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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结局+番外

结草成林 著

女频言情连载

第二天一早,韶宏伟来到镇政府。签过到后,直接到了镇长马坤的办公室,和他打了个申请,说要下村去。马坤抬起头,像看陌生人似的,端详了他好久,才提醒道:“宏伟,你现在可还在停职期间,没必要着急下村去吧。”韶宏伟就把和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约定,告诉了马坤。马坤想了想,又道:“这样啊,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毕竟你还在停职期间,要不你去和黄书记请示一下?”在溪岭镇,马坤的脑瓜皮薄是出了名的。见马坤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推诿,韶宏伟不再多话,扭头出了马坤的办公室。党政办主任张超,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见韶宏伟径直往黄晓坡办公室去了,就冲着他的背影,努努嘴,对马坤道:“马镇长,这韶宏伟脑子没毛病吧?昨天刚受的处分,今天就没事儿人一样,还要主...

主角:韶宏伟程秋燕   更新:2024-11-21 16: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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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韶宏伟程秋燕的女频言情小说《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结草成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第二天一早,韶宏伟来到镇政府。签过到后,直接到了镇长马坤的办公室,和他打了个申请,说要下村去。马坤抬起头,像看陌生人似的,端详了他好久,才提醒道:“宏伟,你现在可还在停职期间,没必要着急下村去吧。”韶宏伟就把和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约定,告诉了马坤。马坤想了想,又道:“这样啊,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毕竟你还在停职期间,要不你去和黄书记请示一下?”在溪岭镇,马坤的脑瓜皮薄是出了名的。见马坤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推诿,韶宏伟不再多话,扭头出了马坤的办公室。党政办主任张超,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见韶宏伟径直往黄晓坡办公室去了,就冲着他的背影,努努嘴,对马坤道:“马镇长,这韶宏伟脑子没毛病吧?昨天刚受的处分,今天就没事儿人一样,还要主...

《绝对官途,我升官后你哭什么!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第二天一早,韶宏伟来到镇政府。

签过到后,直接到了镇长马坤的办公室,和他打了个申请,说要下村去。

马坤抬起头,像看陌生人似的,端详了他好久,才提醒道:

“宏伟,你现在可还在停职期间,没必要着急下村去吧。”

韶宏伟就把和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约定,告诉了马坤。

马坤想了想,又道:“这样啊,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毕竟你还在停职期间,要不你去和黄书记请示一下?”

在溪岭镇,马坤的脑瓜皮薄是出了名的。

见马坤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推诿,韶宏伟不再多话,扭头出了马坤的办公室。

党政办主任张超,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见韶宏伟径直往黄晓坡办公室去了,就冲着他的背影,努努嘴,对马坤道:

“马镇长,这韶宏伟脑子没毛病吧?昨天刚受的处分,今天就没事儿人一样,还要主动下村去。这么瞎积极,是想表现么?”

马坤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没做回答。

张超继续问:“即使去了黄书记那儿,会让他去吗?”

马坤翻看着张超报送来的关于应对鲁书记来调研准备的材料,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让不让他去,那得看黄书记的心情了。”

停了一下,又抬起头说:“其实,让他去村里散散心也好。只不过我要是直接答应他,万一黄书记有什么事找不见他,问起来怪麻烦的,还不如就让他直接请示去。”

“也是。”张超附和着。随即将一大早收集到的,各部门为迎接鲁书记调研而做的工作的验收情况,反馈了一番。

韶宏伟来到黄晓坡办公室门口,脚步停了一下,心口有些发堵。

倒不是上下级之间的隔阂,实在是有时和他沟通起来太困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黄晓坡宿醉后略带沙哑的声音。

韶宏伟迈步走了进去。

黄晓坡办公室的陈设比镇长马坤的气派很多,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一二把手的差距。

黄晓坡正在低头看张超报给他的准备给鲁书记的汇报材料,见韶宏伟进来,有些意外。

放下材料,也不让韶宏伟坐,而是冷漠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韶宏伟就把和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约好了座谈的事情,向黄晓坡做了汇报。

没等听完,黄晓坡就不耐烦地打断,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还在停职期间?”

韶宏伟知道他会这样问,回道:“黄书记,我副镇长的职位虽然停了,但我还是一名党员,还是镇里的一员干部,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黄晓坡鼻子里“哼”了一声,嘴上说道:

“韶宏伟同志,既然你还知道你是一名党员,那就要遵守党的纪律。在停止期间,就要按停职的规矩办。”

韶宏伟耐心地解释道:“黄书记,这事是这样。我和他们的座谈本来约的是昨天,可不是发生了堵门那件事了吗?我就和蔬菜合作社的农户们再次约好,今天上午去现场解决蔬菜滞销问题。”

“黄书记,你看,他们都在那儿等着我呢,如果再次失约,恐怕……”

黄晓坡不再看韶宏伟,而是低头翻弄着材料,嘴里不阴不阳地说道:“你这是借着村民威胁我了?如果你不去,他们就还会去县府门前闹事,是这样吗?”

这明显是一个话题陷阱,话里话外是在说,你韶宏伟背后鼓动了村民,是县府门前聚集事件的始作俑者。

韶宏伟当然不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强忍着怒气说道:

“黄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已经答应他们了,如果不去,对镇里的影响也不好。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黄晓坡将手里的材料往边上一推:

“什么影响不影响的,别拿这事儿说事儿。”

在黄晓坡看来,这韶宏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昨天在县府门前忽悠走蔬菜车的拿笔账,不能明着和他清算。现在正好拿他下村这个要求,难为难为他。

其实,韶宏伟下不下村,这件事本来没那么重要。

坐在镇政府办公室里停职,和下到村里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对韶宏伟来说,区别都不大。

但对于他这个镇书记来说,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他是镇里的一、把手,对于手下的副镇长采取何种停职方式,或者说,停职期间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完全应该由他说了算。

如果换了别人还好说,可现在是他最看不上眼,甚至经常违背他的意志的韶宏伟,那就另当别论了。

既然他手里有自由量裁权,那你韶宏伟就不能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谁让我手里有权呢,谁让你韶宏伟平时不会看我的眼色行事呢?

既然今天撞到我的手里,那就让你难受难受。

再者,东店村的蔬菜滞销是他乐见的,你韶宏伟去了,不管能不能卖出去,这事反正是我不想看见的。

韶宏伟没想到黄晓坡这么个态度,联想到昨天在县府门前他的表现,以及临进门时那个难以尽言的眼神,知道黄晓坡是有意为难他,就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黄书记,东店村的三百多座大棚里的蔬菜,每天都在疯长,而销路一直打不开,确实需要咱们帮村民想想办法。”

“再说,我去了也只是帮他们出出主意,不会以副镇长的身份做出格的事。这样,也并不违反停职的规定。”

黄晓坡把头晃了几下,不以为然地道:“你还真把那几个大棚当回事儿?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停职。”

韶宏伟见黄晓坡这个态度,心里的不满终于控制不住,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那我就要请教一下黄书记,组织上哪条规定说在停职期间不可以为人民服务了?”

黄晓坡一听,韶宏伟胆敢以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火腾地上来了,用力一拍桌子:

“韶宏伟,你在和谁这样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书记?”


县府门前,终究没闹起来。

领导们都进去开会了。

附近围观的人,兴趣索然,陆续散开。

范老邪被执勤的警察教训了一顿,又见没了闹事的舞台,灰溜溜地爬到小四轮上,把车开走了。

支书范旭彪和村长裴志民,在一旁嘀咕了几句,一同往中心广场走去。

刚才还乱成一团的门前,逐渐恢复了平静。

韶宏伟看了一眼中心广场方向。

曲婷婷俏丽的身影,正被那群叔叔大爷们围着,大声说着什么。

趁着这个空档,韶宏伟赶紧掏出手机,给孙富江打电话,询问永光超市的人上来了没有。

这可是他的赌注。一旦落空,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孙富江是韶宏伟东河大学的同学兼室友。他老爹是上阳市连锁企业永光超市的创始人,在上阳拥有十几家大型超市,家族资产以十亿计。

作为孙家的独子,孙富江在韶宏伟的同学圈里,算是妥妥的富二代,却很低调。

开学时,因为是上下铺,又很谈得来,两人一直走的很近。

这人不怎么爱学习,两大爱好:打游戏和频繁换女朋友。

据他自己向韶宏伟炫耀,临毕业前和他好过的,已经超过了两位数。他的目标是在三十岁前,达到三位数。

男人么,毕生的追求,不就是财富和女人么?

