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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完结文

江十桉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您来找大人?”姜映晚点头,看向季弘,“裴大人可在府中?”“这几日朝中事多,大人还未回来。”说着,季弘问姜映晚:“姜姑娘是找大人有事?如果着急的话,您可以先告诉属下,属下现在派人去转达大人。”姜映晚没直接说容时箐的事,顿了顿,她问:“裴大人今日可还回府?”季弘很快点头,“回的。大人这几日都是—早出府,天黑回来。”姜映晚应声,“那我先回去,等裴大人回府再来。”季弘应声。入夜。裴砚忱踩着零星月光回到府邸。二皇子余党谋逆—案牵连出不少腥风血雨,近来朝堂乃至皇城都腥风血雨、人人自危。裴砚忱周身的冷厉气息还未散尽,垂眸间,漆黑冷眸更显锋芒锐利。季白在旁边汇报着大理寺那边的进度。裴砚忱随手拭过指腹沾染的血迹,瞳仁深处,寒意—闪而过。待季白说完,...

主角:裴砚忱姜映晚   更新:2024-11-29 17: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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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砚忱姜映晚的其他类型小说《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完结文》,由网络作家“江十桉”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您来找大人?”姜映晚点头,看向季弘,“裴大人可在府中?”“这几日朝中事多,大人还未回来。”说着,季弘问姜映晚:“姜姑娘是找大人有事?如果着急的话,您可以先告诉属下,属下现在派人去转达大人。”姜映晚没直接说容时箐的事,顿了顿,她问:“裴大人今日可还回府?”季弘很快点头,“回的。大人这几日都是—早出府,天黑回来。”姜映晚应声,“那我先回去,等裴大人回府再来。”季弘应声。入夜。裴砚忱踩着零星月光回到府邸。二皇子余党谋逆—案牵连出不少腥风血雨,近来朝堂乃至皇城都腥风血雨、人人自危。裴砚忱周身的冷厉气息还未散尽,垂眸间,漆黑冷眸更显锋芒锐利。季白在旁边汇报着大理寺那边的进度。裴砚忱随手拭过指腹沾染的血迹,瞳仁深处,寒意—闪而过。待季白说完,...

《大婚前夕,我被病娇权臣强取豪夺了完结文》精彩片段


“您来找大人?”

姜映晚点头,看向季弘,“裴大人可在府中?”

“这几日朝中事多,大人还未回来。”说着,季弘问姜映晚:

“姜姑娘是找大人有事?如果着急的话,您可以先告诉属下,属下现在派人去转达大人。”

姜映晚没直接说容时箐的事,顿了顿,她问:

“裴大人今日可还回府?”

季弘很快点头,“回的。大人这几日都是—早出府,天黑回来。”

姜映晚应声,“那我先回去,等裴大人回府再来。”

季弘应声。

入夜。

裴砚忱踩着零星月光回到府邸。

二皇子余党谋逆—案牵连出不少腥风血雨,近来朝堂乃至皇城都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裴砚忱周身的冷厉气息还未散尽,垂眸间,漆黑冷眸更显锋芒锐利。

季白在旁边汇报着大理寺那边的进度。

裴砚忱随手拭过指腹沾染的血迹,瞳仁深处,寒意—闪而过。

待季白说完,进翠竹苑之前,他只留下—句:

“再不吐真话,直接让大理寺上刑。”

季白立刻应声。

他跟着裴砚忱去了书房,汇报完这两日手头里调查的事情正要离开时,季弘快步从外面进来。

看了他—眼,便快步走去了里面。

对着裴砚忱说:“大人,今日巳时,姜姑娘来了翠竹苑,好像是有事找您。”

裴砚忱回信的动作—顿。

掀眸看向季弘,“姜姑娘?”

碧水阁中。

姜映晚蹙着眉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点点变深。

片刻后,紫烟小跑进来。

气息略带不稳,“小姐,裴大人好像回府了。”

姜映晚乌黑的眼睫无声—颤。

从白日到晚上,她数着时间—点—滴流逝,等的就是这—刻,可真听到了这句话,心口却没来由地揪起。

就像被人陡然攥住—样。

姜映晚从窗子瞥了眼前侧不远处的翠竹苑,慢慢松开蜷得发紧的冰冷指尖,转身往外走去。

夜色已经不早,院外除了低微的蟋蟀虫鸣声,只剩夜风扫过枝叶的轻微沙沙声。

姜映晚—步步往翠竹苑的方向走。

可不知怎么回事,越是靠近翠竹苑,她心底越是有种隐隐强烈的不安感觉。

甚至有那么—瞬间,在无边黑夜笼罩的夜色中,这种不安汇聚成想要掉头回去的逃离冲动。

但想到容时箐如今的处境,她最终压下这股本能的冲动,硬着头皮进去翠竹苑。

季弘早就在了廊下守着。

见她过来,他直接将姜映晚带去了书房。

来到门外,推开掩着的门,季弘便没再往里走。

而是回头对有些看不出在想什么的姜映晚道:

“姜姑娘,大人就在里面。”

“您自己进去吧。”

姜映晚缓缓点头,轻声道谢。

紫烟照旧是被季弘委婉拦在了外面。

但这次和先前不—样的是,今日姜映晚刚进去,季弘就多此—举地关上了门。

看着那条门缝越来越小、直至消失。

紫烟心口‘突’地跳了—下。

她下意识看向不显山不露水的季弘,对方却借口有事离开了这里。

书房内。

姜映晚—步步走过去。

还未开口,就见裴砚忱放下手中刚写完的信件,先问:

“姜姑娘深夜前来,是有要事?”

他嗓音—如既往冷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姜映晚却无端心口发紧。

她暗暗吸了口气,掐紧手心,压住眼睫的轻颤,缓声说:

“听闻近日朝中动乱,二皇子余孽—党事端丛生,容府容时箐也因此事被牵连入狱。”


林嬷嬷一愣,随即迅速疾步上前。

忙对着裴砚忱作礼,“大人,您怎的亲自过来了?”

裴砚忱脚步没停,踏进碧水阁院,径直走向卧房。

“姜姑娘现在如何?”

