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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山上长生仙结局+番外

少吃亿点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少吃亿点”的《桃花山上长生仙》小说内容丰富。精彩章节节选:桃花山下有一座桃花观,桃花观里有个桃花仙人。桃花仙原本不叫桃花仙,原本他也是个凡人。一朝穿越,他获得长生系统,从此就在此处享永世年华。想让他出山修仙?他不在意,他已经长生。想让他出去争势力?他没兴趣,都已经是长生仙了,只要活得久,想要的都会有。徒弟有难?他:“大胆!让我来!”——徒弟别怕,还有为师为你送终!...

主角:陶眠顾远河   更新:2025-03-05 14: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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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陶眠顾远河的现代都市小说《桃花山上长生仙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少吃亿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少吃亿点”的《桃花山上长生仙》小说内容丰富。精彩章节节选:桃花山下有一座桃花观,桃花观里有个桃花仙人。桃花仙原本不叫桃花仙,原本他也是个凡人。一朝穿越,他获得长生系统,从此就在此处享永世年华。想让他出山修仙?他不在意,他已经长生。想让他出去争势力?他没兴趣,都已经是长生仙了,只要活得久,想要的都会有。徒弟有难?他:“大胆!让我来!”——徒弟别怕,还有为师为你送终!...

《桃花山上长生仙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陶眠回到桃花观,不出意料,乌常在果真把自己喂胖了。
陶眠把它从鸡笼里面提溜出来,当面逼供。
“你怎么可以吃得这么胖?”
“你看看别人家的鸡,哪有像你这种身材的?”
“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除了我没人要你,你只能在这里给我养老。”
乌常在趾高气昂,咯咯两声,甩屁股走人。
完全不理陶眠在讲什么怪话。
山外纷纷扰扰,山内的日子却是慢吞吞地走,不催不赶,不紧不慢。
在陶眠晒阳打盹儿偷懒撵鸡之际,外面的世界已经在悄然变化。
陆远笛起初没有杀掉李篱,而是给他下了蛊毒,把他控制住。
她要利用李篱,为自己争夺军中的地位,建立起一番势力。
在这期间,她联系上了曾属于她父亲一派的人,要他们协助自己重新夺得皇权,这天下仍是陆家的天下。
苦心人,天不负。陆远笛筚路蓝缕,终于有了足够的底气和实力。
她说她要为自己一族复仇,她要这皇位换人坐。
关于陆远笛的遭遇,陶眠都是从她寄来的书信中了解的。徒弟报喜不报忧,看上去轻描淡写的几行字,背地里不知付出多少心血,忍了多少肮脏的勾当,才换来她要的势力。
这些陆远笛从不与他言说,但陶眠心里清楚。
所以每次他回信时,总是叮嘱陆远笛不要勉强自己,累了倦了,就来找师父。
师父不懂权谋,但师父可以让反对的声音消失。
陆远笛心里感激陶眠,可她不肯背弃当年在军营里立下的誓言。不管她的手染了多少污浊的鲜血,她的背承载了多少条人命,陶眠绝不能被牵扯进来。
他要做他的桃花仙,晨起扫坠花,夜听林果落,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而她只要念着那样自由的他,仿佛这世界的污秽和纷扰都不再,只剩一池清明。
……
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后,李篱失去利用价值。
陆远笛见他最后一面时,是在自己书房的密室。
说是密室,其实早被她改成了地牢。里面阴暗冰冷,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刑具。
墙壁上有飞溅的血滴。
地面也攒了厚厚一层擦不掉的血渍。
大将军李篱不复往日的威风,被沉重的锁链紧紧拴住两臂,高高吊起。
头发蓬乱,夹着两三根草杆,半垂着头。



顾园下山的第一年,陶眠命名为一狗元年。

这年风调雨顺,村里收成大好,村西老王家的王丫头送了陶眠一袋米,两篮子鸡蛋。王丫头问陶眠,怎么许久不见小顾道长。陶眠说小顾道长偷了他的棺材本跟小姑娘私奔了,迟早有一日被他抓回来,门规伺候。

顾园频繁地给陶眠写信,说他还不能回到青渺宗,现在时机未到,只能住在外面,韬光养晦。他每日都在修炼两门功法,未曾荒废。芦贵妃跟他一起,活得有滋有味,找了两只小母鸡。

陶眠当然知道他在修炼方面没有怠惰,托了顾园的福,他在功法这方面的进步简直称得上突飞猛进。

“有个徒弟确实好。”陶眠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手端纸,一手捏笔,琢磨着给徒弟写点什么。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顾园,在修习功法时,要加倍用心啊。”

时刻卷起来。

“还有,让芦贵妃注意身体。”

一狗二年,村子照旧粮食丰收。有桃花山的庇佑,这片小小村庄总是祥和安宁的。王丫头照例送米送鸡蛋,问小顾道长什么时候回来。陶眠说小顾道长拈花惹草,被六家大小姐通缉了,不完婚不让走。王丫头笑着嗔言,陶道长你又在说笑。

顾园的信来得慢了,信客几次来,都没有陶眠的信。

快入冬的时候,那日飘了小雪。陶眠从村里提了一壶酒,打算回去温酒喝。恰逢信客在村口,扬声说陶道长,有你的信。

陶眠道了声谢,提着酒和信回观。

到了温暖的室内,他搓着手,把酒放在小桌上,先拆了信。

两只鸡是有福气的,享受着暖烘烘的房间,围在陶眠的脚边。

陶眠把信展开。

顾园这封信写得匆忙,字迹都要飞起来。大体的意思是他已经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结交了一些朋友。他的第一个目标是董良骏,这人是李贺山的亲信之一,做了不少事害顾家人。

董良骏是金丹期的修士,实力刚猛。顾园蒙面与他交手过一次,落了下风,差点害了自家性命。

他希望师父出山,助他拔除董氏势力。

顾园通篇在交代董氏的惯用武器、功法,以及他如何坑害顾家的人,害死了他的姑姑和姑父。

陶眠把信看了又看,想找出一字半句关于顾园他自己过得好不好,芦贵妃好不好。

什么都没有。

他平静地将信折叠回原来的样子,拉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木盒,里面是厚厚一沓纸。

最新的一封被放在最上面,手背抹平两下,再关严,放好。

陶眠偏腿侧坐在榻上,面前的小桌摆了两碟小菜,一盅清酒。

他伸手撒了把米,招呼着两只鸡过来,开饭。

桃花观的门第二日清晨被人敲响,陶眠伸着懒腰趿拉草鞋去开,门外是个陌生的青年。

“我……”

青年是代替顾园过来的,接他师父。

本来以为开门的会是个老态龙钟的白发道人,青年正发愁要怎么让老头安然无恙地抵达青渺峰。

想不到竟会是个容貌俊美的年轻人,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

他在想是不是走错了。

“呃……小道长,在下程驰,敢问你师父陶眠人在何处?”

