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方城袁克佑的现代都市小说《多面伪装:特工之王无删减全文》,由网络作家“乱劈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正当温庆河起身穿鞋的时候,老林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提着两个铝皮饭盒,另外一只手拿着两只筷子,每支筷子上串着两个大馒头。“老弟,醒了,看你睡得香,不忍叫你,我就去餐室把早饭给带来了,咱们一块吃。”老林很热情,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又将一支串着两个馒头的筷子递给了温庆河。温庆河眼里的一丝警觉稍纵即逝,他立刻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接过老林递过来的馒头,连忙将床边的一把铁椅子给老林挪过来,说道:“多谢老哥哥照顾,这第一天就睡过头了。”老林啃了一口馒头,说道:“都这样,都这样,船上哪有自家炕上舒服,摇来晃去的,瞌睡好的不愿醒;睡不着的就遭罪了。”温庆河打开饭盒,喝了一口稀饭,随口说道:“听老哥的话,你可是东北那一代的人啊,怎么到上海来跑码头了?”老林怔...
《多面伪装:特工之王无删减全文》精彩片段
正当温庆河起身穿鞋的时候,老林从外面进来了,手里提着两个铝皮饭盒,另外一只手拿着两只筷子,每支筷子上串着两个大馒头。
“老弟,醒了,看你睡得香,不忍叫你,我就去餐室把早饭给带来了,咱们一块吃。”老林很热情,把饭盒放在桌子上,又将一支串着两个馒头的筷子递给了温庆河。
温庆河眼里的一丝警觉稍纵即逝,他立刻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接过老林递过来的馒头,连忙将床边的一把铁椅子给老林挪过来,说道:“多谢老哥哥照顾,这第一天就睡过头了。”
老林啃了一口馒头,说道:“都这样,都这样,船上哪有自家炕上舒服,摇来晃去的,瞌睡好 的不愿醒;睡不着的就遭罪了。”
温庆河打开饭盒,喝了一口稀饭,随口说道:“听老哥的话,你可是东北那一代的人啊,怎么到上海来跑码头了?”
老林怔了一下,刚才那句话里有个“炕”字,让温庆河借此再探自己的底了。老林不假思索地说道:“东北人苦命啊,小鬼子来了,哪还容得下呢,还不四处讨生活,我原本在松花江上放排,把头被小鬼子打死了,大家四散逃了,我一路南下,到了上海,在码头上干了几年。”
温庆河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世道,活着就不容易了。”
老林没再回他的话,这是呼啦啦地把饭盒里的稀饭喝完,两个大馒头三五几口就啃完,嘴巴一抹,站起身来,对温庆河说道:“老弟,你先吃着,我上去看看,刘大副安排我照看尾舵。”
温庆河嗯了一声,向他摆了摆手。
老林转身出了舱门,温庆河手里拿着没有吃完的馒头,一动不动,他在思索着一个问题——他的直觉是对的吗?田文水特意交代,极有可能地下党也会派人上船,这个人会不会是刚才给他送早餐的老林呢?
老林刚出去没有多久,同舱室住的另外另外两个人下夜班回来了,其中一个温庆河认识,是田文水派给他的助手邓阿根。阿根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从9岁就开始在上海街头偷窃,开锁盗门的手艺炉火纯青。
温庆河搞不明白为何田文水会派一个擅长开锁的人给他,难道这个船上有个地方能够派他上用场?
邓阿根见到温庆河,低头说了一句:“老哥,吃着呢,侬早安。”
温庆河只是向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他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与阿根很熟悉。因为和邓阿根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身材不高,两眼却一直冒着警惕的光芒,粗布的衣服包裹着一身健壮的肌肉,皮肤却是少有的白皙,他绝对不会是长期出海的水手。
温庆河瞟了一眼,阿根讪讪地笑着走向自己的铺位,翻身上了上铺躺下了。
和阿根一同回来的人慢慢地从温庆河的身边走过,坐在老林的床边,看着圆形船窗外,海面被刚刚升起的太阳洒下一片金黄,漂亮极了。
他,就是厉文封。
《永乐大典》的秘密
方城醒得很早,昨晚送老林上了长利号,回来后一直睡得不踏实,自从早上五点多醒来,他就再也没有睡下。
秋月枫还躺在床上,白皙的胳膊露在被子外面,如同一条白色的蟒蛇,指甲上涂着红色的指甲油,如同蟒蛇吐出的红色的舌头。
方城从警察局回家已经很晚了,他感觉有些疲惫,秋月枫已经睡了,自从方城受伤几个月以来,昨晚是他们最亲密的一夜,秋月枫睡得很满足。
方城并没有急着上床,而是坐在椅子上点了一支烟,陷入......
方城下午出门,去酥铭堂特地买了两盒安徽的糕点,许常山是安徽人,要去看望,手里总是要提点东西的。
方城从未见过许常山,他的人生轨迹却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方城要搞清楚那一晚到底是谁出卖了静安小组。
晚上11点过,方城拧着糕点坐着人力车前往警察局,下午时分万从宗给他来过电话,说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警察局门卫室的老王头正坐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警戒的卫兵只是简单地看了看方城的证件就将他放了进去。
万从宗带领方城向警察局大楼后面的拘押室走去,关押许常山的地方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据说这里是从前的调解室。
门开了,方城进去了,万从宗站在门口警戒着。
许常山还没睡,安静地坐在一张简易的木床上。一身黑色的西服,皮鞋擦得亮,一副金丝眼镜很精致,头发梳得很顺,一张方正的脸上很干净,眼里没有任何疲惫的眼神,完全不是一个囚犯应有的状态。
许常山抬起头看着方城进来,没有说话。
方城将边上一把椅子提了过来,放在许常山的面前,坐了下来,顺手将糕点轻轻地放在床头,说道:“许局长,你好,特定来看望你,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点安徽的特产糕点。”
“难得你还记得我是安徽人,十多年没见你了,你还是回来了。”许常山面无表情地说道。
方城很惊讶,他从未见过许常山,为何自己一进来,许常山就如同看见老熟人一样,一句“你还回来了”,说明即使在狱中的许常山对自己的行踪也是了解的。
方城没有任何的表情,即使是遇到如此令人吃惊的情景,他依然保持着特工特有的冷静和稳重。
“许局长认识我?”方城从口袋里拿出香烟,顺手给许常山递了一支。
许常山没有客气,伸手接了过来,方城给他点上火,也给自己点了一支。
“你我的缘分其实很深,你的照片至今还保留在我的档案袋。如果没有我,你既不可能去满洲,也不可能当上副厅长。方城,你不觉得你的一生是被设计的一生吗?你的每一处人生重大转折,都有太多的因素在操纵,有太多的人在背后谋划。”许常山慢慢地抽了一口烟。
这种论调方城是第一次听说,他在来的路上设想过无数个和许常山会面的场景,却永远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开口。