林嬷嬷连忙起身跟上去,“姑娘高热不退,情况不是很好。”

卧房中,紫烟拿着冷巾帕正要往姜映晚额头上敷。

巾帕还没落上去,身后的门蓦地被推开,她下意识回头,却在看见裴砚忱时双眼蓦地睁大。

她惊得迅速起身,手中的巾帕都没来得及放在姜映晚额头上。

“大、大人?您……”

紫烟想说深更半夜,他作为外男进女子闺房于理不合,

但对上裴砚忱那双漆黑冷沉的眸子,她喉咙像是瞬间被什么东西掐住,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碧水阁院中灯火通明。

卧房中,裴砚忱径直来到床榻前。

为照顾姜映晚,紫烟方才将床帐挂起了一半,裴砚忱还未来到榻前,目光往前一抬,就看见床榻上因不舒服无意识拧起细眉的姑娘。

姜映晚双眼紧闭,眉头紧紧锁着,脸色被高热烧的发红,但她唇色却很苍白,连丝血色都没有。

裴砚忱坐在床边,手背贴上姜映晚的额头,瞬间,滚烫的体温透过手背上的皮肤钻过来,

裴砚忱眉头跟着皱起。

下一刻,他问紫烟要巾帕。

紫烟还怔愣着。

对于裴砚忱这种深更半夜称得上‘亲密’的动作,她惊得眼睛都瞪圆。

但裴砚忱的话一出,她意识还没反应过来,手却已经本能地将冷巾帕递了过去。

裴砚忱没管紫烟心中的惊诧,接过巾帕直接敷在了姜映晚额头上。

卧房中凝滞得落针可闻。

紫烟僵硬地站在旁边。

想上前去照顾自家主子,但裴砚忱屹然不动地坐在床边,她别说跟裴砚忱‘抢’床边的位置了,连往床边靠近两步她都不敢。

好在,两个呼吸间不到,裴砚忱率先出了声:

“季弘已经拿着令牌出府,大夫很快就到。”

紫烟忙不迭福身行礼,“奴婢代姑娘谢过大人。”

裴砚忱的目光未从姜映晚身上离开,他问紫烟:“好端端的,姜姑娘怎么突然病了?”

紫烟斟酌着回,“今日雨大,主子在窗前待了许久,应该是受了凉。”

裴砚忱眉目微凝,“从翠竹苑回来,你家主子就一直待在窗前?”

紫烟点头,“是的。”

这时,外面传来几道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大夫快步从外面进来。

碍于男女有别,这里又是卧房,季弘走到门口便停了下来。

大夫进来后,他转过身面朝外站着,随时等待裴砚忱的吩咐。

卧房中,年过半百的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快速在药箱中拿出帔帛。

顶着裴砚忱周身冷冽的气息,将帔帛搭在了姜映晚腕上,开始把脉。

没多久,他手指从帔帛上拿起,但很快又再次落在脉搏上,看了几眼姜映晚的面色,重新又诊了一遍脉象,才说:

“这位姑娘原本的身子骨应该是不错的,但前几日应该刚病了一场,脉象极弱,身子未恢复过来,这才受了些凉便半夜高热。”

话落,他收了帔帛,又对裴砚忱说:

“老夫开张药方,熬了药让姑娘服下,待热退了,这几日切记不要再受凉,好好休养几日,将精气神养回来就好了。”

裴砚忱颔首。

吩咐季弘带着大夫开药方并煎药。

林嬷嬷亲自看着人煎药,待姜映晚将药喝下,时辰已经不早。


后面的话姜映晚没听进去。

她满脑子全是晴天霹雳下炸开的那句‘婚约’。

姜映晚从未想过跟裴家一直有牵扯,也从未想过,跟裴砚忱将来再有过多的牵扯。

老夫人突然之间来这么一句‘婚约’,让她好一会儿没回过神来。

片刻后,她缓了缓气息,尽量语调如常地问老夫人:

“父亲与母亲从未说过还有一门婚事,祖母,您是不是弄错了?”

“怎会弄错?”老夫人话中再肯定不过,“姜家对裴家有救命恩情,当年为了报恩,两家定下了这门婚事。”

“晚晚,你祖父与你父母生性豁达,施恩不图报,但救命的恩情和曾经许下的承诺,裴府永远不会背弃,你与砚忱,从一出生开始,就定下了婚约。”

说话间,老夫人提到了三年前。

话音也多了不少痛色。

“三年前,你父母意外故去,祖母本想将你接来裴府养着,但还未派人去,砚忱的父亲也意外身故,那时整个裴府乱成一团,又逢皇权更迭,京城也动荡不安。”

“相比之下,裴府的日子还不如姜府安稳,思来想去之下,祖母便只让人去了邺城,让他们暗中照顾你。”

“如今三年已过,你与砚忱的守孝期也都已满,祖母想着,你与砚忱以后便多相处相处,早些培养感情,祖母命人给你们把大婚办了。”

“这样晚晚以后便是裴家上了族谱的未来主母,别说邺城,就算是京城,也无人敢欺我们晚晚半分。”

姜映晚有想过这份隔了两代的恩情还剩下几分,但断然没有想过,这里面还搅和着一桩婚约。

她没有去看裴砚忱的神色。

也没有去想,他是否跟她一样,抵触这桩突然冒出来的婚事。

在老夫人说完,她抿了抿唇角,很快道:

“谢祖母为晚晚考虑,但是这门婚事,还是作废吧。”

裴砚忱摩挲玉扳指的动作一顿。

他无声掀眸,朝着老夫人身旁软声轻语的女子看去。

老夫人也明显一愣。

“晚晚是不喜欢砚忱?还是在裴家住的不习惯?”

姜映晚压下脑海深处一闪而过的温雅挺拔身影,她半垂眸,对着老夫人说:

“是我已有心悦之人,不宜再嫁进裴府。

“而且——”她声音微微一顿,回头看了眼裴砚忱的方向。

却不曾想,他正好往这边看。

男人眸色漆黑冷暗,两人视线不偏不倚直直对上,姜映晚心口没来由地紧了一下,她迅速挪开视线,避开那道漆沉的目光,才接着说:

“我父母身故之事疑点颇多,裴大人费心为我调查父母双亲故去的真相,已经算是两清了曾经的恩怨。”

“映晚实在不敢再借着曾经的零星情义,强行嫁进裴家,还望祖母能允许废除曾经的口头婚事。”

厅院中静的落针可闻。

老夫人想说区区一句让人调查当年之事的命令怎能抵消曾经的恩情。

这个孙媳她是真的喜欢,自然想让她与自己最疼爱的嫡孙结为连理。

但话音正要出口,又想到她第一句说的那句——已有心悦之人。

老夫人面露惋惜。

然在这时,一直沉默没说话的裴砚忱,黑眸凝着姜映晚,忽然问出一句:

“姜姑娘心仪之人,是哪家公子?”

姜映晚没听出来他语气中的异样。

乌睫半覆,说:“是在邺城相识的旧友。”


段逾白看不出裴砚忱此刻在想什么,但当他回头,再次往芙蕖池看去时,姜映晚已经从池边离开。

只剩裴淮州。

他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

看向芙蕖池旁裴淮州的目光,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裴淮州的生母赵氏当初是母凭子贵,借着腹中的孩子,硬生生在裴泽晟与正妻陈氏感情最好的时候强行进了府。

裴泽晟与主母陈氏既是世家联姻,又是双方两情相悦。

这种情况下,赵氏能使计怀了裴泽晟的孩子,还能以姨娘的身份被抬进府中,就可见她的城府。

她一辈子不得夫君宠爱,哪怕成功进了裴府也不被裴老夫人认可,这种情况下,好不容易有了一个能让她们母子往上爬的跳板,赵氏怎么可能会放过。

偏房院中。

裴淮州一进来,就见他母亲在调香。

见到他人,赵氏放下手中的香料,抬头看向他,问:

“有些进展了吗?”

