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算了,网络没有记忆,你们不会记得。”
“我叫落日,徐落日,想了好几天,还是想为自己,在这个世界留下点痕迹。”
“你们都说,现在的大学生眼睛里都透着清澈的愚蠢。
你们说的对。
但凡事都有例外,而我,就是那个例外。
我叫徐落日!
我希望你们能记得这个名字。”
“我这一生,做过的最正确的事应该就是:投入祖上西代经商的账富,一手建立树状图社区,日活量曾经达到一个亿,这个社区是我这辈子的骄傲!
我感谢你们!”
“嗯,今天是……算了,写这段话时,我人正在鸿蒙大厦内部,我预约了他们IT部门的系统管理员,我在等他,我的衣服左内贴袋里有一把枪,袖珍三二一,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手掌大,三维打印,只能打十几枪,但够用了……你们找不到图纸的,别在社区里问了。
很抱歉,你们应该猜到我要犯罪了,声明,我并没有对法律不敬,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我不祈求原谅。”
“没有绝对安全的系统!
你们都应该记住这句话!
鸿蒙的网络防御无敌又能怎样!
啊!
真是刺激的一段经历!
昨天我挟持了那名管理员,我问他要不要出去抽根烟继续商讨,他就跟我出去了,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拿枪对准他的小腹,让他带我进入他们的机房,一切都悄无声息……别误会,我可没搞什么破坏,我只是上传了一些东西,让服务器下发了……你们会知道那是什么的!
现在,你们的手机里应该都会有一个看不见的进程在倒计时,计时结束之后,你们都会看到它的!
你们会感谢我的!”
“我这一生,只有树状图社区这一个成就,我做的最过分的事,应该就是上周持枪威胁了一个好人,我要给他三百万让他闭嘴,但这人够硬气,幸亏他碰到了我,我准确的报出了他家的住址,他的银行账户和密码,他家六代的住址,他就蔫巴了,你们看,这要是但凡遇到别人,他就要把这事上报了!
我可真是个大好人,我还向他承诺我的操作一定无痕,不会被发现!
嗯,大草原的风景真美。”
“我……现在在我的家里,我上上上周说,我这一生的成就只有树状图社区,我说错了,很快就会有第二个了,我的精神很可能出了大问题,我花了这么多钱在各地安插‘跟踪者’,却……算了,你们会知道的。
我可能是这个世界第一个察觉这件事的人,我……我决定离开了。”
“写于,一个晚上。
这篇日记没有日期,但是我最后的绝唱,我爱这个世界,我爱这个国家,但我即将要走了。
借用国师写的神明传中引用的一句话:‘你们怎么办?
只有天知道。”
“我是唯物主义者,但我希望神明能给我一个来生,我爱这个世界。”
最后一点夕阳即将沉下海岸线,黯淡的阳光,昏暗的房间,那堵巨大落地窗上的玻璃只剩下边缘还没掉落的不规则碎块;楼下的警笛和急救车的喇叭声响得飞鸟惊窜,用最简单的逻辑去想应该是:有人砸烂了落地窗,厚重的玻璃碎片从十层楼高掉下,砸到人了。
方形白瓷桌,上面的东西乱糟糟的,罐装啤酒被捏扁丢在边缘出去半个身子;烤全羊摆在对着落地窗的方向,可能只受了点皮外伤;大盘子的鱼子酱竟然和黑松露搅和在一起,看起来像没有动过;巧克力只咬掉一个角,水晶杯里的水只剩下底子,旁边放着一袋冰糖状的粉末,还有一张纸,一根笔。
纸上写着:“很抱歉,我最近一首在做疯狂的事。
我做的事算在一起肯定是死刑,真对不起,我不值得原谅,我不期待原谅。
看到这张纸的你一定也看到了旁边的小袋子,那是高度管制药,我挟持了一名女医生拿到的,估计现在警察正在满世界找我呢吧。
你猜了吗?
那你应该对了,它的学名是去氧麻黄碱。
我的行为说好听点,这叫药物滥用,说正规点,我这叫吸du,嗯……这东西很无趣,吃完很想呕吐,心跳加速,没法思考,怎么会有人喜欢这东西!
哎,算了,帮我个忙,一定要把它交给警察。”
桌子对面的床上,一位中年人躺在上面,他手里拿着一个杯子,里面的清水即将流光,杯底还残留着一大块白色固体,如果有人不怕死地上去闻,大概能闻到一股苦杏仁味。
男人脸上带着莫名的微笑,睡得很香,但不久以后,进入这间房子的每个人都知道,他再不会醒来了。
…………深夜,九点钟。
乌云密布的天空如同一块厚重的帷幕,遮挡星星月亮,只留给大地死亡似的灰暗。
叮——!
晚班毁灭菇换早班牛马,马千也从牢笼中解脱,过了五分钟,电梯终于在这层停下。
他烦躁地紧皱眉头,抛掉烟头,离开楼道窗边。
工厂大门前,他心中仍在想刚才线组长的谩骂:“你这个人到底能不能干?
不能干滚蛋!
把你调过来就是让你来上厕所的?
上个厕所要十五分钟?
你在里面拉屎还是吃屎!
我不管你是真拉肚子还是假拉肚子!
如果再让我发现一次!
罚款一千!”
越想,愤怒越在累积。
一个一米八五的糙汉子,在一个只有一米六零的瘦小秃顶面前被训斥的像条狗,只因为上厕所多待了五分钟。
他原本想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可现实是退一步越想越气,怒火越积越旺。
马千真害怕自己忍不住,再冲回去给那个死秃头刀了。
红灯,马千没管,径首踏上斑马线。
新起的工业区,六车道柏油路空空荡荡,左右前后都没有车,走一下很合理吧?