财富,老爹已经帮他挣下了。

女人,这事可得自己来。

对孙富江的恋爱观,韶宏伟不敢苟同。

一遇到这个话题,就说他是有钱烧的,小心把他自己给烧干了。

电话里,孙富江告诉韶宏伟,超市生鲜部的采购员已经在去正丰的路上,并给了韶宏伟那个采购员的电话。

韶宏伟这才松了口气。

刚挂了电话,远远的就看见曲婷婷快步跑了过来。

裙子有些紧,跑起来很吃力。

没等停稳,就气喘吁吁地问:

“宏、宏伟哥,怎、怎么样,永光超市的人上、上来没有?”

因跑得急,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出的气息,直扑韶宏伟的脸。

带着一丝馨香。

韶宏伟从她身上,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广场方向,问道:

“怎么,他们急了?”

他知道,随着范旭彪赶过去,中心广场那边消停不了。

曲婷婷抬起手背,轻轻沾去鼻翼的汗珠,又用手抻了抻贴在身前的白衬衣。

她脸上透着焦急,用手冲身后一指,“可不是,都在那边直嚷嚷,问我超市的人在哪?”

“还说,要是过一会儿超市的人再不来,就说明你在忽悠他们,还要回县府门前继续闹呢。”

果然,这个范旭彪不是省油的灯,依旧在挑动村民。

韶宏伟心想,这村支书哪里还有一名党员该有的样子,早晚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边把超市采购员的电话给了曲婷婷。

后者立刻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说人已经到了县里,正在县府门前。

随即,曲婷婷就向不远处一辆打着双闪的车使劲招手。

雪白的衬衣,傲人的身材,甚是醒目。

见双方接上了头,韶宏伟叫住曲婷婷,细心地叮嘱道:

“记住,一会儿和采购员见面时,多提提孙老板,那是我同学的父亲。拉大旗作虎皮呗,采购员这个层次的吃这个。”

“不过,言谈中要客气,中午时留人家吃个饭,费用算在我头上。”

“再提醒他们不要把价格压的太低,毕竟农民种点菜也不容易。关键是,不要给范旭彪留下口实。”

“另外,注意一点尺度。”

说到最后,韶宏伟不忘提醒一句。

毕竟是女孩家,有些事,总要提醒一下。

“嗯,我明白。”

曲婷婷应了一句,冲着韶宏伟妩媚地一笑。转身招呼那辆车,去中心广场对接去了。

超市的人上来了,韶宏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孙富江这个家伙,也算给力。下次去了上阳,得好好请请他。

至于讨价还价,韶宏伟平日里最不屑于这种仨瓜俩枣的事。那些村民和采购员,才是真正旗鼓相当的甲乙方。

韶宏伟转身来到自己的车上,坐上驾驶座,掏出一支芙蓉王烟,点燃。

狠嘬了一口,泛红的烟头立即燃烧了小一半。再长长地喷出,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烟草的甘香。

今天的一个大麻烦算是解决了。

虽然临进门时,黄晓坡那鬼魅的一笑,现在想起来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但毕竟没给新上任的书记造成太大的难堪。

范旭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就走走看吧。

一支烟抽完,韶宏伟又续上一支。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换新烟的同时,意味着前面那件事也放下了。

他要稍微休息一下,等曲婷婷那边完事。

一小时后,任命会也该结束,正好和县里相熟的同事,打听一下新来的县委书记。

他将靠在椅背上的身体,调整了一下,使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些。

车内的烟雾渐浓,他伸手降下半个车窗。

随着烟雾向外飘散,他的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座建筑物上。

那上面有四个醒目的标识:凤凰宾馆。

这个宾馆有十七层高,属于正丰县城的标志性建筑,在他上大学那年建成。里面装修豪华,是县城里仅次于正丰宾馆的存在。

一看到它,韶宏伟立刻想到了程秋燕,想起了另一个麻烦,早上的那个分手电话。

他有些不甘心,想再努力一下。

拿起手机点出号码,想了想,又放下了。

打通了,该说什么呢?

他俩之间,已经不是一个电话就可以挽回的。平日里,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矛盾,但都不像现在这样难以解决。

韶宏伟觉得,如果一定要将自己的婚姻,建立在父母为自己背负巨额负债,降低老两口生活质量的基础上,那自己宁肯单着。

做为家中的独子,眼见父母为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临老再成为儿子的奴隶,韶宏伟感情上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但在骨子里,他还是很喜欢程秋燕的。

两人相识于东河大学,程秋燕是他低一届的学妹。

大三那年,经过努力,他当选为校学生会的副主、席,程秋燕同届被选为宣传部长。

一个组织能力出色、高大帅气;一个能歌善舞、俏丽可人;时间一长,渐生情愫,两人走到了一起。

大学生活嘛,都是青春的年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季节。

学业不再像高中时那么紧张,无非是上课——泡妞——打游戏。

大好的青春,无处挥霍,大家纷纷找对象。

韶宏伟也不能免俗。在程秋燕之前有过一个女友,不到一年就分手了。

其实,在大学里面谈恋爱,多是那方面的需求,或者为了给青春留个记忆。

仔细回味,韶宏伟对程秋燕最满意之处,还真就来源于这种记忆。

一想到,将来两人从此分开,韶宏伟心里满满的不舍。甚至后悔以前没好好把握在一起的机会。

一瞬间,脑海里,曾经与程秋燕在一起的画面,不争气地浮现出来。


韶宏伟慌乱起身,抽出桌上的餐巾纸,擦拭鼻间的液体,一边掩饰道:

“这几天秋干风燥,上火了。”

“噗嗤”一声,对面的孟可丽手背掩口,笑出声来,脸色绯红。

在韶宏伟低头去捡拾筷子之际,孟可丽的心里是既紧张,又充满了期待。

她故意这样做,多少带有一些挑衅的心理。

但少女的害羞和矜持,还是本能地令她无比紧张。

她还没有在男人面前这样放肆过。

坦率说,这种被注视的感觉,谈不上美好。

但今天的她,为了追求韶宏伟,真豁出去了。

不是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吗?那就干脆撩开自己神秘的面纱。

纠结了一下,她还是决定把这恶作剧进行到底。

她心里莫名地期待,更多的是好奇,表面上一直很正经庄重的韶宏伟,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一过程虽然仅仅是片刻,但两人都觉得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待韶宏伟抬起头时,孟可丽见他鼻孔处有鲜血流出,腰也不敢直,弓着身像个大虾米,那姿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孟可丽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不成想竟制造出了血案,不觉抿嘴一乐。

忙抽出两片纸巾,暖心地递给韶宏伟。

又顺手抄起茶壶,给韶宏伟倒上满满一杯茶水。

现在,她也顾不得什么满酒半茶了,眼前的场面,被自己整的确实有些尴尬。

韶宏伟只好没话找话,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这光景,要是“绿蚁西施”推门进来,恐怕韶宏伟只能到处寻找地缝了。

韶宏伟端起茶水,不顾热度,一口饮进。

哪怕喉咙被烫得直让他紧鼻子,他也毫不在乎,最起码能多少转移一些注意力。

忍住喉咙火辣辣的痛,韶宏伟又用茶水烫了一下拾起的那根筷子。

对此,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冷处理,没去喊孟姐再添一双。

那样,一定会破坏屋里的气氛,也会使韶宏伟更尴尬。

韶宏伟用筷子指向那条一直未动的鱼,说道:

“咱俩净顾着喝酒说话了,这鱼还没动筷呢。”

“来,快吃,快吃。”

说着,示意孟可丽动筷。

孟可丽忍住笑,用筷子扦了一点,含在嘴里,品了一下。“嗯”了一声,以示赞同。顺便给了韶宏伟一个台阶。

因为筷子已经烫过,韶宏伟夹起一块鱼腹肉,在盘底的豉汁上蘸了一下,送到孟可丽的碟子里,嘴里说道:

“鱼最好吃的部位,就是这块。”

“你表姐这儿的清蒸鱼,做得最为地道。”

“这清蒸鱼啊,先要看鱼的品种,还要看鱼的大小。”

“关键是掌握蒸鱼的火候。”

“咱们北方人,不太喜欢这种南粤人的吃法,动不动就是红烧、炖和炸。那样就破坏了鱼的鲜味了。其实,要说蒸鱼就数南粤。”

“就像这条海鲈鱼,一斤二两左右,上蒸锅七分钟即可。多了则肉柴,少了贴近鱼骨处还不熟。”

“然后浇上调好的豉油汁,可真叫新鲜美味。”

“但爱鲈鱼美,出没风波里。指的就是这种鱼。”

见饶舌的孟可丽突然陷入沉默,为缓解尴尬,韶宏伟只好低着头不停地说。

筷子夹起一块鱼,送到嘴里品着。

一边吃一边点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他也实在是无奈。

韶宏伟是个偏传统的人。

他早就发现孟可丽看自己眼神的侵略性,偶尔有机会时,对他毫不掩饰的主动身体接触,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但他现在还是有女朋友的人。

