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昭林暮雨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后续》,由网络作家“春光明媚”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谢昭顿了顿,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人,不是他亲生母亲田秀芬,还能是谁?上辈子,自己被赶回谢家。满心满眼都是被欺骗和被抛弃的痛苦。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田秀芬对自己的那颗爱子之心。怎么会瞧不见呢?她偷偷给自己留的鸡蛋,给自己吃最干净的白馍,甚至连过节时好不容易吃上的一两块肉,都会趁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碗底。谢昭眼眶有些热。他盯着田秀芬看了一会儿,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妈,我在这里。”田秀芬身子僵住了。她有些发愣,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儿。妈?是喊自己吗?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像是……二小子的。可是,他怎么会喊自己妈呢?自打年头回来,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年来,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只是昨日,谢昭忽然上门,说是媳妇儿要生了,来县城里头生...
《重生后带着妻女疯狂捞金后续》精彩片段
谢昭顿了顿,瞬间清醒了过来。
这人,不是他亲生母亲田秀芬,还能是谁?
上辈子,自己被赶回谢家。
满心满眼都是被欺骗和被抛弃的痛苦。
他从来都没有看见过田秀芬对自己的那颗爱子之心。
怎么会瞧不见呢?
她偷偷给自己留的鸡蛋,给自己吃最干净的白馍,甚至连过节时好不容易吃上的一两块肉,都会趁人不注意塞进自己的碗底。
谢昭眼眶有些热。
他盯着田秀芬看了一会儿,喉咙里挤出来一声:“妈,我在这里。”
田秀芬身子僵住了。
她有些发愣,第一反应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声儿。
妈?
是喊自己吗?
这声音听着有些耳熟,像,像是……二小子的。
可是,他怎么会喊自己妈呢?
自打年头回来,他从来不曾正眼瞧过自己,这一年来,她的一颗心也渐渐冷了。
只是昨日,谢昭忽然上门,说是媳妇儿要生了,来县城里头生,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这才天蒙蒙光的时候,就煮了鸡蛋带着红糖来了。
田秀芬迟疑着不敢应声儿。
谢昭却再次站起来,打开了病房里的灯,轻声喊她:“妈,我在这儿呢!”
田秀芬总算是瞧清楚了。
谢昭站在她的面前,笑着看着她。
眼里没有厌恶,没有恶心,那么乖巧听话,喊她一声妈。
田秀芬鼻子忽的一酸,眼泪簌簌就往下落了下来。
“哎!”
她颤抖着,赶紧应了一声。
虽然不知道谢昭怎么忽然认了自己,但是这一颗心就像是忽然在冰天雪地里头升起了太阳,暖烘烘的。
“暮雨生了两个闺女,不过太瘦了,还要住两天院,补一补,你别担心,都很健康。”
谢昭轻声笑着道。
田秀芬点点头,这才走了进来。
她将怀里的蓝色布包放在了床头柜上,又轻手轻脚打开。
“我早上起早煮的鸡蛋,昨儿个刚从鸡窝里摸的,煮的多,你俩都吃,别饿着了。”
她轻声道。
谢昭这才看见,包裹里头是一个白色的搪瓷缸子,很大,用厚厚的衣服裹着,只有上头冒着一层雪,可里面还冒着一点热气儿。
可见田秀芬抱在怀里捂了一路。
林暮雨这会儿也醒了。
她睁开眼,喊了一声“妈”,之后这才支起身,接过了她递过来的鸡蛋。
等到两人吃完,田秀芬立刻开始忙活了起来。
她带了个脸盆过来,当下就去打了热水,给林暮雨擦身子,换了干净衣裳,又将沾了恶露的裤子拿去洗。
谢昭这才知道,他照顾得有多敷衍。
“笃笃……”
病房门被敲响,是小护士带着一个大着肚子的产妇进来。
“就住在三床吧,你今晚上就要生,可别乱跑了。”
产妇点点头,这会儿显然是开始阵痛了,脸上有些汗。
安顿好产妇,小护士又看了一眼谢昭,“一床的家属,你跟我过来一下。”
谢昭一愣,赶紧站起来。
他心有些突突的跳,生怕是孩子出了事儿,跟着小护士走到门口,才听见她道:“同志,你要去缴费了,昨天交的一百元已经用完了,孩子的身体有些虚弱,产妇没来奶,医院里都喂的奶粉有些贵,还有一些促进发育的药,都比较费钱。”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可能还要二百元才行,同志,你看看什么时候……”
谢昭一愣。
他没想到居然要这么多!
这年头的二百元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费用了。
要知道,就算是吃公家饭的,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四十!
他顿了顿,心里大致盘算了一下,可是这迟疑的功夫,叫小护士以为他是犹豫了。
“要是实在是没钱,我就和黄医生说一下,换个牌子的奶粉,药也少用一点,应该没什么……”
“不行!”
然而,小护士话没说完,谢昭就猛地皱起眉头,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要最好的!”
他神色认真,盯着小护士,“我最迟下午就交上,绝对不会拖欠,你们放心。”
小护士一愣。
说实话,昨天这人将他媳妇儿送来的时候,医院里头上下对他的印象都不好。
不为别的。
就单单瞧产妇就知道了。
哪家产妇这么瘦?
还是双胞胎!
生的时候几次体力不支昏死过去,要不是黄主任经验足,耐心够,这孩子指定保不住!大人都会有危险!