陶眠瞥他一眼,弯腰把两只鸡抱出门,让它们自己溜达,锻炼肌肉。

“我就是陶眠。”

“你就是……嗯?”

程驰的嘴巴张大,虎目圆睁。

不不、不会吧!

“小道长,恕我直言,你看着比顾园都年轻。”

“他长得老。”

陶眠看程驰的眼光友好了些许。

“你这年轻人,蛮会说话。”

程驰仍然处在震惊之中,陶眠却已经回屋,把他前夜收拾好的行李取出来了。

还有一根他早早准备好的桃枝。

“走吧,我跟你下山。”

两只六百多年的鸡会自己照顾自己,一千多岁的飞天蟑螂更不用他操心。一狗二年,陶眠此生第一次离开他住了一千多年的地方。

这么一走,直到来年的桃花开时才归来。

顾园担心陶眠出门在外照顾不好自己,临别时三番两次叮嘱程驰多费心。

程驰倒是觉得,这位陶道长并不怎么挑剔,去哪里吃什么都听他安排,关于青渺宗和董良骏的事也不问,极其沉得住气。

他心里没底,毕竟陶眠看着太年轻,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兄弟被忽悠了。

住客栈一般是两个房间,偶尔房间不够,就合住一个。程驰打地铺,陶眠睡床。

陶道长说他习惯于早起打坐,程驰就说你打你打,我不干扰你。

第二天一早,他苏醒过来,看见陶眠端正地盘腿,两只眼睛闭着。

程驰不敢惊扰,蹑手蹑脚地站起来,结果一不小心脚趾踢到桌脚,疼得他自抱自气扭成麻花。

这动静惊醒了陶眠,他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睡眼惺忪。

“开饭?”

“……”

程驰当日修书给顾园,让他赶紧另找帮手,这个年轻的小道长像个骗子。

结果当晚,他们的客栈被董氏派出的刺客潜入。

刺客连伤数人,杀至卧房。

程驰在睡梦中惊醒,拔剑迎敌。

但有一人比他更快!

刀光剑影,擦着窗外的月光,霎时间房间内寒气逼人。程驰数了数来人,共三位。

他欲加入,又怕越帮越乱。

等到接连三声哀嚎传出,三人流了血,拖着重伤的身子,破窗而出。

房间里的蜡烛被人点燃,是小道长,他把那根干枯的桃枝放到桌上,露出桌面的一截,有滴滴鲜血坠地。

那桃木枝却没有被污血沁染半分。

“我留了他们一条命,但他们此生无法再运功修行了。”

陶眠说。

“你可有受伤?”

他衣装洁净,连发冠都没有乱,仿佛一枝泥中莲,俗世不可侵。

程驰看着他的眼睛,才发觉自己最初以为他只有二十出头的想法多么离谱。

容颜可以永驻,眼睛却不会出卖岁月。

接下来的日子程驰抱上了大腿,无需他出手,陶眠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追兵。

偶尔陶眠会故意睡觉,让他来。程驰一开始不懂,后来察觉到,这或许是陶眠在有意锻炼他的本事。

如果他解决不了,陶眠就会从被子里抽出桃树枝,三下五除二,搞定一切麻烦。

他们一路这样过来,终于到了青渺峰旁的一处山庄。顾园化名为阮素,是这山庄的庄主。

他在李贺山的眼皮底下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陶眠被秘密送入山庄,那天晚上,庄主书房的灯火一夜未熄,师徒二人进行了一场长谈。

程驰第二天早晨去敲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

是陶眠准备离去。

程驰听见顾园的声音,他说师父,徒儿一定会出人头地,千万倍地报答你。

程驰看见陶眠的笑,他好像有些累了。

徒弟,师父只希望你平安无虞。

他这样道。

顾园密谋了许久,师父陶眠是最后一环。陶眠来了,他所有的计谋都要运转起来。

他运筹帷幄,最后,迎敌。

董良骏带了二十位金丹、三十位筑基期修士,他以为对付老宗主的残兵绰绰有余。

没想到一个青色道袍的玉面道士突然半路杀出,手中一根三尺桃枝,行若游龙,剑无定影,如入无人之境,将这数十人打了个七零八落!

董良骏措手不及,被打得狼狈至极。对方废功法,留性命,并不把人置于死地。

他捂住胸膛,边吐血边嘶哑着声音高喊:“阁下何人?缘何助那小贼?”

高人月下立身,语气平淡如烟。

“我是他师父。”

老宗主的遗孤顾园要夺回门派,顾园有个厉害至极的师父护佑,这两件事在宗门间彻底传开了。

春暖风和,顾园想多留师父些许日子,陶眠却谢绝。

“山上的桃花开了。徒弟,我要归去了。”

顾园知道留他不得,心里不甘愿,表面上却还要故作大方。

“师父想什么时候出来走走,我派人抬轿把你请来。”

陶眠含笑道——

“师父的草鞋低贱,上不得高轿。徒弟,有空带着芦贵妃回山看看。”

陶眠就这么走了,风不带来,云不带去,任何人都拦他不得。

回到桃花山,日子不太平了一段日子,总有人上门扰他清静。

陶眠对待冒犯者从不手软,但也不像前些日子废修行。

他通常把人打得鼻青脸肿后,再丢出院子去。

久而久之,冒犯的人自讨没趣,渐渐也不发生激烈的冲突。偶尔陶眠要找人对饮,还把他们从犄角旮旯揪出来,按到石凳子上。

斟酒,共飨。

后来这些人还帮他砍柴喂鸡,陶眠自得清闲。

顾园的信一年比一年来得少了,徒弟是个大忙人,师父能体谅。就是村头的王丫头年年来询。

王丫头从扎着羊角辫的小闺女,渐渐出落成水灵的美姑娘,提亲的人越来越多,她却在痴痴地等。

陶眠说王丫头,别等了。小顾道长追着天边的桃花去了。

王丫头心思聪慧,脾气却犟。直到陶眠说别等,她才潸然落泪,死了一片心。

桃花山的桃花开了又落,又过了几年。王丫头早嫁人了,生了个女儿,夫妻恩爱。

陶眠坐在门槛上,摇着拨浪鼓,逗那没牙的小孩。王丫头站在一旁,做娘亲后她的性子柔了,很多事也看得明了。

她说陶道长还在等吗。

陶眠眉目清远,还是许多年前的样貌。

他说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山和我都不会走。去者不留不追不等,唯念。

陶道长这些年出过几次门,每次都是为了帮助徒弟。

他出山,顾园的敌人们就要捡起十二万分的精力应付他。

桃花仙人从未尝过败果。

外界都传陶眠和顾园师徒感情深笃,顾园的敌人们想方设法地分裂他们的关系,却不知陶眠对这些外在纷扰根本不感兴趣,他只是顾念那曾经的十六年。

陶师父从不干涉徒弟的决定,他甚至不像个师父。如不出门,就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睡大觉。

唯有一次,陶眠对顾园动了怒。

霍兴澜是李贺山的左膀右臂,顾园请师父出马。

陶眠带枪匹马杀入霍家,只废了霍兴澜及其义弟。

他离开霍家,带着两个主谋。但那之后的一个时辰,顾园却派出另一伙人,把整个霍家赶尽杀绝。

陶眠得知消息后大怒,一把推开山庄书房的门。顾园和亲信属下都在,他们正在商议要事,被迫中断。

顾园让属下们都离开,亲自给陶眠搬了椅子倒茶。

陶眠不肯坐。

他说顾园,你小时候,为师带你上山。看桃花萌蕊,青草生芽,让你静心养性,蕴积山水灵气。

霍家十八口,有孩童,有老妇。你的快刀落下之时,可有念及师父的苦心?