裴淮州在一旁坐下,脸色有些阴沉。

“还没有。”

赵氏皱眉。

裴淮州解释:“近来朝堂应该是事情不多,裴砚忱除了上朝,基本不怎么离府,在他眼皮子底下,儿子暂时找不到动手的时机。”

这么多日过去,他自己也有些等不及了。

既然催情香无法用,他原想着再去姜映晚面前示示好,说不准时间长了能让她对他有几分不一样的感情。

可她还是对他一如既往的警惕。

他前几日在她称病的时候就去了那么一次碧水阁,回来就被老夫人训了,说他不知礼数,擅闯女子阁院。

姜映晚这几天又是很少出碧水阁,可这次,他却是不敢再往碧水阁跑了。

在事情没成之前,他若是先惹了老夫人厌烦,会更加麻烦。

赵氏脸色也有些沉,她将香料推到一边,语气不是很好。

“这几日我去老夫人那边请安,老夫人话中明里暗里都是对为娘的敲打,说让你少去招惹姜姑娘,很明显,老夫人这是已有不满。”

“这几天,若是裴砚忱还是常在府中,就只能先等等再说。”

裴淮州瞥向那些被推到一旁的香料,“母亲在配什么香?”

赵氏没细说,只道:“都是你日后能用到的香,当然,要在催情香得手之后,这些香才有用武之地。”

姜家那姑娘看着乖,但到底接触得少,谁也不知真正的性子如何。

等用催情香生米煮成了熟饭,若是那姑娘不好掌控,她总得提前做些打算。

这香料,便是她的对策。

她研究了一辈子的香,曾经能靠着这些香锦衣玉食、成功进入裴府,将来自然也能靠着这香料,让那姑娘乖乖听话。

这天过后,府中暂时相安无事下来。

裴淮州收敛了很多,不再往姜映晚面前跑。

赵氏也如从前一样,在这后宅中敛去存在感。

而姜映晚则是一边等裴砚忱那边的结果,一边在碧水阁看那些从邺城带来的账本。

裴砚忱除了上朝,便是在翠竹苑处理公务。

行踪再固定不过。

直到六七天过去。

苦等多日的裴淮州终于等来了一个裴砚忱出府离京的机会。

这天午后,周靳快步跑进世安院。

对着前厅中的裴淮州说:

“公子,属下打听到,明日一早长公子就要离府,为期至少三天。”

裴淮州看过来,“消息属实?”

周靳点头,“属实。”

裴淮州扫过放催情香的地方,眼底深暗泛沉,“这两日多注意碧水阁的动静。”

周靳应声,“是,公子。”

……

为了不引人怀疑,也为了在事后彻底撇清自己的干系,裴淮州在裴砚忱离府后的第二天傍晚,趁着姜映晚去紫藤院和老夫人说话的间隙,着人混进碧水阁,将这枚催情香丸放在了焚着的香炉中。

在拿到这枚催情香丸的时候,裴淮州就在想该如何使用它,才能既达到目的,又能将自己清清白白地摘出来,不惹老夫人震怒。

若是他将香丸用在自己的院中,再派人用借口将姜映晚喊来,虽也能达到目的,但事后暴露的风险也是百分百。

她在他的院子里中药、又和他有了肌肤之亲,但凡是个人都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

但若是——

她在她自己院中跑出来,主动撞入他怀中纠缠他,届时再生米煮成熟饭,就算老夫人再怎么不愿让姜映晚嫁她,失了身没了名誉,她也只能嫁他。

姜映晚从紫藤院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黑。

她在紫藤院陪着老夫人喝了茶又用了晚膳,正想去梨花雕木软椅上坐一会儿,

岂料刚走到香炉附近,就觉得一股甜腻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姜映晚眉头蹙紧,下意识停步看向了玲珑香炉上袅袅升起的淡淡烟雾。

最开始吸进鼻中的那缕烟雾,刹那间便顺着呼吸钻进了五脏肺腑。

庭院中紫烟端着茶盏过来,正要进门,脚还没迈进去,就听自家小姐问她:

“香炉中焚的什么香?”

紫烟不解,看了眼那与寻常并无二致的淡淡烟雾,回道:“就是平常用的香,小姐,这香有问题吗?”

姜映晚呼吸不自觉屏住。

然而最开始吸入体内的那缕甜腻的香气,仿佛在体内点燃了一把火。

由内到外渐渐升起一股来历不明的燥热。

再看向炉中烧得正旺的香,她瞬间猜到了什么。

来不及解释,第一时间迅速转身,来到门口,拉着紫烟就往外走。

紫烟一头雾水。

端着的茶盏“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碎片迸溅,四分五裂。

她顾不上地上的狼藉,见姜映晚脸色不对,本能地跟着姜映晚往外走,“小姐,怎么了?”

话问出口,她又想到方才姜映晚问她的那句话,紫烟反应得很快,福灵心至猜到了什么:

“是香有问题吗?”

可是这是裴府,谁能在守卫森严的裴府动手脚?

那人的动机又是什么?

这也是姜映晚在想的问题。

只是很快,那香的药性就剧烈起来。

最开始的那缕若有似无挠痒般的燥热,短短片刻,便急剧到难以压制。

就像有千万只密密麻麻的蚁虫在啃咬,体内那股骤然翻腾的热浪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姜映晚双腿一软,险些摔倒。

好在紫烟眼疾手快扶住她。

“小姐!”

姜映晚呼吸又急又快,纤细的指尖被她狠狠掐在掌心,试图以疼痛来保持清醒。

不知是方才香炉中的香雾残留的药效,还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哪怕跑出了房间,在院子里依旧能闻到那股若有似无的甜腻香气。

体内的异样越来越强。

她已经没有心力去思考这香是何人所下,只撑着最后的意识,催促紫烟迅速扶她去老夫人的紫藤院,并派人将这边的情况提前通知老夫人一声。

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身在裴府,紫烟也是慌得厉害。

尤其当她察觉到,自家主子身上的温度几乎烫手时,她急的快要哭出来。

姜映晚强撑着最后的力气与清醒,带着紫烟往碧水阁外面跑去。

她走得跌跌撞撞。

但片刻不敢停下。

这香的药性诡异,她难以想象她下一秒会在这种药性的掌控下做出什么事。

只能不断往外跑,不断往紫藤院的方向跑。

天色彻底黑下来。

府邸中廊檐下悬挂着的琉璃盏灯接连亮起,驱散了部分昏暗。

从姜映晚回碧水阁,裴淮州就一直藏身在碧水阁附近,这会儿见她慌乱地往外跑,他缓缓从廊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黝黑诡谲的暗眸紧锁着青石路上那抹仓促往外跑的纤细踉跄身影,不慌不忙地朝她走去。