虽然程秋燕因彩礼问题,提出了分手,但他依旧想极力挽回。

对于这种事情,韶宏伟是抱着最坏打算,往好的方向努力的想法来对待的。

不是他矫情。

两人毕竟在一起六年的时间,曾经在一起共同度过上百个良宵,这样的感情,不是轻易能放得下的。

但彩礼这件事,确实触碰到了韶宏伟的底线。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父母,再为了他的小家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受制于自己的身份,韶宏伟又没有其他赚钱的门路,天价彩礼确实是他与程秋燕之间的拦路虎。

韶宏伟天真地认为,程秋燕今天只是一时冲动,也许过几天,就会好起来的。

不能因小事情,而做大决定。

婚姻是大事,不能因为彩礼的小事,就轻易做选择。

所以,出于对两人之间感情的珍惜,韶宏伟一直想再往好的方向努力。

面对眼前的孟可丽,韶宏伟心里明白,这丫头喜欢自己,有横刀夺爱的想法。

虽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冒出“这丫头也不错哦,如果程秋燕坚持跟我分手,倒不是不可以考虑”的念头。

但迅即被他否定。

自己对孟可丽还不完全了解。即使两人都是成年人,面对眼前的诱惑,韶宏伟还是决定选择闪转腾挪。

见韶宏伟故意在清蒸鱼上绕来绕去,孟可丽终于耐不住了。

她看着韶宏伟的眉眼,轻声唤道:“宏伟。”

这是她第一次这两字相称。经过刚才那件事,在她心目中,已经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化到极为亲密的程度。

“嗯,什么?”韶宏伟头不敢抬,回道。

两人都能听得出,那里面带着些许颤音。

沉默了片刻,孟可丽猛地来了句:“我喜欢你!”

说罢,孟可丽端起酒杯,不去看他,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韶宏伟虽有精神准备,但孟可丽表白得如此直接,毫不掩饰,还是使他心里一震。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心里下多少次决心。

韶宏伟涨红了脸,低着头喃喃道:“可丽,我知道,我知道。”

旋即,抬起头,迎着孟可丽的目光,面带惭愧地说道:

“可是,我有女朋友,你是知道的。”

孟可丽把披着微波浪长发的头一甩,

“我不管!有又怎么了!谁还不处两次对象,我以前还有过呢,后来不照样分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在一起都六年了。”韶宏伟开始辩解。

“有什么不一样的,学校时都太年轻,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

“自从两年前再见到你,我就认定你了。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不管追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的。”

孟可丽语气里,满是小女孩的任性和不讲理,弄得韶宏伟一时哭笑不得,就迂回道:

“可丽,你对我还不太了解,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其实我……”

没等他说完,孟可丽直接拦住说道:“既然你说咱们还缺乏了解,那以后我们多接触不就慢慢了解了。凡事总得有个开始吧。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那么封建,你怕什么?”

她不顾一切,想方设法逼着韶宏伟答应。

韶宏伟想了一下,又搬出另一个理由:

“可丽,你看,你的条件这么优越,工作又好。我现在才是个副科级,向上的空间比较渺茫,钱又挣的不多,即使我没有女朋友,也配不上你啊。再说,我的脾气很坏……”

孟可丽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得了得了,这种借口你也说得出。副科级怎么啦,以你的水平和能力,进步是早晚的事。”

“只不过韩书记突然去世,耽误了你几年。只要你坚持自己,不断努力,早晚会升起来的。我接触的干部多了,会看人,相信我的眼光准没错。”

她的话里开始带有记者的理性,“至于你说的什么钱少钱多,那又怎么啦?我不用你赚太多的钱,我只要你这个人。”

“我家里不差钱,只要咱俩好了,钱你不用担心。你就安心走你的仕途,我只会给你助力,不会拖你的后腿。”

孟可丽这一番话,几乎把韶宏伟所有的退路都堵死,只剩下答应这一条道了。


韶宏伟的脚步在一楼门厅略一停顿,丢下曲婷婷在农经站门口发愣,迈开大长腿一步三个台阶,直接上楼。

路过二楼缓台,他向会议室扫了一眼。

门里门外,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堆,窃窃私语。

这情形令韶宏伟脑际闪回了一下《狂人日记》里的赵贵翁和那些议论人的小孩子。

脚步没有停留,直接到了三楼马坤镇长的办公室。

会前,见一下镇长马坤,有助于他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镇书记黄晓坡相比,镇长马坤虽然中庸,脑瓜皮子薄,对韶宏伟应该不至于说假话。

他要尽快搞清楚,今天的干部大会,除了传达县委干部大会精神,到底还有其他什么内容?

镇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马坤正坐在座位上,跟站在眼前的党政办主任张超说着什么。

一见韶宏伟进来,立刻对张超使了个眼色,自己也站了起来。

后者一回头,见是韶宏伟,脸上立刻现出一副尴尬的笑,说了声“回来了”,转身对马坤说道:

“那马镇长,我先去了,你们聊。”

两人的这一举动,韶宏伟看在眼里,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帮家伙一个个鬼鬼祟祟的,好像自己成了众人公敌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肚子里的疑问震天响,但韶宏伟的脸上依旧一副平静,道了声:

“马镇长。”

“坐,坐。”马坤一边让座,一边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把门关上。

回到办公桌前,准备给韶宏伟倒水,被后者礼貌地止住了。

韶宏伟开门见山:“镇长,快别麻烦。我刚从村里回来,怎么镇里的人看我都那副表情,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嗨!”

马坤深深叹了口气。

韶宏伟的心猛地一缩。情况似乎对他不太妙。

紧接着,马坤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他。同时,努力做出一副自己看起来与此事无关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韶宏伟接过来一看。

迎面就是醒目的标题:《正丰县委组织部关于对溪岭镇副镇长韶宏伟同志停职的处理决定》

晴天霹雳。

韶宏伟眼睛一花。

什么?停职,为什么?

定了定神,飞速把文件看完。

聚集性事件,舆情管理不力,一共两大罪状。

“这,这,怎么会这样?”

韶宏伟有些不理解,看向马坤,“今天的事儿你也在场,情况你都看到了。我到位的时间,处理的方式,已经是最大限度了。镇长你说,还能有比当时更好的处理方法了吗?”

马坤笑了笑,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撇了一下嘴。

他不能回答韶宏伟的这一问题。

在官场上混,他当然知道。韶宏伟的这个问题,明显有点话题陷阱的味道。再说,这不是他能回答的,他也回答不了。

韶宏伟继续辩解道:“还有那个什么视频,我下午才看到,明显是摆拍,这怎么能做为处理我的一个依据?”

“再说,组织上要处理我,让我承担责任我没意见。但总得履行程序调查吧。事情都不弄清楚就下决定,我有意见。”

韶宏伟把自己的不满和对组织处理程序上的意见,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遇到这种不公,任谁都得着急,何况这里面确实有问题。

马坤等韶宏伟说完,笑了笑,里面有十足的同情。

他抬手看了一下表,说道:“你有意见我很理解,可以按组织程序逐级向上反应。但现在……”

韶宏伟立即意识到,和眼前的镇长说这些,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做为一个党员,他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服从。

再说,韶宏伟特别不喜欢马坤眼里的同情。

女人或者弱者,才喜欢被同情。对于他来说,那种东西既廉价又毫无意义。

马坤只是一个传话筒,开会前和自己通个气,也是履行必要的程序。

想到此,韶宏伟转身离开马坤,回到旁边自己的办公室。

他一直在那里郁闷地呆到差一分钟四点的时候,才不情愿地起身走进二楼的会议室。

一进会议室,不出所料,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他脸上。更有一些眼睛,超乎寻常的敏锐,似乎要榨出他眼底的心思来。

大家都想看看,面对处分,眼前的副镇长会作何反应。

人就是这样,升迁时不乏掌声,落难时自然有人观赏。

韶宏伟控制住自己低落的情绪,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众人眼神中的反馈告诉他,自己的表演失败了。以他的水平,估计申请横店的群演资格都通不过。

韶宏伟红着脸,走向前面第一排中间的一个空位坐下。

那里分明是有人提前给他留好了。以保证整个会场里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

大会随即召开。

镇长马坤主持,黄晓坡传达了县委干部大会的精神,概括了有关领导及新任县委书记的讲话。

随后,就是通报县委组织部对韶宏伟的处理决定。并要求全镇党员干部引以为戒,举一反三,对照自己的工作,认真检查不足,集中精力投入到对群众服务的实际工作中来。

最后,马坤又讲了一下明天新县委书记要下来调研的情况,要大家立即行动,哪怕不下班,也要把分配的工作做完。

会议随即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会场,去忙迎接新书记来调研的事情去了。

韶宏伟坐在原地没动,耳边是络绎不绝的椅子响和路过的脚步声。

低着头,像开始宣布处分决定时一样。

台上,黄晓坡起身的时候,扫了他一眼,脸上是一副轻松得意的表情。

嘴角动了动,本想叫他到办公室,再来一次诛心般的谈话。想了想,临时改了主意,转身走了。

镇长马坤收拾好本子和材料,看了韶宏伟一眼,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也走了。

会议室很快就静了下来,韶宏伟依旧低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座泥塑石膏像。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有些猝不及防。

自己在这件事上,若说一点责任没有,那是瞎话。

蔬菜基地项目是他负责的,做为主管农业的副镇长,因蔬菜滞销而发生了群体性聚集,也是事实。

可毕竟自己及时到场并妥善处理,没有造成什么后果,还把蔬菜销售给了永光超市。

就算这件事自己有责任,可也到不了挨处分的地步。

媒体上倒是时常有国外的什么州长、署长之类的,因为不可抗力的后果而引咎辞职,可咱们毕竟在体制上比他们优越太多啊!