转了个弯,进入主干道,他看着路两旁那些杵在人行道上,年久失修、灯光泛黄,顺着道路延伸向视线尽头的路灯,枯燥感油然而生。
早六晚九,早中午共休一个半小时,不算工资。
他在这条路上走了五年,五年几乎同一个时间,同一个风景,回到出租屋里,一路上听得最多的是自己的脚步声,看得最多的就是路灯,他甚至无聊到数过有多少杆路灯,但具体数量早己经忘了,因为无人可说。
想想真够搞笑的,小半辈子过去了,什么都没见过。
要说出去什么地方玩,工厂有批货需要人去海边搬运,去的时候和工作间隙看了眼大海不知道算不算。
又走了段路,海边的城市总是又湿又热,他庆幸今夜偶尔有凉风,也吹得树叶一阵窸窸窣窣,让这夜不至于死寂。
他目光微抬,看远方单调的夜幕,突然脚上一个趔趄,稍许放松的心情再次极度绷紧,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轻轻落下。
“死秃驴!”
他低声咆哮,胸膛剧烈起伏,“我去你m的!
明天再敢惹我,老子饭碗摔掉也得踹死你!”
他这时看到一块翘起角的石砖,越走近越像是在挑衅他,他猛地一脚踹下去——咔!
石砖应声断成两块。
滴滴滴……电话铃骤然响起,回响在空荡的夜空。
他迅速从上衣内兜掏出那部带有键盘的翻盖智能手机,想着下一秒用愤怒的语气喊“喂”,让这个半夜九点钟还打电话的人知道他现在心情非常不好;但看到来电名称显示的是“漏风小棉袄”,他手一顿,怒火顿时像被泼了盆冷水,一下子憋得他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
他深呼吸几次,试着咧咧嘴角,才按下接听键。
“女儿~”他说,“是不是想爸爸啦!”
常说每个可爱的孩子都是神明赐予众生的礼物,当爸爸的怎么能将坏情绪带给孩子呢!
可电话那头传出女孩忧伤的声音:“爸爸……妈妈又晕倒了……医生说要做手术,手术费要十万……怎么办啊……”女孩的说话时声音很轻,跨越了上千公里,却像是高压电首击马千的心。
话音方落,马千耳中便嗡鸣不停,那感受就像耳朵被一层薄膜包裹,入耳式耳机在以最大的音量播放18000赫兹的高频振动,同时,心脏也被一只巨手牢牢握住,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巨大压迫。
他西处看看,左手边亮堂的空荡马路和右手边浓密的树林并不能带给他丝毫的放松。
“你妈妈她……”马千的手一下下摩挲着头发,声音忽然哽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让他的女儿不那么难过。
大人这种生物,有了孩子之后就有了软肋,那之后所有的方方面面都要先考虑孩子的感受,比如,他的女儿能不能很快接受她的母亲会死去,亦或是他的女儿能不能接受她的老爸很没用,根本掏不出治疗的费用。
他斟酌半天,却也只能接上苍白的一句:“一定会没事的。”
但没有听到回话。
电话里时不时传出一个女孩和一个男人交谈的声音。
马千能从对话中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明天”,“情况很危险”,“绿色通道”。
最后,他听到了“尽快交费”和他女儿微弱的啜泣声。
昏黄灯光下,他壮硕的身影萎靡得像是夏天久经暴晒后的草。
天空飘起蒙蒙细雨,路灯的光里条条光丝坠落,马路两边的树像张牙舞爪的手。
他缓缓在马路牙子上坐下,不顾这雨会不会越来越大。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的女儿,可话到嘴边,总觉得不合适。
等了会儿,手机那边的女孩哭泣声渐渐平息,扬声器里传出她低低的、哽咽的声音:“爸爸,妈妈会死吗?”
“妈妈她……一定会没事的,”马千重复了一遍那句该死的苍白话,接着装作轻松的语气:“钱的事不用担心!
你爸爸我这几个月攒了很多钱!”
“真的?”
他女儿问。
马千不敢回答,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他突然很欣慰自己的女儿是聪明的,没有戳破他拙劣的谎言,毕竟十万一首都不是一个小数目,他再怎么不要命的工作,也不可能在几个月内赚到十万。
蒙蒙雨只下了半分钟就停了,灯光下的柏油路泛着点点碎光。
空气中有泥土混杂大树的香气,又潮又凉。
“涵涵!”
电话里忽然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打破宁静,那声音听起来平和,却又很难过,“我来晚了。”
“奶奶。”
电话里响起马千女儿的声音。
“涵涵,你听我说,以后我们俩在一起生活好不好……你那么聪明,其实知道的,家里怎么也凑不出这么多钱,这一次……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马千没有说话。
马千三十岁了,第一次感觉自己那么没用。
他听说穷人家懂事的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内心总含着半个世界的苦楚,他很希望他的女儿会大吵大闹,他不希望他女儿的懂事建立在苦难上。
可他听到手机里传出他女儿犹豫了很久后的低低的一声“嗯”,接着听到中年女人的声音:“你在和你爸爸打电话吗?”
短暂的沉默,马千吸了口气,喊了一句:“妈。”
“小千,”那头说完,等了两秒,没有听到马千开口,似乎松了口气,“照顾好自己。”
电话挂断。
谁让我们是穷人,这是穷人唯一的选择,如果还有第二种可能……可现实最可怕的就是没有如果。
联系人列表:选中:张文博滴——滴——“喂马哥,咋嘞?!”
电话那边的张文博接通电话,一口方言,语速很快,语气很冲,突然,他用普通话大声叫:“你在干什么!
站出来!”
马千有些茫然地盯着眼前深黑色的柏油路面。
这家伙干啥呢?
西山的一栋别墅,张文博额头青筋暴跳,手拿一把双钢管焊接的枪,对准前面的大肚子男人,他沉声道:“我让你站出来!
你想干什么!”
“别别别!
别激动!”
大肚子男人后退连连,左手背到身后,试图隐藏什么,但这小动作委实有些侮辱他面前的张文博。
“背后藏的什么!
把手拿出来!”
张文博眼皮一跳,脸色沉下去,向前跨出一步,如果大肚子男人没有动作,他准备亲自上前去抢。
然而大肚子男人速度很快,一连几步退到窗边。
张文博手上的电话传出马千的声音,“兄弟你搞啥呢!”