这人能对自个儿媳妇儿好?
今天医药费一没,护士站几个照顾小娃的护士就慌了。
没人敢过来催缴费!
要知道,这年头女娃不值钱,多少人悄摸摸一出门就把女娃给扔了?
再加上瞧着就是个不疼媳妇儿的,这来催缴费,可不就是来挨骂碰钉子么!
结果没成想,谢昭居然一口答应了!
还要求用最好的!
哎?
小护士总算是瞧着谢昭顺眼些了!
她喜滋滋的,露出了个笑脸来,对着谢昭点点头。
“同志,你放心,我们指定把你小闺女照顾好!她们可乖着哩!”
小护士说完,转身高高兴兴离开了。
谢昭转身回病房,一回头就看见林暮雨和田秀芬紧张担心的面孔。
他赶紧安慰。
“孩子没事!好着呢,能吃能喝,你们别担心。”
林暮雨这才松口气,又躺回了病床上。
她张口想继续问,可下一刻,田秀芬就伸出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掖好,劝她:“好好休息才成,你不想早点来奶给娃喝了?”
“医院里头的事儿,有我和二小子,你别操心,养好身体最重要!”
林暮雨迟疑着,点点头,闭上眼休息了。
田秀芬看了谢昭一眼,朝着他走了过来。
“你来。”
田秀芬带着谢昭,走到了走廊上。
还没等谢昭发问,田秀芬就已经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蓝色碎花布兜子。
“这钱,你拿着。”
谢昭低头,神色一顿。
蓝色布兜里,是一沓厚厚的钱。
打眼一瞧,是零零碎碎的散钱,最多的是二元和五元的面额,也有三张大团结,还有一些钢镚儿,几分的。
“昨天过年你大哥从矿上回来了,带了点钱,我和你爹也凑了些,你拿着先用,不够再让你爹去借,先把媳妇儿和娃照顾好了,别的再说。”
“二小子,瞅瞅这日头,都快要到中午了,这鱼儿咋办?”
谢友振问道。
田秀芬在一旁听着,也跟着顿了顿。
鱼?
“啥鱼?”
田秀芬扭头看向自家男人,却见他一脸紧张,赶紧四下悄悄望了一眼,见隔壁床的几人还在休息没注意到这里,谢友振这才松口气。
他压低声音,悄悄在田秀芬耳边道:“你这婆娘!声音小些!好不容易才找到挣钱的路子,被人听去了咋办?”
挣钱的路子?
田秀芬瞧了一眼放在窗户下头的三桶鱼。
“你们抓的?”
她惊讶问道。
谢友振点点头,“嗯,昨晚上二小子带着我和老大去抓的,说是城里头人爱吃,能卖钱!”
只是,田秀芬的注意力浑然不在这里。
她嘴唇翕动了一下,眼神情不自禁的在正在说话的谢昭和谢诚身上看了几眼。
“二小子长大了。”
谢友振的声音有些感慨,他看向田秀芬,欣慰不已,“到底是当爹了,懂事儿了,咱们可以放心了。”
田秀芬眼眶顿时红了。
她赶紧点头,可眼圈却忍不住泛酸,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长大了,好,好呀。”
她轻声道,手背抹去眼泪,心里头却愉悦欢喜。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谢昭。
少年有着和自己最相似的样貌,个子很高,意气张扬,和他舅舅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着自己一半的血脉。
他正在和自己的大儿子说话,不知道提到了什么,兄弟俩都笑了起来。
真好啊。
田秀芬想。
到了她的这个年纪,又为人母,不过求一个家庭和睦,平平安安罢了。
幸好,她坚持下来了。
她的二小子,长大了!
“你这俩娃感情真好,孝顺!哪像是我家?姐姐生了孩子,她弟弟不来看也就算了,孩子她爹也不来!嫌弃花了钱,又嫌弃是个闺女哩!”
隔壁床的中年女人叹了口气,又一脸惆怅的看着一旁睡着了的小娃娃。
她女儿红着眼,又呜呜哭着躲进了被子里。
田秀芬赶紧去安慰。
而此刻。
林暮雨怔怔然看了那女人一眼,又扭头,看向了谢昭。
他喜欢这两个孩子,一个人的眼神做不得假。
林暮雨的心忽然就有些微微发烫。
或许。
人真的会改变的,对吧?
那……
他对自己的感情呢?
…………
谢昭带着谢诚和谢友振两人到了亭子里头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见着谢昭来,不少人都踮起脚招手,冲着他喊。
“今儿个晚了!赶紧的!我豆腐都买了好一会儿了!”
“哈哈!我那老爷子就想着这一口呢!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有没有大点的大头鱼?要最大的那种!我馋老久了!”
谢昭卖了两天,这会儿一瞧,都是老主顾。
他露出笑脸,动作熟练的打了招呼,边说边将手下的三个大木桶一字排开。
“明天就不来了,我媳妇儿出院了,各位同志要是想买鱼,就去红星大街找我,我就在屠宰场旁边的家属楼,一过去就能瞧见!”
谢昭说完,挽起袖子,一把抓起了一条最大的大头鱼,朝着最前头的中年男人喊道:“叔,您要的胖头鱼,最大的!我给您留着呢!足足四斤二两!我算您四斤!”
那中年男人当下眼睛一亮,乐呵呵赶紧端着盆过来接。
啧!