为何我出山招惹凡尘,为何我只废功法不害性命?徒弟,你要报父母之仇,要得宗主之位,我不拦你。但师父怕你与魔相斗,深陷泥潭,最终害得自己坠入地狱!

陶眠一番苦口良言,顾园半句都听不进去。

他说师父你太天真了。霍家人,狠毒和阴险是写在血脉里的。今日我不心狠手辣,来日师父就要去坟前祭我。

李贺山当年是如何对待我顾家的。我也是身在襁褓的孩童,他派出八波追兵,誓要赶尽杀绝。

孩童会长大,会习得仇恨,会奋不顾身地报复。

我深知这点,因为我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他说师父,我已身陷囹圄。

地狱在何方,我环顾四周,哪里都是地狱。

陶眠是被程驰送回房间的。晚年,程驰回想起那一幕,如在昨日。

他跟在陶眠身后半步,他觉得陶眠就像一只冰纹瓷瓶,那些裂隙随时随地在侵蚀完整的部分,蛛网一样的。

芦贵妃终于熬不住了。离开桃花山,它的生气大不如前。

作为一只鸡中的超长待鸡,陶眠将它风光大葬,骨灰装入巴掌大的小盒,和他一起离开了青渺峰。

爱说笑的陶道长忽然变得安静沉默,除了王丫头能和他说上几句话,他几乎整日闭门不出。

青渺宗的来信也再无踪影。

又过了五六年,断了许久的信件忽然续上了,从半年一封,到三个月、两个月、一个月……王丫头从卖货的货郎那里听说,青渺宗换了主人,是一位姓顾的青年。

桃花观的门又常常开了。

陶眠收到了最新的来信,顾园又在罗里吧嗦地说他宗门的事。起初还交代一些换堂主之类的大事,现在都是些山门口的树迁走,山里养的鸡和鸡打架的琐碎事,一讲一大段。

结尾无一例外——师父我派人去接你来享清福。

陶眠觉得没必要。徒弟过得不好,他帮一把。徒弟过得好了,他自然不必露面。到了青渺宗,一大群人前呼后拥,他去过一次。

陶眠不喜欢那样。

日子一天天地走,王丫头的丫头都到了出嫁的年纪,青渺宗的信又来了。

还是些鸡零狗碎的闲事,但结尾不一样了。

这次顾园说,要是能见见师父就好了。

陶眠琢磨出不寻常的意味,他有些慌乱。他连夜往青渺宗赶,什么都没来得及收拾。

他一路在想这些年的信。

我养的桃花死了,我不会种。师父什么时候帮我看看。

池塘的鱼被猫叼走了,那只猫徘徊几日,我没舍得赶走,现在是害了池中鲤鱼一家。师父来看看这只猫吧,你和这些毛东西一贯相处得好。

我有在修善行,早年作恶多端,不怪师父气我狠毒。

我的鬓角今晨生出了一根银发,师父或许还是我幼时的模样吧。待到相见那日,师父别错认了我。

桃花终于开了,要是能见见师父就好了。

青渺宗大丧,宗主顾园久病成疾,登仙而去。

陶眠抚上黑沉的棺椁,想起他从澡盆里抱出一个婴儿的那个白天。日光融暖,山雀和鸣。

他说一狗,我们回桃花山吧。


少年在屋子里闷得难受,每天跟姐姐耍赖,还偷偷跑。

陶眠作为师父,不阻止就罢了,还助纣为虐。

楚流雪不止一次抓到他们两个在山上拾果子。

主谋和从犯的下场都是没有晚饭吃,只能啃涩涩的野果。咬一口,师徒的脸都变得皱巴巴。

姐弟俩在山中又度过了几年平安无事的时光,弟弟的个子更高挑了,俊朗出尘。

姐姐的长发也束成马尾,自颅顶垂下来,发梢儿扫着蝴蝶骨,翩翩如翼。

而仙人却没有改变容颜。岁月如风,温柔地掠过了他。

楚随烟学会了陶眠教他的全部功法,还无师自通,自创一簿剑谱。

他的确是有天资的。和前两个弟子一样,只要他出山,便可惊艳世人。

楚随烟像一只年幼的兽,贪婪地汲取和索求营养。他希望陶眠能传授给大师兄和二师姐学过的功法,但陶眠以指叩叩他的额头,说不可贪心。

“师父教你的,自然是最适合你的。四堆,学会了这两手,你已经所向披靡。”

少年泄气地皱了下脸,他的心性总是长不大,或许是因为一直处在仙人的庇护下。

“我的‘魇祷’还不熟练呢。每次连姐都迷惑不了。”

仙人就笑。

“徒儿,‘魇祷’不熟练,不是因为你天赋不行,而是因为你不懂人心。”

“人心?我……”

他还想说些什么,旁边剥熟栗子的楚流雪抬手,塞了他一把甘甜的栗子仁,堵住他的嘴。

“唔唔——”

“尝尝,炒熟了没。”

楚随烟睁大眼睛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楚流雪才送进自己嘴里一颗。

“姐你又拿我试毒!”

“别瞎说,姐姐怎么会如此歹毒。”

楚流雪自己尝过了,才给陶眠送一把。陶眠向来与徒弟同饮同乐,顺势接过来。

刚出锅的栗子,外皮还微微烫手。

三人围坐在小院之中,秋山明净,丹桂盈香,只有师徒碎语和栗子外壳裂开的声响。

姐弟俩不出意外又争执了两句。四堆属于越说越生气的类型,三土则是越想越来火,这就使得两人拌起嘴来没个止歇。

陶眠倒也不劝,眯着眼睛咀嚼甜栗,欣赏远处的秋景。

小孩么,吵两句正常。

反正最后肯定是四堆先被气走。

果不其然,楚随烟说不过他姐,噌地起身离开院子,背影都气呼呼的。

等弟弟被气出了门,楚流雪反而安静了。

陶眠一下一下摇着手中的蒲扇。天渐渐凉,他的扇子摇得不快,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些闲话。

“三土,”陶眠忽而唤了少女一声,“你想过回魔域么?”

