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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引

发表时间: 2022-07-16

赵清拟在回国之前又去了一趟洛杉矶。

入冬之后北美下了近半月的雪,赵清拟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雪未消的华人街。

街道上人声鼎沸,绰绰约约弥漫着燃香的清烟,大红的背景色里,偶有金色头发和黑色头发的小孩手里抓着火焰棒和唐果从路面拉手跑过,让这异国他乡的元宵夜晚气氛加浓。

赵清拟拢了拢遮风的厚围巾,收起行李的拉杆,在一个露天炖汤馆桌前坐下。

桌对面的女人握着景德镇瓷的勺子从一碗莲藕汤里抬起眼来,撞见赵清拟厚厚的围巾后面那双眉眼和小半截苹果肌。“瘦了。”

她说。

“一年之内要拿到驾照,还能让你舒服?”赵清拟取下围巾,自顾自搁在桌角,露出那双清隽利落的眉眼。

“这就毕业了?”女人原本低头喝汤,闻言再次抬起眼来,对她的速度有点意外。赵清拟本就瓜子脸,一年不见,果然又见清减不少。

赵清拟点头,在女人的注目下将齐肩的一侧的发别到耳后。“选澳洲航校,本来就因为考核过关的话,他们不会在流程上给你卡无谓的时间。”

“怎么突然想做女飞?”女人问。似乎想起这个问题应该问在一年前的。

“没什么突然的,梦想已久而已。”

“学个飞头发也剪了……”女人喃喃,盯着她的脸出神。“像她。”

赵清拟的手顿在了半空中,沉眸了几秒才抬起,望向那张和自己三四分相像的、眼角多出了些细纹的脸,一字一句:“但不是。”

……

漆红色的走马灯影影绰绰地转着。

风吹不动这沉红古朴的灯身,挂在摊贩的四角盖上,倒是被远处的烟花映得一明一灭。女人笑了笑,风韵不减的眼角,笑意却是涩的。“对,去年我也把你们姐妹俩认错了。”

去年,去年。

赵清悠盯着那个光影交错的走马灯,想着去年,就该是赵清悠前来洛杉矶与她见面。可衣不如新,人……

和母亲一年一度的相见,姐妹俩基本是轮年过来。赵清悠坐不得飞机,总是要从俄罗斯绕道,乘着远洋轮渡折腾到这儿。

两个女儿除了性格打扮不同,长相上几乎是复刻。吕如云经常不能第一眼区分她们,却记得赵清悠是一头清爽齐肩梨花发。

“清悠,你怎么学你姐姐,把头发留这么长?”去年见面,吕茹云拾起她乌黑的发丝,一脸的惊讶。

还是这家莲藕汤馆,同样一张桌子。

而桌对面的女孩望着她,一言不发。

——兴许是因为赵清悠每次来的时候都会笑嘻嘻问“妈妈,国外的排骨莲藕汤有咱家里的好喝吗?”随后抱着吕茹云,央她回家。

而她不会。

——又或者是因为赵清悠每次都会装出一脸高冷,目不斜视的模样学赵清拟说“妈,你不会是爸爸刮彩票的时候送的吧?是亲生的吗?我是赵清拟。”随后又在她狐疑的时候秒变脸,“骗你的啦哈哈哈。”

而她不会。

——再也许因为赵清悠每次来的时候,都会把吕茹云手里的那碗抢过去喝,逼得吕茹云只好无奈地再点一碗……

而她不会。

大抵是因为这些,吕茹云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可桌对面的赵清拟不言不语,只沉默地酝酿着什么。吕茹云心头狠狠地跳了跳,周身被未知的寒意暗潮笼罩。她不笑了,只缓声问:“拟拟,清悠呢?”

桌对面的女孩依旧没说话,只有眼泪在眼底压抑地汇集,最后黑云压城般地……一颗重重砸落在汤碗里。

妈,赵清拟抬起通红的眼。清悠她,没了。

时间呼啸而过,一年又刮来凛冽的寒风,赵清拟如今坐在桌子对面,齐肩发将瓜子脸销成清瘦的弧度,多了几分成熟利落。

“这家藕汤会一直开着吗?”收回了思绪,她问。

“谁知道呢。”吕茹云回答,只是摸摸她肩头的碎发。“以后你也要念叨这事儿了?”

“我会继承她的意志。”

“意志?”

赵清拟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一张有点泛卷的便签纸放到桌上。“她当时进手术室之前交代给医生的话。医生出来后接另外的急诊,太忙怕忘就写下了,这是给你的。”

吕茹云颤抖着展开那折好的便笺。

——希望妈妈回来。

潦草的医生笔记字体,就像来不及倒数的时间,结尾处连标点都没有,就夏然而止。

汹涌的恸意在心胸翻滚,积压一年又悉数爆发,吕茹云泪如雨下。

“和我一班飞机走吗?”赵清拟在她的眼泪里问,收回那张便签送回口袋里,低声道。“老赵很想你。”

吕茹云很久没说话,低头喝了几口汤,赵清拟耐心地等着,看着她喝。一碗汤见底,吕茹云收住了状态,用抹了一把眼角的手掌盖住嘴角,叹道,“拟拟,你不懂……大人的事,哪有这么简单。”

“我25。”抗议。

“25你也还是小孩。”

赵清拟笑:“我国外留学这么多年,这么说我的怕是只你一个。”

“知女莫若母。”

“懂了。”赵清拟站起身来,重新围上她的厚围巾。她好像为吕茹云最后那句话轻声笑了下。

“做什么去?”吕茹云被这轻笑弄得几分心虚,跟着站起来,关切道:“你才刚从澳洲回来,不歇一晚上?”

“回?还没到家呢,不歇了。”赵清拟摆摆手,拉着行李杆走远,脊背笔直。

吕茹云急了,“拟拟!”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一年了。赵清拟回头,万户灯火阑珊的街道和天空下的薄雪,几步之外,那个女人的身影落在里面,终究是单薄孤单了些。

看出吕茹云是慌了,可那不是她想要的。寻思几秒,她只好攫下围巾缓和,拉一下那张不悲不喜的嘴角,“我明年再来探亲。”

视线里,那角盖上挂的走马灯还在烛火的外焰里溜溜转,彤红的剪影错落旋映在建筑上。

影影绰绰轮跑着,斑驳不清。

……

周围一片沉暗。错乱的画面,世界碎裂颠倒,像裂成了无数个碎片,在人失去身体掌控权的那刻,所有大大小小的过往零星片段悉数映在碎片上。

“啊!”

女该的凄厉叫声回响在耳边……床上的男人惊醒坐起。

“怎么了,又做了噩梦?”

通落的海景房里,有人迅速走进来,替他拉开了窗帘。半透明的阳光隔着窗幔洒进来,映出床上的男人立体的五官。

“还是那个梦。”

男人闭上眼深呼吸,脑勺靠在床头,用手背盖住额角的细密的冷汗,片刻后长长呼出一口气。“成蹊,你过来。”

被喊到名字的男人应声到他面前,神情温和关切。“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成蹊,”男人再度睁开眼,郎朗清目中已经是一脸的认真。“要不给我去请个大师吧?我觉得我可能太帅,被女鬼看上了……”

“嗯哼?”

李成蹊和他四目相对,最终眉头微妙地挑动着,将视线缓缓落在男人紧紧依赖地拉住他的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