这胖头鱼,可真漂亮!
胖头鱼,吃的就是头,这头够大,鲜味足,用来下豆腐一绝!
“真是谢谢你了!我就爱吃这玩意儿!没肉,但是香!”
他接受过教育,尤其厌恶这种包办婚姻,两人压根就没有感情,就要被迫在—起,互相折磨到老死。
于是。
在看见林暮雨满眼含泪,楚楚可怜朝着自己伸出手来时,他的心—下子冰冷坚硬起来,那—点儿怜惜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不能伸手。
不然,这—辈子就完了。
谢昭这样告诫自己。
他唇角勾起,往后退了—步,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别装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他的声音—字—句,像是最冰冷,最锐利的刀子,—次次剜在了她的心上。
那是林暮雨第—次意识到,或许,他是厌恶自己。
往事回笼。
记忆历久弥新。
她的手伸出去的时候,有些迟疑,有些颤抖,有些害怕。
会不会再—次挥开她的手呢?
或者在给了自己希望之后,又将她贬入尘埃?
脑袋里乱糟糟的,等到反应过来后,林暮雨却已经伸出手,递到了谢昭的面前。
他嘴角扬起—个浅浅的弧度,下—刻,林暮雨只觉得手腕上—凉。
她的眼神凝住了。
错愕的瞪大眼,漆黑的眼瞳里,倒映出—个小小的,漂亮的,梅花形状的银镯子。
“供销社里看见的,很很好看,我就买了。”
谢昭道:“很适合你,你喜欢吗?”
纤细的手腕,盈盈—握,袖子稍稍被拉高,露出白皙青葱般的手腕。
谢昭的呼吸顿了—下。
林暮雨是真的极美。
尤其是这几天营养跟上来后,她整个人就像是灰蒙蒙的璞玉被拂去灰尘,露出惊心动魄的美貌。
谢昭忍不住想。
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睛瞎了吗?
自家媳妇儿这么漂亮,他居然还不满足?
“很,很漂亮。”
林暮雨终于反应了过来,她快速抽回了手,低着头,盯着被面,呢喃道,“为什么送给我?”
谢昭—愣。
嗯?
“你是我媳妇儿,不送给你送给谁?”
谢昭俯身,将喜宝儿的被子盖上,声音温柔了不少,“谢谢你生下喜宝儿和乐宝儿,以后路很长,我们—家人永远都要在—起。”
林暮雨怔了—下。
心里头有那么—簇小小的火苗,刚刚升腾起来,却又再次被轻轻扑灭。
是因为生下喜宝儿和乐宝儿吗?
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和他结婚呢?
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别人好?
各种各样的念头充斥在脑海里,林暮雨低着头,碎发浅浅遮住刘海,挡住了她眼里略略失落的眸光。
“谢谢你,我很喜欢。”
她轻声道。
谢昭并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劲儿。
对于谢昭而言,他即便是活了两辈子,但也是个纯纯直男。
没有谈过恋爱,甚至没有和女生牵过手。
甚至于,准确来说,重生—世,对林暮雨好,也不过是凭借着本能在弥补。
喜欢?
亦或者是爱?
还是单纯想要弥补自己心里的愧疚感。
他自己都分不清了。
“那你好好休息。”
谢昭对着她—笑,道:“我去看看妈面下好了没。”
说完他就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
此刻,院子里。
不得不说田秀芬是操持家务的—把好手。
这年头,农村里起灶台都是双锅灶,—边用来做饭,另外—边用来炖猪食。
谢友振和田秀芬没有抓小猪仔,因此这锅—直都是空着的。
不过田秀芬手脚麻利,这会儿两个铁锅—起做饭。
—个大铁锅里下了白面,沸水—滚,白面上下翻涌,热气氤氲。
另—个锅里头,肥肉被切成了丁,火舌舔舐下,肥油析出,滋滋啦啦作响。
田秀芬点点头。
她将吃完饭的碗筷一并收拢到盆里,低声道:“你先休息会儿,等下再回去,可别累坏了身子。”
谢昭点点头。
他这两天的确是累着了。
见林暮雨闭着眼休息,他又悄声看了看两个小糯米团子。
白白净净,眉眼舒展,叫他莫名的心安。
谢昭看了一会儿,趴在了床头柜上,微微闭上了眼。
或许是太疲惫,亦或者是绷紧的神经陡然放松。
他几乎是瞬间进入了梦乡,做了一个冗长的,叫人窒息,如同走马灯般的梦。
梦里,亲人,妻子,孩子,全部都离他远去,他像是狂风暴雨中,巨浪上的一叶扁舟,狂涛怒海里的一截浮木,找不到方向和归途。
他大骇,本能的胡乱伸手,妄图抓住那一丁点的希望。
下一秒,他终于用力的握住了。
温热的,柔软的,一点点在自己的掌心舒卷,他下意识地用力,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这样才能够叫自己心安。
谢昭的呼吸慢慢平稳了下来。
他仍旧闭着眼,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正微微睁圆着眼,有些愕然羞赧看着自己的林暮雨。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休息。
谢昭趴在床头的时候,没多久就听见他短促而剧烈的呼吸声。
很沉,很乱,像是梦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下意识的睁眼,想要伸出手将他推醒,只是没曾想伸手的一刹那,就被他用力的,紧紧的握住了。
“不要走。”
他的声音沙哑而压抑,从喉咙里溢出。
谢昭用力捏紧,将她的手一点点,挪到了自己的脸颊下,贴了上来。
“别走。”
他又低声不安喊道。
林暮雨哑然。
她心里陡然涌上了一种微妙又复杂的欣慰感,又像是偷来的欢喜,想要短暂的欺骗自己般,她终于尝试着俯下身,轻声回应:“我不走,你睡吧。”
淡淡的馨香,柔软的发梢,突然包裹袭来的暖意。
谢昭终于彻底睡沉了过去。
梦里巨浪平息,乌云散去。
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
下午回到石水村的时候,正好六点。
谢昭拉着板车,上头满满当当的一堆东西,叫村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瞧几眼。
“哟!那不是红糖吗?瞧!供销社的油纸包着!可不少哩!”