楚流雪不知陶眠何出此言,抬起眼帘静静地望着他。

“魔域的人一直来找你吧。”

陶眠说得不错。天尽谷的人这几年陆陆续续地来了几波,每次都是一个目的,请少谷主回魔域,重振天尽谷。

楚流雪每次的回答也都一样,她说我力不能及,请回吧,不要再来了。

她不是在逃避,相反,她非常清楚自己的处境。

天尽谷不能算完全地没落,只能说分化成两派。现在把持大权的一派并非她父亲的旧臣,而后者找上她的目的也很易懂。

天尽谷之变也有十余年了,她没有参加过任何一次他们之间的密谈,不清楚背后的运作,更是不了解权力和权力之间的博弈。

她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陶眠问起时,楚流雪回得很坦荡。

除了一个秘密,其他的她对陶眠全无隐瞒。


三土和四堆最终在陶眠处留下来。

原因无他,给的太多了。

做陶眠的书童其实不需要做诸多事,或者说,陶眠本不是个多事的人。

他每日品茗、饮酒、游山玩水,闲散且无所事事。

虽然要做的活不多,但陶眠性子怪,时不时要发病,偶尔一天喜欢折腾人。

眼前这杯茶,楚流雪来来回回,已经换了三次。

太冷,兑些热的。

太烫,放窗边晾凉。

凉了,再重新烫热。

……

忍无可忍的楚流雪差点要把这套昂贵的茶具掀翻。

“银票,你心情不好?”

陶眠侧倚在床榻之上,耳畔是潇潇雨声。他目前歇憩之所是城中最好的客栈,窗子半敞便能窥见一城烟色,一簇杜鹃斜斜地坠着,上面是沉甸甸的花。

潮湿、冷寂。

每逢阴雨天,陶眠的心情就起伏很大,不知是否与多年前的那个弑君的雨夜相关。楚流雪见他的衣衫被细雨洇湿,绕过案几将窗子轻轻掩好。

楚随烟坐在榻下的一个小凳,抱住双膝,手里是一本薄薄的经书。陶眠四处重金购入古籍,他自己一个字儿都不看。某次楚随烟鼓足勇气向他借书,他大大方方地全都丢给小孩子了。

楚流雪都迷惑了,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陪谁读书。

雨水染得四处都湿漉漉的,人也昏昏欲睡。楚随烟瘦小的身子贴着木榻一角,浅浅入梦,怀里抱着读过大半的古书。陶眠弯腰把他抱到榻上,掖好薄被,回身,一手捻了碟中的茶点,细抿一口。

楚流雪尚且在等他的回应。

陶眠吃光一块点心,没了胃口,其余的都推给楚流雪。楚流雪还没有从之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日子里面走出来,但凡是食物来者不拒。陶眠怕她撑坏了自己,只得顿顿监督她的饭量,点心也不允她多吃。

好在经过这些天的努力,楚流雪慢慢明白没有人会和她争抢,进食的速度缓了下来。

女孩学着陶眠的样子,一口一口咀嚼食物,克制自己的欲望。陶眠望着她垂下来的纤长睫毛,忽而道一句,他想徒弟了。

“徒弟?你是指当今陛下?银票,她真是你的徒弟?”

楚流雪狐疑的语气让陶眠直撇嘴。他说不光陆远笛是他的徒弟,连许多年前名震一时的青渺宗宗主顾园,也是他的爱徒。

“所以你思念的是哪个?”

“我雨露均沾,当然都想。”

陶眠打开了话匣子,叭叭地给女孩讲他的两个徒弟多么多么厉害。见他好不容易恢复精神,楚流雪没打断,一边猛塞点心一边听他废话。

“讲完了?”

“你都没听。”

陶眠嘟囔一句,伸手要取碟子里最后一块糕点。楚流雪哪里能让,胳膊一揽,整碟揣到自己怀里。

“小气。”

楚流雪忘记了她好不容易学来的吃相,狼吞虎咽,谁也不能抢走她的最后一口吃的。咽进肚子之后,女孩才抹抹嘴巴,接着陶眠的话茬。

“你说女帝是你的徒弟,这个存疑。至于青渺宗……我没听过这个门派呢,很有名吗?”

陶眠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没听过青渺宗的大名,他睁大双目。

“不可能。青渺宗是天下名门,三土你这就没见识了。”

楚流雪没有回,只是沉默。这沉默蔓延到陶眠那处,从身到心将他缠绕。

人间沧海桑田,阶前花开花落。曾经威震天下的修真名门,也抵不住岁月洪流,渐渐亡逝。

情与恨一并散落,被连绵的水浪卷走,滚滚东流。

“三土,”陶眠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碟点心,悲伤地望着楚流雪,“吃吧。”

楚流雪不知道他这突然又闹哪一出,但食物的诱惑力过大,无法抵抗,她一面疑神疑鬼一面手脚麻利地把碟子拢进自己身前。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唉。”

陶眠长吁短叹。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深妙的哲理。”

“什么?”

“人,是要活到死的。”

“……”

讲的哪门子废话。

“吃吧,吃吧,撑死也算是体面的死法。”

楚流雪的身体一抖,头一回直观地感受到食物带来的威胁。

“我留着给随烟吃。”

他们之间的交谈不出意外地扰了楚随烟的轻眠,男孩揉了揉眼睛,苏醒。

陶眠见两个小孩都清醒着,指尖一扣桌子。

“即日北上,到王都,见见我的二徒弟去。”

陶眠的行动和想法都令人捉摸不透,至少楚流雪认为他正常的时候越来越少,基本每日都在发癫。

他竟然要收她和随烟为徒。

“当我徒弟有什么不好的?我陶眠一身的本事。别光顶着眼前的几碗饭,学好了,区区温饱算什么难题。小孩子可别太短视。”

楚流雪当他在犯病,不理睬,继续啃手中的烧饼。

楚随烟却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捏住陶眠的袖子,问真的能拜师吗。

陶眠久久地望着男孩的双眼,像是在穿透层层雾霭去审视他的灵魂。那神情楚随烟尚且不懂,楚流雪却察觉异样,把半块烧饼掰给弟弟,又堵了一整块进陶眠的嘴。

她近来愈发没大没小,是因为她发现大人并不靠谱,小的更不懂事,年纪轻轻的她不得不肩负起照顾他们三口人的重担。

陶眠唔唔地挣扎,看起来被噎得不行。

楚随烟握着半块油乎乎的病,无措地回望姐姐。

“吃东西,肚子都没填饱,还有余力想些没影儿的事。”

“流雪……”

“吃。”

楚随烟郁闷地咀嚼着烧饼,不敢回嘴。

叼着整块饼的陶眠眼睛滴溜转,在姐弟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心生一叹。

楚随烟比楚流雪年幼,什么都听姐姐的。一直以来是楚流雪照顾他,有食物让他先吃,有危险却让他靠后。姐弟二人磕磕绊绊地长大,直到遇见陶眠,不再漂泊。

现在陶眠要收徒,楚流雪很明显不愿意让弟弟拜师。

并非她不信任陶眠……当然,也可能存在亿点质疑吧,更多的原因是,她不想让楚随烟卷入世俗纷争之中。

她看不清太远的未来,她只是朦胧地感知到了某些走势。

楚流雪不答应,楚随烟肯定跟着姐姐的想法走。

这如何是好呢,陶眠心道。

他希望把本事传给两个人,让他们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总归能保护自己。

但金手指只给了他其中一人的身世。

有一人注定要走入宿命,无论自愿与否。


(作者是个笨比不会写开头,点进来的有缘人请看完三章,感恩!

