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见字如面。”
宋祁安哥哥来信了。
“家中一切安好……”好什么好,母亲下放至良渚农场劳动,父亲在牢里不知死活。
每每想起这些,宋祁安的心就揪成一团,闷闷的疼。
“上周买了辆自行车20元,不小心摔了一跤,缝针花了5元。”
这哪里是家书, 这分明是孽债。
宋祁安略过中间部分,浅浅扫了下结尾。
“老三,能否给我邮寄5块钱……”唉,这个哥哥。
宋祁清他大哥,作为H城中纨绔子弟的代表人物,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他们的母亲是名门蒋家的千金小姐,自小养尊处优,家族的显赫让她在社交圈中如鱼得水。
他的父亲,凭借自身努力,借得几分聪慧天资,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在H市政府担任要职,家中来往的皆是达官显贵。
在这富贵温柔乡中长大的宋祁清,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
他身着从上海定制而来的西式西装,裁剪得体、面料华贵。
洗漱过后,在一众仆人的伺候下用过早餐,便迫不及待地出门寻乐。
对宋祁清来说,赌博是他每日必不可少的活动。
晌午过后,他总会现身于城中一家隐蔽而豪华的私人赌坊。
赌坊内装修奢靡,烟雾缭绕。
宋祁清坐在专属的贵宾位置上,面前堆着成沓的钞票和金银财宝。
他叼着雪茄,眯着眼睛,双手熟练地摆弄着牌九或骰子,时而因为赢得一大笔钱财而放肆大笑,时而因为输钱而拍桌大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宋祁清离开赌坊,摇摇晃晃地走进歌舞厅。
歌舞厅里灯光迷离、乐声靡靡,他搂着娇艳的舞女,在舞池中旋转。
舞罢,他又带着一帮同样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前往租界的豪华餐厅,享受着法式大餐和顶级香槟。
酒足饭饱之后,他们又聚在一起吸食鸦片。
宋祁清躺在烟榻上,迷离的眼神中透露出颓废与放纵,在鸦片制造的虚幻梦境中沉沦。
深夜,宋祁清在仆人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
家中母亲虽时常唉声叹气,劝他收敛,父亲也偶尔严厉训斥,但他全然不以为意,一头扎进自己奢靡荒唐的生活里,无法自拔。
要不是这乱世打破了他的宁静日子,他宋祁清怎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抗日战争,他家可是乘坐轮船,载着自己汽车,一路逃到,昆明、重庆,又回到H市。
父母一路上,恩爱有加,还产了三个弟弟。
即便是内战,他老子也毫发无伤,稳稳的做着地方父母官。
可这,他宋家一大家子偏偏栽倒在了文革这个坑里。
宋祁清今年30岁,仍然孤身一人。
他不是没爱人,那不是家道中落嘛,那翻天覆地的变化嘛。
他看上的姑娘宋秀珍,与他情投意合。
偏偏遇着母亲百般反对。
宋祁安也记得十年前雨夜,在宋家那古雅华贵的宅院里,哥哥与母亲对簿公堂。
那凝重的气氛让他至今回忆还透不过气。
宋祁清站在堂前,脸上带着坚定与倔强,他的母亲则坐在对面,面色阴沉。
“妈,我心意己决,我要娶她。”
宋祁清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充满了决心。
宋夫人一拍桌子,怒喝道:“荒唐!
你堂堂宋家公子,怎能娶一个青楼女子进门,这成何体统!”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和失望。
“母亲,她与我真心相爱,我不能辜负她。”
宋祁清试图说服母亲。
宋夫人冷笑一声:“真心相爱?
一个青楼女子,不过是贪图我们宋家的钱财和地位罢了。
祁清,你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母亲,您不了解她,她不是您想的那样。”
宋祁清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
宋夫人站起身来,走到宋祁清面前,厉声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允许一个青楼(母亲还是这样称呼)女子踏进宋家的大门,这会让我们宋家成为整个家族的笑柄,也会毁了你的前程。”
宋祁清看着母亲决绝的表情,心中充满了无奈和痛苦,但他对那青楼女子的感情又让他不愿放弃,一时间,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宋祁安寻思也懊恼,要不是自己妈妈那么反对,也许哥也不会这样堕落。
青楼女子在旧时代被迫逼良为娼,新时代人家总归改过新身,重新做人了。
边境的炮声再次响起,打破了宋祁安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