许常山见方城沉默了,继续说道:“十多年前,我们警察局对静安小组根本没有任何察觉,却一直在注意一个人,就是你方城。那时候你刚从日本留学归来。”
“警察局接到南京高层的授意,寻找一个精通日语,最好与日军高层有过关系的爱国青年,我们警察局通过档案查询,注意到了刚刚回国的你。你不但精通日语,在日本帝国大学受训的是谍情科目,你的日本教官利川一郎又被征召入满洲。”
“你符合上面所要求的全部条件,你猜得没错,南京方面想吸纳你去完成一项重要的工作。”许常山说的内容让方城很震惊,想不到国民党在那个时期就已经注意到了自己。
“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方城还是不动声色的淡淡地回答许常山。
许常山似乎对方城毫无顾忌,将那件十多年前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正当我们在对你进行调查,核实身份的时候,你暴露了,我们在一次跟踪你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规律,你去见了一个码头工人,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你是书香世家,刚回到上海不到一个月,不会与一个码头工人有交集,为了稳妥起见,我们调查了那个工人,他正是一名受到通缉的地下党。”
“我们立即将情报上报给了南京,南京给我的回复是剿灭所有知道你身份的地下党,只留下你。那天晚上你躲在谷堆里,难道我看不出来吗?我们刻意地放了你一马。”许常山弹了弹烟灰。
“那我就不明白了,许局长,既然你们选定了我去执行任务,又为何把我放掉,让我逃了呢?”方城很困惑,既然许常山一股脑地说了,不如问个透彻。
“是啊,开始我也这么问南京。不要小看国民党,他们也有高人,上面给我的指示是放过你,你是地下党就更好了。”
方城没有听明白,许常山看出来了,眯着眼睛继续对方城说道:“我也是后来才明白南京方面的意思,我们要刺杀的那个人也是地下党想除掉的人,即使我们不派人去,他们也会干的。那个人的身份很特殊,万一刺杀不成功会给国民政府在国际舆论中带来很大的麻烦。就让地下党去干吧,干好了,为国除害,干不好,延安来背锅。”
“你说的是当年轰动全国,乃至世界舆论都知晓的张令祥之死吧。”方城想明白了。
“不错,张令祥不是简单的汉奸,他表面上是康德皇帝溥仪的老师,实际上是日本陆军部级别最高的对华智囊,他是个非常不简单的人,曾经是袁士凯的私人战略顾问,后来又成了张作林背后的军师,他的降日对我中华危害极大。他又曾经受到日本天皇的接见和委任,带着日本皇室和陆军部的官方身份,这是南京忌惮的。”
方城彻底地明白了,南京政府为了除掉张令祥,进行了周密的谋划,必须要一击必中,对付张令祥那种级别的汉奸,非常不容易。
“你们怎么认为我能够完成那个任务呢?”方城问道。
“你的日本老师利川一郎为何被紧急征召入伍,因为他的女儿嫁给了张令祥的儿子,日本陆军部要给张令祥配一个可靠的日本助手。而你,恰恰是利川一郎最喜爱的中国学生,你接近他的机会最大,也最便利。”
方城没有说话,许常山说的是对的,从特工原则来说,他是最有机会去完成刺杀任务的人,他心里不由得对国民党的特情人员暗自佩服。
方城还是不解,继续问道:“你们既然放过了我,怎么就一定知道延安会派我去满洲刺杀张令祥?这是不符合逻辑的。”
“因为我们在延安高层有人,他正好负责这一块。”许常山微笑地说道,这并不是什么秘密,两党之间的高层渗透历来有之,只是许常山根本不知道对方是谁而已。
这就说通了,方城终于明白,十多年前的那天晚上,他独自逃了出来,居然一路上没有遇到过多的盘查,甚至他逃亡江西找到组织都还比较顺利,原来国民党特务一直在给他开绿灯。
许常山说得也没错,方城到了江西,组织上对他进行了三个月的政审和训练,然后给他下达了前往满洲潜伏的命令。
至少这一点来说,许常山说准了,方城的第一次人生重大转折,受到了众多因素的操纵,只是没有想到操纵这一切的居然是国民党特情部门。
“后来,我在报纸上看到满洲副总理,溥仪的老师张令祥暴毙的消息,就知道你得手了。说实话,那一刻,作为中国人,我是为你骄傲的。”许常山说这句话的时候,方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真诚。
是的,在外辱面前,总有那么一群有血性的中国人在用各自的方式斗争,即使是内心里的那一句加油。
“是你杀了张令祥,对吧?”许常山希望从方城口中亲自得到证实,可能在许常山的心里,就这么一件事情,让他感觉自己是个中国人,为这个国家和民族曾经尽过一份力。
方城明白了许常山的意思,刺杀张令祥事件,在我们组织内部都属于机密,至今为止知道这件事情全貌的不超过五个人。
方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他是中毒死的,我下的。”
许常山轻轻地推了推眼镜,方城能够看出他的眼角有些湿润,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被报纸大书特书的汉奸,会为了另外一个汉奸的死有如此的感触。
方城是懂许常山的,人性有特殊的地方,恰好方城捕捉到了许常山内心的那份柔弱。
许常山的内心已经被打开,方城决定趁热打铁,问问他想知道的关键问题。
“许局长,我有一事不明白,照你这么说,静安小组的暴露是因为我,不是因为叛徒的出卖,对吧?”方城试探地问许常山。
“叛徒是有的,不过不是剿灭静安小组之前,而是之后。”许常山回答道。
“之后?也就是有人没有死,后来却叛变了。田文水?”方城又问道。
“是,田文水,他是组长,他叛变了,至今在军统二处任职,是个能力非常强的人。”许常山不急不慢地说道,既然方城知道了田文水没死,就没必要隐瞒。
“田文水没有死,那他知道我的情况吗?或者说他清楚静安小组其他人的情况吗?”方城想知道当时田文水到底是在陷害童白松,还是童白松自己有问题。
“田文水受了重伤,他们把他救活了,他的软肋是他有一个情人,那个的女人受不了我们的威吓,向我们投降了,在她的劝说下,田文水也跟着投降了。田文水身体康复也是三个月以后,他专程查阅了静安小组剿灭档案,我们刻意地隐瞒了你的信息,让他误认为你已经死了,田文水只知道裘邦国(童白松)没有死。”
方城将手里的烟蒂丢在地上,用鞋狠狠地踩了踩,站起身来,他已经知道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方城对许常山说道:“许局长,谢谢你给我说了这么多,你好自尊重。”
“田文水已经到了上海,昨天已经来找过我了,你不清楚他来上海的目的吧?”许常山淡淡地问了一句。
“该来的总会来的,他的目的不是我,而是我手中的那把刀……”方城没有回头,转身走出了门。
许常山慢慢地站了起来,满眼的惊恐。他将当年的实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方城,是得到了南京方面的授意,田文水昨晚和他详谈过。
只是许常山怎么也没想到,可是这一切似乎已经被方城看透,方城不但知道许常山见过了军统的人,甚至知道军统想通过许常山的口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方城。
门关了,许常山还呆呆地看着门上的那扇小铁窗户,万从宗的脸从窗户边一闪而过,许常山清晰地看到了万从宗眼里诡异的笑容。
许常山的秘密
方城在家等着,等秋月枫买大鹅和豆腐回来做东北菜,又在等半个小时后延安的回电。这两件事对方城来说很重要。
另外一个人也在等,他就是许常山,许常山等地是坐在他对面的这个男人给他承诺。
许常山等的这个人就是田文水,正坐在许常山面前的椅子上。