关键是,那个造成所谓舆情失控的毁菜视频,明显是故意摆拍,背后是什么人指使?目的为何?都需要调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处分落在他这个副镇长头上,韶宏伟无论如何想不通。

最让韶宏伟绝望的是,下午自己刚刚暗暗发誓,要在新书记到来之后,努力表现自己,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结果,膀子还没等甩开,处分的大剪刀咔嚓一下,给剪了。


床头灯下,窗纱低垂,背景朦胧。

鼻翼间似乎隐约能嗅到浴后的清香。

每次洗完澡,程秋燕喜欢在他面前走来走去,展示自己傲人的身姿。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程秋燕都称得上惊世骇俗的尤物。

学过舞蹈的她,动不动就在他面前来段独舞,包括一些令他血脉喷张的舞蹈动作。

不过,这属于奖赏类福利,往往只有在程秋燕犒劳他时,才肯偶尔展示给他看。

这些福利,大都发生在这个宾馆里。

除了福利,韶宏伟与程秋燕在此还有太多的爱情记忆。尤其是象征着她生日的623号房,几乎成了他们的爱巢。

记得有一次,程秋燕喘息方定,食指和中指竖起,像两条秀气的小腿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游走,顺便问了一个问题:

“宏伟,你说,夫妻之间,身体上的需要占双方的满意比重有多少?”

韶宏伟捋起她垂到自己嘴边的长发,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和小指。

“六成?我看不止,怎么也得八成。”程秋燕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看,在你这儿得有九成。哈哈哈哈……”韶宏伟仰面大笑着。

“讨厌。”程秋燕说着,将两根纤细的手指变成钳子,在他身前狠掐了一把。

韶宏伟一缩肌肉,“哎呦,还掐。后背被你抓的火燎燎的,前面再被掐的一堆红点点,我还怎么见人?”

程秋燕嗔道:“就是要挠你,谁让你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再说,跟谁见面需要被看见这些红点?”

从这一点上,说明了两人之间的融洽和谐程度。

随着投身世俗社会,象牙塔里的恋情,更像是善待青春的自己,很少能修成正果。

韶宏伟和程秋燕却想挑战这一定律。

大学毕业后,韶宏伟考公回到正丰县;程秋燕则于第二年,在她身为教师父母的运作下,顺利地成为上阳市的一名小学音美教师。

都有了工作,经济条件也支撑得起,两人就告别了学校期间附近的经济性酒店。隔三差五,程秋燕会在节假日或某个周末,赶到这里,与他约会。

由于正丰宾馆是县政府指定接待酒店,那里很容易碰上熟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韶宏伟将两人的约会之地,选在了凤凰宾馆。

即使在这里订房,作为众人熟知的县委大秘,他也从来不用自己的身份。

这里的前台和客房服务人员,对他都熟悉。

但韶宏伟不觉得需要太避讳。毕竟是未婚青年,和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无可厚非。

虽如此,出于谨慎,每次订房都以程秋燕的名义,当然,费用都是他出。

男人么,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人花钱。

虽然两人讲究平等,但在花销这种事情上,韶宏伟还是比较坚持。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在学校里单纯的谈恋爱不同,两人虽然都还在黄金年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谈婚论嫁。

在这一方面,似乎程家更着急。

眼看两人谈了六、七年恋爱,女儿经常夜不归宿,程母越发坐不住了。

这几乎是国人准丈母娘的通病。

人都给你了,也经常晚上在一起,总得对女儿有个可靠的说法吧。

万一肚子大了了,再谈价格,就失去主动权了。

何况,若是错过黄金年龄,女方再选择的余地,比男方就小很多了。

虽然算得上书香门第,但程家尤其是程母,对程秋燕的迎娶条件,开得却是异常的传统。

这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像周围的人家一样,索要一大笔彩礼聘金。

在她眼里,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花费了程家那么多钱,不能就这样白白送给这个前二十年还毫不相干的小子。

尤其是,程秋燕身后还有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弟弟。

在上阳房价日益高企的当下,如果不能借女儿出嫁,给其弟谋上一些福利,等娶儿媳妇时,程家同样被动。

对于这一点,韶宏伟与程秋燕也有过讨论。

韶宏伟的父亲是县文化馆的副馆长,母亲原来在邮政局工作,后来下岗在家。

每月靠父亲四千块钱的收入,维持着基本生计。

在得知程家的条件后,韶宏伟的父母倒是通情达理,东挪西借也要给儿子凑上这笔钱。

但固执的韶宏伟拒绝了。

喜欢历史的韶宏伟,本质上是个偏传统的人。他认为,孝是一个人的根本。如果一个人不孝,那就不仅仅是自私,恐怕做人都有问题。

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孝敬父母什么,参加工作后再花父母的钱,就是一种耻辱。不管什么理由。

为此,他反复做女友的工作,并想通过女友说服家里,放弃高额的彩礼。

工作五年来,韶宏伟也有了一些积蓄,加上父母的存款资助,在上阳的普通地段,付上房子的首付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车子,现在有的开就行,将来有条件了再换也不迟。

两个月前,韶宏伟再次约了程秋燕来凤凰宾馆讨论此事。

他的这套理论,当场就被程秋燕否决。说这样寒酸,别说家里不同意,就是她这关也过不去。

当天,程秋燕澡也没洗,扭头摔门而出。

弄得韶宏伟在凤凰宾馆623房间里,抽了一整包烟,呕了一宿气。

这次国庆长假期间,韶宏伟又打了两次电话相约,想顺便解决解决,没能如愿。

身上的火力无处发泄,韶宏伟干脆背上户外背包,一个人跑到邻省的山区做驴友野攀去了。

韶宏伟的思绪刚飘到这儿,也许是巧合,电话颇合时宜地唱起了歌。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邻省的陌生号码。

见华为手机屏幕上并没有“骚扰电话”的提示,韶宏伟摁了一下免提。

“喂。”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韶宏伟清了清喉咙,努力不使自己的烟嗓太明显:

“喂,你哪位?”

电话那边有些迟疑:“你是……韶宏伟大哥吧?”

声音听起来柔弱无力,却又燕回莺转。

韶宏伟记得孙富江说过,声音好听的,模样肯定差不了。

据说是他与女孩打交道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提起精神,继续控制着嗓音,尽量使声音很柔很轻:

“请问你是?”

电话里那边说道:

“我是苏雯雯,三天前,在赭石崖……”

没等对方说完,韶宏伟恍然道:

“噢,你就是那天坠崖的女孩?”

“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你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医生说你脑干受伤,所以一直昏迷不醒,说是必须转到省城大医院救治。”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而且、而且还能打电话了!”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没等对方再说话,韶宏伟一连串地说了一大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韶宏伟知道,经过这样的一次公开冲突,黄晓坡这个顶头上司算是彻底得罪了。今后在溪岭镇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好过。

自己的情绪虽然得到了发泄,可因此造成的后果,也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体现。

就像木板上钉的钉子,即使他事后向黄晓坡道歉,可拔掉的钉子,眼还在。

他不相信黄晓坡会不记仇,以他对黄晓坡的了解,如果能置他于死地,绝不会给他留一口气。

韶宏伟感到心底一阵阵发冷。

自己如果被陷在溪岭镇,恐怕别说“八抬大轿”了,就连曾经轻视的县处级,都会成了大问题。

见韶宏伟有些失神。

马坤一旁安慰道:“宏伟,你今天先去村里给村民们开会。等接待完鲁书记的调研,我抽空做做黄书记的工作。你回来后,再主动找黄书记认个错,态度诚恳一点,就会没事的。”

韶宏伟不相信黄晓坡会听马坤的劝,再者说,马坤会不会为自己说情,都是两说的。

空口人情,通常在这种首鼠两端的情况下最适用。这一点,韶宏伟心里还是比较清楚的。

要想改变眼前的被动,除非时间倒流或者有一方调走。

而时间即使倒流,难道自己就会向黄晓坡的无理做妥协吗?