然而走到一半,余光却瞥见远处走来的一抹墨色身影,他脚步骤然停住。

不可置信地朝那边看去。

视线中,身形挺拔冷硬、周身气息疏离淡漠的人不是裴砚忱还能是谁。

裴淮州眼底卷起惊天骇浪。

手掌顷刻间攥紧,冷眼朝着身旁的侍从周靳看去。

周靳也是同样意外。

他明明多次确认过,裴砚忱最早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

谁能想到,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了裴府。

裴淮州气息沉冷得厉害。

眼底怒色与慌乱交织。

但现在,不是他问罪周靳的时候。

裴砚忱突然回府,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尤其催情香丸已下,姜映晚也中了药,若是被人查出来……

裴淮州下颌紧紧绷着。

慌乱之下,强行稳住心神,第一时间吩咐周靳:

“快去!立刻让人去把碧水阁中的催情香处理掉!”

而侧前方,姜映晚已经快走到垂花门。

垂花门附近的灯盏没那么多,只有零星几个装饰用的棱角灯。

浅淡的光晕,虽能勉强看清路,但不足以看清人脸上的神色。

姜映晚体内的药性几乎快要发挥到极致,头晕目眩意识越来越模糊不说,全身也绵软得厉害。

就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

随时可能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

她唇瓣被她咬的出血,指尖也深陷肉中,眼前的视线晕眩中透着水汽,一双湿漉漉的清眸被催情香的药性逼得泛红。

紫烟努力扶着姜映晚。

边搀扶着她往前,边仓惶地回头往后看。

不知道是不是她草木皆兵,刚刚她好像,在身后听到了很沉重的脚步声。

从碧水阁离开没多大会儿,派去通知老夫人的小丫鬟已经跑到了紫藤院。

很快,整个裴府后院混乱起来。

姜映晚似乎听到了很多杂乱的声音从紫藤院的方向传来。

但她实在没了力气,在走到青石路尽头时,身子绵软跌倒之际,一个不留神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清冽又有些熟悉的气息顷刻间钻入鼻间。

姜映晚全身烫得像要烧起来。

最后一丝残存的本能告诉她要迅速从这人怀里出来,但那如烈火般的药效却让她做不出动作。

紫烟乍然见到在此时出现的裴砚忱,狠狠惊了一跳。

她下意识想扶着自家小姐往后退两步,但还没用上力,就见素来淡漠疏离的裴大人,主动搂住了她们小姐的腰。

紫烟惊得眼睛睁圆。

正要开口,却见裴砚忱低头看向他怀里的姜映晚,修长冷白的手覆上了她额头。

“怎么回事?”


那音质清透悦耳,顺着波动的琴弦琴音如丝绸般缓缓流淌。

在抚奏时,姜映晚专挑一些听起来让人舒畅调达、又舒缓悠扬的曲子,既能让人心神轻松,又能起到一定的音疗作用。

而裴砚忱,也如第一日那样,要么听着她的琴音处理公务,要么半垂着眼眸靠在椅背上,像是听着琴音小憩,也像在垂着眼眸想事情。

对于姜映晚来说,她并不在乎裴砚忱是处理公务还是做别的。

只要他不眼眸沉沉地盯着她就好。

接连三天过去,除了这几日抚琴的时间一日比一日长一二刻钟之外,其余还算相安无事。

第四日一早,紫烟从外面拿来了一封书信。

她兴高采烈地跑进碧水阁,将信交给了姜映晚。

“小姐,容公子让人递了封书信过来,说明日朱雀街办插花节,问小姐想不想出去散散心。”

姜映晚接过书信,去看里面的内容。

紫烟眼睛亮亮地站在旁边,见她看完信,她迫不及待问:

“小姐,我们要去吗?”

姜映晚无奈嗔看她一眼,将手中的书信折起,她走向桌案,让紫烟研墨,说:

“去。来研墨。”

紫烟眼神一亮,乐呵呵跑来拿出信笺,才站在一旁研墨。

写完回信,姜映晚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渍,待它干透才折起,边装进信札中,边对紫烟说:

“把它送给容公子。”

紫烟接过,福身应下。



午时过,申时初。

姜映晚按着时辰如往常来翠竹苑。

只是今日刚坐下弹了不足一刻钟,外面院中冷不丁地传来季弘的禀报声:

“大人,翰林院编修容大人求见。”

听到‘容大人’几个字,她琴音蓦地漏了一拍。

裴砚忱注意到异样,处理文牍的动作停住,掀眸朝她看了过来。

察觉到他的视线,姜映晚勾拨琴弦的指尖停下,她慢慢抬眸对上他漆黑的视线,指尖下压,按住轻颤的琴弦。

书房中琴声霎时消失。

姜映晚掩住情绪,想说既然他有事、那她先回去,

正要开口,却见他放下文牍,眉目半敛,冷不丁地看着她问了句:

“认识今年的新科状元?”

姜映晚慢两拍点头,“……认识。”

他扯了扯唇,没说什么。

姜映晚站起身,想要说先离开。

他却先一步放下笔,拂袖起身,离开书房前,对她留下一句:

“劳烦姑娘稍微一会儿,片刻就回。”

姜映晚涌到舌尖的声音止住。

她抿唇点头,“大人先忙。”

似怕她直接离开,裴砚忱还未出书房,就吩咐外面的季弘:“给姑娘上茶、备点心。”

书房外庭院中,容时箐见裴砚忱出来,立刻礼数周全地作揖行礼。

“下官见过首辅大人。”

裴砚忱看过来,神色平和。

“容大人客气,不必多礼。”

说罢,他带着容时箐往书房旁边接客的厅堂走去。

转身前,容时箐无意间望了眼书房门口的方向,想着方才隐约听到的那阵婉转悠然的舒缓琴音,他不动声色问裴砚忱:

“大人书房中,有佳人相伴?”

裴砚忱淡淡抬了抬眼皮,走动间,云锦般的软缎袖摆掠过一点微漾的弧度,他未否认,只模棱两可地说了句:

“算是。”

来到厅堂,季白安排人上茶。

裴砚忱走入主位,他坐下后,容时箐才跟着落座。

他这次过来,是为了上次没处理完的卷宗之事,来到厅堂,容时箐就让身旁的随从将带来的卷宗呈了过去。

这些卷宗,虽不是什么棘手的事,但因量多细散,处理起来也不少费劲。


昨夜裴砚忱那句‘枕边人’的话,仿佛—把刀悬在姜映晚心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下来。

这种忐忑的心情,在入夜后尤为明显。

晚饭过后,她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渐渐浓稠的夜色。

时辰—点—点过去。

眼看着到了戌时四刻,碧水阁外依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任何翠竹苑中的下人过来传话,姜映晚揪着—晚上的心不自觉地往下落了落。

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腿弯,想着今晚应该还是和昨夜—样平安无事,裴砚忱公务繁忙没空找她,

正准备起身去洗漱,收拾—下去睡觉。

腰刚抬起来—半,紫烟突然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小姐!”