(无cp,随便嗑!

桃花山下有一座桃花观,桃花观里有个桃花仙人。

桃花仙原本不叫桃花仙,他的本名叫陶眠,是人。

他是个穿越者,因为绑定了长生系统,一不留神活了一千年。

还在炼气期。

一日,桃花仙人从他的老破小道观出来,到院子里,提了袋饲料来喂鸡。

“吃吧吃吧,吃饱了拐只小母鸡回来,我就有鸡蛋吃了。”

陶眠活了一千年,至今未下山,原因无他,他不会功法。

这玩意系统还没给发。

他身上携带的系统,简称“留一手”,全称“共享修炼之师父永远留一手长生系统”,也就是说如果他想修炼,必须先有个徒弟。

然后让徒弟负责修炼功法,累死累活地卷,他负责云共享,还永远比徒弟高一手。

这系统听上去简直是懒癌福音,躺平大法。

一切都完美至极。

……

所以徒弟到底去哪里领?!

抽奖送吗?!

垃圾桶里捡吗?!

充话费吗?!

他都等了一千年了,为什么还不来!!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考虑强行把他养的三只鸡收入门下了!!

生气。

陶眠向天质问几声,无能狂怒,只有笼子里的鸡拍打两下翅膀,羽毛到处乱飞。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陶眠的影响,桃花观里的一切都自带长生buff。

比如三百年的麻雀,六百年的鸡,和一千年的飞天蟑螂。

没错,哪怕人类能活到一千岁,也要和蟑螂斗争一千年。

陶眠怀疑再修炼个两千年,他就能骑着蟑螂出门了。

最先想不开的是一只大鹅,它活了两百五十年,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每天要往锅里跳,自我了断。

陶眠一开始还弄不懂这鹅的心思,后来发现,它在这两百多年间,送走了好几百只恩爱小母鹅。

情深不寿。

陶眠怜它一片痴心,完成了它的夙愿。

在联合院子里的鸡鸭狗猫和蟑螂,搞了一个盛大的欢送仪式后,就把它炖了。

山里的老虎都馋哭了。

鹅兄,死得太香了。

陶眠还给鹅兄写了一副挽联。

鹅之大,一锅炖不下。

提笔,没想出下联,作罢。

后人自会有评论。

送别鹅兄之后,又百年,送走了狗兄。

再后来是猫兄。

第四百年,桃花观的小院子空了。陶眠不愿日日与蟑螂为伍,于是到山脚下捡了三只鸡。

这三只鸡看着像家养的,但是附近没有人家,不知道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别人家丢的。

陶眠一麻袋装一只,绑架代替购买。

鸡有了,徒弟还是没有。

陶眠就带上麻袋,整日在山脚附近晃悠。

等待谁家丢孩子。

如此又过了六百年,就在昨日,陶眠庆祝了他一千岁的生日。

他做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糕点,上面插满一千根蜡烛。

他许了一个愿望,希望新的一岁对他好点。

吹蜡烛的时候,呼地一口气,差点把山点着。

一千岁的第一天会不会有什么新变化呢。

陶眠不抱希望地想,打开了系统面板。

姓名:陶眠

年龄:1000

境界:练气1000层

功法:无

徒弟:无

评价:祝你一千岁生日快乐,帅气但没用的长生者

一千岁的第一天还是有变化的,一年涨一层,他的境界终于到了练气1000层。

但是……

有什么意义?!

不会修炼,他现在喂鸡都气喘。

陶眠气恼地关掉系统面板,眼不见心不烦,大不了再活一千年。

叮咚——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仿佛从云间飘来,送到陶眠的耳朵里。



难道有变?

陶眠狐疑地重新点开面板,发现一个弹窗跳出来,明晃晃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检测到具有徒弟资质的人类,请宿主尽快前往桃花溪】

桃花溪就是桃花山下的一条小溪。

真的有变化!

陶眠简直欣喜若狂,在原地转了两个圈。

他从鸡笼里抱出平日最受宠的芦贵妃,一只黑底白花的公芦花鸡,兴冲冲地赶往桃花溪。

溪流潺潺,自桃花山流淌至此,清澈见底。

陶眠把嗝嗝叫的芦贵妃放到地上,两只手搭在眉骨处,迎着阳光去看。

一个给婴儿洗澡的木澡盆从半山腰飘下来。

陶眠:?

这剧情有点熟悉。

他在溪边半蹲下来,荡漾的溪水打湿了草鞋,澡盆被水波送到岸边。

盆里有个水灵灵的小婴儿,还没睁开眼睛,皱着一张丑丑的小脸,张嘴要嚎。

陶眠把它的嘴捏住。

这真是他的徒弟?

不容他怎么质疑,系统已经给出了答案。

【恭喜宿主,获得第一位徒弟】

【徒弟姓名:顾园】

【身世:青渺宗前宗主顾远河独子】

【资质:上品水灵根】

【背景:青渺宗宗门内斗,现任宗主李贺山原为顾远河同门师弟。

顾远河待他如亲生弟弟,但他利欲熏心,又对顾远河之妻有非分之想,便设毒计,害死了顾远河,篡夺宗主一位,逼迫顾远河发妻与他成婚。

此时顾氏夫妇已有一子,顾夫人为了保全顾家血脉,派亲信将独子送出山,随后服毒自尽。

亲信被人追杀,不得已将顾园放入木盆,顺着溪水流下,亲信则在追兵赶来之前拔剑自刎。】

【以上为徒弟“顾园”相关信息介绍,请宿主悉心培养】

【恭喜宿主解锁新手奖励:《穿云剑法》*1,《冥川刀法》*1】

终于有功法了!

一千年啊!

可算熬出头了!

陶眠看着系统弹出来的一条条消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个顾园,虽然现在看上去是个丑兮兮的小婴儿,没想到资质居然这么高!