如果没有人告诉你,没有一个人会认为这个人会是军统的王牌特工,一身灰白的中山装,踩着一双黑布鞋,一双手看着粗糙而笨拙,国字型的脸上布满刀刻般的皱纹,皮肤黑油,两眼浑浊而无神,头发平齐,花白。
如果田文水头上裹上一块白头巾,活脱脱的陕西农民。谁又能想到,他既会是军统几万特务中排名第一的那个,是戴笠手中真正的王牌。
田文水坐在许常山面前,他们已经谈到了关键的问题,许常山没有松口。
田文水搓了搓粗糙的大手,许常山注意到他的手上甚至有几个老茧,了解田文水的人看着会心惊肉跳,那是枪磨出来的;不了解他的人会认为那是长期扛锄头磨出来的。
“许局长,刚刚我说过了,您大可放心,如果你愿意去重庆,给您安排个闲职,安度下半生;如果您想去美国,金条、护照都给您准备好。”田文水说话了,声音低沉,却显得很有力量。
许常山还是没说话,他心里很清楚,田文水亲自到上海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不错,日本人要从南亚运送一批黄金到上海,这个消息远在满洲的方城都知道,杰弗洋行的童白松都略知一二,对于田文水这种级别的特务来说,那根本不算机密。
田文水想要知道的是汪伪政权在上海留下的东西,这些东西杜老板找了很久,蒋公子也秘密派人来找了很久,宋部长、孔部长的人都前来找了一遍。
他们都一无所获。
许常山认为躲过了一劫,当所有人都没有找到的时候,大家就会怀疑当年汪精卫死前是不是真的留有一笔足够庞大的遗产。
这个秘密只有许常山知道,汪精卫病重前往日本治疗,为何一定要从上海转机,因为他要来见一个人——许常山。
不错,许常山是汪精卫私人遗产的唯一受托人。
田文水见许常山没有说话,继续说道:“许局长,戴老板很清楚你与汪先生的私人关系,你们的这种关系连陈公博、周佛海都不清楚,我们也不会将其公布。来上海前,戴老板特地交代,那批东西里面,钱财全部归您,其他的东西留给我们。”
田文水说得很诚恳,许常山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如果他只是个一般人,汪先生也不可能将个人的人生最后的东西交给许常山来保管。
“戴老板是想要汪先生留下的那几份文件吧。”许常山开了口,既然田文水知道了他与汪先生的交情和委托的秘密,自己也就没有必要否认。
田文水浑浊的眼光似乎放了点光芒,说道:“许局长是明白人,您是清楚的,汪先生留下的东西对于您和汪夫人来说其实并不重要,黄金,美元,古董这些汪先生没有带走,戴老板也不需要。您刚才说的那几份文件,却可以左右中国的未来,还望许局长三思。”
许常山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叹了一口气,说道:“钱财本是身外之物,汪先生对于那些玩意儿鄙之不及,至于文件嘛,它现在既无法左右中国的未来,又无法改变世界的格局,还请戴老板放心。”
“许局长,您看过那几份文件?”田文水顿时紧张起来,浑浊的眼里似乎冒出了一丝杀气。
许常山看着这个农民模样的特务头子,心里下定了决心,那些文件是断然不能给他的。许常山很清楚那几份文件对戴笠来说意味着什么。
早在1942年,戴老板就与日本陆军部高层有过秘密的联络,他与日本高层达成共识,一旦满洲有事,尽量促成满洲由军统接手,最好能够自立,继承满洲的政治遗产;加上汪伪政权在南方已经稳固存在,那么,即使是日本兵败,退出中国,中国将会出现三国鼎立的局面。
一个三权分裂的局面对于一个战败的日本来说依然是非常宝贵的政治遗产。在日本人的政治基因里,即使只剩下一个日本人,也会打中国的主意,无论在任何时刻,只要保持中国的内讧和分裂,就是日本政治最大的成功。
是的,那几份文件就是关于戴老板满洲自立和汪伪政权平衡合作的协议,其中一份重要的备忘录里有戴老板的亲笔签名。
田文水要替戴老板拿到这件催命符,许常山却很清楚,这件东西不但是自己的保命符,还是汪夫人活命的稻草。
其实,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许常山知道汪先生留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也只有他清楚汪先生前往日本前和他彻夜长谈说了些什么,交代他做什么。
秘密,只有一个死人知道,唯一知道的那个人虽然活着,他却并不打算告诉田文水。
许常山打定了主意。
延安回电
院子的门被推开了,秋月枫提着竹篮子里放着一条黄浦江刚刚捕捞起来的大鲤鱼,鲤鱼旁边还放着两方雪白的豆腐,她的左手还拧着一只灰白羽毛的大鹅。
方城看着她进来了,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向她招了招手,秋月枫走了过来,眼神里冒着一丝妩媚和娇羞,说道:“你身子还没好利索,想给你做顿好的,炖大鹅要什么豆腐嘛,炖鱼才要呢,我就索性两样都买了,今天吃鱼,明天吃大鹅吧。”
方城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帮她把大鹅提了过去,顺手把她的粉嫩的手捏了两把,秋月枫眼神一瞪,方城知道她想说什么,人家老林还在边上坐着呢。
秋月枫提着菜篮子进了厨房忙活去了,方城把大鹅松了绑,任着它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眼里却露出了更忧郁的眼神。
秋月枫的解释更加确定了一件事儿,方城在屋子里发报的时候,秋月枫在外面偷听,或者说是监视。
方城早已接收了延安总部的回电,对于方城来说,这种电文根本不需要记录和破译,他在这方面是个绝对的天才,他早已经可以做到一边接收摩斯电码,一边在脑海里进行解密,密码本就在他的脑袋里。
延安的指示很明确,只有三点:1、务必将日本人留下的黄金运往东北,总部已经组织了一个小组前往营口接收这批黄金;2、确保谷雨计划如期进行,但不能让戴与蒋过早摊牌,为我党在东北布局争取时间;3、尽快破译皇太极金刀的秘密,将关东军留下的庞大军火、物资的确切地址传至总部。
方城知道,要完成这三项任务非常的困难,现在唯一可控性的事情就是那批黄金,方城至少知道黄金的运送将由童白松的杰弗洋行来完成,可是如何将它们运送到东北,这又是一个巨大的难题。
田文水,你在上海什么地方呢?在许常山那里又得到什么了呢?方城不禁在心里想着。
谷雨计划,田文水是关键人物。
方城正想着心事,突然,门开了,一身警服的万从宗进来了,走得有些匆忙,甚至都忘记将院门关上。
“老方,出事儿了,言四海死了,我们警察局刚刚勘测完现场,我就赶紧回来给大家报个信儿。我们是不是暴露了行踪?”万从宗很紧张,眼里更是显得很焦虑。
老林呼地一下站了起来,站在了方城的边上,也紧张地看着方城。
方城知道,魏万山报警了,老言的尸体被发现,紧张的人有两个,一个是凶手,一个就是他自己。方城的紧张是因为他贸然地前去找言四海,弄堂里的居民会不会记住了他的模样,毕竟他从大门进去,并没有从大门出来。
言四海的牺牲,方城心里很难受,但是现在绝对不是哀悼的时刻,方城绝对不能让地方警局盯上自己,他现在已经多了一层身份——日本间谍。他是前来上海协助厉文封运送黄金的。
方城踱了两步,转头对万从宗说:“你最近几天一定要盯在警局,有任何的消息赶紧通知我们,我今天实在不应该去找老言啊。”
“你今天去找了老言?那你有没有发现凶手?”万从宗问了一句,方城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可能是我的到来,加速了凶手对老言的迫害,现在最大的疑惑是,老言其实已经暴露了,他们为何不逮捕老言,反而在我到达之际,匆忙地杀害他呢?”
大家都没有说话,方城的疑问是有道理的,老言已经被特务盯上了,甚至受了伤,特务没有抓捕他,当方城要与言四海见面的时候,反而杀了他。到底是为什么?