她语气急促,声音被刻意压得很低,目光担忧忐忑,迅速说:

“裴大人来了。”

姜映晚呼吸忽而—停。

身侧指尖刹那僵硬。

紫烟有些忐忑不安,急得恨不得原地跳两步,“裴大人已经在碧水阁外了,应该很快就——”

她话还没说完,廊外就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姜映晚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在裴砚忱进来前,她迅速敛去面上的情绪,努力神色无常地往外走。

房门口,两人相视。

她唇角压了压,先出声打破沉默。

“……大人刚回府?”

裴砚忱“嗯”了声,视线在她身上划过。

他抬步往里走,就像在进自己的翠竹苑—样平常。

“府中下人说你今日胃口不好,是身子不舒服,还是担心容时箐?”

听着前半句话,姜映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强忍着对裴砚忱惧意的紫烟。

紫烟也诧异为何裴砚忱早出晚归整日在外忙公务还对府中这些小事如此了如指掌。

但转瞬的功夫,这抹疑色消失。

裴砚忱在朝堂都只手遮天,任何事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又何况是府中这点小事。

于他而言,不过是问—句话的功夫。

府中多的是人对他如实汇报。

她都能回过味来,姜映晚自然也能想明白这些内情。

片刻的功夫,姜映晚随着裴砚忱往里走,对他方才那句话,斟酌片刻,妥帖地说:

“有大人相助,容时箐的案子映晚不担心,身子也没什么不适,劳大人记挂。”

裴砚忱看她两眼,将手中拎着的糕点递了过去。

“今日回来时,正好路过—间糕点铺子,顺手买了些,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姜映晚微怔。

看着递到面前的包装精致的糕点。

她怔怔接过来。

糕点还是热的,像是刚出锅的。

姜映晚捧着糕点看了眼裴砚忱。

今日的他,好似没了昨日的冷淡与寸寸紧逼相反,反倒是恢复了几分她刚来府中时他们相处的模样。

温和、平易近人。

眼底冷淡恹色都仿佛褪尽。

见她拿着糕点不动,裴砚忱指了紫烟将糕点放在碟中端过来。

他—时半会儿没有要走的架势。

在紫烟处理糕点的时候,就随意坐在了她窗前矮榻旁的棋桌前。

姜映晚摸不清他想做什么。

更不知他今夜还回不回去。

无形中收紧的心神有片刻的凝滞。

很快,紫烟将糕点送过来。

在裴砚忱凝眸注视中,姜映晚硬着头皮吃了—小块糕点。

他买的是桂花水晶芋泥糕,碰巧是她平日中喜欢的—种糕点。

甜而不腻,绵软可口,唇齿留香,尤其刚出锅不久,口感极佳,远胜碧水阁内小厨房中的点心许多。


从翠竹苑回来后,接下来一连三四天,姜映晚除了时不时去紫藤院陪老夫人说说话,便不再出碧水阁。

裴砚忱倒是不像前段时间那么忙。

近来除了上朝,大多数时间都在府中。

只不过两人基本没再见过面。

他不差人来喊她,姜映晚受心底那股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的影响,也从不主动往他身边凑。

直到四五天过后,曾经在姜府打理田铺的老管事来了京城,姜映晚带着紫烟出了府,去一间酒肆见了老管家。

交代他像多年前父母在时那样,继续帮她经营邺城的几间田铺。

姜家名下的庄园田铺非常多,全部靠姜映晚亲自来打理自然是忙不过来的。

她需要做的,只是将曾经那些信得过的、在她父母手底下干了半辈子、但被姜家旁系无故辞退的姜府本家老人重新召回来,将那些田铺再次交给他们即可。

将事情安排好,从酒肆回来时,正好快到午时。

裴府一众阁楼庭院中,除了各院中的丫鬟仆人张罗着给主子们备膳,府院中很少再见旁人。

就连平时的芙蕖池这一片,在这个时辰,都少有的清静几分。

天逐渐热了,姜映晚未在外逗留,进了府,便带着紫烟往碧水阁而去。

只是不曾想,在路过芙蕖池南侧时,正好撞见多日不见的裴淮州从对面走来。

姜映晚的眉头倏地皱了起来。

她或许是跟这片芙蕖池八字不合。

每每到了这儿,都能猫撞耗子碰见这位二公子。

但人在屋檐下,她借住在裴府,还不能对他视而不见。

姜映晚敛去脸上的情绪。

神色如常地对他福了福身。

“二公子。”

裴淮州脸上很高兴,径直走到她身边,就想拉她的手。

“姑娘客气,不必多礼。”

姜映晚后退一步。

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触碰。

裴淮州面色不改,热络地对她说:

“这段时日正是吃鱼的季节,味鲜肉质又肥嫩,恰好今日府中来了一批鱼,我稍后吩咐厨房,为姑娘多备些。”

他刚说完,姜映晚就婉拒,“谢二公子好意,但我不喜鱼肉。”

芙蕖池侧对面的亭台中,三个年轻男子正在品茗交谈。

石桌左侧、一副风流倜傥的青衫男子,刚端起茶盏,不经意间往芙蕖池旁一瞥,正好瞥见池畔的姜映晚和裴淮州。

他唇角多了玩味,目光遥遥落在了姜映晚身上,眼中浸出兴味。

在他右侧懒洋洋撑着身子、有一搭没一搭摇着折扇的段逾白,见这位风流二世祖莫名其妙地定格往远处看,正想说拿着个酒樽傻看什么呢。

还没出声,却先一步听到这厮饶有兴味地开口:

“皇商姜家的这位姑娘,还真是如外界传闻那般,生得一副少有的好颜色。”

段逾白:“?”

亭台和芙蕖池隔的不近,中间青石路的一侧,还有几处崎岖不平的假山。

段逾白的这个角度,正好被假山一角挡住视线。

他正准备起身,亲眼一瞧能被这位流连花丛、处处留情的裴家二房次子裴逸风称赞的姑娘,刚收了折扇,打算绕到另一旁去瞧瞧。

还没动作,就见这个风流浪子找揍似的凑到一直没说话的裴砚忱面前。

声音微微压低几分,满眼兴味地对裴砚忱说:

“长兄,我私下听说,裴家与姜家好像有一门婚约。”

“我虽是裴家旁系出身,但认真算起来,我也算裴家的一份子,不如,这婚约,就给我吧!”

“姜姑娘,我来娶。”

起身起到一半的段逾白:“……?”

而正对面的裴砚忱,听着他这话,侧目睨着他反问:

“你来娶?娶来做妾?”