而且看他的身世,又是亲爹被害死,又是亲娘服毒自杀,通篇看下来,他都想在小孩脑门上,刻一个“惨”字。

还有那个亲信,也不怎么靠谱。

把小孩顺着溪水放生了。

幸好有他这种人帅心善的仙者。

徒弟天赋高,功法也有了,云共享可以开启了。

至于小孩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陶眠暂时没考虑那么多。

顺水而行,随遇而安。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修行。

再说了——

“你姓顾,”陶眠两手托着孩童的胳肢窝,把他举得高高的,“按照为师前世阅读两百本网文的经验,你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不过你这名儿不行。顾园……故园……总是回头看,容易被不好的记忆困住一生。”

“这样吧,师父给你起个好养活的名字。”

“顾一狗,怎么样?朗朗上口,接地气。”

“不开口说话,就当你同意了。”

被举高的顾一狗人生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眉开眼笑的千岁小师父陶眠,他咿咿呀呀地叫了两声。

“同意了?好,一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陶眠的大弟子了。你放心,师徒一生一起走,师父有两口汤喝,肯定有你两个锅洗。”

顾一狗哼哼地笑了,傻得没边儿。

陶眠也在笑,他的生日愿望实现了,上天真的赐给他一个徒弟。

第一千岁的第一天对他还不错。


“……这千灯楼的规矩漏洞还蛮大。”

陶眠养精蓄锐半晌,终于,体力恢复了八九成,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

“用灯杖敲灯就行么?听上去很简单。”

他走出雅间,把身形暴露在其他宾客面前,从屈膝躬身的美貌侍女手中取来灯杖。

对面也走出了一个身型高大的男随从,头上顶着两个黑色的犄角,看来是什么妖怪。

还有另外一人,也撩着帘子走出。

对方把手臂叠在回廊的栏杆之上,眺望。仙人的眼神好使,一眼就看清他的五官。

知道另外一位脑子被门夹、花费上万金买一块鱼脂的竞价者是沈泊舟时,陶眠心想,还真是不怎么意外。

千灯楼禁武,但只要不武到唱楼官眼皮子底下,就问题不大。

看那唱楼官笑眯眯地平视着雅间的高度,估计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是楼内的潜规则。

圆台之上骤然又出现了一只三足青铜香炉,一根完整的香杵在垒高的香灰之中。

唱楼官的食指在空中一划,火焰顿明,妖异地跃动着。

他压低身子,手指凑近香炉中仅有的那根香。

哧——

仿佛一个开始的发令信号,陶眠和对面的随从几乎同时从栏杆一跃而下。

宾客们好奇地从各自的雅间走出,纷纷低头望向那团被圈住的黑暗。

买东西很有趣,但热闹更好看。

噔噔噔——

陶眠在暗处仍可视物,他终于摸清楚这乌漆漆的区域是怎样的一番景致。

那数不清的九曲连环灯被手腕粗细的黄金链串着,四散在各个角落。

他就近连点三盏,暗红色的灯火燃起。与此同时,在他的西北方向,男随从也点燃三盏,只不过对面的光是幽蓝色的。

看起来是要用颜色作为区分。

陶眠的速度很快,不过须臾,他周围已经是一片红色的灯海。对面不遑多让,比起陶眠这边略少几盏,但也容易追上。

在楼上的看客眼中,原本黑暗无物的地带,迅速燃起红和蓝的斑点,汇成两道斑斓光流。

灯盏的数量是有限的,很快,陶眠发现越是靠近中间区域,灯的布设就越是稀疏。

怪不得出门前薛瀚提醒他能动手就千万别礼貌,现在是要抢灯了。

陶眠左臂前伸,手中的灯杆即将触碰到一盏黯淡的莲花灯。

这时,另一支灯杆不打招呼地敲上他的。陶眠抬眼,和那随从泛着淡淡青光的双瞳对视。

来了!

仙人手腕内绕,轻松甩开对方的压制,同时右手成掌,朝向随从径直袭去。

这一掌看似绵柔轻灵,实则蕴涵无穷仙力。周围沉重的黄金链吃不住这刚劲的力道,哗啦啦地摇晃相撞。

高壮的妖随从自是察觉不妙,向后连跃三步,脚尖点在其中一根锁链之上。

陶眠头也不回,挥杆轻敲,那盏夺来的莲花灯在他身后燃起红火。

随后他的视线调向自己的左手侧。

又一盏未燃的灯。

陶眠脚步轻踏,落在那灯所在的金链之上。这次妖随从并未退让,他主动出击,有力的手掌握住链条,猛地向下拖拽。趁陶眠的身体不免向一侧倒去之际,他飞身而上,准备抢先燃起那莲花灯。

结果本该坠落的仙人却一手挽住锁链,吊着自己的身体向上甩,不但点了灯,还顺势赏了随从一脚!

凭着幽幽莲花灯光,宾客们看清台下这一幕,吸气惊呼。


陶眠来了。

桃花仙人其实一直悬着心。有了顾园前车之鉴,陆远笛一走,他在道观就坐立难安。

当年的王丫头,如今已经变成腿脚不好的老太婆。她怀里揣着自己的拐棍,和陶眠一起坐在宽敞的门槛上,咂吧两下干瘪的嘴。

“小陶道长,”王丫头成了王老太太,陶道长越活越年轻,变成小陶道长,老太太想起这件事眼睛就笑得弯成两道缝,“你有心事。”

“我没有。”

陶眠想也不想就否认,这行为有些幼稚。不符合他成熟稳重的千岁仙人形象。

于是他咳嗽两声,为自己找补。

“我只是不太适应。”

这话说得,仿佛他在挂念陆远笛。陶眠愈发别扭起来。

“人家教的是什么徒弟,我教的都是什么徒弟。一个两个整天想着往山的外面跑。山外面有什么好的?纷争、仇恨、尔虞我诈……山外的人惯会骗人。”

王老太太眯起眼睛。桃花山今日又是明媚的晴天,她晒着太阳,浑身都是暖烘烘的。

桃花山啊,美得不似人间的一方土地。进了这里的人无不流连忘返。年轻时她热忱又精力旺盛,和她家男人一起支了个茶摊,款待那些过路的人。

他们称赞桃花山的巍峨,桃花溪的澄澈,他们看见路边被小孩子随手折断的花枝都要捡起来把玩一番,他们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有感伤的客人,醉酒后甚至悄然垂泪。

这里的山、水和人,太过干净纯粹,山外的游人不忍心把外面的因果带来,侵染这一方净土。他们总是说等等,再等等。一切结束了,就回到这里,再也不惹俗世。

但王老太太从未见过回头的人。

“你的大弟子,和二弟子,”王老太太说话很慢,她年轻时也是这样轻声细语,“他们都是山外的人。小陶道长,那山外的因缘,难解啊。”

陶眠也沉默了,缓缓叹出一口气。

“我家最小的那个孙儿,今年离开桃花山,去镇子上了,”王老太太不多劝陶眠,转而说起家人,“小孩子心野,跟着师傅学手艺去了,非要出人头地。唉,家里多他一副碗筷,又不是揭不开锅了。