“啧啧!是听说这谢老二家添新丁,可不是说生了两个闺女嘛?贱丫头又不值钱,哪儿值当这么好的东西?”
“红糖算什么?你瞧瞧!那一兜子可不都是肉?!瞧瞧!肥油都渗出来了!一大提的大肥膘!到底是不会过日子的!生个娃都要这么吃,真是造孽!”
……
声音不小,谢昭倒是听了个全。
只是他向来不搭理,这会儿更是假装没听见,径直推着板车朝着谢家走去。
谢家住在村头,占了最好的一块位置。
当年老谢头身强力壮,带着三个儿子,愣是抢了这块地,用黄泥土夯实,垒出一块又一块儿的黄泥砖,搭建起来的这么一个大院子。
后头有山,前头有水,洗衣裳都不用走远路,一出门就到了。
都说人心齐泰山移,早些年老谢头家是一等一的模范户,一根绳,劲儿往一处使,十里八村就没有不称赞一句的。
可直到儿子们都结了婚,这再如同铁桶般的家庭也得出现裂痕。
枕边风,最是要命。
再者,只要是人心,就没有不偏的。
一碗水端不平,家宅难安。
谢昭走到门口时,一个碗“哐当”一声,砸到了面前,四分五裂。
篱笆外头站着几人,抻着脑袋,端着饭碗,踮着脚往里瞧。
“啧!闹分家哩!瞧瞧!瞧瞧!听说他谢老二把家里掏空了,生个赔钱货,居然问家里要了三十块!啧!翻了天了!”
“可不是么!听说还是去县城生的,多金贵呢以为自个儿!要我说,就得狠狠揍一顿!女人呐,越揍越听话!”
“等着吧!老大家媳妇儿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这老谢头家,可有热闹瞧哩!”
……
而此刻,院子里,倒也正上演着一场好戏。
王金花正在大哭,拽着谢友顺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嚎着,“大家伙儿都来评评理!这公中的钱,那可都是大家伙儿一点一滴攒出来的!他谢老二家倒好!儿媳妇儿生个娃,要了三十块!”
“咱们这些土里头刨食儿的,一年能有多少?他真是黑心肝坏心肠的家伙,我不活了呀!”
她哭得大声,谢友顺的脸上也黑一阵白一阵。
而王金花的对面,谢友振正拉着谢恬和谢诚站着,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谢恬嘴快,她红着眼,大声道:“大娘,你怎么乱说话呢?这钱是我爸问爷奶借的,是要还的!你怎么能,怎么能上下嘴皮子一翻,说得这么难听?”
谢诚也闷闷道:“我后天就去矿上,这钱,我来还。”
王金花闻言,哭得更大声。
她见自家男人居然没动静儿,当下急得跺脚,狠掐了谢友顺一把。
“话说得好听,还?你用啥还?就你二哥那媳妇儿,那么金贵,生娃都要去县城里头,以后指定有销钱的时候!三十块,可不是三块!除非你明天就拿出来补上!不然谁信?”
谢恬差点儿没翻白眼!
明天拿出来补上?
这年头,三十元可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们割肉卖血也拿不出呀!
谢友顺也终于发了声,他扭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的谢友振,道:“老二,这事儿你们的确是做的不地道,这三十块,可是从公中出的,当年我家金花生娃,娃长大念书,都是自个儿出的钱,哪儿能单单你们例外?”
“这钱,最迟一个月你们就要还,不然的话……咱们也只能分家了。”
分家?
哟!
真是新鲜事儿!
他们老谢头居然有人提出分家了!
“大哥,你这是存了心要分家,直说就是,我哪里会说半个不字?”
谢友振艰难开口,声音沙哑。
“只要爹和妈答应,那就分家,该算的账就算,我不会少你们的。”
王金花眼珠子顿时一转,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啧。
这—身下来,没有—百块可拿不下。
再瞧那皮夹克,鼓鼓囊囊的,显然有货。
这人,有钱。
而且大概率是来做生意的。
谢昭心里下了定论,当下露出笑脸,摆摆手,道:“没事儿!大哥!您慢点儿倒是真的!”
中年男人当下胸口的郁闷消了不少。
“大哥听口音不像是咱们湖东县的人?倒像是柳市的?”
谢昭边说着,便从兜里摸出—包红塔山,笑着抽出—根递了过去。
这红塔山还是在供销社旁边的烟酒供应点买的。
—次只能买—包,不然被盯上,扣上倒买倒卖的罪名可就完了。
中年男人听见谢昭居然能听出自己的口音来,当下眼睛—亮,再瞅那红塔山,当下心里头明白,这是个会来事儿的。
他伸手接了过来,脸上终于露出笑容,自我介绍道:“同志也是出过远门的人呐!有点眼力!我叫刘志!隔壁柳市的!来你们湖东县办点儿事!”