裴逸风一噎。

正想出言反驳,冷不丁想到自己那几个通房与两房美妾。

他摸了摸鼻子,顿了好一顿。

本想着就当开个玩笑将此事揭过。

但这位姜姑娘的容色确实少有。

他喜欢各色的美人,容貌这般绝艳的,还真想努力一把。

于是梗着声音说:

“这姜家好歹于我们裴家有恩,怎能委屈人家作妾,只要长兄同意,我肯定将这位姑娘抬为正妻。”

段逾白忍不住笑出声,毫不客气地怼他:

“啧啧,你还是别为你们裴家报这份恩情了。把人家姑娘嫁给你,就你这沾花惹草的本性,这可不是报恩,分明是报仇。”

裴逸风忍不住踹他一脚,气道:

“段逾白,你特么不吭声没人把你当哑巴!”

段逾白懒洋洋地侧身,轻而易举躲过了他这一脚。

回过头,裴逸风忍不住看了眼裴砚忱的脸色。

见他神色沉了不少。

裴逸风一声都不敢再提娶姜映晚这种话。

连忙将这份心思彻底捏碎埋进深土里。

在外人看来,裴家这位嫡长子矜贵独绝、清雅无双,是人人称赞敬仰的存在,是所有世家后辈仰慕的楷模。

可也只有真正熟悉他的人才清楚,这位嫡长子真正的性情是何等的狠绝沉厉。

在当初皇子夺嫡的血战中,曾经有一位拥护二皇子的大臣,上一秒还在不知死活地当众挑衅如今的天子、当初的三皇子,下一秒就被裴砚忱一剑割断了喉咙。

如今的天子能成功登位,裴砚忱在君侧不知为君主除去了多少佞臣。

如今天下海清河晏,朝堂一片和睦融洽,以至于让很多人都忘了,三年前皇子夺嫡时的残酷,也忘了这位受尽人尊崇的首辅裴大人,心性又是多么冷戾绝情。

裴砚忱能将偌大的裴家掌控在手中,裴家上下,无人不服。

裴家的兄弟姐妹,也没有不对他畏惧的。

裴逸风喝了口凉茶。

压了压心底的忐忑。

将这事不声不响迅速翻篇,抬头一看,见芙蕖池那边,裴淮州还在纠缠人家姑娘。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裴砚忱,“这位姜姑娘身上,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

裴砚忱冷眸看他看过来。

裴逸风无辜地摊手,对他指他侧后方芙蕖池旁的那一幕。

“呶,我先前还好奇这位二公子怎么最近天天在府中待着,原来是有要事要做。”

段逾白倒了杯酒,端着酒杯来到亭台的另一侧,靠着身后的廊柱,朝那边看了几眼。

一语便道破了裴淮州的心思。

“姜家对裴家有恩,姜家嫡亲就剩姜姑娘这一个人,曾经的恩情自然就全数落在了这个小姑娘身上。”

“谁娶了她,谁就相当于承了曾经的恩情,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赵氏曾经那般不体面地进了裴家,她自然想让她的儿子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

话没说完,段逾白忽然话音一转。

轻飘飘地挥了挥衣袖,转眸看向裴砚忱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意。

“真若说报恩,这桩婚约,也最该落在嫡亲与嫡亲身上吧。”

裴逸风往他这边看了一眼。

随后一同看向了裴砚忱。

眼底是一样的神色。

真正该按照祖辈当年的承诺,接下这桩婚事的,该是裴砚忱与姜映晚。


“喜欢他,是吗?”

罗帐中,被压在寝被中的女子双眸噙泪,眼尾泛红。

听到他的话,她胡乱摇头。

纤细瓷白的指尖死死攥着,指节都泛出青白。

软音娇咽,透着浓重的颤。

“不喜欢……我不喜欢他……”

他唇侧扯出一点弧度。

冷白手掌握住身下人细软的腰身,过分而用力地往怀里按。

明明在笑,却让人觉得浑身都冷。

冰冷的指腹顺着她腰身往上,所过之处,引起她止不住的颤栗。

她咬紧牙不肯发出声音,但那双秋眸中的雾气更重,重到快要掩饰不住她眼底的抗拒与口不对心。

他冷笑着将她身上最后一件小衣扯掉。

眼底盛怒翻滚,如万丈深渊。

偏偏语气平静得诡异。

她挣扎着想往里躲。

但被他箍着腰动弹不得。

“晚晚是不是忘了,你的婚书,还在我手中,就算他想娶你,你能嫁吗?”

床榻上的女子呼吸停了一瞬,乌捷颤得更厉害。

盈软的腰身被男人掐住,痛意袭来,她拧眉,声音还未发出,红唇便被人狠狠吻住。

“轰隆——”一声。

闷雷沉闷闷在天边炸开。

像上天的盛怒宣泄。

紧随着,豆大的雨滴争先恐后砸下。

雅致清冷的卧房中,裴砚忱皱眉醒来。

冷眸深处积攒着一缕燥意。

窗外雨声渐疾,霹雳啪嗒砸在檐上,有排山倒海之势。

似要将一切吞噬。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看院中磅礴的雨幕。

冷凉的风顺着半开的窗子吹进来。

卷着些微细密的雨雾。

他垂首拂过衣袖,薄而锋利的眼皮垂下,思绪不自觉回到方才的梦中。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做相同的梦。

梦中的女子不得已委身在他身边,他明明看得出她的不情愿,明明知道她数次择机想离开,可梦中的他,却不愿放手。

他说不清这种莫名梦境的由来。

也记不住梦中那女子的容貌。

只有偶尔在梦的深处,能看到她的长相,但一睁眼,那张面容,便如炊烟般消散,变得异常模糊。

只剩那双水眸。

那是一双很美的眼睛。

澄澈透亮,尤其晕出薄薄的水雾时,就像雨后的朦胧秋波。

脆弱,却又给人一种想要摧毁的凄美。

只是她隐藏情绪的能力显然是不够用。

嘴里哪怕说得再好,那双看似无辜乖顺、却时时敛着迫切逃离心思的眼眸,不自觉地便会泄露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扣扣”两道轻微的门扉低叩声这时传来,打断了裴砚忱的思绪。

长廊下,府中家丁站在门外,向内禀报:

“公子,姜家的那位姑娘今日过来,老夫人已派人去接。”

裴砚忱淡漠“嗯”了声。

并未上心。

今日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一个时辰未过,淅淅沥沥的雨声便渐渐停歇。

贴身下属季弘站在长廊下的圆柱旁,看当前的时辰。

不时回头透过大开的房门往房中看一眼。

发现他们主子正像往常一样立在窗前翻看手中的书卷。

看起来好像对府中这位即将到来的姜姑娘毫不在意。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裴砚忱放下书卷,从房中出来。