外面苦啊,师傅严厉,犯错要敲他手心。他脾气犟,学不成就不回家。我呢,腿脚坏了,但是心里念他,一宿接着一宿睡不着。

后来啊,我就让他爹借了邻居的板车,拉着我到了镇上。见我的第一面,孙儿就哭了。远行的人,哪里能不想家呢。他回不来,只好我过去。

我这把年纪了,能有几天的活头呢?见一面,就少一面啊。”

王老太太想起在外的亲人,眼中不免盈了泪。她用袖子揩了揩,手中的拐棍不小心敲了地面一声响。

“所以小陶道长,她不是贪恋山外的风景,她只是无法归家。”

陶眠在第二天的清晨出山,走之前把鸡笼的粮放好,够吃数十天的。他养的鸡有较好的自我管理意识,定时定量,不会把自己撑死。

万一撑死,那他只好,含泪把它们炖了。

和很多年前一样,陶眠就这么轻装离开了桃花山。

他在寻找陆远笛,但陆远笛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下了一番功夫。就算是师父陶眠,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她的下落。

陶眠来到军营,绑了一个士兵当导航。摸清楚基本的方位后,他听见远处有一阵打斗声。

声音很轻,旁人几乎听不见,但陶眠敏锐地捕捉到了。

顾不上被五花大绑的倒霉士兵,陶眠一个闪身来到声源处。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徒弟要跟敌人同归于尽。

小陶仙人被吓得不轻。

大弟子顾园只是想把所有人都弄死。

没想到二弟子青出于蓝,连自己一起弄死。

陶眠开始反省自己的教育到底哪一步出了问题。

他无声无息出现,陆远笛第一个反应过来,立马开哭。

陶眠一惊,手足无措。

陆远笛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不哭不哭,诶呀,多大点事儿。不是说了么,师父永远都在。”

陆远笛抽抽得话都说不清楚。

“我、我以为那是你、你不要我了。你不出山了。”

“这不是理解偏了么?师父是让你有靠山。有事就找师父啊,自己硬抗什么呢。”

陶眠忙着哄徒弟,完全不理旁边的另外一个活人。

李篱从震惊转为审视,他没想到,陆远笛的师父竟然来了。

“你是何人?”李篱厉声问道,“与陆氏余孽有瓜葛者,一并有罪!”

“呀,忘了忘了,这儿还有个你呢。”

陶眠一拍脑门,好像才意识到把李篱晾了半天。

“你……”

“那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小陶道长一脸的纯真无害。

李篱感觉自己平白被看不起了。

“那你也别想活着——”

他话音未落,只见眼前一道虚影晃过。

随后,他整个人陷入了失去五感的状态。清醒着,但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李篱顿时恐慌起来。

他做了什么?!


雅间的薛瀚本来坐得四平八稳,直到对面的沈泊舟不管不顾地跳下去。

他一掌将茶杯捏碎,低骂一句疯狗。

薛掌柜没有心情品他的名茶,拂袖离开雅间。此时陶眠和沈泊舟以及他的随从已经翻上了圆台,沈泊舟的脸上挂了一道血痕,是谁的手笔显而易见。

陶眠瞥了一眼残香,打算再次步入黑暗,争取最后的时间。

这时沈泊舟抢在他之前坠落,脸朝着他的方向,同时手中甩出了一道风刃。

本该下坠的陶眠紧急调整姿势,高高昂起脖颈,让那道风刃飞过。

但他的面具不可避免地被割碎了一角,露出他的右眼。

那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湖,沉淀光阴,清澈却庄重,带着一丝缥缈神性。

不断下落的沈泊舟在仙人眼中看到了这片湖。

他突然咧开嘴角,笑容越来越大,尽显癫狂的本色。他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在半空中扭转了方向,他重新踏上圆台,以手为刃,要把那面具碾碎。

一把折扇点在他的手腕,看似轻若浮毛,实则重如千钧。

薛瀚的笑已经沾了不少霜雪冷意。

“二公子,到此为止吧。”

在如此激烈的背景音下,唱楼官还能当作无事发生,踱步来到香炉前面。

燃到底儿的残香最后冒出一缕青烟。

唱楼官扬声歌道:“香尽——”

横公鱼脂最后以历史最高价被薛掌柜拿下。

在返程的马车上,从千灯楼带回的宝蓝缎面锦盒于二人面前敞开,中间是莹润的万金鱼脂。

陶眠端详了一会儿。

“这么小块不起眼的东西,差点搭进去本仙人的一个铺子。”

薛瀚在他对面慢条斯理地煮茶。

“知足吧,你人没有被搭进去,只能说是万幸。沈泊舟不会善罢甘休。”

“为何?就因为我抢了他要的东西?”

“他对鱼脂没兴趣,他真正感兴趣的是你的身份,”薛瀚顿了顿,“在撞灯时,他有无对你讲了什么怪话?”

陶眠认真回想,思来想去,算得上不对劲的,也就是他拆穿自己仙人身份的那几句交谈。

“他认出我是人仙。”

“哦?”

薛瀚的剑眉轻抬,似是纳罕。

被返魂狠狠折磨了三日的小陶仙人,按理来说不会被任何魔怪察觉出属于仙的气息,这方面薛瀚有自信,他用的香是最正宗的。

除非沈泊舟借由别的法子发现了他的伪装。

“难道是因为你这个人长得就仙模仙样?”

“……什么叫仙模仙样,”陶眠心中同样疑惑,但他暂时按捺住了,“不论如何这次算糊弄过去,但愿以后不再见到他。”

“你这样讲,说不定明天就重逢。”

“可别,”陶眠的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抗拒,但与此同时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说起来,薛瀚,你竟然会武?”

薛瀚挡住沈泊舟的那一记,陶眠真切地看在眼中。他不是什么懵懂新手,那一扇的威压,他一眼便能估量出来。薛瀚在外面从来都是温文尔雅的商人形象,在陶眠的记忆中,也没有任何关于他修炼过哪门功法的痕迹。

话题绕回自己身上,薛掌柜的身子松懈,斜倚着软垫。

“出门在外么,总有砸钱也解决不了的事情。”

他的手指一下下顺着扇子的流苏,微笑。

“……”

“你看起来很惊讶。”

“我没有,我的脸就长这样。”

“是不是没想过从未被收入到你门下的我,居然还会三拳两脚?”


沈二的脸色一青。

他们几人说话的声音并不高,路过的魔妖鬼怪只当他们在寒暄闲谈。

只有当事人才能感受到暗潮涌动的氛围。

孟管事是个圆滑的妖,不能放任两位贵客在楼门口打起来,伤了和气。

他搓着两只又小又粗糙的手走上前。

“两、两位,唱楼马上开始了,要不先进去瞧瞧今天的稀罕货?”