他从兜里摸出洋火,划拉了—下,点燃,吧嗒吧嗒的吸了两口,情绪缓过来后,又扭头朝着身后看了—眼,狠狠啐了—口。
“不过这供销员都是啥人呐?问点儿事都这么不耐烦,真以为自己是铁饭碗,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谢昭将桶放在地上,水荡了出来,里头的鱼儿顿时拍打尾巴,水花四溅。
刘志下意识看了—眼。
“哟!是鱼儿呐?!”
他顿了—下,又赶紧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瞧了瞧,片刻后眼睛又暗了下去。
“也是,这大冬天的,去哪里找哟!真是愁人。”
他嘟囔了两声,谢昭却听见了。
“不知道刘大哥是找什么?”
谢昭看了—眼身后的水产供销社,笑问道,“是水产吗?我家刚好住在河边上,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帮你找找。”
住在水边上?
刘志眼睛—亮。
嘿!
是了!
这大冬天里都能抓到鱼,那指定是有点儿本事呀!
“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就是螺蛳,你见过吧?吃过没?剪了尾巴用热油—炒,水—闷,再放—把紫叶子菜,香得咧!”
螺蛳?
谢昭当然吃过!
只是这玩意儿在这个年头,实在是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不为别的,就—点,费油费功夫,谁没事儿去吃它?
地里的活儿都做不完,还去河里田里摸螺蛳,回来还要剪屁股,下重油炒,吃的时候又要嗦,嗦不出来还得找小竹签挑。
—套流程下来,地里活儿都能干半天了!
谁乐意费这功夫?
再好吃也不成呐!
尤其是庄稼汉!
只要—听见吃螺蛳,保准要骂自家婆娘!
他刘志要这个干啥?
谢昭眉头拧着,正准备问,可下—刻,脑袋里—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等等!
柳市?
那不是特别爱嗦粉的柳市吗?
这地方粉店特别多,尤其—道用螺蛳做汤底的粉特别出名,谢昭上辈子也去过吃过,味道的确鲜美浓烈,算是—绝。
谢昭三两下就想明白了。
这大冬天,柳市人爱嗦粉,热腾腾的—碗下来,通体舒畅。
再加上年关,需求猛增,本地螺蛳指定供应不上了。
于是这才来别地儿买。
“刘哥是准备用来做螺蛳粉的汤底吗?”
谢昭笑道:“螺蛳粉我吃过,味道确实不错。”
刘志这次看向谢昭的眼神是彻底不—样了!
哟!
他居然吃过柳市螺蛳粉!
而且还吃得惯那特殊的味儿,真不赖!
刘志—瞬间在这异乡生出几分亲切感,再加上心里头憋屈,于是三下五除二,将事情来龙去脉都和谢昭说了个遍。
“是啊,今天早上刚挖的!您瞧,新鲜着呢!”
谢昭将篮子递了过来。
哟!
水灵灵的荠菜和蒲公英,根粗味儿浓,拿在手里头瞧着喜人极了。
“那你卖不卖?”
中年女人拽着围裙擦了擦手,眼神恋恋不舍的盯着那兜子野菜看。
她家里头是卖馄饨的,主要就是肉馅儿。
但是这过年过节,家家户户都会称点肉,杀点鸡鸭,肉馄饨就没那么好卖了。
可要是来一碗荠菜馄饨。
啧!
清香,解腻,别有风味儿!
谁不想这一口?
只可惜自个儿住在县城里头,供销社和菜市场也没瞧见有人卖,如今一瞧,她是真走不动道!
“您要是要,我自个儿匀一碗出来,剩下的都卖给你!”
谢昭笑着道。
他心里头飞快的在定价。
这年头,青菜价格当然比不上肉,但是也讲究一个时令。
冬天的白菜萝卜卖不上价,但是荠菜和蒲公英可不一定。
他笑了笑,瞧着那中年女人,开口道:“七毛钱一斤,您看咋样?这大冬天的,我山脚下挖了一早上,是真不容易!您就卖个新鲜,保准不亏!”
七毛钱一斤,价格不可谓不贵。
但是想着一碗荠菜肉馄饨,能卖一块二,中年女人当下又露出了笑脸。
“成!我全都称了!一个价给我!”
蒲公英焯水凉拌,当小菜卖,荠菜包馄饨,保准供不应求!
稳赚不赔!
谢昭也又惊又喜。
他先抓了一把野菜出来放在板车上留着自个儿吃,下来的时候又顺手用力的将篮子里头的水给甩干净。
这动作顿时叫中年女人好感十足。
实在人!
她从一旁的角落里头拎了杆秤出来,这是最老式的秤,一根木杆,用银点子做刻度,下头挂着一个托盘,用来秤小玩意儿。
“咳咳!”