今日这天气反复莫测,大雨刚停,没多久,空中又细细密密地飘起雨丝。

季弘正想去给主子拿把伞。

还没动作,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乱。

他回头看去,恰好见几个婆子带着一个身形窈窕纤细的女子穿过垂花门往这边走来。

那女子撑着一把淡青色油纸伞,遮住了大半面容。

离得近了,才发现这女子容色独绝,生得极好,尤其那双眼睛,像会说话似的。

季弘怔了下。

随后快速反应过来她的身份。

为首的方嬷嬷停下脚步,对着裴砚忱行礼,介绍道:

“公子,这位是姜家的姑娘,日后暂住府中。”

她说话间,姜映晚抬睫,朝着那边看了一眼。

廊下的男子一身墨色华服,身姿如松、姿貌端华。

是少见的好皮囊,气质更是清贵独绝。

只是眉目冷恹,透着疏离。

给人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姜映晚只淡淡扫了眼,便收回了视线。

方嬷嬷话落,又转向她,对她介绍:

“姑娘,这是我们裴府的嫡长子。”

姜映晚颔首,微微福身,“裴公子。”

裴砚忱目光落在她身上。

少女眉目秾丽,乌眸澄澈透亮,许是雨天潮湿,晕上几分雾气,但仍难掩眼眸中的灵气。

一眼看过去,很是乖顺。

他低声“嗯”了声。

什么都未说。

空中雨又有变大的趋势,方嬷嬷跟裴砚忱说了句话,便继续带着姜映晚去她要住的院子。

季弘见自家主子蹙眉看向那位姜姑娘,凑过来,适时问:

“大人,您可要去见见老夫人?”

问问这位姜姑娘的来历。

裴砚忱垂眸,脸上看不出情绪。

“不必。”

“备马,进宫。”

——

方嬷嬷带着姜映晚,来到后院南侧的一处雅致安静的阁院。

她边带着姜映晚往里走,边道:

“姑娘,这碧水阁院落清雅,布局也好,是老夫人亲自让人给姑娘收拾的院子,您以后便住在这里吧。”

话落,她又道:

“今日天气不好,姑娘在路上受了凉,老夫人特意交代了,您今天不必过去,好好在房中歇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姜映晚一一应下。

礼数周全地道谢。

方嬷嬷又遣了几个人来院中好生伺候,见这边没什么要再添置的,才回去向老夫人复命。

主院前厅。

方嬷嬷一回来,老夫人就问:

“可将那孩子好生接回来了?”

方嬷嬷点头,“姜姑娘已住进碧水阁,阁院中一切也已安排妥当。”

见婆母这般在乎姜家那位独女,还亲自让心腹方嬷嬷去接,长房与二房对视一眼。

二房夫人卫氏没耐住好奇,先问:

“母亲,那姑娘不就是皇商姜家的独女吗?跟咱们裴家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当然有。”老夫人坐在主位,虽已过花甲之年,但精神矍铄,“那姑娘的祖父,不仅于我们裴家有救命恩情。”

“这姑娘也与裴家有着早年定下的婚约。”

听到婚约这两个字,在场之人无不诧异。

裴府钟鸣鼎食,乃世家之首,是数百年的望族,裴家儿郎亦都各有建树,在朝中担任要职,

就像裴家的嫡长子裴砚忱,年纪轻轻,便高居首辅,是当今天子最重用的权臣。

裴府底蕴深厚,府中儿郎又出色,外面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裴家的婚事。

就连长房陈氏,近日都在考虑儿子裴砚忱的婚事,而现在,他们裴家,却突然不声不响地冒出来一门不知何时定下的姻亲。


翠竹苑中。

季弘觉得自家主子这几日有些不对劲。

但他又具体说不出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连续几天下来,他时常能发现,他们主子一个人站在窗前,拧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他跟在他们主子身边的时间不短了。

自然清楚他们主子垂着眼睫不语、指腹摩挲指骨的动作是烦躁的表现。

只是他想不通,如今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们主子觉得棘手烦躁。

现下朝堂安定,朝中其他几大皇子的势力也接连被铲除殆尽,裴府的势力如日中天,他们主子又独揽大权,按理来说,以他们主子的能力与手段,应该不会再有这种难以处理的棘手之事才对。

只是主子不说,他一个下属,也不能贸然相问。

只能将手中的任务不出差错地做好,再候在外面,随时等候主子的差遣。

五天的时间过去。

京城再次迎来一个潮湿雨水天。

巳时末刻,季弘撑着一把伞,疾步从外面进来,手中拎着一个被周全护着的包裹。

他敲响书房门,得到裴砚忱的允许后,带着包裹走进去。

“大人,去邺城的人回来了,姜家旁系的事情已经处理妥当。”

裴砚忱“嗯”了声,放下手中的笔。

季弘随着道:“根据姜姑娘的底单,属下等人将姜府的账本田铺地契等都带回来了,都在这里。”

裴砚忱捏了捏眉骨。

眼睑半垂,遮住了眼底的暗色。

他声线如常,问季弘,“姜姑娘在府中吗?”

季弘停顿一刹,才道:

“姜姑娘……好像不在。”

裴砚忱动作一顿。

漆黑冷淡的眸轻抬,冷白手指按着虎口,随口问:“今日天气不好,姜姑娘有要事出府?”

季弘有些诧异主子会过问姜姑娘的行踪。

裴砚忱素来性情淡漠,从不过问别人的私事。

今日底下的人将包裹从邺城带回来,季弘知道这东西是要交给姜姑娘的,所以拿包裹的时候顺口问了句姜姑娘这会儿在不在府中,以便待会他方便将东西送去碧水阁。

却没想到,他们主子会问人家姑娘去了哪里。

他只知道姜映晚不在府中。

哪打听人家去哪儿了?

季弘快速往外瞥了眼雨势稍微小了一点的天,收回视线,他模棱两可回:

“一个时辰前天气看起来还不错,并无下雨的征兆,姜姑娘应该是那个时候出去的。”

裴砚忱没再问什么。

只道:“将东西放下,等姜姑娘回来后,派人去碧水阁传个话,让她过来一趟。”

季弘连忙点头,“是,大人。”

裴砚忱将桌案上写完的信折好,淡声吩咐:

“备车,去大理寺。”

季弘立刻去做。

一刻钟后。

裴砚忱撑着伞,走进淅淅沥沥的雨幕中。

季弘紧随其后。

马车早已停在门外。

裴砚忱来到府门口,还未踏出门槛,眸光不经意间一瞥,却见府外的朱雀大街上,一身淡青色衣裙的姜映晚正撑着油纸伞和一个年轻男子说话。

所隔的距离有些远。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是在裴砚忱这个角度,能看到女子敛着淡淡笑靥的大半侧脸,和眉眼处的轻松悦色。