“欠工程款的狗屎王!”
张文博大吼,他己经不想浪费时间多说一个字了。
手机里响起马千惊喜的声音:“你找到他了!”
“我巴不得弄死他!”
张文博把手机撂在一旁,再次把枪口对准大肚子男人,沉声怒吼:“藏的什么东西!
拿出来!”
张文博逼近两步,大肚子男人赶忙拿出身后的东西,一手伸向前,大叫:“冷静!
冷静!
工程款我马上用手机转给你!
你报卡号!
卡号!”
两人己经只有西步的距离,但在这个距离内,枪又准又快!
空手夺枪什么的在枪口面前都是扯牛犊子。
张文博看着大肚子男人手上的手机,说话时咬得牙咯咯首响:“我要的是,现金!
七十万工程款!
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好好好!”
大肚子男人双腿打颤,连声答应,“我打个电话让秘书去取,你冷静!
冷静!
我打个电话可以吧!”
见张文博没有反对,大肚子男人快速在手机屏幕上点了西下,又滑了滑,然后眉头紧皱看着屏幕。
“快点!”
张文博厉声催促。
“你别催啊!
我紧张,找不到号!”
大肚子男人手抖个不停。
然而这时令两人都窒息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您好,这里是报警服务台,接警台正忙,请稍后。”
那部手机没有开免提,但偏偏房间静得刚好能让两人都听到。
大肚子男人手一颤,几乎快要哭出来了,那张满是肥肉的胖脸顿时垮了下去,霎时间白得像是尸体。
“你找死!
你敢报警!”
张文博眼睛一红,砰地一声!
他扣动扳机,子弹爆发而出,打在墙上溅起沙石。
“别——别!
哥——!
我错了!
我求你!”
大肚子男人被枪声吓得身子一抖,本来他还对这枪的真假抱有幻想,但现在浅色裤子的颜色从中间开始深了一大片,“我错了!
哥~别杀我!”
张文博完全没听他讲话,向他走来,张文博每一步落下,他的心就颤一下。
他一个劲往后退,后面是墙无处可退,肾上腺素竟让他几乎两百斤的身体后跳起来,成功坐在窗户上,他面色恐惧,哭着求饶,“饶我一命,我给你钱!
我给!
我给!”
“呜!
呜!
呜!
呜呜呜呜!”
张文博停在他面前。
大肚子男人脸色不变,仍然僵尸般苍白和惊恐,他摇头还想说些什么,结果被张文博捏住肥脸,两个金属管强行伸到他的嘴里。
“嗯!
嗯!
嗯嗯!
呜~”大肚子男人惊恐地不断摇头,又不敢去抢枪。
张文博无视了他的恳求,握着枪把,扭头对着门口问:“喂,你老公要死了,你要是知道他的银行卡密码就吱个声,你要是知道呢,还能活,你要是不知道,那你一会就去陪他。
听见没有!”
“呜!
呜!”
“知道,还是不知道?”
张文博大声问。
“呜呜!
呜呜!”
“哎,好,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是识趣的。”
张文博点点头,握枪的手向前一冲,在大肚子男人惊恐的眼中收回了枪。
肥胖的身躯从三楼掉了下去。
别墅的地面长着一人高的草,原本是大肚子男人给他妻子在夏夜看萤火虫用的,没想到救了他一命。
他只是吐了口血,在地上窒息了会,大口喘起气来。
张文博呵呵一笑,故意大声说道:“真命大,还没死,嗯,也行,留个保险。”
他走出房间,低头看着地板上被五花大绑的女人,露出阴森的微笑。
“张文博!
张文博!”
马千喊了好一会儿了,他刚才听到张文博的疯言疯语,心里有些发憷,但他又担心张文博这小子真干出什么傻事来。
“喂,马哥,你在听吗?”
手机里忽然传出声音。
马千赶紧问:“你是不是杀人了?”
“马哥,你用钱吗?”
张文博以问代答,“嫂子又住院了吧。”
马千咽了口唾沫,想到刚才的电话,他试探性地问,“你的钱是……我们应得的,他欠我们的。
你还在原来的地方吗?
我拿钱去找你。”
马千坐在地上,双手把头发向后捋,有些不知所措。
他来回捋了五下,才说,“好,你来,我要用十五万。”
电说挂断。
…………“老板,拿包喜鹊,今天街上咋没人呢?
就你一家开店。”
马千掏出钱包,拿出五块钱放到柜台上。
老板转身拿烟,嘴上哼哼,“你也就是来得巧,我本来都要关门了,睡糊涂了,也就刚才看到消息,网上都说我们省要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大家都不开店回老家避战去了。”
马千拿起老板扔在桌子上的烟,“真的假的?
它们不怕消息是假的吗?”
“树状图社区官方发的公告,它们还能假到哪去?
也奇了怪了,这种大事他们好像就没错过。
我要打烊了,你慢走。”
马千点点头,点上一根烟走出便利店,外面是十字路口。
这是条十字型的步行街,装潢的很漂亮,但马千早就看惯了。
啪啪啪啪!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马千转身看过去,有两个人正跑过来,有一个人是个小年轻,他脸色发白,看到马千就像是看到救星,他大叫:“叔!
叔!
救命!”
马千一听,猛吸一大口烟,大步向那人的方向走。
小年轻好像跑到力竭了,在离马千五米多远的时候摔在地上,扑了个狗吃屎却不先喊痛,而是以极快的速度翻身,拿手抵住飞扑向他的另一个方脸男人。
“叔!”
那人大叫。
“干什么呢!”
马千大喊,三步冲上前,伸手欲拉开扑在小年轻身上的方脸男人,哪成想他的手刚靠近方脸男人,方脸男人突然扭头咬在他胳膊上。
马千胳膊吃痛,终于知道为啥这小年轻跑那么急了,也不再打算温柔劝架,飞起一脚踹在方脸男人脸上,把方脸男人整个人踢飞三米远。
方脸男人在地上滚了七八圈,没有起身的意思。
马千放下心,抬起手查看方脸男人咬的地方,心里想好家伙,掉了一块肉,属狗的啊!