韶宏伟迅即进行了否定。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捧。

转念一想,自己做的事,后悔有什么意义。寄希望于别人,本身就是弱者思维。

再说,自己错了吗?

没错。

既然错的不是自己,那还纠结什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事已至此,一切就由它去吧。

想到这儿,韶宏伟突然释然了。

他对着马坤回望了一眼,摇摇头道:“马镇长,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我只管做好我的工作,至于其他的事,……”韶宏伟没再说下去。转身对马坤摆了摆手,以示告辞。

路过一楼农经站时,招呼曲婷婷道:

“走,跟我到东店村蔬菜基地去。”

“好咧!”

曲婷婷痛快地答应了一声,起身,一蹦一跳地跟着他向外走。

韶宏伟注意到,农经站里另外两个职员,见他进来,没像往常那样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显然,他们的心里有了变化。

韶宏伟微微一笑,人皆如此。

曲婷婷今天上身换了件米黄色衬衣,下身依旧是黑色裙子,但比昨天的更为修身。

这样的裙子,使她在上韶宏伟的车时,有些吃力。

她只好冲着驾驶座上的韶宏伟求助道:

“宏伟哥,拉一把。”

韶宏伟伸手把她拉了上来。

握着她的手时,一股柔弱无骨的感觉通过手心传了过来。

关上车门,韶宏伟一边启动车子,一边批评道:

“咱们是下村,又不是去走秀,你穿成这样,到了大棚里,你怎么蹲下?”

一般在大棚里操作示范技术时,肯定经常蹲下,那样的话,曲婷婷的裙子很不方便。

为此,韶宏伟曾经批评过她。

那是在一次两人在蔬菜基地示范时,也是因为曲婷婷穿了裙子,就发生过这样的难堪。

曲婷婷看了看他,回道:

“谁想到今天还要下村呢,要不我回家去换一条裤子?”

韶宏伟把车子开出院子,想了想道:

“算了,约好了九点半,回去太耽误时间了。今天只是给村民开个会,不用操作。就这样吧,下次注意。”

曲婷婷挺了挺身子,把她的腿伸到韶宏伟的面前:

“没事,你看,我今天穿了连裤袜,不会有麻烦的。”

说着,将裙子向上拉了拉。

韶宏伟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汗都下来了,忍住骤然的心跳,嗔道:

“快放下,一个女孩家,这像什么样子?”

说罢,赶紧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身边有这么一个大胆的尤物,开车就变得很危险。

曲婷婷见韶宏伟的脸都红了,得意地一笑,放下裙子,系上安全带。

一边系,一边嘟囔道:“谁发明的安全带,太勒人了。”

韶宏伟一边开车,一边嗔道:

“万一有个急刹车,没有安全带,人会穿过玻璃飞出去。”

“安全带,安全带,就是保安全的。”

韶宏伟之所以不敢对曲婷婷有非分之想,一是两人在一个单位,一旦传出绯闻,肯定会对自己的仕途产生影响。

二来,即使他和程秋燕分手了,他也不认为曲婷婷适合他。

不以结婚为目的的男女关系,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如果仅仅是逢场作戏,不符合他的性格,更会给自己惹麻烦。

就像他一直调侃同学孙富江的那样,一个想干大事的男人,首先要管好自己的欲望。

韶宏伟深吸了一口气,转回脸看着曲婷婷道:

“好好说话,再不好好说,就让你下去。”

曲婷婷嘻嘻一笑,这才向他打听刚才楼上发生的争吵。

韶宏伟简单描述了一下,没过多的渲染过程。

曲婷婷瞪着她那一双乌黑的眼睛,吃惊的看着韶宏伟:

“我的老天啊!宏伟哥,原来是你啊?”

“刚才我们在楼下,听说楼上有领导吵起来了,还以为是谁呢?闹了半天,是你,而且还直接呛了黄书记?”

韶宏伟微微一笑:“怎么啦,你怕了?”

曲婷婷嘴一撇:“切,干我什么事。”

转而又道:“可也是。在咱溪岭镇,也就只有你有这胆子。不过,这以后,咱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韶宏伟此时心里已经很淡定,就道:

“怎么?他黄晓坡会吃人?”

曲婷婷手抚摸着自己道:

“和吃人差不多。去年因为那个副镇长喝了酒,在背后说了几句他和山河公司的坏话,传到他耳朵里,不是愣找个理由,给免职了。要不然,您怎么能递补进来这个副镇长呢?”

韶宏伟问道:“黄书记和山河公司,怎么说?”

于是,曲婷婷就将镇里关于两者关系颇深的传说,说了一番。

韶宏伟心里确认,与昨天孟可丽所说的群众来信相吻合。这让韶宏伟的心里警觉起来,也仿佛看到了突破口。

只是没想到,一个镇书记竟然与一个相关利益公司走的这样近。

而前任副镇长只是私底下议论了几句,就被黄晓坡清除了。

哈弗H6所过之处,看见镇上和沿途的村子在打扫街道,粉刷墙壁和标语。

曲婷婷指着窗外的这些,对韶宏伟道:

“宏伟哥,听说今天新任县委书记要下来,说是不打招呼,不提前准备。你看,这不是到处都在收拾呢吗?”

韶宏伟努力甩掉脑海里萦绕的不快,说道:

“我也听说了。或许,鲁书记的想法是好的,他希望看到下面真实的情况。可到了层层贯彻下来,就是另一种样子。”

“其实,这也难怪,每次领导下来,无非是走走形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在韩书记身边时,也对这种现象深恶痛绝。都是形式主义,劳民伤财,为视察者和被视察者两方脸上贴金。”

韶宏伟对此见怪不怪了。

曲婷婷又道:“宏伟哥,你说,鲁书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不会是另一个韩书记,我倒是挺期待的。”

韶宏伟不置可否。

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见过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

在此之前,韶宏伟何尝不是如此期待呢?

绿蚁小馆里,听孟可丽介绍了一番鲁书记的背景和执政风格,韶宏伟曾经热血沸腾。

可他上任的第一天,第一把火就烧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心怀干一番事业壮志的韶宏伟,无疑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韶宏伟的车子开得很快,两人赶到东店村的时候,刚刚九点二十五分。

东店村蔬菜合作社位于村东头的一片土塬上。

那里依山傍岭背北向南,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三百多座日光式温室大棚。远远看上去,颇具规模,仿佛岭上的一道风景。

韶宏伟没有进村,而是直接把车开进了挂有“东店村无公害蔬菜合作社”牌子的园区大门。

说是大门,其实就是用钢筋焊了一个拱形门。自门向两端延伸,四周用水泥柱和铁丝,简单围了个园区的四至轮廓。

这东西,别说拦人了,恐怕连山坡上到处跑的野兔子都拦不住。

园区靠近柏油马路这端,有一块相对宽敞的平地,上面坐落着水泵房,沼气池,种子库,肥料库等设施。

进了大门,迎面是个彩钢板包装车间,七米见高,二十米进深,高大而又宽阔。

合作社的办公室就在这座包装车间里,两个集装箱房,就是他们的办公室。

韶宏伟的车子刚在院子里停下,彩钢板车间里早就迎出两个身影。

那两人紧走了几步,远远地就热情招呼着:

“韶镇长,你们可来了。”


门口站着的美女,是韶宏伟的下属,名叫曲婷婷。

农业大学毕业,去年考公上岸,分配到了镇农经站。

令韶宏伟头大的,不是她傲人的身材和娇美的容貌,毕竟有个漂亮的女下属在身边,不仅养眼,而且还能调剂一下紧张的工作气氛。

关键是,这小妮子太大胆。

自从她进了镇政府,几乎立即成为男人们暧昧的目标,可她好像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

只有在面对韶宏伟时,才会收起满脸的冰霜,换上十足的妩媚和调皮。

吸引她的,也许是大学时常打篮球,并保持习武锻炼,造就了韶宏伟魁梧的身材和英俊的外貌。

但据曲婷婷讲,最让她着迷的,是他的性格和才华。

身为他的部下,一有机会,这小妮子就会对他暗送秋天的菠菜。

韶宏伟担心这小妮子情窦乍开不管不顾,万一爆出办公室恋情来,对自己的仕途肯定会有影响。

关键是,韶宏伟是名草有主的。

对此,被曲婷婷称为保守得像个古代人的他,对她也仅限于同事,充其量是兄妹之间的照顾。

这小妮子不管那一套,有事没事总爱跟他贴乎。

见她立在门口,韶宏伟随口道:“有事?”

曲婷婷粉红的小嘴一嘟,“当然有事啦,不是说好的,今天去东店村吗?”