老言身上有重要的情报,这个情报军统也想得到,极有可能在方城到来之前,军统特务正在老言家中逼问他,当看到方城进来之后,迫于无奈,杀人灭口。
言四海的秘密,军统特务宁愿将它带入棺材,也不能让方城知道。
方城想明白了,言四海的牺牲还真的是自己带来的,言四海有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只是很可惜,特务抢先了一步。
这会是什么样的秘密呢?魏万山知道吗?我和他约了十点咖啡馆见,希望他能准时到来。
万从宗和老林显得心事重重,大家都静静地站着,想着各自的心事,方城一边摸着下巴,一边慢慢地在院子里踱着步,那只秋月枫买回来的大鹅似乎通人性,也不紧不慢地跟在方城的后面。
“开饭了,咱们今天吃铁锅炖鱼。”秋月枫在里屋喊了一句,老林赶紧进去帮忙摆桌椅碗筷。
咖啡馆的会面
不得不说秋月枫的厨艺相当的不错,能在上海吃到如此正宗的铁锅炖鱼,这不但让一个南方人方城感到惊讶,更让老东北的老林赞不绝口。
可能是味道很好,也可能是大家都有很多事情,这锅鱼吃得很快,万从宗甚至连嘴都没有擦,就起身告辞,他需要去警局里盯着。
老林要去十六里铺码头看看,据说今天有几艘船要出航,方城特意交代过,有任何船只的进出信息,一定要搞清楚。
方城要等到九点过才出门,他吃完了就蹲在地上,抚摸着那只灰白羽毛的大鹅,大鹅也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任着方城摸着它的脖颈。
秋月枫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筷,方城头也不回地说道:“月枫,这只鹅明天就不要杀了,养着它吧。”
“好,知道你善心,见不得杀生,你喜欢,就养着吧。”秋月枫回了他一句。
“一会儿,我出去一下,你晚上自己睡,不用等我。”方城的手指在大鹅的脖子上滑来滑去,如同手指在秋月枫的脖子上滑来滑去。
秋月枫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方城的手指,心里不禁有些湿润,她温柔地问了一句:“好,自己注意安全,晚上我等着你。”
方城站起身来,他决定自己不坐人力车前往咖啡馆,自己走着去吧,来了上海这么些天了,还没有仔细地看看这座十多年前就熟悉的城市。
方城穿上衣服,拧上皮包出了门,秋月枫送他到院门口,她依在门上,看着弄堂各色的灯光射在方城的肩上,不由得一滴眼泪落了下来……
方城在上海的街头走了一个多小时,这是他最为放松的一个多小时,完全不需要任何的戒备,如同一个上海的路人在这座繁华的城市里漫步。
醇越咖啡馆就在前面,方城收拾好心情,头脑里立刻转换了模式,闲人方城瞬间成了特工方城。
方城看了看表,九点五十一分,他压了压头上的帽子,低着头走了进去。
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昏暗的灯光下也就三两个人围坐着,上次馄饨老板魏万山与方城见面那个角落的桌子空着,桌上一个小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孤单的茶花,白色的。
方城慢慢地走了过去,坐下来,服务生过来了,方城叫了一杯拿铁,静静地看着这枝白色的茶花,心里不由得笑了一下。
他,终于出现了。
一只手把方城的咖啡杯放在了他的面前,咖啡还在冒着热气,方城看了看那只手,头也没有抬,说了一句:“你来了。”
“我来了。”来人回答道,坐在了方城的对面。
真正的对手
方城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说道:“我以为你到了上海,会第一时间找我。”
“我们迟早会见面的,不着急。”来人正是田文水。
方城缓缓地抬起头,看了看这位十多年前的老上级,老同事,容貌没怎么变,只是比过去苍老了一些,眼里多了些内敛,脸上多了些沧桑。
“十多年没见了,小方变成了老方,通讯员变成了威震满洲的地下党特工。”田文水继续说道,方城能从他的话来听出真诚。即使田文水现在是他最危险的敌人,但是在敌人嘴里依然可以听到对他的赞扬。
田文水不愧是顶级的特工,他可以在任何时候控制和表达自己的情绪,方城作为他曾经的下属,无论现在是不是他的对手,对于田文水来说,内心总是自豪的,连敌人最好的特工都是自己的学生,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自己骄傲的呢?
“田组长过奖,我们开门见山吧,大家都挺忙,你要忙着逼问许常山,我要忙着喝咖啡。”方城没有再客套,对于田文水这种特工而言,单刀直入是最好的选择。
“好,方副厅长不愧是延安特科最厉害的特工,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田文水不紧不慢地说道。
田文水和方城这种级别的对手心里都清楚,他们不是普通的特工,他们身上都带着绝对核心的情报和利益,他们的身份其实已经超越了普通的情报人员。说得直白些,即使田文水在军统有莫大的权力,方城大大方方地坐在他面前,田文水也不会将他逮捕,因为一个进去的方城对他来说其实毫无意义。
即使逮捕方城,他也不可能交代任何事情,方城同样也清楚,即使现在一枪崩了田文水,方城也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他们之间唯一的较量在智,不在力。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之间的较量超越了生死,而在于智慧。
他们既是朋友,更是对手。他们都在绞尽脑汁,用尽所有办法,使出所有计谋从一个活生生的对方口中得到自己最想要的真实的东西。
田文水继续说道:“方副厅长从满洲从容脱身,我很佩服,当然方副厅长不是无缘无故地挨了那么一枪,你的使命是要带一份重要的情报出来,带给戴老板。我说得没错吧?”
方城沉默了一下,田文水的确很厉害,不但清楚自己假死的秘密,更清楚自己的情报是给戴笠的。但是他真的知道为何一定要给戴笠吗?方城没有底,可是当他听了田文水继续说的话后,心里越来越沉重。
田文水说:“这份情报其实很简单,关东军的利源参谋长给戴老板留了一批军火、物资,由于满洲局势变化太快,苏联红军进军太过迅速,利源没来得及与戴老板及时取得联系,只能给他留下一个记录有地址的物件和一个关键的证人。”
“方老弟你拿到了那个物件,也就是皇太极宝刀,可是刀上的秘密是你无法破解的。你们共产党需要这批物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带着这把刀,带给戴老板,只有他才知道刀上的秘密,戴老板破解地址,你再将破解的情报发给延安,共产党抢在戴老板之前把那批庞大的军火、物资搞到手,我说的没错吧?”
田文水说得没错,这几乎就是谷雨计划。
方城心里对田文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一直提醒自己田文水是自己最难缠的对手,只是没有想到,他几乎掌握了自己的全部情况。
方城又喝了一口咖啡,开口说话了:“田组长,你也曾经是我党的同志,十多年前的静安小组一夜变故,9个人,活下来三个,我去满洲,老裘逃亡南亚,你叛变进了军统,世事无常啊。”
方城不想顺着田文水的话继续那个话题,无论田文水说得对与错,都不能让他牵着自己的鼻子走。
“十多年前的选择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三人都活了下来,现在居然还能再见,既是奇迹,又算是缘分。老裘现在局外人,我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措施,你可以转告给他。至于你,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共产党,我甚至不会和你见面,直接通知军统干掉你,而现在的你,谁也动不得。”田文水根本不和方城纠缠十多年前的旧账。
这是个难缠的对手,真正的对手。
方城又抿了一口咖啡。
摊牌
咖啡馆的服务生给田文水端来了一杯白开水,田文水顺手端起喝了一口,又放在了桌子上,继续说道:“方城,其实我们大可不必绕圈子,我的要求很简单,交出那把皇太极宝刀,我保证你在中国任何地方的安全,即使蒋委员长知道你是共党,戴老板也会保你周全。”
方城突然眼里一亮,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田,我干这个行当,是你带我入行的,虽然我们的信仰不同,但是我们相互非常的了解。你是清楚的,我如果在乎安全,就不可能让袁克佑派人打我那一枪。”方城这样说,有着他的目的,他在试探田文水到底知道多少。
“老林的枪法的确很准,袁克佑也是没有办法,既想给自己留后路,又想从你身上捞好处,他这个人啊,心眼太多,以后会吃大亏的。”田文水漫不经心地说道。
方城心里彻底豁然开朗,知道老林开枪的人不多,那么方城身边至少有一个是军统的卧底,他是直接可以和田文水联络的人。
田文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色有点微变,却没有表现出来,依然用不紧不慢地语气对方城说道:“那个东西在你手上其实没什么用,戴老板不可能将其解密了交给共产党,这样吧,我们做笔交易。”
田文水终于抛出了他的底牌。
“那就要看看什么样的交易了,值不值得。”方城用勺子在咖啡杯里搅来搅去,他在等田文水出牌。
“日本人的那批黄金归你,皇太极宝刀归我。你觉得如何?”田文水又喝了一口水。
方城的手停了下来,原来田文水知道的情报超出了自己的想象,这批黄金数额如此巨大,厉文封让童白松准备了三条货船,田文水居然可以把它们拿来做交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问题不在于田文水的诚意,在于皇太极宝刀隐藏的那批物资到底有多大,产生的能量难道比这批黄金还大吗?