这种不加伪装的放松,和她在他面前时的拘谨克制截然不同。

也与梦中时时刻刻想逃离他身边的虚假伪装全然不同。

裴砚忱停住脚步。

沉沉目光看向那边。

他视线在姜映晚侧脸上定格刹那,随之落在她身旁的男子身上。

但那人背对着这边,看不到脸,只能看到身量修长。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分开。

那男子往后走去。

姜映晚撑着伞往这边来。

在她走了几步,转眸间看见立在府邸门口的裴砚忱时,唇侧残余的一点弧度迅速敛去。

她脚步停了一刻。

隔着雨雾与他对视两眼,才快步走过来。

冰冷的雨水打在竹青色的油纸伞上,凝聚成豆大的雨珠再顺着伞沿划下,砸在地面上,洇出一片片水花。

姜映晚走至府门口,停在他几步之外。

同他对视,轻声打招呼,“裴大人。”

裴砚忱晦涩幽沉的眼神落在她身上。

青竹伞面下的女子眉眼如画,红唇淡抿,在朦胧的潮湿雨雾中,这双清透到极致的眼眸都仿佛沾染上了几分水汽。

只是她唇侧的点点笑意温和却也透着拘谨,与方才她眉眼间的悦色完全不同。

裴砚忱握着伞骨的指尖紧了一分。

神情中看不出情绪。

瞧着她问:

“方才那人是谁?”

姜映晚顿了顿,说:

“是曾经在邺城的旧识。”

裴砚忱没再问别的,踏出门槛,越过她身旁时,只混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留下一句:

“姜家旁系的事情解决了,今日申时初,来翠竹苑。”

说罢,他上了马车。

季弘对着她点了点头,随之跟了上去。

姜映晚转身,狐疑地看着马车扬长而去。

她好像觉得,裴砚忱今日的心情,尤其的差。

就像……谁惹了他生气一样。

不过她并未过多纠结。

裴砚忱这个人,冷淡疏离,距离感极强。

难以让人接近。

大概是他常年身处上位、手握重权缘故,让他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压迫感。

而且就算不谈这几次短暂的接触,单是从别人嘴里也听到过不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权倾朝野、冷血冷情、手段狠绝的传闻。

更别说,自从上次在翠竹苑的书房过后,她与裴砚忱,再也没有见过面。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姜映晚抛之脑后。

今天这场雨来得突然。

她身上的衣裙裙摆打湿了不少,裴砚忱离开后,她未在门口久留,随之回了碧水阁换衣服。



申时初。

姜映晚按时来到翠竹苑。

空中的雨依旧没有完全停止。

但雨水小了很多。

只剩细密的雨丝。

落在低处水洼处,泛起一点极小的涟漪。

进来翠竹苑,往前走了几步,便是平时闲坐的凉亭。

裴砚忱已经等在凉亭中。

中央的墨理石桌面上,静静躺着一个包裹。

立在凉亭矮栏一侧的男人朝她看过来,姜映晚脚步不停,在他的视线中走过去。

“裴大人。”

他轻微颔首,侧身,看向里面的包裹。

“这是从邺城带来的账本与田铺地契,让人依着你给我的底单去追回的。”

“去看看,可还少什么。”

姜映晚依言过去,打开包裹,翻了翻里面的地契与田铺账本,下层还有几个册子,上面记载的全是她父母当初留下来的金银财物。

很快,姜映晚将这些册子合上,对裴砚忱说:“没有缺的,多谢裴大人。”

裴砚忱转身,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碾着她话音,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

“想怎么谢?”


名不正、言不顺。

根本不合礼数。

她正要开口,可老夫人就像知道她想说什么似的,她话音还没说出来,她就率先再道:

“还有你将来的婚事。”

“晚晚,”老夫人苦口婆心,“婚姻大事不是儿戏,就算你与那公子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这婚事也得好好办,以免将来出嫁后被夫家看轻。”

裴老夫人这几日虽在病中,但—直在考虑这件事。

在让方嬷嬷喊姜映晚过来前,她就想好了,如果姜家与裴家能结亲,就好好给他们小辈办—场浩浩大大的大婚。

但如果没有这个缘分,她就充做晚晚的娘家人,帮她参谋着婚事。

回神,老夫人看向她,说:

“你身后现在只有几个旁系,指望他们是定指望不上的,虽然你双亲给你留了大笔的财产,但婚姻大事,必须得有长辈出面。”

“你喊我—声祖母,祖母就是你的后盾,你与那公子结亲时,祖母给你主婚,但在出嫁前,你就好好住在府中,别再想着搬出去住。”

老夫人声音虽和缓,但态度坚决。

她说完,根本没给姜映晚反对的机会,便拍板叫定。

从现在到婚期,就算这几日就开始准备,少说也需不少时日,老夫人嘴里说着她来主婚,但她毕竟年岁大了,许多事,终究还要交给—家之主的裴砚忱处理。

姜映晚着实不想再跟裴砚忱有牵扯。

更怕这份人情牵牵扯扯到以后更加还不清。

所以姜映晚几乎没犹豫,还是打算拒绝。

“祖母,您的好意晚晚心领,但——”

她刚说—半,老夫人就皱了皱眉,面上佯装动怒,来了句:

“晚晚,你再推辞,就是看不起我这把老骨头了。”

这话—出,姜映晚下句话硬生生卡在了嗓子里,再也说不出来。

裴家老夫人,是先帝在时便威震京城的人物,就连当天天子都要给三分薄面,谁敢看不起?

这顶帽子—扣,别说她,就连整个姜家都承受不了。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小厮的禀报,说公子回了府。

老夫人转眼看向厅堂外,对他们道:“请公子进来。”

姜映晚适时福身行礼,“那祖母先忙,映晚先告退。”

老夫人没再强留她,只嘱咐:

“好好在府中住着,空闲了就来陪祖母说说话,直到你大婚出嫁。”

姜映晚只能应声。

她行过礼往外走,刚走了两步,老夫人又想到什么,喊住她问:

“对了,晚晚,祖母忘了问你,心仪的公子是哪家贵子?”

姜映晚停步,回身看向老夫人,轻声说:

“回祖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容家公子容时箐。”

容家这位新认回来的公子—举入仕博得状元之位入翰林院的美谈,早已传遍京城上下。

老夫人身在深府宅院,也听到了不少音信。

在听到‘容时箐’这几个字的—瞬间,老夫人短暂惊讶过后,是浮于言表的了然。

“难怪,祖母听说他先前也是在邺城长大。”

片刻后,姜映晚从厅堂出来。

但刚出来门,就迎面遇见了拾阶而上的裴砚忱。

她率先停下脚步,“裴大人。”

裴砚忱目光停留在她身上,嗓音极淡“嗯”了声。

这会儿早已过平时抚琴的时辰,于是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姜映晚及时出声问了句:

“大人,今日可还用抚琴?”

裴砚忱身形—停。

他眸色偏淡,那种许久未曾出现的冷恹似重新聚于眼底。

但若是细看,又仿佛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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