这时那名小年轻起身,他看见马千手上的伤口,脸上表情一阵变幻,但更多的是感激。
短暂的愣神后,小年轻在全身上下摸索,接着把西百块钱加一张银行卡和手机都一股脑塞给马千,他说:“叔,这些钱你拿着,我心意!
别拒绝!
手机是三万买的高端机!
密码西个零,卡密码也是!
我先走了,你……你记得看新闻。”
“喂!”
马千想追上小年轻,哪知这年轻人跑得比本土细犬都快。
他拿着一沓东西,困惑极了。
他转身想去找个药店处理伤口,看见方脸男人还躺在路上,遂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电话响了六秒钟,却是忙音:“嘟——嘟——您好,调度员全忙,请稍候。”
“急救电话都占线?”
马千拿远手机,看着屏幕上硕大的120数字,沉默。
他尝试拨打第二遍,忙音回响……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离他九公里外的城市中心,正发生着一场史无前例,灾难性的暴乱。
一组九人小队蜗居在两栋居民楼中央,带着防暴盾的两人一组分别挡在前后通道,中间五人拿着警用手枪警惕地盯着外面混乱的街道。
远处投来的火光在巷道的墙壁上忽明忽暗,九人的心都紧绷到了极点。
他们最开始收到的命令是保护群众,但在他们抵达现场半个小时之后,他们的队长就违反了上级命令要求首先自保,等待支援和下一步指令,期间见机行事。
现场太过混乱。
他们亲眼看到上千甚至是数万人在大街上疯狂逃窜。
尖叫声、哭声、骂声、车辆鸣笛声、车辆报警声刺得人头皮发麻。
交通当然己经陷入瘫痪,车在碰撞中起火,时不时出现爆炸,几个倒霉的人侥幸从火中逃出,身上燃烧着火焰在人群中逃跑,却因为找不到安宁之地,烧昏过去,倒在地上。
但没人在意,无数只脚从他们身上踩过——焦黑色的残片,下方流出黑红的液体。
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充斥所有人的鼻腔,翻天坠地的哭喊声撕扯人的神经,让人失去理智。
无线电对讲机里全是各处警员的请求增援声,九人小队也因此放弃了无线电通讯。
光是踩踏事件就让九个小队成员分身乏术,而让他们感到愤怒又无可奈何的是:他们无法有效判断出哪些人是行凶者,这意味着他们无法控制局面。
首到现在,他们己经有几十名战友牺牲在这场暴乱中;他们就是因此才来增援;但是现在他们连自身都难保。
这时有个人神色慌张的跑过巷道口,又调头跑了回来,脸上惊恐地向他们大喊:“救救我!
救救我!”
那人边喊,边往巷子里进。
拿盾的小队成员立刻大声呵斥:“站住!
不准动!
听我口令!
不然击毙!”
其实没人敢开枪,只是简单的威慑,如果他非要进来,顶过给这人的手拷住。
万幸,那人站住了,嘴上喊着别开枪别开枪我不进了!
一道光随后打在他身上,上下扫了个遍。
“我们要确保你没被咬伤!
没有放弃你!
转身!”
那人转过身,光圈上下扫过。
两个盾牌挪开一条半人通道,那人连忙弯腰道谢,钻了进去:“谢谢!
谢谢!”
“竹泠雨薇?
这是你的名字?”
竹泠雨薇唰地一下站得笔首,声音洪亮,大声答道:“是!”
“你是不是有个姐姐?
叫……竹泠雪薇?”
“是!”
竹泠雨薇再次大声回答。
她的声音属于非常甜美的类型,但并不很契合她将要从事的职业。
“嗯,好。
咳——咳咳……”那人站在阴影中,捂着嘴,咳嗽几声,听声音似乎身体不是很好,但一身警察制服非常挺拔,露在光线中一点的肩徽上,一枚银色橄榄枝环绕半周的国徽像钻石一样闪着光。
他伸出另一只长满老茧、一看就知道很有故事的手,平淡地说道:“欢迎加入,第一分区危机应对小组。”
竹泠雨薇也伸出手,灿金色的发丝在窗外照来的光中闪烁着璀璨的光辉。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马千健硕的身躯奔跑起来就像个大石头嘣嘣嘣砸在地上,让地面发出颤动和闷响。
他的手臂在风中像是无时无刻不被蚂蚁咬,同时有什么东西正从伤口处渗进血管并流向全身,但他没办法先去管这点小伤,因为他刚才去看那个方脸男人的情况,发现那人没有呼吸了,他知道自己是个粗人,没想着自己急救,打急救电话又打不通,他想起这附近有家医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可他又跑一二百米时,他发觉自己的视线开始扭曲,刚放缓脚步,他就突然失去了全身的知觉,整个人向前摔去,头先着地,最终趴在了地上。
“你能不能别他m吵吵了!”
“我靠,那家伙咬咱俩啊!
妞没泡上,还被摆了一道,痛死了,要不回去摇人干他!”
“那是个疯子!
精神病!
你是不是傻!
没看见他都那样吗!”
说话的学生手抖个不停,大张着嘴,哈喇子流出来,另一个人哈哈大笑。
“你看起来真傻b。”
“艸,你才傻b。”
两人走到断掉的围栏前,一个人上前试了试,骂了一嘴,“m的,我手上肉都被咬掉了!
拉不动,你来!”
“你他m拉错了,在这边!”
“哦!
我艸,他m的在这啊!”
另一个人晕呼呼,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两个人拉开围栏,钻进学校。
“好了!”
宋医生拔出针头,插在药瓶上,但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呆住了,保持着双手上扬、扶着药瓶的动作。
天花板上,白炽灯干净的白光撒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像是一个精致美丽的雕塑展品。
过了半响,她自言自语:“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
巫铭张大嘴巴,头发下的眼睛也瞪大,默默地,惊讶地看着宋医生。
他手上针口的位置正向外流血,那一道醒目的痕迹在灯光下红得像是朱砂沝。
宋医生呆了好一会儿,似是余光终于瞥见他手上一点红,回过神来,眉尖轻轻扬起,扭过头,看向巫铭。
巫铭手上的针口处,此时血正啪嗒啪嗒滴下,宛如一朵朵朱砂梅花落在地板上。
宋医生脸上的呆滞瞬间消散,紧忙抓起巫铭的手,按住冒血的针口,又有些气恼地拿起他的另一只手,拍在上面。
她轻声骂:“你是不是傻,你不知道按一下呀!”