方城微微一笑,说道:“刀,你一个人可以拿走,黄金我一个人能拿走吗?”
“你说个地点,我们军统负责给你送达,甚至可以直接送至延安。”田文水说得很严肃,方城能够感觉得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不是开玩笑,就是开得最大的玩笑,方城心里很清楚田文水。田文水是方城见过最具有迷惑性的人,他的外表和他的内心永远不会达成一致。
田文水似乎读懂了方城的内心,他的面具被识破,但是他并不觉得恼怒,前面的一切其实都是双方在试探,真正的摊牌还没开始。
真正的高手对决不是这么简单的方式,更不可能一两个回合就能分出胜负,他们都在探底。田文水知道方城此行的目的,一个是皇太极宝刀,一个是日本黄金;方城也知道了田文水此行的目标。只不过,方城从几个细节解开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田文水喝完最后一口水,站起身来,说:“你还要见你的同志,我就先走了,我们还会见面的。”
方城不动声色,虽然心里有点紧张,说明田文水也知道了魏万山,他也暴露了。任何时候都不能在敌人面前丢掉掌控权,即使是在最危险的时刻。这是方城的日本老师一直给他强调的。
方城回了他一句:“田组长,如果我要找你,就在你的这个军统站等你,这里的咖啡还不错。”
田文水一下愣住了,他远远没有想到醇越咖啡馆是军统在上海特别工作站的机密,方城是怎么知道的。
方城比自己想象中要可怕,田文水心里不由得对自己得到的那些情报产生了怀疑,到底哪些是真实的信息,哪些又是方城刻意暴露给他的呢?
田文水的脸色依旧没有变,只是眼神里露出一丝的不快,转瞬即逝,没有说话的他转身离开了,出了咖啡馆,消失在上海的夜色里。
叛徒
田文水算得很准,他出去不过三分钟,打扮成富商模样的魏万山进来了,他依然拿着那根文明杖,进门后的他左右警觉地看了看,径直向方城坐的方向走了过来。
方城等他坐定,又向服务生要了两杯咖啡,对魏万山说道:“这个咖啡馆就是军统的秘密工作站,田文水一直就在这里。”
从田文水进来,方城就已经注意到了他,他与服务生没有任何的交流,可是当他坐下后,服务生却给他端了一杯白开水过来,方城就知道这里就是田文水的地盘。
魏万山还没开口,脸色就已大变。
方城看着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这个错误直接导致了老言的牺牲。”
魏万山疑惑地看着方城,没有说话。
“我一直在提防身边的人,没有想到内奸一直在上海等着我,是你杀了老言。”方城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里的咖啡,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魏万山。
魏万山惊恐的眼神看着方城,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方城继续说道:“我约你在这里见面,只要你和我知道,我今天从你的馄饨摊儿离开,远远在看你如何处理那份报纸,你是放进炉子里烧了,说明是你泄密了我的行踪;我今天从言四海的家里逃出来,原来从窗户跳出来,比走弄堂口要近很多,你抢在我的前面,从窗户进去杀了言四海,又从窗户跳出来快速的跑回了馄饨摊儿。”
“言四海留下的血迹是你故意留下的,你想转移我的注意力,无论是王美兰,老林,还是万从宗,他们名字的起笔都是一横,我说得不错吧。你想造成我身边的人暗杀了言四海的错觉,离间我们,至少给我造成错觉。”方城端起咖啡,轻轻地抿了一口。
魏万山脸上淌下了汗水,眼睛睁得大大的,拿着文明杖的手有些轻轻地颤抖。
“你我第一次见面,告诉我延安有紧急情报需要传达给我,戴笠和鼹鼠取得了联系,在那一瞬间,我相信了,因为鼹鼠这个军统高级卧底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不过后来我仔细地分析,延安总部不可能在电文中说到鼹鼠,更何况是中间的转达,这不符合情报工作逻辑。你们是在用军统最高机密的情报人员钓我的鱼。”
方城说得很慢,“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告诉了你日本人关于运送南洋黄金的事情,虽然这个情报田文水早已得知,但是他却不清楚童白松的杰弗洋行就负责运送。是你告诉了他,你还告诉他我要去找许常山,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把要找许常山的事告诉,也就是在提防任何一个人会出卖我们,出卖组织,田文水抢在我前面找了许常山。”
“我就确定你出卖了我。干我们这行的,从不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的信仰。”方城喝了一口咖啡,魏万山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控的霸气。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既然你戳破我的身份,为何还要如约而来,你就不怕这里的军统把你逮捕吗?”魏万山说话有些紧张,他实在搞不明白方城为何敢在军统的地盘将一个地下党叛徒的身份戳破。
方城放下了咖啡,站了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钱放在桌子上,附身在魏万山的耳朵边上说了一句:“因为,我要为老言报仇。”
方城转身向门口走去,魏万山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听一声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颗子弹从窗外射了进来,直接命中魏万山的脑袋,他头一栽,倒在桌子上,殷红的鲜血迅速地流满一桌。
方城头也没回地走出了门,他对老林的枪法很有信心。
许常山出狱
突然,方城停下了脚步,跟在他后面的大鹅一头撞在了他的脚脖子上。方城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言四海牺牲的消息肯定传到了延安,但是延安并没有给自己发报再次下达中断在言四海手中的信息,又没有派人前来与自己联络。
言四海的死是一个偶发事件,他一定是发现了某个秘密,这个秘密一定与方城有关,田文水要确保这个秘密不被泄露,才不惜让魏万山冒着被暴露的风险将其杀害。
日本人运送黄金这事儿应该是田文水在上海对接,皇太极宝刀的秘密是由周悦山在负责,魏万山是田文水策反的内奸,那么言四海之死肯定会与这批黄金有关。
方城想来想去,决定去看看言四海,不知道警察局如何处理他的尸体,我们的同志有没有给他准备一块墓地。
方城转身出了门,留下身后的大鹅叫唤了两声。
方城坐了一辆人力车,直接奔向警察局,他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前去找万从宗,警察局大院里的另外一栋楼就是上海海关总署大楼,方城打着杰弗洋行办理货轮出入境的幌子前往咨询,顺道找万从宗。
不多久,方城到了警察局大院里,他向门卫亮明身份,做好登记,他刚进门,就遇到了万从宗从大楼里出来,方城看到万从宗,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很有默契地向一楼的卫生间走去。
“老言的尸体是怎么处理的?”方城轻声地问道。
“在停尸房做完尸检,出了报告的第二天,通知他们学校的人来领走了,据说是一位姓文的老师来办理的,埋在万国公墓里面。”万从宗提了提裤子,小声地回道。
“文老师?和老言是什么关系?是我们的人吗?”方城转过头来又问了一句。
“这个不清楚,估计是同事或者是要好的朋友吧。”万从宗整理了一下衣服,刚要转身出去,突然又回来对方城说道:“有个情报要注意,许常山出狱了,具体去向不明。军统的人来办理的手续。”
方城没有说话,许常山出来了?他不是被定义为内奸吗?难道国民党内部有人保他?许常山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让国民党既不能关他,又不能杀他。
万从宗离开了,方城洗了洗手,也转身出去了,他决定还是去海关总署去一趟,一方面是报备长利号明天的出港,另外一方面他也想查查杰弗洋行最近这些货轮的具体去向,很有可能在这些信息当中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方城从警察局大楼出来,左拐没走多远,就到了海关总署大楼,在一楼的备案室里向一名工作人员提交长利号的出关报备材料。
“先生,长利号的报备已经完成了,早上有一位小姐来办的。”工作人员把材料递给了方城。方城感到很奇怪,王美兰这么快就来办理手续了吗?