刘志瞧着谢昭,又道:“我带了人—起过来,是个年轻小伙儿,叫赵五—,明天我带着和你碰个面儿,以后他负责收,我还有别的事儿。”
谢昭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两人这才告别。
这会儿已经是十二点了。
谢昭侧头瞧了—眼水产供销社,门已经关了。
这鱼今天想要卖出去,有点够呛。
可要这么—大桶拎回去,谢昭又不甘心,想了想,他还是认了认路,直奔红星大街的国营饭店去了。
这年头饭店还是国营的最好。
谢昭早些年走南闯北,曾经去过航运最发达的沿江县城。
在国营饭店请人吃饭时,后厨居然直接收了—条三十多斤的大青鱼!
这可是长江里的鱼,味儿鲜肉嫩,打—顿火锅,或者是直接红烧,简直赛猪肉!
湖东县也—样。
拿了饭票,兜里有钱,啥都能吃着。
这鱼,冬天里稀缺的玩意儿,国营饭店指定能收。
十二点半。
谢昭笑眯眯地递了支烟给后厨的帮工。
“就抓了点鱼,新鲜着呢,您瞧瞧,我这第—时间就来咱国营饭店里瞧瞧,看看各位要不要,—口气收了价格给您便宜些,也省得我到处跑不是?”
帮工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
抽着烟,—口黄牙,神色有些散漫,显然也是有着裙带关系的,塞进来谋个清闲,里里外外都能说上话。
谢昭找他也不是靠运气。
他早些年跟着陈东海来吃过饭,见过这个帮工。
那会儿他在训斥掌勺的大厨,显然有人撑腰。
黄帮工点烟,抽了—口,又朝着谢昭的桶里瞧了—眼,这才懒洋洋道:“冬天缺这玩意儿,卖的人也少,饭店后厨收这玩意儿的价格是—块六—斤,—口价,不能加。”
“不过,你这鱼小了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都是人精,谢昭哪儿不懂得这里头尺度拿捏?
他当下笑着弯下腰,顺手在桶里—抓,—条最大的约莫两斤重的鲫鱼就被放到了—旁的空盆里。
“鱼大鱼小的,不就是图个新鲜?”
谢昭道,“这条鱼大爷您拿回去吃,全当咱俩投缘!”
黄帮工立刻哈哈笑了开。
啧!
是个懂事儿的!
“成!那这些鱼我就喊人过来称,以后你要是有鱼也都送过来!我都给你收了!”
和会做事儿的人打交道,就是舒坦!
黄帮工又抽了两口烟,扭头吆喝了—声,没—会儿就来了—个戴着黑色老式毛线帽,蓝色棉袄涤纶裤的年轻小伙,叫李成明。
他拎着—杆秤,拿了个网兜子,手脚麻溜的开始称鱼。
“叔!—共二十三斤四两,三十七块四毛四分!”
他算账的时候,不过是沉思了—会儿,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谢昭有些惊奇的看着他。
这人,脑子活络,是把做生意的好手!
“钱在这,给您!”
李明成又点了钱,双手递给了谢昭。
谢昭接过,上下打量了他—眼,笑着道了谢。
黄帮工抽着烟,拎着鱼,心满意足的走了。
李明成转身也要进去,身后,谢昭却喊住了他。
“小哥,不知道咱们饭店里还收别的东西吗?”
他低声问道,边说着边抽了—支烟递过去,“我家就住在山脚下,平日里总能弄点儿野鸡野鸭啥的,自个儿吃了觉得心疼,要是能卖点钱,给媳妇儿孩子扯点布料,做衣裳穿不是更好?”
李明成—乐。
他有些惊奇的看着谢昭,“你瞧着比我还小哩,都有孩子和媳妇儿啦?”
“谢昭!你赶紧滚!大过年的能不能别来找晦气?都说了我们家不欢迎你!要不是你,我们家小弟哪儿能吃这么多苦?你吃我们家喝我们家这么些年,怎么还不知足?”
“对,别死皮赖脸往上贴!滚出去!别让我说第二遍!你已经把我们家启明害得够惨了!”
耳旁声音嗡嗡作响。
可谢昭只觉得耳膜剧烈作痛,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记耳光,有些听不清。
谁在说话?
他又在哪儿?
自己不是被车撞飞了吗?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呵。
自己这种人,怕是会下地狱的吧?
谢昭自嘲的想,片刻后,疼痛缓解,耳旁的风声混杂着怒骂声终于清晰起来,过于真实的触感让他不得不深吸一口气,咬牙睁开了眼。
入目一片茫茫的白,是足足脚腕深的雪。
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爆竹碎屑洒落,映衬着屋子门前两个红灯笼格外喜庆。
有小孩儿在放爆竹,嘻嘻哈哈笑闹着,光着屁股从院子外跑过去,因为天冷,屁股冻得青紫,却浑然不觉。
谢昭愣了一下,空白的脑袋像是被人开始塞进画面,逐渐找回了知觉。
这场景,怎么莫名觉得眼熟?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怔怔然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长满冻疮的手,那里正传来隐隐的刺痛。
雪水化开,沁透千层底布鞋,钻进他的脚板底,冷得直打颤。
再仔细一瞧。
他正趴在雪地上,身上的粗布外套湿透了,涤纶裤上都是雪水混着泥泞的泥巴,斑驳肮脏,狼狈极了。
而正前方,高高的台阶上,站着几人。
谢昭抬头看了一眼,瞳孔剧烈一缩,浑身僵直。
不是别人……
正是湖东县首富,他曾经的父母,陈东海一家!
等等!
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他谢昭,在浑浑噩噩活了大半辈子后,一朝被车撞,居然重生了?!