韶宏伟一拍脑壳,“哎呦,可不是,走,咱们这就走。”

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见曲婷婷依旧站在那儿不动,身子挺着,挡住了他的去路。

韶宏伟冲她一瞪眼。

后者调皮地一吐舌头,这才闪开,让过韶宏伟,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出了办公楼,来到韶宏伟的二手哈弗H6前,曲婷婷熟练地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韶宏伟只觉得一股少女身上特有的芳香,瞬时充斥了整个车内。

他启动车子,回头瞄了一眼曲婷婷:

“系上安全带,一会儿都是山路,总是要提醒。”

曲婷婷不情愿地拉过安全带,斜系在身前,嘟囔道:

“这破玩意勒得人家不舒服。”

韶宏伟专注着将车开出横七竖八停靠着各种车辆的院落,眼睛的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瞥到了她的身上。

心说,这小妮子,又在展示她的身材。

出了镇子,车子上了弯弯曲曲的乡道。

曲婷婷用手往下拉了拉紧束在身前的安全带,转过身来,看着韶宏伟棱角分明的侧脸,问道:

“宏伟哥,听说这次县里的新书记,是市里派来的,到底什么背景,你知道不?”

“叫韶镇,怎么又‘哥呀哥的’乱叫?说过多少遍了,就不能长点记性?”

曲婷婷一嘟粉红的小嘴:

“哼,我怎么乱叫了啊?”

“……”韶宏伟一脑门子黑线。

曲婷婷换了一副正经的语气:“这里不是办公室,车上又没别人,叫一声宏伟哥有什么了不起。”

“你……”韶宏伟抬起右手,做欲打状。

曲婷婷并不害怕。反将身子一挺,扬起小脸道:

“你打呀,副镇长打下属,小心我去纪检监察举报你。”

要不是一副安全带,紧紧地束住了这个小魔女,曲婷婷的脸几乎就贴到韶宏伟的胳膊上了。

细腻白净的小脸,令人忍不住想去抚摸。

显然,吓唬,对这小妮子不管用。

“去,开车呢,不要命了?”

韶宏伟正了正神,换成一副严厉的模样,手回到方向盘上

回到刚才的话题上:“你一个咸吃萝卜的小办事员,操什么组织部的心。等书记和镇长开完会回来,不就知道了。”

曲婷婷叹了口气:

“唉,我听说,以前那个韩书记就很不错,要是这回再来个那样的,说不定就能把正丰县搞上去。”

“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像现在的书记一样,呆上一年就走,弄得底下没法干活……”

曲婷婷在一旁唠叨着,驾驶座上的韶宏伟已经陷入了沉思。

曲婷婷说的这件事,已经成了今天早上整个正丰县干部议论的焦点。

节后一上班,全县正科级以上干部就接到通知,要求在十点前,赶到县政府多功能会议室,参加新县委书记的任命大会。

至于新书记的人选,各种版本都有,今天的会议结束后,就该水落石出了。

曾经,韶宏伟也是最接近县权力中心的人物。这类的消息,他本应该早于别人知道。

自韩书记去世后,他已经远离中心太久。

曾经的韶宏伟,称为县委书记大秘后,也是意气风发。

在一次同学的聚会上,有人调侃他‘自古宰相门前七品官’‘秘书圈里出干部’,跟着韩书记一路发展下去,到退休时,弄个县处级是妥妥滴。

要知道,在公务员行列里,很多人努力了大半辈子,也仅是个科级。

能混个副处级待遇,已经是需求的天花板了。

当时的韶宏伟,对此却嗤之以鼻。

喜欢历史又心高气盛的他,心目中的理想,好歹也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的那种,古代称作“八抬大轿”,现在怎么也得是市级首脑吧。

酒桌上,他只为“县处级”提了一杯酒,没把潜藏的野心说出来。

同学之间喝酒,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他早就领教了这帮家伙们的“毒舌”功夫。

在这些家伙眼里,你不能有隐私,哪怕只穿一条裤子,他们都要拉开松紧带看看。

如果一言不慎,或许几十年后都会一直成为大家谈论的笑柄。

毕业这几年,得益于韩书记“谨言慎行”的耳提面命,他学会了学生时代不曾有的城府。

对于工作,老书记又为他树立了勇毅前行的做事风格。

这种勇毅,必须得有土壤。

韩书记去世之后,正好溪岭镇有个副职空缺,他立即申请。

正丰县的十三个乡镇中,溪岭镇作为经济排名倒数第一,刚刚脱贫摘帽的落后镇,县里的干部都避之不及。有人主动申请去那里,新书记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韶宏伟之所以申请下去,一是不愿呆在县委办那个势利得极其憋闷的气氛里;二是当年跟着韩书记学到了很多为官的精髓,他想到基层去练练手。

所谓的“人弃我取”,与其在县里憋屈着,还不如到溪岭镇这个贫穷落后的乡镇,施展一下。

即使不能出人头地,最起码落得个痛快。

就当是历练,也算是积累。说不定将来有慧眼如炬的领导,会在沙滩上发现他这颗珍珠。

理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正是基于貌似有些天真的想法,韶宏伟毅然来到溪岭镇,成了排名最后的分管农林牧水等业务的副镇长。

最落后的乡镇,排名最靠后的副职,这跳板,刚刚能放下脚尖,真够阔以的。

哪知,过渡的县委新书记在正丰县只呆了一年,又托关系上调市里任职去了。所以,这次正丰县即将迎来一任新的县委书记。

刚才曲婷婷嘴里的不满,指的是在这一年的时间,正丰县很多韩书记主导的发展规划都停顿下来。

虽然表面上书记管干部,县长抓经济,但在正丰这样经济落后的县里,大政方针还是书记说了算。

下面的干部自然也是看上面眼色行事,就连基层的小办事员都感觉到明显的差距。

对于执行层面的韶宏伟来说,困难还不止这些。

就拿镇党委书记黄晓坡来说,曾经多次因为工作不力被雷厉风行的韩书记点名批评。

所谓“不爱人者,及其胥余”,因此,对于韶宏伟的到来,黄晓坡并不欢迎。

在请求下乡镇之前,韶宏伟也多少纠结过与黄晓坡的这层微妙关系。

后来一想,等其他乡镇的空缺,还不知猴年马月。

再说,我韶宏伟是去干工作的,就像老书记说过的那样,工作就要以工作的态度对待。

如果黄晓坡连这些东西都放不下,那就是他的格局问题了。

韶宏伟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人,也不去过多的计较这些臭氧层的东西。

虽然无力左右全镇发展的大局,但在他分管的范围内,一直兢兢业业,努力做着自己的工作。

来溪岭镇十个月的时间,韶宏伟跑遍了十六个行政村。

遇到村里有需要协调的工作,或者各村合作社和一些村办企业需要支持的,都是像现在这样,现场办公,服务上门。

前几天,在外省野攀探险的路上,韶宏伟接到东店村蔬菜合作社主任的电话,说是村里三百多座大棚里的蔬菜滞销,很多村民快挺不住了,请镇领导给予协调。

韶宏伟当即给村支书打了电话,约好今天就去东店村现场办公给予解决。

今早一上班,本来还惦记着这事。

开完办公会,女朋友程秋燕就打来分手的电话,弄的自己好一阵郁闷。

直到曲婷婷这个小妮子提醒。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韶宏伟正想着心事,猛然间,放在档把前接手盒里的手机唱起了歌。

韶宏伟低头看了一眼,显示是“黄晓坡书记”,就摁下了免提键。

“韶副镇长,你在哪?”

话筒里立即传来异常冷峻的声音。

“黄书记,我在去东店村的路上。”

“这节骨眼你还去村里干什么,赶紧去县里,去看看你干的好事!”

“黄书记,怎么啦?”

“还怎么啦,县里来电话,东店村的十几辆蔬菜车,把县府门口堵上了。”

“什么?”