方城对他说道:“能否把她办理的材料我看看,今天突然又增加了一批货物,我担心有所有遗漏。”
海关工作人员从抽屉里找了找,把长利号的报关材料给了方城。方城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物品大致不差,基本上都是厉文封需要的那些东西,而那批铜制佛像却有36个箱子,备注一栏里标明了“一箱两件”,单箱毛重119公斤。
就在方城要把材料还给海关人员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长利号在返程途中将在香港停留一晚。方城是了解这艘货轮的,它根本不需要沿途补给,为何要在香港停靠?方城默默地记了下来。长利号去香港绝对不会是偶然,可以确定的是,长利号就是日本人用来运送黄金的,如此重要的行为,怎么可能去英国殖民地的香港停靠一夜。
关候亭的见面礼
方城把资料还给了海关总署的工作人员,转身走到大门处,一名站在那里多时的海关警察拦住了他,问道:“您是杰弗洋行的方经理吧?我们关海关署长有请。”
方城愣了一下,关候亭找自己干什么?难道这批货轮出港有问题?
既然关候亭有请,就去见见,方城遇到的意外已经很多,心里早有准备,不在乎多这么一件。
方城跟随那位署警来到了三楼的署长办公室,被引了进去。
关候亭正坐在办公椅上签署着某份文件,见到方城进来了,站起身来,放下笔,取下鼻梁上的眼镜,挥手让署警离开,然后微笑地对方城说道:“您是方经理吧,久仰,久仰。鄙人请你来有件小事相托。”
方城不由得心里有些疑惑,自己能帮海关署长什么忙呢?
方城连忙应道:“关署长,我一个小小的洋行经理能帮您什么忙呢?”
关候亭将方城引到会客厅沙发上坐下,掏出香烟递给他一支,方城双手接上,连忙掏出打火机给关候亭手上的烟给点上,关候亭翘上二郎腿,慢悠悠地说道:“中午时分,你们杰弗洋行的王经理前来办理出关手续,我私下给她说了一下,我有批东西能否搭你们的船,帮忙顺道带到香港?”
方城一惊,关候亭要带的东西肯定属于违禁物品,他一个海关署长为何要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来捎带货物呢?
“你们洋行的王小姐不敢直接做主,说要请示你或者童老板,正巧你到窗口查询长利号的时候,我经过你身边,就把你给请上来,商讨一下。”关候亭继续说道。
“不知道关署长要带什么东西?这件事情,我要回去请示童老板才好定夺啊。”方城回答道,王美兰都能推给自己,我为何不推给童白松呢?
关候亭听到方城的回答,脸上有点不悦,方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赶紧说道:“关署长,您是海关署长,您的话就是指示,您说是什么物品,我回去就和童老板商量商量,如何确保您的物品安全、顺利地到达。”
关候亭从嘴里吐出一口烟,慢悠悠地说道:“方经理,您请放心,不是什么违禁物品,也不违反民国政府的法律法规,主要是最近南下的船只就你们长利号,我也就是和你们协商一下,希望能尽快将他送到香港。”
“不知关署长需要我们携带的物品是什么,我也好去查看长利号的仓位是否能够协调。”方城还是不松口,既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不是什么货物,我一个远房亲戚,他一直逗留在上海,现在的时局不稳,他想回香港避避。”关候亭漫不经心地说道,一双眼睛眯着缝,盯着方城。
方城明白了,关候亭要运走的不是物品,而是要送一个人到香港。这个人一定不简单,不乘坐客轮,不坐邮轮,反而要通过货轮的方式离开上海,此人是见不得光的。
一个能让关候亭出面进行“走私”的人,会是谁呢?
方城假装惊讶地说道,“一个人?关署长开玩笑吧,有这么多的客轮,邮轮可以乘坐,为何要去乘坐长利号这种又脏又乱的货轮呢?”
关候亭又露出不悦的表情,方城又假装明白了他的意思,说道:“既然关署长看得起我们杰弗洋行,我立刻回去向童老板请示,一个人还是很好说的。”
关候亭站起,方城明白是送客的意思,他说道:“你回去给童白松说一声,今天晚上长利号11点出港,我让人带着我家的亲戚去十六铺码头等着。”
关候亭的语气哪是什么商量,直接就是命令了,方城拱拱手,道别下楼离开了海关总署。
神秘的乘客
方城回到了杰弗洋行,他把关候亭请杰弗洋行帮忙带人的事情给童白松说了,童白松既感到很疑惑,又觉得很正常,这个世道,日本人被赶跑了,总有一些曾经给日本人做事的汉奸,叛徒们想着赶紧离开中国,说不定是哪位曾经的伪政权的高官走了关候亭的门子,想通过秘密的渠道逃亡香港。
方城心里却不觉得这事是个简单的内奸逃亡事件,关候亭是什么样的人,死忠的国民党,他是个坚定的爱党爱国人士,一生唯一忠于国民政府,忠于蒋委员长,曾经在日战区的日子里,关候亭在海关这个位置上,既不媚日,更不投日,只做好自己的本分。
关候亭对内奸和卖国贼从来都是嫉恶如仇,即使是在过去日本人在上海的时期,哪个汉奸、卖国贼到了海关,无论多大的官,关候亭都不会给面子。
日本人为何不换掉这位海关总署呢?原因很简单,即使是敌人,也对关候亭的一身正气很是钦佩,只要他忠于自己的职责,至于他信仰,在人才方面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既然关候亭是一个满身正气的人,他怎么会给一个汉奸走后门呢。
方城决定晚上一定要去码头看看这个神秘的人。
方城刚从童白松的办公室里出来,就遇到王美兰在准备晚上长利号出港的相关事宜,他凑了过去,问王美兰:“王小姐,今晚长利号出港,你又要忙到半夜吧?”
“长利号出港,我又不去解缆绳,不用忙到那个时候,晚上要陪童老板去听戏。”王美兰头都没回地说道。
方城没有说话,他现在打算回家去,问问老林在码头有什么新的发现。
方城招呼了一辆人力车,往家赶,他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老林应该刚刚吃完饭,如果速度快一点,能够在弄堂口子上碰上他。
正如方城所料,方城刚到渔阳里弄堂口,老林正抽着旱烟从里面走了出来,老林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脸的络腮胡都有些许已经花白。
方城远远地看着老林走过来,心里不由暗暗地想,老林才算是真正的传奇,他绝大多数的故事将会被他永远地带入坟墓。
老林也看见了方城,他还是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清楚,方城这个时候回来一定是有事的,既然方城在远处等着,那就一定是找自己有事。
方城等老林走近了,微微地笑了一下,说:“老林,出门啊,码头上今天忙不忙?”