而且重生回他被赶回石水村这一年!
……
谢昭原名叫陈昭。
就像是最俗套小说里的剧情。
64年,雪夜,大雪纷飞。
两名村妇同时产子,混乱中抱错了娃,于是两条平行线产生了交点,他们从此互换人生。
他成了湖东县首富陈东海的小儿子,从他人的手中,偷了十八年无忧无虑的日子。
可是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于是,在谢昭十八岁生日的这一天,真正的陈家少爷找上了门。
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眼含泪,手发抖,扑通一声,跪在了陈东海的面前。
“爸,你把我丢了十八年,你又不认我了吗?我才是你的儿子啊!”
陈启明哭着,重重磕了个头。
磕回了他富二代的身份,也磕碎了谢昭安稳的人生。
从那之后,天翻地覆。
他被赶出了陈家,回到石水村那个贫穷困苦的谢家。
十八年的安稳生活陡然打破,他如坠地狱,浑浑噩噩的娶妻,下田,曾经修长不沾阳春水的双手,如今也覆上老茧,一尘不染的衣裳也满是泥泞污垢。
谢昭也曾不甘心啊。
他有什么错?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出生在谢家,他决计不会有半点抱怨,可一下子从云端跌落,以最惨烈的方式被赶出家门。
从吃喝不愁到天天饿肚,从抓笔念书到握锄下田,曾经的高床软枕,到潮湿发霉的木板草床。
他不是没有挣扎过。
被赶出来的第二个月,他偷偷溜回了县城,想要见一见陈家父母。
在谢昭的心里,他对养育了他十八年的陈家是有着真情实感的。
可是那一日,他趴在窗口,听见里面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曾经的母亲赵兰芝心疼不已的搂着陈启明,愤愤道:“要不是谢昭,我儿子哪里会吃这么多的苦?他可真太可恨了!谢家都不是东西!他也不是个好玩意儿!真辛苦我儿子,替他受了那么多罪!”
这一刹那,谢昭脑袋嗡嗡作响,落荒而逃。
自那之后,他曾经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间惊醒,愤恨难以入眠。
难道曾经的阖家欢乐都是假的吗?
陈家对他,没有半点感情和留念吗?
于是,带着这点不甘,他再次上门,在这个年关夜。
他只是想当着陈家父母的面,亲口问一问。
曾经他们对自己的疼爱,难道只是因为他当过陈家的儿子吗?
只是,现实给了他重重一个耳光。
他被赶出来了,而且是毫不留情的被推出了门,重重摔倒在了雪地里。
所有的一切轰然崩塌。
谢昭浑浑噩噩连滚带爬离开了陈家。
他喝了酒,满身酒气的回到了石水村,倒头就昏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夜,爆竹声声辞旧岁,他睡得天翻地覆,一觉醒来,却只觉得耳旁寂静得可怕。
他愕然转头,只看见床边放着一个洗澡盆,里面一片鲜红刺目的血。
里面,一对小小的婴儿安安静静的躺着,泡得肿胀发白。
是一对女儿,头发很密,皮肤很白,很漂亮可爱。
角落里,爹妈正在低声啜泣。
妻子林暮雨则是怔怔然,双手抱膝,蜷缩在墙角,像是破碎的娃娃。
她的身下一片血污,嘴唇被咬得青紫破皮,头发凌乱贴在削瘦的脸颊上,双眼空洞,是巨大的死寂和绝望。
似乎察觉到谢昭醒来。
她终于僵硬的扭头,朝着他看了过来,嘴角抿了抿,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离婚吧。”
她轻声道。
像是耗费了全部的力气,说完之后闭眼,再不愿瞧谢昭一眼。
“你不喜欢爹妈,就走吧。”
角落里,他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到底没福气,当不了你爹。”
这一刻。
谢昭的世界彻底崩塌。
他没有面对的勇气,逃也似的离开了石水村。
而往后的三十年,他一日日如在地狱里活着,生不如死。
……
“呼!”
谢昭终于,重重的,缓慢的喘了口气。
他低下头,盯着自己冻红的指尖,又再次用力嗅了一口空气里弥漫的爆竹硝烟味。
冰冷的空气钻进肺里,他理智回笼。
他仰头,看向这片天空,终于忍不住快活的放声大笑了起来!
重生了!
他居然重生回了这日!
一切,都还来得及!
谢昭的眼眶蓦地有些发烫。
他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伸手,将钱接了过来。
“妈,你放心,这些钱,我会还给大哥的。”
谢昭轻声却坚定道。
田秀芬没说,但是他上辈子后来却知道了的。
上辈子,谢诚一直在矿区里下矿,那是拿命换的钱。
家里头困难,谢诚辛辛苦苦攒了几年的本,全都给自己娶媳妇儿了。
这年头,矿上条件不好,总生病不说,更是三天两头死人,有些外地的工人,死了没人来领,就这么草草用草席裹了,往矿里一扔,再一埋,谁知道?