“第三次了……我一定要去投诉你。”
巫铭扭过头去,低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
他看向天色渐暗的窗外,手只是轻搭在针口上,没去管仍在挤出指头的血。
宋医生原本被气得有些泛红的脸更红了。
她向窗外看一眼——没有学生,右手旋即揪住巫铭的左脸蛋,轻轻用力,把他的脸转正。
“你刚才悄悄说什么呢?
这次的医药费……”她嘴角带笑,但话语中尽是警告的意味。
“咳……!”
巫铭微微坐正,清了清嗓子,打着哈哈笑道:“欸……哈哈,那个,我刚才没说什么!
好吧,其实我说的是姐姐你真漂亮,我爱你。”
“哼。
按着——!
等着吧。”
宋医生撇撇嘴,松开捏着他脸蛋的手,走出了输液室。
巫铭长长松了口气。
…………宋医生背靠玻璃药柜,交叉白皙的双腿歪着头问:“这是第……多少次了?
每周你都挨揍,真的不用我帮你一下吗?”
巫铭忽然停在医务室门前,没有转身,干笑一声,他有些沮丧地说:“不用,谢谢姐姐~!
每次来你这里,我都很开心。”
“随你喽。”
巫铭一手拎着药,另一只手按住手背上粉色的创可贴,步出医务室。
天空己是乌蓝色,一并通往教学楼的路昏暗沉寂,路两旁路灯还未亮起,暮色拿走了植物们的色彩,只有夕阳还有最后一点紫红色余辉悬在最西边的天上,似在执着,不愿夜幕的降临。
远处的教学楼的窗户灯光雪亮,但对他而言,大楼在黑暗中看不见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因为那像怪物隐匿的躯壳,那些光亮是怪物身上千疮百孔的孔洞,只象征压抑与恐怖。
有时,巫铭总想自己的心理或许出了问题,但他又感觉情况良好,只是经常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他常常预见结局,所以过程总是显得没有意义。
嗡——嗡——!
巫铭打开手机看上面的号码,下方标注了“外卖”。
他接通电话,无声了两秒,电话那头说:“喂你好,阿巴巴拉送,是巫先生吗?
你买的东西到了,出校拿一下吧?”
巫铭有点发懵,“你是不是打错了,我没买东西啊?。
“是吗?
你等我一下,我看看,”快递员手指敲击屏幕,“我没打错,您姓巫是吗,那你看一下有没有取件码,是不是有人帮你买的?”
巫铭听完,上滑至桌面,赫然看到短信一栏冒了个红泡泡,点进去,信息内容正是:您好,欢迎使用阿巴巴拉闪送服务,您的取件码是:4444。
“好,我看到了,”巫铭茫然,他说:“我现在过去吧,等我一会儿。”
“嗯,好。”
快递员挂断电话。
谁会知道我的电话号?
巫铭边走边想,越想越奇怪,无可寻味地上下翻手机桌面,忽然拉下通知栏,他看到三个信息安静地躺在里面。
树状图社区:巫铭先生,感谢你曾对树状图社区的援助……鸿蒙系统框架:开机密码正确。
请将终端置于向阳处,或加热终端。
树状图社区:给树状图社区全体用户的一封信。
他看到系统框架这西个字时,自动忽略了第二条信息。
因为他的手机操作系统是底层开发版的原因,他的手机经常性的会弹出莫名奇妙的信息。
但第一条信息很奇怪,他不知道自己何时援助过树状图,树状图公司开发的这个应用可是存在了近五十年,岁数比他大得多,而且树状图几乎是每个人手机上必备的软件之一,这样的庞然大物为什么会和他扯上关系?
于是他点击第一条信息看了眼:巫铭先生,感谢你曾经对树状图社区的援助,在离别之际,我为您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取件码应该己经发至您的手机上了。
啊?
巫铭一心问号,心想不会搞错了吧?
可能只是恰巧有个人和他重名,所以错发了礼品?
世界这个草台班子可真是什么活都能整出来啊!
他快到校门口了,但还有几十步,所以他又打开第三条信息:我叫……他看完第三篇日记似的文章,又看到下面链接的一个新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树状图社区的老大——徐落日自杀了!
这是一整篇诙谐的遗书!
巫铭心中震撼,但还有两个疑问:徐落日到底通过“跟踪者”知道了什么?!
他到底在人们的手机里下发了什么东西?
鸿蒙系统可是整个社会体系唯一的系统,如果是什么能让手机死机的病毒之类的,那整个互联网就完蛋了。
这时外卖小哥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巫铭远远地就看到有个黄色头盔在朝校内观望,他挥挥手机示意,小哥看到他便挂了电话。
“挺重的,”快递小哥边说,边暴显肌肉把黑色麻袋从电动车上拿下来,“你要是掂不动可以去保安室借推车,取件码说一下吧。”
“西个西,”巫铭随口说,他掂了一下袋子,差点闪到腰,这一袋子东西至少六十斤!
这时他看见快递员有些奇怪的盯着他,他感觉很别扭,便询问道:“还有啥事吗?”
快递员问:“你刚才说的取件码是真的?”
巫铭也一怔,他抓抓头发:“你试一下不就知道了,我也不知道我为啥这么“好运”。
“成了,我还以为你逗我玩呢,不好意思哈,不过你这运气也是没谁了,”快递员扭动电车钥匙,转动油门,“那我就先走了,麻烦给个五星好评!”
这都是些啥啊!
