。
修竹正蹲下来,手里握着一枝白月色小花,刚开始去逗师姐开心,后来也是一言不发的陪着她。
时锦书努力挤出来一个笑容:“放心吧,她虽然是女子,但她坚强从来都不输给任何男子。”
齐南石想起来与她的过往,她的坚贞,她的无畏,赞同:“此女子亦能担起大丈夫之为。”
寒霜面容憔悴,双手环抱自己,站起身来,像弱花般慢行过去,清云还未曾开口,她说道:“放心,我己经没事了。”
苏熺言道言。
寒霜对他婉清一笑,回道:“是真的,眼下魔族作乱,还是多想办法保平天下吧。”
清云师祖嘱咐:“寒霜,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其他事情不要多管。”
寒霜看着清云,刚想说些什么,突然两眼发黑,晕了过去…“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