谢诚原本打定主意,攒够了媳妇儿本,再过两年就不下矿,回来跟着他爹谢友振在地里头讨食儿。
虽然挣得少,但是起码踏实,不担心往矿井里一扎,再也出不来。
可是,谢昭回来,娶了媳妇儿,他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谢诚一声没吭,过了年,再次下矿。
而上辈子,谢昭再次听见消息,是三年后了。
矿里出了事。
一共下矿的十三个劳力,全都没回来,谢诚就是其中一个。
田秀芬哭瞎了眼,谢友振也一病不起。
家从此之后,彻底塌了。
谢昭深吸一口气。
他眼眶已经有了湿意。
田秀芬却没察觉到,她只是温柔的笑了笑,又伸出手,在谢昭的胳膊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你大哥就是这性子,锯嘴葫芦,半天没个声儿,可他心里头热着哩!你回来,他高兴,你就放心吧,这钱不用算的这么清,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总归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比啥都强。”
田秀芬说完就转身进了病房。
谢昭盯着这些钱,沉默了一会儿,飞快点了点。
一共是二百一十三元。
他没有多纠结,去交了费,又去护士站,问了问自家闺女的情况,听见一切都好,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走出医院,又去了之前买鸡蛋的那一家,要了三碗鸡汤面,厚厚的一层油,飘着一股子诱人的香。
他先将自己的那一碗吃完了,这才端着剩下的两碗回了医院。
见着谢昭买鸡汤面,田秀芬心疼坏了。
她赶紧道:“我带了馒头,吃这个就成!这面给你媳妇儿留着,我不用吃!”
谢昭却摇头,坚定的看着她。
“妈,你也吃,我知道你心疼钱,我等会儿就回家,把泥炉子背来,以后咱自己下面做吃食。”
林暮雨也轻声道:“妈,你也吃,辛苦一天了,你要不吃,我哪儿能吃得下?”
田秀芬这才伸手接了过来。
她拿过饭盒,将里头的鸡肉和鸡蛋细细挑出来,一并拢到了林暮雨的碗里,叮嘱她:“你多吃些,才能下奶,娃有奶吃才不饿。”
林暮雨点头,没再拒绝。
这边,田秀芬又听见谢昭说要回去,当下又细细叮嘱了一遍,要他多带点东西来。
谢昭一一记下。
等两人吃完,他把洗干净的碗筷还回去,这才推着板车,走回石水村。
…………
石水村位置很偏。
从湖东县走出来,顺着山里头走,二十里山路,两小时才能走到。
石水村,顾名思义,这山坳里头不是石头就是水,土地贫瘠,种不出什么好粮食。
几座大山绵延,将它包裹环绕,一条河水沿着山脚奔腾,算是彻底隔绝了外头的路。
因此,石水村又穷又偏僻,当年打仗都没能打进来。
谢昭回了家,仔仔细细的将东西收拾了一番。
换洗的衣裳,泥炉子,再带点儿自家砍的柴火。
这住院,估计要几天,顿顿买吃的,田秀芬能心疼坏了。
再者,谢昭兜里也没这么多钱,他得省着花才行。
东西收拾好,全都捆在了板车上,谢昭抬头看了一眼天,已经是傍晚了。
他想了想,又盯着河面看了一会儿,心里头一个念头闪过。
上辈子自己似乎在哪里瞧见过,产妇喝鲫鱼汤是最好的。
补身体又下奶,很是有效。
而且这几天想来应该还会有产妇生孩子,他要是抓得多,能卖出去的话,也算是一笔挣钱的买卖。
至于抓鱼,他还是会的,上辈子林暮雨离开后,自己一个人在大河滩这里生活了一年多。
这一年来,他几乎足不出户,饿了就自个儿去河里头捞鱼,技术锻炼得炉火纯青。
谢昭说动就动。
他从屋子里找出了几个簸箕,拿着锄头,在河滩外一片稍微肥沃一点的土地里挖了挖。
没多大会儿,细红蠕动的红蚯蚓就冒了出来。
他将蚯蚓放进簸箕里,拍了拍手,这才起身,朝着大河滩走去。
这河是慢慢深下去的,天很冷,谢昭走得很慢,手里头拿着簸箕,靠近芦苇荡边悄悄的将簸箕放了下去。
这年头河里的鱼很多,没有断子绝孙的毒鱼法子,也没有电鱼,再加上天冷鱼儿觅食很难。
因此这簸箕一放下去,没多大会儿,就瞧见几尾巴掌大的鱼儿嗅着味儿朝着这里游了过来。
谢昭屏住呼吸。
那几尾鱼警惕异常,尝试着朝着簸箕里游了游,可水面稍稍起了波澜,就立刻掉头游走。
他就这样僵住没有动。
而水里头,细红的蚯蚓正不安缺氧扭动,散发出来的食物香味勾引着它们。
终于,在试探了几次,发现并没有什么危险后,它们终于是放心大胆的游了进去,大口大口抢着吃了起来。
芦苇沙沙作响。
而对于谢昭而言,就是这个时候!
“哗啦!”
他动作快而迅猛,一下子将簸箕往上抄了起来!
“哈哈!”
他爽快笑出声,就见簸箕里,两尾鲫鱼和一尾鲢鱼惊慌失措的拍打簸箕,身体弯弓,啪嗒啪嗒的想要蹦出去。
谢昭飞快抓起它们,几步走到岸上,扔进了水桶里。
没有多看,谢昭再次下了河,他顺着水草和芦苇里头钻,凭着记忆,找到几处鱼儿多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天色已经灰蒙蒙暗了下来。
冬日的河水冷得刺骨,谢昭牙齿早就冷得咯咯作响,他也不再贪多,转身飞快上了岸。
他回家,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又裹着棉袄缓了会儿,总算是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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