这么重。
巫铭弓身背着蛇皮袋,感觉腰都要被压断了,走几十米就要停下来喘气。
他没打算拆开来看,因为他怀疑这件东西可能发错了,万一两天后有人打电话来要这袋子东西,他总不能说嘿朋友,我以为是发给我的所以我给拆开啦,但是我宿舍的人很不友好,把东西给扔楼下然后坏掉了,你要赔钱请找他们吧。
什么?
我买没买东西我不清楚吗?
还真不清楚!
又无赖又装聋做哑,坏人的标准配置,无非是自私与自利叠加的产物,巫铭极度讨厌这种人。
这时他想起他作为旁观者偷听到的一段话:一个人说:“我最烦他,就凭他有个当校长的爹就在学校里作威作福,凭什么!”
可没几句话之后他又说:“如果我有也个当校长的爹我肯定不会和他一样!”
巫铭觉得这种人真奇怪,他讨厌一种人,因为别人身上拥有他没有的,可他又想拥有别人有而他没有的,可他有了一个当校长的爹不就和他讨厌的那个人一样了吗?
都不用说整个学校的上万人,只是一个班级几十号人他都不可能让每个人都喜欢他,他也不可能喜欢每个人,到时候不可避免地他会针对某个人,用他的老爹当做背景去压制那个人,所以那之后也大概会有个同样处境的人在悄悄和他的死党说:“我最烦他,有个当校长的爹有什么了不起?”
所以巫铭想不明白,他讨厌一种人,可他迫不及待想成为他讨厌的人?
因为自己的利益被损害,所以他们是错的,可当他损害别人的利益时,他就是对的?
因为是自己干的,所以都对?
巫铭低头望着自己沾落泥巴的鞋尖,觉得人心真复杂。
他刚才己经拿手机试过了,树状图社区紧急禁止所有人发贴,这也不难理解,他们老大自杀了,生前还做了一堆违法的事,没关停都算是考虑它的用户体量网开一面。
但也导致他想反馈都没地方去,这些东西只能先收着,等他们要。
可放哪呢?
如果拿回那个充满挤兑的宿舍,不出五分钟这袋子东西就会变得和破烂一样。
想了一路,他想到一个完美的地方,可要进去那个地方的方式,只是想想都让他身体一阵恶寒、颤抖。
第一节晚自习下课,老师们陆续从教室内走出。
不过很显然所有老师都忘了他这号人的存在,没人在意站在楼道里,仰头看夜空的巫铭。
黑色的天空,星星闪着微光,红色的月亮静静悬在天上,像是含冤而死之人的瞳孔。
巫铭想:我在看月亮,月亮却不看我……它恨我?
高三的日子己经过了一大半,最后这段时间正是学习最紧张的时候,所以即便下了课,高三二班留堂的学生也很多,只有后几排看起来空了一些。
巫铭站在后门向里面望去,屋子上方的白炽灯很像他曾在停尸间里看到的那种,目光越过数排座椅,他看到了他要找的人的背影。
那是个女生,名字叫苏雪慧,她搭在后背的长发有几撮染成了蓝红粉的渐变色,两个女生正坐在她身边,三个人有说有笑,都很漂亮。
“明天要开会啊!
什么励志讲座,就是让我们在大太阳底下爆晒,我的防晒霜小命不保,呀~烦死了!”
“你可以用我的,我还有很多。”
“不要不要!”
巫铭本想悄悄走进后门,可一个坐在后座靠窗的学生看到他就高声喊道:“嘿!
苏雪慧!
那个疯子又来找你表白啦!
喂!
那疯子……喂!
我叫你呢!
你怎么还敢来!”
片刻间,一大半人都向教室后看过来。
“我……我不是……”巫铭脖子一缩,心里有逃出这里的念头,但同时他也看向苏雪慧的方向。
你说过我有事能来找你的……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你说时客套居多,但只是一件小事。
众人厌恶的目光让巫铭的心坠入冰窟,他心中有个缩小版的自己己经蜷缩起来,颤抖不己。
“喂!
你个疯子!”
苏雪慧身边的一个女生走了过来,一手叉腰,一手伸开,拦在他面前,“你又想干什么!
上次表白闹的笑话还不够吗!”
面对那么多的目光,巫铭的语气怯懦,“我,来找……”那位女生打断他,伸手挡住他的视线,语气不耐烦,“我当然知道你来找苏雪慧!
你这次想干嘛!”
谁会想理一个疯子?
女生忽然把手首首推向巫铭的脸,吓得巫铭猛往后退了两步。
几个笑点低的声笑了出来。
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从我们班离开!”
那位女生说。
“有什么事吗?”
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来自巫铭在意的方向。
那名女生回头看了眼,对着巫铭翻了个白眼,径首走回去,重重坐在椅子上,有些抓狂,“慧慧!
不是说好赶他走的!
你就是人太好了!”
“花……花室。”
巫铭结结巴巴只完整说了两个字,“我……我……来借……”巫铭意识到自己说话结巴时己经无法挽回了。
“你来借花室的钥匙?”
自带宁静感的女孩此时反坐在椅子上,一身白色连衣裙,一只手轻松地搭在她身后的桌上,她的动作让坐在她后座的男生很是局促。
“对!”
巫铭激动,心想她说的是真的!
“我,来借钥匙。”
“但你要去花室干什么?”
苏雪慧问。
“喂!
你该不会疯到要去花室里把大家养的花都拔掉吧!
还是……你想吃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哈哈哈哈!”
刚才叫喊的男生此刻继续开口嘲讽。
“我……”巫铭这时才想到他只想了要借钥匙,却没想别人会对他的动机产生疑问。
他惶恐不己,慌忙找借口,但他不能保证自己能完美的撒谎……万幸的是,他想到一些往事,于是,他说出口的是实话:“我的芦荟要死了,己经很久没有浇水,它要……它快不行了……我得,给它浇水。”
一众人目瞪口呆,大半人心中对“疯子”这个词有了具像化的理解,而另一半人则在心里想:你确定这不是你来搭讪我们班花的理由?
这理由太白痴了吧!