韶宏伟心里一惊,右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吱吱吱……”

伴着刺耳的刹车片与轮毂的摩擦声,那辆二手哈弗H6顿挫着,停在乡道上。


红星水库半山坡别墅里的最后一圈麻将仍在进行。

一边给黄晓坡喂着牌,彭四海一边将自己从小道渠道打听到的,关于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的消息,向黄晓坡做了一番求证。

并大胆预测了新书记未来可能在正丰县的前三板斧。

像彭四海这样常年在商界上混,黑白两道都在行走的人,对即将上任的县委书记的关心,可不比黄晓坡这样的干部差。

只是他毕竟不是体制里的人,消息来源五花八门,有真有假。

座上的另两人,都是彭的心腹,以陪打牌为主,很懂规矩,并不插话。

黄晓坡也不避讳,将所知道的关于鲁书记的一切,和自己对他的判断,和盘托出。

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做出了如下的“黄氏判断”:

新书记到任,无非就是三板斧。这三板斧到底砍在哪,或者说在正丰干多久,都离不开像他这样中流砥柱般的本土干部。

溪岭镇的经济落后,主要还是自然条件所限,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搞起来的。根本的出路,还是靠山吃山。

这次蔬菜聚集事件,加上昨天疯传的毁菜视频,正好给新来的书记提个醒。

原来韩书记主导的蔬菜基地项目,是个费力不讨好的烂尾工程。只有因地制宜,开发利用好当地的自然资源,才是简单明了的致富出路。

他已经安排范旭彪再次以村委会的名义起草报告,将村里与山河公司合作采石的项目尽快报给新来的鲁书记,力争早日启动。

彭四海胖胖的圆脸上放着油光,再次对黄书记进行了一番恭维。

正在这时,黄晓坡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一眼,见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打来的。

黄晓坡立刻在嘴边竖起食指,冲着座上的三人“嘘”了一声。

随即起身,向里间屋走去。

关上房门,才接起了电话。

做为镇书记,黄晓坡的组织纪律性和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县委组织部长给他打电话,在他的日常工作里也是少见。

十有八九是关于干部的问题,期间一定会涉及到人事方面,做为镇书记不能不谨慎。

而牌桌上的麻友,虽然关系都很铁,但在他甄别完消息之前,肯定也不适合让他们知道。

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话的内容是通报他关于对溪岭镇副镇长韶宏伟停止检查的组织处理决定。

决定中说:鉴于东店村因蔬菜滞销引起村民不满,致使发生了群体性聚集事件,相关毁菜的视频广泛传播,舆情管理不力,对正丰县形象造成极为负面的恶劣影响。溪岭镇主管农业的副镇长、东店村蔬菜示范基地项目的主要责任人韶宏伟同志对此负有直接领导责任。根据《党组织处理规定(试行)》第七条第(五)款,为严肃纪律,经县组织部研究决定,报请县长批准,给予韶宏伟暂停副镇长职务一个月的处分。并责令其写出深刻检查,在全镇干部大会上进行通报。

随后,安达才又叮嘱了一下黄晓坡:

“对韶宏伟同志,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帮助他正确对待组织的处理,以良好的精神面貌积极改正错误,尽快回到正常的工作中来。”

接完安部长的电话,黄晓坡心里抑制不住地兴奋。

拉开里屋门回到麻将桌旁,收拾起摞在桌上的现金,一挥手道:

“不打了,不打了。我得赶紧回镇上去。”

彭四海起身问道:“怎么,有事?”

“大好事,大好事!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我正愁怎么摆布韶宏伟这个家伙,没想到,县里就先动手了。”黄晓坡脸上荡漾着笑。

彭四海小心地问道:“那个捣蛋的副镇长,本来还想通过地下世界搞一搞他的,他怎么啦?”

黄晓坡嘴角一撇,得意的说道:

“暂时先不用。我先摆布他。”

“他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县委大秘呢?在蔬菜项目上,一直和老子对着干。尤其是今天早上,三言两语就把县门口的村民给忽悠走了,恨得老子直牙疼。”

“本来老子还琢磨着,借堵门和视频这两件事,怎么回去好好和他算算账,现在可倒省事了。县组织部刚刚通知我,经县里研究决定,给他停职了。”

“这下,老子看镇里谁还敢反对采石挖沙,谁还敢和老子唱对台戏?”

“真的,这也太好了!谁干的好事,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他。”彭四海油光满面的脸上,一副三角眼顿时放着光。

“那当然,怎么做你知道。王县长、孔书记、安部长,离开他们,这处分下不了。”

黄晓坡已经收拾好现金,装进他的爱马仕包里,夹在腋下就往外走。

彭四海紧随了几步,边走边问:

“那咱们的采石场项目,这回应该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明天我就让村里报上来,我直接签批了报县里。”黄晓坡一边说着,人已经下了楼。

叫上等候在一楼的司机,扬长而去。

下午三点四十分,韶宏伟带着曲婷婷回到镇上。

刚才去东店村蔬菜大棚里转了一圈,果然各家的大棚里,蔬菜滞销是普遍现象。

他与一些合作社的村民简单交谈了一下,了解了一些情况。

因为要赶回来参加镇上的干部大会,就与蔬菜合作社的社长范东平约好,明天一早,他再和曲婷婷过去,与合作社的村民一起协商解决这一问题。

车子进了镇政府大院,一下车,韶宏伟就觉得镇里的气氛与往常不同。

院里三三俩俩的,正有几个镇干部往办公楼里走。

一看到他和曲婷婷下了车,都纷纷加快了脚步,转眼就进了楼,仿佛进晚了就要夹住尾巴似的。

一楼的财政所会计,刚拉开门准备往外走。一看见他,马上扭头转身进屋,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

其实参加会议用的笔记本就在她手里,那神情分明就是回避和他打招呼。

这些还不打紧。

进了一楼门厅,本来在楼梯口还有说有笑的两个办事员,看见两人连忙敛容正色,低头走开了。

韶宏伟有些纳闷,这些人都怎么了?

难道我俩是瘟神?还是脸上刻着发配沧城的字?

曲婷婷也觉出来不对劲,拦住一个同事,想问个究竟。

那同事看了一眼旁边的韶宏伟,借口领导叫她,逃也似的快步上楼去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曲婷婷不由嘟囔着。

敏锐的韶宏伟立即预感到:

出事了,而且与他有关。


韶宏伟看到了什么?

此刻,韶宏伟与孟可丽正隔着茶桌,相对而坐。

后者靠里,姿势略高,坐在靠背椅上。

韶宏伟坐着矮凳,两条大长腿支楞着,膝盖正好抵在茶桌边缘。

一开始,孟可丽还淑女般两腿交叉,叠放在一起,翘起一条长腿在桌边,做优雅矜持状。

这是她从小在家里,父母告诫督促养成的习惯。

女孩子在外,一定要注意形象,尤其在公共场合的坐,要有个坐样。

可吃着热乎乎的打边炉,话又投机,谈性渐浓;再加上红酒的刺激,随着两人身体温度的上升,也渐渐放开了。

韶宏伟先起身,征求了一下她的同意,脱去了中式夹克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体恤,露出了常年坚持锻炼而成的肌肉。

“你亮肌肉,引诱我么?难道你不知道我身材也很好么?”孟可丽心中不服,更不含糊。

她麻利地把西装外套一脱,搭在椅背上,上身只剩一件束在腰里的白衬衣。

韶宏伟瞄了一眼,口有点干。

端起茶杯,咕嘟一声,灌进一杯茶水。

再举起红酒杯,向孟可丽示意,以遮掩目光里肯定流露出的一丝贪婪。

孟可丽抿着涂有淡粉色口红的嘴唇,暗自偷笑,双眼迷离,举杯相迎。

“叮……”

水晶酒杯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在暧昧的空气中盘旋回荡,激起两池萌动的春水,泛着层层的涟漪。

孟可丽对此,似乎颇为享受。

嘴里,兀自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睛,不忘在韶宏伟俊朗的面庞和健硕的肱二头肌上来回跳跃。

孟可丽嘴巴爱说,韶宏伟可算是早就领教过了。也不枉选择了记者这一发挥她特长的职业。

只要打开话匣子,周围的人就只能做听众。

据孟可丽自己说,从初中开始,她挨老师批评最多的,就是因为和同桌说话,影响别人学习。

后来,老师故意给她分配一个闷葫芦型的同桌,以限制她的发挥。

结果,她照样拽着那同学每天不停地聊,逼着那闷葫芦也变得开朗起来。

今天,酒酣耳热之际,孟可丽更是发挥出了状态。

加上终于见到心仪已久的韶宏伟,又是在如此私密、安全的空间;渐渐地,所有的戒备心解除了。

淑女范,去一边的吧。你才是淑女呢!你全家姐妹都是淑女。

其实,在孟可丽心里,自己也乐意被韶宏伟看。

面对心仪已久的大帅哥,眼前又只有他们两人,正是她发挥的时候。

刚才露了一小手,就把韶宏伟整了个不会,接下来就再给他来几手秀一下。

什么六年恋情,什么学姐女友,我就不信,你韶宏伟真的是个“鲁南子”,新时代的“柳下惠”第二?

任凭我如此优秀的身材,即使你再有定力,眼睛不看花了才怪呢!