老林瞥了他一样,慢悠悠地说道:“方老板好,码头最近事情多,连囫囵饭都吃不上几口。”
弄堂口人来人往,他们的对话既平常又饱满深意。方城明白老林的意思,码头上有新情况。
老林假装忘记带了什么东西,讪讪地向老林道别,往回走,老林慢慢地跟着,当他走到弄堂口转角处的时候,老林微微转身瞟了一眼。
秋月枫正依在门上,嘴里嗑着瓜子儿。
过了转角口,老林快速地跟上方城,他们走到离渔阳里不远的一家茶楼里,找了偏僻的角落坐了下来,老林没等方城喊伙计上茶,就急着说道:“我被码头上选上,去长利号上面的做帮工,来回十天左右,今晚要随长利号前往南洋。”
方城一怔,心里又不由得一喜,自己的人上了船,很多事情就好办多了,如果老林真的随着长利号前往南洋,日本人运送黄金的秘密任务就有了我们自己的人在里面进行掌控,事情就好办多了。
方城说道:“这是件好事,我正找不到理由把我们的人安排上船呢,既然你能上船,真是太好了。”
“需要我在船上做什么?”老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问方城,他对方城,如同当年对孙烈臣那般的信任;方城对老林的情感,比同志的感情更加深厚。
“你上了船,注意几件事情,一是那批佛像到底去了哪里,经了谁的手;二是长利号将从南洋运送一批黄金回到上海,你在船上搞清楚,这批黄金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存放,三是今天晚上会有一个神秘客人上长利号,他将在香港下船,你要在船上密切地监视他,看他到底是谁,搞清楚他的身份。”方城一口气给老林做了布置。
老林点了点头,站起来,把旱烟杆插在腰上离开了茶楼。
方城看着老林逐渐走远,他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叫了一杯茶,慢慢地品着,仔细地将心里的那个计划重新梳理了一遍。
问题还是回到了原点——言四海到底为何而死?
方城决定下午时分去见一见给言四海收尸的文老师,他心里有种预感,这位文老师绝非等闲之辈,说不定能从他那里得到有用的信息。
方城慢慢地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不由地叫了一声“好茶”。
女人的心思
方城坐上人力车,准备赶回幸福里弄堂家里,他脑子里一直有个疑惑,言四海到底得到了什么情报,让军统既没有抓捕他,可又不让他与自己见面,最后宁愿让魏万山暴露,也要把言四海杀害灭口。
要解开这个疑惑,只有发报给延安,到底延安给言四海下达了什么样的指示,那么问题又出现了,既然是延安给言四海下达的指示,为何田文水知道,田文水又为什么要让魏万山在方城见到言四海之前,立刻杀掉他?
方城想着想着,不觉得已经回到了家中,老林肯定还没回来,万从宗去了警局,只有秋月枫在家。
方城进了门,只有卧室的灯还亮着,秋月枫在等他。
他推开卧室门,秋月枫正披了件睡衣起了床,对他有点不高兴地说道:“有个女的来找你了,让你去洋行一趟,事情急。”
方城明白,秋月枫说的那个女的就是王美兰,刚去洋行的时候填过一张入职表,上面有这里的地址。
王美兰这个时候找到家里来,事情肯定很紧急,方城转身就要出门,秋月枫在后面把门使劲地关上,方城明白她的意思,大晚上的男人被女人叫出去,换谁心里也不舒服。
就在方城走到院门时,他突然停了下来,方城意识到一个很微妙的问题,秋月枫是老地下党了,她为何最近变得像个居家女人?秋月枫应该很清楚自己干的工作是什么,最近她从未过问组织上的任何事情,这是不正常的。
有时候,忽视就是最大的重视。
方城叫了辆人力车赶到了杰弗洋行,王美兰正等着他。她见到方城进门了,立即迎了上去,把方城拉到一边说道:“童老板不见了,今天我找了他几次,家里说他一早就出门,历先生约了他下午见面,直到现在童老板都没有回来。”
童白松不见了?方城觉得很奇怪,这家伙没理由现在逃跑的,既然厉文封约了他见面,童白松是没有理由避而不见的。
“你早上见过他没有?王小姐。”方城不慌不忙地问道。
王美兰眼神有点慌,支支吾吾地说道:“没,没见着啊。”
方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看了看她,王美兰在说谎,既然她说谎,就说明童白松的消失肯定有内情。
王美兰看着方城不信任的微笑,脸上一下红了起来,低下头说道:“童老板早上很早就到洋行了,你知道的,我一直住在楼上……”
王美兰没有继续说下去,方城已经明白了,童白松从家里起床,到了洋行王美兰的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老家伙福气不浅。
“他是怎么出洋行的?”方城没有把事情说破,淡淡地问王美兰。
王美兰回答:“他接了一个电话,脸色都变了,匆忙地穿上衣服,说是有个朋友见面,有要紧的事。对了,出门的时候,他还专门拿上了一把手枪,当着我的面检查了一下。”
王美兰说得很紧张,双眼甚至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田文水,一定是田文水。方城顿时明白了,只是他唯一不明白的是早上出门的童白松为何现在都没有回来,难道田文水把他……。
故人再聚首
方城对王美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去找他,肯定能把他找到,只是今天历先生来,有什么事情交代吗?”
王美兰想了想,说道:“历先生来,等了童老板一会,临走的时候让我转告童老板,那边的货已经准备妥当,让我们杰弗洋行的货轮可以出发了。”
厉文封已经安排了好南洋那边黄金的形状改造。日本人要行动了。
方城出了门,他知道在哪里能找到童白松,也知道田文水一定和他在那里——静安路39号,一家专门吃牛杂的店铺。
这家店从道光年间一直经营到现在,手艺传了好几代人了,童白松很喜欢吃,田文水也很喜欢 。十多年前,他们三人曾经在那里吃过很多次。
方城叫了辆人力车,消失在上海的霓虹灯里。
周记牛杂,这块招牌没有变,黑色檀木雕制,挂在门楣;店门口的花坛里茶树长得很繁盛,白色的茶花有碗口那么大,十多年来,没有什么变化,方城却觉得恍如隔世。
店里的灯亮着,大堂里没有人,方城走了进去。
周老头还是那个模样,只是更老了,背更驼了,见方城进去了,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说道:“客官一个人?”
“三个。”方城微笑地说道。
“还有两位……?”周老头有些不解。
“在里面等我。”方城指了指一个亮着灯的雅间窗户,径直走了过去。
方城推开雅间的门,田文水和童白松正坐在里面,大快朵颐地吃锅里的牛杂,热气腾腾。
“来,来,来,你总算来了,坐在这里。”童白松站起身来,嘴角的油还挂着,招呼着方城坐在了田文水的对面。
田文水抬头看了看,顺手从边上拿了一个杯子,给他倒上一杯绍兴黄酒,放在方城的面前,说道:“你先喝一杯,自罚。”
方城把帽子放在一边,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的确是好酒。干完这一杯,方城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上牛杂就往嘴里送。
“你慢点,慢点,没人和你抢。晚上的鱼肉没吃饱吗?”童白松说道。
方城没有理会童白松的话,却听清楚了一个细节,童白松知道秋月枫今天晚上做的是铁锅炖鱼,一群干秘密工作的老特工,竟然毫无秘密可言。
田文水又给方城倒了一杯,又端上自己的杯子,对方城和童白松说道:“咱们有十多年没见了,今天一早就把老裘约了出来,白天都忙,晚上才有空聚聚。”
方城端起了酒杯,童白松抹了抹嘴,也端起了酒杯,都没有说话。
“当年我们9个人,活下来的就咱们仨,我对不住死去的兄弟。”田文水说完,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又倒上了一杯。
“今天,哥仨又坐在了一起,不能说是缘分,这是命!”田文水说完,又要一饮而尽,方城赶紧拦住了他的手,压住他手上的杯子。
“老田,少喝点,慢点,过去的事情不提了,咱说现在。”方城说道。方城很清楚田文水这是在演戏,叛党投敌十多年,这个时候讲感情?估计连童白松都不信。
田文水放下了杯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说道:“方老弟,你刚刚杀了魏万山,就在我的地盘,我的眼皮底下,我没有出面阻止吧?也没有人阻挠你离开吧?”