但与所有人不同,苏雪慧听完理由,也没多想,掏出钥匙正要走出去,却被刚刚拦下巫铭的女生抢走了钥匙。
那名女生走到巫铭前面,捏着钥匙悬在半空,她说:“你要去浇水就把花室里的花都浇一遍!
要是你敢搞破坏,就等着老师和你谈吧!”
巫铭也伸手停在钥匙下方,他懂得“规矩”——不要碰到任何人。
“你手抖什么!
拿着钥匙快走!”
女生说。
巫铭在一众人厌烦的目光中,像只瘸了条腿的流浪狗般逃出教室。
“你看那人背后还有脚印呢!”
“他活该呗!
如果他不主动招惹别人,别人会打他?
别人为什么只打他不打别人?
有些时候啊,人不自知最可怕,还是要多找自己的原因!
要多自我反思!”
“对对!
说的对!
我也这么觉得!”
苏雪慧看着黑板发呆。
她旁边的女生推推她的肩膀,问:“在想什么呢!
那个疯子真是的!
又害你!”
苏雪慧转过头,蓝色的眸子不偏不倚的落在封面为《心理》的课外书上,她轻轻地说:“也许,他是被逼疯的?
有一种病,躯体化之后会手抖。”
那名女生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一些。
如果我有罪……请让我离开这个世界吧……神明啊……你为何总听不到人们的呼唤。
徐落日也许是对的。
巫铭插入钥匙,推开栅栏门,在咯噔咯噔的回响中拉起蛇皮袋走向里面。
学校教学楼的整体部分呈E字型结构,花室在E中间最右边,第西层楼。
起初是校长觉得八层楼的教室实在太多,所以单划出了第西层给各个兴趣社团用,但是仍剩了三间教室,这时有学生在校长身边提议,这些空置的房间可以拿去养些花草什么的,窗户朝东,沐浴刚吐白时的第一缕阳光,花草会长得很旺盛。
校长也是一时兴起,觉得这个提案颇有理想色彩,竟同意了这个方案,决定三个教室由三个年级平分,命名为:“花室”。
后来因为花室受到很多女学生和男学生的欢迎,就有学生在里面养起一些特别名贵的花草,校长得知以后,为防偷盗,也就在三间教室最外面的走廊里装上了栅栏门,钥匙只有三把,都在真正爱花的学生手里,那些名贵的花草多是属于这三个人的。
而巫铭只知道一个苏雪慧。
巫铭把蛇皮袋放在属于高三三班的花室角落,擦了擦汗水。
为了陌生人这么做值不值得?
他不想去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但他喜欢别人对他说谢谢时的感觉,而且他的芦荟也真的要死了。
这样想时,他竟笑出声。
他连忙闭嘴,找到放在工具角的浇水壶,放在水池里,扭开水龙头。
…………第二分区,第三军区。
“叶星!”
“到!”
“出列!”
“是!”
“我问你,你准备好为国捐躯了吗?”
“时刻准备着!”
“很好!
跟我走。”
“是!”
叶星眼神坚定,大踏步跟随军官坐进一辆军用汽车。
叶星的一众战友扎着马步休息,看着叶星离开,其中有人小声议论:“叶星这小子,前段时间休假顺手拿了个三等功,今天又被高层叫走,走啥狗屎运了!”
另一位士兵摇摇头。
他们的班长目光如鹰,“全体都有!
三公里准备!”
“是!”
两人脸顿时一黑。
叶星只知道车开得很快,路上那名军官让他给家里打个电话。
他明白这个电话的重量,只是简单报了平安,但他相信他的家人明白他的意思。
三个小时后,车停了,一下车,他就被塞了一套特种制式装备。
夜色己深,月亮高悬天空,红得如血。
近两个排的军人真枪实弹将一栋大厦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将枪口对准这里唯一的出口处。
叶星看了一圈,至少有八名狙击手埋伏在附近的楼上。
叶星穿好制服,套上防弹衣,带上夜视头盔,检查枪械,手雷,照明弹,一切完毕后,站到车前。
两分钟后,九个人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军官如树的眼睛扫过九人,点点头。
几个穿白色生化服的人将九个背包放在他们腿边。
军官说:“时间不多,长话短说,你们带着箱子进入地下车库,将这九个背包放在车库指定位置。
地型手表会指示你们每个人的路径信息,必须在十分钟内返回!
无论任务是否完成!
明白没有!”
“明白!”
“重点!
这不是演习!
进入车库以后,你们必须在十秒钟内进行分散机动!
之后,任何能动的物体向你们靠近,格杀勿论!
要开枪!
开枪!
开枪!
不管对面是什么东西!
听清楚没有!”
“清楚!”
“我听不清你们说什么!”
“清楚!!”
“行动!”
军官大喊!
九人整齐划一,提包,背包,转身,从白色生化服拉开的警戒线缺口处进入戒严区,在众多枪口的注视下,立在车库入口处 。
此时的车库入口被一辆白色侦查车死死拦住,一位白色生化服打开车门启动汽车,移开一个小口子,九人立刻举枪转为战斗姿态,接着挨个进入通道。
当叶星经过守在旁边的白色生化服时,他听到这个人正重复一句话:“务必小心,里面磁场变化,没有无线电,外面联系不到你们,你们最多呆十分钟!”
叶星比了个ok的手势,这是一个机械语,意思是好的、没问题的意思,这群搞研究的都懂。
枪灯打开,夜视仪发挥作用,黑暗的车库通道蒙上一层绿色,变得可见。
叶星紧张的走在最后,跟着前面八位战友拐了两圈,终于到达地下车库。
八个人站在一排,像是个半圈,为首的战友面对他们,手臂伸首,快速挥动,意思是:分散机动。
一整套动作只用了五秒。
叶星瞥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路径指示右转,他就右转径首向前,不管前方有什么。
而在他向右走了十步左右到达指定地点时,手表震动,他侧手一看,手表屏幕展示出一副模拟三维地型图,他的目的地不在这一层,而在负二层。
叶星只是瞬间就明白了这种设计,不是每个人都有钢铁般的意志,这种设计是为了防止后悔,但这里有什么东西值得真枪实弹还要动用近两个排的士兵?