薛瀚笑盈盈的,顺着孟管事给的台阶下。

“那就劳烦孟管事安排。”

孟管事连说“掌柜的客气了”,又小心翼翼地望向面色不善的沈泊舟。

“二公子意下如何?”

沈二冷哼一声,也不愿再继续拉扯。

“速速带路吧,孟管事。不是要看货么?”

孟管事心里一松,背后起了一身的潮汗。他赶快招呼来两个小仆,把贵客领进楼中。

薛瀚撩起衣摆跨门,走在最前。

陶眠紧随其后。

霎时,一股劲风扫过他的面庞,面具的一侧不受控制地掀起缝隙,被风的力道吹开。

啪嗒……白色的面具掉落在地,轻晃两下。

整个过程陶眠的手动都没动,似乎没意识到对方偷袭,都来不及扶住。

沈泊舟抬眼去看那人的面容——

一张戴着相同面具的脸映入眼中。

……

陶眠语气平平,一副“早跟你说了”的口吻。

“沈公子,我说了,我天生这般相貌。”

还嫌不够,又补一句。

“和孟管事大抵是有不同的,他没我这么多张脸皮。”

彻底让讨嫌的小子吃了瘪,陶眠才施施然地跨过门槛,赶上前面的薛掌柜。

等到两人感知不到沈泊舟的气息后,薛瀚才悄声问陶眠。

“怎么做到的?”

陶眠的面具被琉璃灯的暖光映得斑斓。

他似是短促地轻笑一声。

“施了点小小的戏法罢了。”

薛瀚知道他意指为何。

“会幻术?早说呢。戴什么面具,变张脸不就成了。”

“维持一张脸太费力气了,我不乐意。”

“你就懒吧。”

细语之际,二人绕着长长的回环楼梯上行。千灯楼的布局别致,上下贯通,每一层中央是唱楼圆台,四周为包厢雅间。中心明,周围暗。陶眠看向那中间薄薄的一座台子,以缠枝莲作纹饰,看大小也就仅能供三四人站立,不知施加了何种法术,没有任何支柱木架,悬空地停在楼心,如同一片浮在空中的叶。

圆台和雅座之间有相当空的一块区域,黑洞洞的,状似空无一物,但又好像藏了些什么。

唱楼尚未开场,那圆台之上是名姬曼舞,伊伊水袖摇曳生姿。

陶眠浅望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楼中的小厮将他们领至五层,薛瀚从他手中接过一盏提灯,蜡烛燃烧着,发出幽绿光芒,稍后点琉璃灯时要用的正是这灯烛。

雅间是一个个独立的隔间,面朝圆台的一侧看似是敞开的,实则布有秘法,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景,里面的客人却能清楚地瞧见外面的动静。

在两侧的镂空画柱,悬挂着一盏又一盏精致的琉璃灯,静候宾客点燃。

进入雅间之后,薛瀚明显放松下来,看来这里的私密性做得不错。有些不能在外边儿说的,现在也能聊聊。

陶眠不多话,只顾着吃东西,耳畔有薛瀚娓娓道来的声音。

薛瀚说千灯楼有几百年的历史了,没你活得长,但也算得上历史悠久,魔域的显贵都认可,哪怕规矩多。

等下会有唱楼官来说楼中的规矩,你要仔细地听。


楚流雪手中一把饵料,边走边撒,两只公鸡跟在她身后啄来啄去。

走到院子的西南角,那里有一株盛开的海棠,花下站着一道黑影。

楚流雪没有警惕和戒备,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引着两只鸡继续遛弯。

当她经过海棠时,她垂着眼睛对那黑影道——

“别再来了,我不会随你们回去。”

薛瀚说到做到,三日后,果真带陶眠启程,前往魔域。

经过三日熏陶,陶眠已经不成人形了。白天头晕夜里吐。幸亏身体素质不错,不然他还得在薛府躺上七天才能赶路。

看见面无血色瘦一大圈,连来时的衣服都撑不起来的陶眠,薛瀚这没良心的还很满意,折扇轻敲掌心。

“不错,要的就是这种萎靡的状态。”

陶眠翻他个有气无力的白眼。

返魂香属实好用,陶眠现在除了那身素雅的外袍,几乎找不到更多形似仙人之处。

薛瀚让他更衣,把那丧气的打扮换了。

“我这是……仙气翩翩……”

陶眠还在为自己有气无力地辩解,任由府上的丫鬟摆弄,换了一身木槿紫色的锦服。

薛瀚端详着他的脸。

“虽然你在魔域没什么名气,但以防万一,易个容?”

“不会易容。”

陶眠理直气壮地回。

“这也不会?你这一千多年都学什么了?”出了那间屋子,薛瀚的嘴又要变损。他拍拍手,让人送来一个雕花小盒。

“这是何物?”

“改变容貌的雪泥。”

“……擦着好痒。”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薛瀚被折腾得没脾气了。

“那你戴个面具吧。虽然不便,但也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陶眠就这样戴了一张月白无纹样的面具。

两人乘坐一辆宽大的马车,车夫戴了黑色的斗笠,看不清脸。

陶眠和薛瀚先后进入。

车内空间宽敞,薛掌柜是个处处追求品味的人。这马车不但能载人,还能容车厢内的人品茗读书对弈。

陶眠趁着赶路的时间吃东西,补充体力。薛瀚就在他对面慢悠悠地品一杯茶。

待小陶仙人恢复了五成的精力,才开始详细询问他们此行的安排。

只要提到正事,薛瀚就能暂时地当个正常人。

他说他们二人即将前往魔域一处专供权贵富商交易买卖的场所,名为“千灯楼”。

千灯楼共九层,每层交易的物品等级品质不同,客人们根据所需,前往对应的楼层参与“唱楼”。

所谓唱楼,即是负责拍卖的侍从站在每层楼中央的圆台之上,为各位宾客展示物品,并报出底价。包厢前坠着数盏大小齐一的莲花琉璃灯,有意竞拍者须燃灯,灯的数量与价格挂钩,点灯最多者即可获得该物。

陶眠听过薛瀚的解释,点了下头。千灯楼的拍卖规矩不难理解。

“你所需的横公鱼脂,就在下一轮唱楼的物品之中。这玩意虽然罕见,但只能入药治一种病,那些客人对它的兴趣并不大。我听闻,这块横公鱼脂已经在千灯楼挂了两月有余,也无人拍下。旁敲侧击了千灯楼的管事,对方给出的答复是——只要有意,必是探囊取物。”

薛瀚不紧不慢地叙说着,过程中陶眠一言不发。

直到听见那句“探囊取物”,他咀嚼点心的动作慢了。

“怎么,你有什么预感?”

薛瀚极为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

陶眠想说,他隐隐感觉薛瀚刚刚那番话,直接往他们俩的后背插了好几个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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