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服的领子很硬，硌得我脖子生疼，我用手挠了挠。
他帮我扯得宽敞一些，“这衣服米汤浆洗过，下水了就没这么硬了。”
晚上，我睡下了。
爹开始做针线活。
他用布给我的新衣服做了一个暗兜，然后把银票塞进去，四周缝得密密实实。
我一直在偷瞄他。
他缝完最后一针，咬断线头，将衣服叠好放到我枕头旁。
“蛋蛋，你为什么离家出走？”
“啊？你怎么知道？”我猝不及防地反问。
“你这么小，若不是偷偷跑出来，家里人怎么放心？”
其实我娘说过，若按人间的岁数算，我也是老祖宗了。
“因为我爹快有新的小宝宝了。”
“就为这个你就偷跑了？”他不紧不慢地问。
“我爹的小宝宝不是我娘生的。”
他一副若有所悟的表情，站起来摸摸我的头，帮我掖了掖被子，“快睡吧——”
“爹，为啥不去馄饨店儿？”
他领着我穿过巷子，“人家不肯收钱，怎么好意思老去吃？”
我肚子咕噜叫，咽了口唾沫，“那咱不是亏了？你修好了那么多板凳桌子！”
他笑了一下，“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他笑起来真是极好看的。
原本平板无奇的面上宛如春风吹拂，阳光灿烂。
小巷尽头一间半边屋狭窄逼人。
老婆婆坐在门前慢慢用勺子推动浮在锅中雪白的汤团。
雾气氤氲中飘浮着一股香甜的气味，汤团旁边的小火炉上煮着一锅卤蛋。
“嗯，小哥来啦——”
老婆婆很熟稔地和爹打着招呼。
“给他加个蛋。”
靠墙的桌椅极矮，我坐下正好，他就比较艰难，两条长腿无处安放。
汤团十分香甜，但我更喜欢卤蛋，三口两口就吞到肚里。
他突然闷哼一声，脸色变得像一张白纸，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爹，你怎么啦？”
老婆婆似乎见惯不惊了，“小哥旧疾又犯了？慢慢吃，吃了总会好一点。”
爹吃完了汤团，脸色果真红润了些。
他看着我，伸手摸摸我的头，“蛋蛋，别怕，我没事。本来我打算送你回家，现在恐怕要耽搁几天。”
他掏出钱放在桌子上，跟老婆婆打了个招呼，牵起我的手往外走。
“等一下——”老婆婆递给我一个布兜，兜里装了好几个卤蛋，“等会儿要爬山，给孩子路上吃。”
我仰头看爹，他冲我点头，示意我接着，他伸手去怀里掏钱。
老婆婆板着脸，“我送给孩子吃的，谁管你要钱？那我这门板都是你给修好的，要不，咱们把钱算算清楚？”
爹只得作罢，向老婆婆道了声“多谢。”
我拎着温温的卤蛋，回头看老婆婆正颤颤巍巍捡起地上的吹火棍，我忙把蛋往爹手上一塞跑了过去。
“阿婆，我来！”
灶打得很低，我趴在地上把火吹得很旺。
“好孩子！”老婆婆帮我擦了把脸，“快去吧！路上小心！”
爹带着我又去包子铺买了些包子，他叫伙计分了好几包。
“路很远吗？要准备这么多吃的？”
“不是，我们先去一趟桥下。”
我们刚进桥洞，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好几只野猫，还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小子。
他留了一包包子给我，其余的都分给了那几个小子。
小子们丢了些给野猫，大家都吃得很香。
“我要走了，你们几个自己要小心！”
小子们很豪气，“去吧！咱们心里有数。”
他又给了他们些钱。
“走吧，蛋蛋——”
路上他告诉我，那些小子是些无父无母的流浪儿。
“爹，我有钱。我身上的银票，你为什么不给他们？”
他失笑，“蛋蛋，你还是个小孩，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仰望着那座山，刀削似的山峰，“这么高哇？”
他指着隐入层云的顶峰，“药泉在山顶上。”
几乎没有路，我捣着两条小短腿儿气喘吁吁地往上爬。
他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边走边摘了几片芭蕉叶，手里不停地编织东西。
他编好了一个笼，“蛋蛋，来，坐进来。”
“等等——”他从怀里掏出一团布，是我换下的破烂装，他居然没舍得丢。
他团巴团巴铺在笼子里，拍了两下。
我坐进笼子，一边吊着一条腿，头伸在外面，他拎着我晃晃悠悠往上走。
晃着晃着我就睡着了，临睡前我突然想起来，昨天在集市上看到人家卖的鸡也是这么坐在笼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