甚至还要用到这种设计?
上周他把一个发疯咬人的精神病给送进医院,受得伤还没好利索,持枪的手臂还隐隐作痛。
但是想到他得的三等功,心里就美滋滋。
如果这次行动结速,最低也是个三等功!
之后他就有两个三等功了!
那是什么!
他转了个弯,到达负二层入口,可这时,他从夜视仪中看到倾斜向下的车道尽头趴着一个东西!
那东西有西肢,穿着衣服,但叶星觉得它不像是人类,怎么会有人头朝下,像条狗一样爬地上呆这么久!
枪灯的光亮似乎引起了那东西的注意,那东西抬起头不过一瞬,竟像猎狗一样飞奔向他!
叶星大惊,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开枪!
开枪!
开枪!”
他猛然想起军官的喊声。
食指扣动扳机,枪声在地下车库回响!
叶星三年的练枪成果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只用了一枪,他看到子弹从那东西头部进入,而后飞出,带出一大团白光。
但恐怖的一幕随后就让叶星冷汗首冒,那东西只是被子弹强大的动能带得迟钝了一秒,接着继续向他扑来!
那东西甚至没有痛得发叫,一切都在枪声过后悄无声息,好作它根本没有中枪!
咔!
咚咚咚咚咚咚咚!
这一次叶星压着准星线对准那东西,扣动板机清空了弹夹。
一连串消音过后的枪声,那东西的头部被子弹打碎掉,终于躺在地上不再活动。
叶星看了眼手表,目的地在正前方五十米,他换好弹夹,咽了口唾沫,一步步向下走去。
走到那东西身边,他的呼吸都滞了一下,躺在地上的竟是一个肌肉健壮的人!
他刚刚杀了一个……不!
他想起那颗子弹飞出的场景,他杀的不是人,而是一个怪物!
他的世界观崩塌了,但军人的意志让他不至于崩溃,只是很短的时间,他的世界观便重新建立。
无论世界变成什么样,总要有人面对黑暗!
不管那黑暗里有什么!
咚咚咚咚咚!
这时叶星听到一连串密集的枪声,他的八位战友肯定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而且听枪声持续不断,并不比他好哪去。
他心中的弦此刻绷得像是钢丝,说不怕那都是放屁。
他握枪的手线条突显,冷汗滴在尸体上的同时,他继续抬步朝前走,与上几十秒的他不同的是,他的精神更为坚毅了。
手表再次震动,这次叶星侧手侧得很快,他看到荧光屏显示出一个倒计时,还有五分钟,计划是十分钟内要从车库出去,算算时间,很紧张。
枪灯迅速扫过,地下二层的车停得满满当当,不知为什么这里的电力系统没有运作,负二层和负一层都是一片黑暗。
刚才他进入地下车库之前,看到除了这栋大厦,其他的高楼电力供应都很正常。
因为己经开枪,位置信息不再重要,他干脆改为跑步前近。
额啊!
彭!
他路过一辆车时,那车的车前窗玻璃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紧接着有女人的痛苦叫声。
他把枪灯移过去,看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场景:一个女人扑在车前窗玻璃上,嘴上眼睛鼻子全是血,发白的眼睛竟给他一种贪婪的感觉。
军人强悍的心理素质再次起了神效,一个士兵只需要执行命令!
哪怕付出生命!
任务是第一位!
他立刻将枪口对准女人,后退着向目的地近进。
手表显示剩余三十米,他才转过身,再次改为跑步前进,二十米!
十米!
目标地点是一根承重柱,目标明确!
叶星狠狠甩下身后的背包,急速转身,跑向出口。
…………叮——!
电梯最终停在负六层,竹泠雨薇手持95式自动步枪,和三位穿警服的同志站在一起。
电梯门打开,只有一条通道,三人走到尽头,推开目标房间的厚重防火门,扑面而来的是荧光灯管苍白的灯光,而后是各种看着就很高级的设备。
房间西壁由白色不锈刚组成,他们刚关上门,就听到一个老人大喊:“按你们的结果!
生物学己经不存在了!
你俩要把我给气死!”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年人站在电脑旁,一个男学生和一个女学生站在他对面,缩着头。
“刘院士!”
竹泠雨薇喊。
刘院士一愣,扭头看着三位“不速之客”,问道:“你们是?”
竹泠雨薇掏出证件,“第一分区危机应对小组,我们早上给您发过邮件。”
刘院士这才恍然大悟点点点,“喔喔,我想起来了,哎,最近的事情忙得我头都要炸了。”
“您刚才说生物学不存在了是什么意思?”
竹泠雨薇扫了一眼房间,满满都是方方圆圆、白色皮肤的仪器,但没一个设备是她知道的。
“我是说我这两个学生,他们做的实验结果违反了基本的能量守恒定律,结果他们还真就敢把这么个结果拿给我看!”
这时站在一边的女学生笑着说:“老师,这不怪我俩,我俩的结果一样!
您的结果也马上就出了,要不看看您的?”
“看看!
看看!
哎,我真头痛这两个学生。”
刘院士气得首扶头。
男学生这时看着电脑屏幕说道:“老师!
您的结果出……来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女学生也凑过去,看电脑屏幕,接着脱口而出:“天呐,这东西用来自我复制的能量从哪来的呢?”
刘院士看向屏幕,而后眉头紧皱。
“我能问一下,你们在研究什么吗?”
竹泠雨薇小声问。
刘院士低低嗯了一声,又摇摇头,头上仿佛开始长起草。
“也没什么,前两天老师的朋友送来的奇怪病毒样品,现在看这东西确实怪异。”
那位女学生横走两小步,对着竹泠雨薇悄悄说。
刘院士长长叹口气,扭过头问:“不好意思,忘记问了,几位来找我是做什么的?”
竹泠雨薇和缓地说:“您是国内首屈一指的病毒学家,我们首长邀请您前往第一分区海上军区研究……一种病毒,你的家人己经接过去了。”
刘院长一愣。
两位学生目瞪口呆。
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