男女之间,男人主动不可怕,可怕的是主动的女人。

尤其是眼前青春靓丽,容貌和身材都足以秒杀霸屏女网红的孟可丽。

这还不算完。

见韶宏伟依旧努力克制着,除了眼睛偶尔偷瞄一眼自己以外,目光多停留在餐桌的菜上,孟可丽好胜心就起来了。

“桌上的菜,有我美味么?”孟可丽暗暗在想。

想着,她又开始了第三招。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叠在上面的腿,在韶宏伟眼前一荡一荡。

清凉的裙子之下是一双修长的漫画腿,看上去本就无比的性感撩人;现在又荡起来,就像一个鼓槌,狠命地敲击着韶宏伟的心脏。

“咚……咚……咚……”

孟可丽说话的间隙,屋里的两人都能听到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绝对是酒精的作用,否则,韶宏伟的脸不可能这么红,一直红到耳根处。

要知道,韶宏伟可是一斤左右的白酒量。

看来,这红酒搭配上性感女人,任你再有定力,也不见得吃得消。

韶宏伟不时往下吞咽口水,吃到嘴里的菜,也品不出什么味道来。

孟可丽乘胜追击,索性把荡着的腿放下,身体前倾,把泛着桃红的脸,凑近了韶宏伟说着话。

两腿就这样放开了。

不仅放下,甚至还像在大学宿舍里一样,汉子式的,毫无顾忌地随便坐着。

当韶宏伟掉了一支筷子,低头去拾的时候,这时候就很微妙了。

至于筷子是怎么掉的,鬼知道。

就连老天都不知道。

孟可丽见韶宏伟低头去拾筷子,故意挺了挺身子,凹成一个最美的姿态。

对于自己如何做出最美的动作,孟可丽心中十分有数,也运用得游刃有余。

这一下,可就惹祸了。

筷子掉落的位置,正在她左边的纤纤玉足旁。

小巧玲珑,肥瘦适度的脚,被束缚在黑色的高跟鞋里,脚腕和脚踝秀丽地隆起,鞋、足、腿美妙天成,细腻而又充满了灵气。使人禁不住想去抚摸、把玩。

这场景,令韶宏伟想起了《水浒》里的桥段。

这里算得上是茶肆,但韶宏伟可不是西门庆,也无意去捏那翘起的金莲。

他的目光也仅是留恋了一下玉足和小腿,准备拾起筷子起身。

血案发生在这里。

韶宏伟刚一抬头,孟可丽那如同白玉雕塑般的姿态和身材完美地落入了她的眼帘。

“轰……”

韶宏伟脑际中有炸雷轰响。

一刹那,他心中发紧,满脸赤红,呼吸急促,鼻子一热,血就流了出来。


与县政府隔着一条街的正丰宾馆。

位于三楼最东侧的317房,是个超大的套间。

正丰县的很多干部都知道,除了县府大楼的办公室,县长王京生偶尔也会在这里办公。

做为原县政府招待所的正丰宾馆,在市场化后,才由事业单位转为企业。由于一直做为县里的接待酒店,县主要领导喜欢在此办公的习惯,也延续下来。

虽然后来上阳市委市政府联合出台了《严禁领导干部长期租用宾馆、酒店房间作为办公用房的规定》,但王京生还是敏锐地抓住了规定里的“长期”两字。轻轻地用“偶尔”,就有效地规避了这个问题。

在王县长的眼里,经过重新改造,按照四星级标准进行装修的正丰宾馆,服务设施谈不上有多豪华。

虽然在县里算数一数二,但比这里豪华的地方,他可是见得太多了。

主要原因,县里经常在正丰宾馆举行政务接待和招商引资活动。在这里就近招待客人,顺带办公,效率又高,又很方便。

私底下,他还有一个用意。

每天在县府办公楼里出出入入的,没办法与下属保持神秘感。

要知道,一个领导干部,如果要想高瞻远瞩、着眼全局,必须使自己与下面的干部群众保持一定距离,才不至于被下属带偏。

所谓的距离产生权威,即是指此。

而且,在县府里,经常有不识趣的退休干部,或者不知天高地厚的上访群众,指名道姓要见县长大人。

这些人一定是港片看多了,以为自己是“纳税人”。

遇到这种情况,如果躲在办公室里不见,会被下属耻笑。

可一旦见了,以自己的火爆脾气,难免遇到不冷静的时候。发生一些预想不到的难堪,对自己高大的形象实在是没有什么益处。

所以,在宾馆办公,绝不是什么贪图这里的安逸,也不是搞什么特殊化,而完全是为了便于工作,维护领导干部的形象。

挂了县委办主任王畅的电话,王京生拉开卧室的门,来到会客厅。

如果要问上面这套理论是否站得住脚,此时客厅里的三位,肯定会投赞成票。

他们是县委副书记孔业兴,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和常务副县长陈向琰。

做为正丰县本乡本土成长起来的干部,要论对正丰的感情,以及为正丰的老百姓着想,在他们三位眼里,没有人比他们更有代表性。虽然王京生三年前才从外地调入,但已经和当地干部打成一片,也算得上半个正丰人了。

见身材敦实的王京生拧着两道粗眉迈步进来,高高瘦瘦,戴着一副无边眼镜,端坐在沙发上的县委副书记孔兴业,当先问道:

“怎么说?”

既没提名道姓,也没有排除其他情况。在座的三位,不用沟通,也不用眼神交流,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而且,在这三人里面,孔兴业的年纪最大,职位最高,又与王京生相投,也只有他可以如此单刀直入的说话。

“两件事。”

王京生伸出两根短粗的手指,对三人说道:

“一个对今天的堵门事件很不满,二是明天要轻车简从,不打招呼下去调研。”

座上不知是谁,噢了一声。

王京生坐回到主位沙发上,从茶几上抽出一支中华烟,顺手也让了一下座上的三位。

对面的孔兴业摇了摇头。

左边的安达才说了句:“刚掐。”

右边的陈向琰欠起身,先拿起火机给他点燃,再顺手抽出一支自己点上。

王京生将身体靠向沙发靠背,深吸了一口烟,嘟起厚嘴唇吐出一个烟圈,这才问道:

“你们怎么看?”

眼下的几位,都是正丰县响当当的人物。

一个县委副书记兼县长,一个县委副书记,一个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一个是政府常务副县长,妥妥地大半个县委班子和半个县府班子联席会议的架势。

但今天的气氛,显然不是要开什么联席会议,也没有正式的议题。

他们的目的颇为统一:关心新来的县委书记。

在送走了郭盛文部长等领导后,王京生安排自己的远房侄子,县委办主任王畅,伺候新来的县委书记鲁向阳,其中一个不为外人道的用意,自然是可以在新书记身边,随时打听他的消息。

虽然做为上阳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鲁向阳多次陪同领导,亦或单独来过几次正丰县,但与他们大多是表面上工作的来往。

正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对于一个出任县一把手的新人,来了正丰之后,到底是守成,还是掀起些风浪,在座的人和全县的大小干部一样,都十足的关心。

除了关心,在座的几位,更有异于其他人的遗憾。

按照官场的惯例,原县委书记上调上阳市里后,在座的几位都是有机会进步的。

县委二把手、县府一把手的王京生,接任县委书记一职,是在他得知此消息后,一直奔波于省市两级相熟关系的主要诉求。

一旦实现,做为县委副书记的孔兴业,再进一步,接替县长职务也是理所应当的。

同样,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目标当然是接替空下来的县委副书记一职。

虽然要与安达才竞争,但做为常务副县长的陈向琰,比前者更有年龄优势,若能争取一下县委副书记,就等于上了一个台阶。

所以,后面的三位也都找到自己的条线领导运作,但归根结底,最关键的人物还在王京生。

只有他动了,后面人的上升才有可能。

毕竟时下要想上面的空位腾出来,只有三种:高升、届满、被举报。

最理想的状态,自然是顺位高升。

大家乐得皆大欢喜。

结果,运作来运作去,王京生的努力都白费了。

据说是省委组织部领导与市委书记几次沟通,从发展经济,促进正丰快速发展的角度,硬是安排鲁向阳空降到了正丰。

王京生等人有些不理解。

放着好端端的市委调研室主任不做,跑到正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镀金,都是正处,何苦来呢?

关键之处在于,这样一来,等于暂时封闭了这几个人晋升的空间。

除了43岁的常务副县长陈向琰还年轻一点之外,其他三位年龄都已过50。

在县级单位,规格无法和省市机关相比,作为体制内职务的基层,很容易碰顶天花板。

那句颇为流行“过了五十一,报啥也不批”的职级窘迫,即使对于他们这些有关系的人,也同样适用。

如果三五年内得不到晋升,恐怕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

鲁向阳的到来,无异在短时间内堵死了在座的进步的通路。

所以,大家坐在一起,同病相怜的同时,对新来的书记到底是来镀金一两年就走,还是久驻沙家浜,可是比谁都关心。

正式基于共同的目的,平时也偶有龃龉的四人,今天难得的一致。

在他们的眼里,铁打的正丰,流水的一把手。

从政生涯二十多年,他们也不知送走了多少任空降的书记。

尽早地摸清新书记的脉络,调整自己的姿势,是他们接下来必须要做的。

见王县长发问,陈向琰和安达才将目光投向了孔副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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