童白松一脸惊恐地转过脸来看着方城,眼里露出复杂的情绪。
“魏万山该杀,先不论立场,他那种为了三根金条就出卖同志的人,要是在军统,灭了他全家。”田文水继续说道:“现在我们仨都走着不同的路,他,老裘,现在换了个身份,做起了生意,赚美国人的钱;你,方老弟,十多年前从上海逃了出去,一路向北,在满洲卧底,干了不少事儿,日本鬼子被赶回老家,有你的功劳。”
田文水伸出手指指了指他自己,说道:“我,田文水,因为一个女人,我投靠了军统,一边抓共产党,一边杀日本人,与党国有功,与你们有罪。”
方城和童白松静静地听着,无论田文水表达的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们两人都没有插话,立场不同,是非却是有的。
“我今天把老裘约出来,扣了他一天,只想告诉他,好好做他的生意,赚够了棺材本就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里都行。日本人的那批黄金,老裘你负责安全地把它运到上海,拿上你该拿的那一份,远走高飞。”
方城心里沉了下来,童白松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田文水,只是希望他没有说关于黄金变形的事情。
田文水伸出手来搭在方城的肩上,说道:“方老弟,你的任务不就是获取关东军留下的那些武器的具体下落吗?不就是这批黄金吗?共产党现在正在重庆和委员长谈着呢,谈成了,咱们还是兄弟,谈不成,咱们也不一定刀兵相见,听老哥一句劝,你拿上黄金回去交差,我拿上那玩意儿回去复命,用不着你死我活的。”
方城沉默不言,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看着田文水已经有些发红的眼睛说道:“老田,十多年前,你的选择就注定了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你,我,老裘,我们仨因为那个时候的选择导致现在都走着不同的路,现在又让我们再做选择,那我们这辈子就这么反反复复,还算个人吗?”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锅里的牛杂还在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
决裂
突然,田文水站了起来,给童白松和方城的杯子里把酒满上,端起酒杯说道:“既然方老弟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我们过去的交情就在这杯酒中吧。”
方城看着他昂头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知道田文水下定了决心,他不会再对自己和童白松客气了,前面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田文水想用最小的代价来拉拢他和童白松,未来将是一场异常残酷的斗争。
童白松用颤抖的手端着杯子,对田文水说道:“老田,你是知道的,我自从脱离了共产党以后,再没有参与任何组织的活动,本本分分地做个商人,给美国人扛活儿,你老哥以后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童白松皱着眉头吞咽着把杯中的酒喝完,喝得太急,他不停地咳嗽,咳嗽得弯下了腰。
田文水没有理会童白松,弯下身来,眼神又恢复到那种平庸、木讷,却带着一股杀气,他对方城说道:“老弟,咱们的较量要重新开始了,老哥祝你全身而退。”
方城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老田,退不退得了无所谓,我只是忠于我的信仰。”
田文水转身要走,刚要打开门,突然转身问了一句:“方老弟,你是怎么知道我和老裘在这周记牛杂馆的?”
方城又微微地笑了笑,说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田文水怔了一下,突然,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你真是天生的特工,共产党有这样的人才真是运气。”
方城知道田文水明白了他的话。
原来,田文水早就设计好了今天晚上的酒席。方城走进醇越咖啡厅的时候,在他的咖啡桌面前摆放了一支白色的茶花,方城记得很清楚,十多年前田文水领着他们来周记吃牛杂,特意提过只要周记门口的花坛里开有全上海唯一的白色茶花。
桌上的茶花是田文水专门留给方城的信息,这也是一种较量,田文水在考验方城的能力,方城的能力高低,直接决定了田文水下一步将采取的措施。
方城在心里不由得对田文水产生了一丝的恐惧,这个敌人太可怕了。
田文水离开了,童白松似乎好了很多,立刻停止了咳嗽,坐在椅子上,等了几分钟,他又端起了酒杯,给杯里倒满了酒。
方城没有劝阻他,方城现在迫切需要知道的是童白松到底给田文水说过些什么,田文水到底清楚日本人运送黄金的事情有多少。
童白松端起酒杯,对方城说道:“方老弟,我要说我什么都没田文水说,你相信吗?”
方城没有说话,他在等童白松的下文。
“日本人要运送黄金,田文水早就知晓,这批黄金本就是日本人留给戴老板的,田文水这次到上海就是来接收黄金的,这些他们知道的,我都说了,厉先生是日本人,田文水也知道,我也说了。但是,我没有告诉田文水,黄金要怎么运,什么时候运,运到上海存放在什么地方。”童白松一口气说完,又一口气干了那杯酒。
方城也默默地端了酒杯,淡淡地抿了一口,没有说话,心里却不由得暗暗地想,童白松的为人不是一个可以坚守秘密的人,他为何面对田文水这个军统魔头做到说一半留一半,这不符合常理。
童白松这个人不简单,我应该对他重新评估,方城又喝了一口。
童白松见到方城没有说话,继续说道:“方老弟要做的是大事,我童白松不过是想求点财,自古以来高回报都伴随着高风险,我只干这一票。”
童白松一饮而尽,站起身来,转身走了出去。
方城看着童白松离开的身影,心里突然明白了,这个局,关键不是田文水,而是童白松身上!一个看似贪财、好色的童白松为何不要命地干这一票,他的背后一定有秘密。
童白松的秘密在哪里呢?
方城想到了一个人——王美兰。
方城没有回来吃饭,秋月枫有点担心,第一天上班难道就有状况?介于组织原则,她又无法出去打听,只好招呼老林和万从宗出来吃晚饭。
老林和万从宗也没有问方城,大家只是埋头吃饭,不一会,万从宗就放下了筷子,对大家说,今天是第一次去警局上班,要巡街,晚上就要晚点回来。
万从宗穿上制服出了门,还坐在小矮凳上的老林扭过头,颇有深意地看着万从宗远去的背影。
方城没有回家,直接去了静安小学边上的幸福里弄堂,言四海就住在那里,弄堂口有一个吃馄饨的小摊,他正坐摊慢慢地吃一碗馄饨,也在等人,等言四海。
华灯初上,方城远远地看着言四海慢悠悠地走过来了,手捂在腹部,似乎是受了伤。方城第一时间判断老言出事了,他刚要起身,言四海也看见了他,轻轻地向他摇了摇头。
言四海是在向他示警,不能与他相认,他的后面肯定会有尾巴跟踪,对方留着言四海的命就是为了引出与他联络的人。
言四海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刚到馄饨摊边,步伐沉重,突然人一偏,倒在了方城吃馄饨的桌子上,手臂一挥,将方城面前的馄饨扫到了地上。
“嘿,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方城一下子站了起来,馄饨摊的老板也连忙过来,扶起言四海,立刻叫了起来:“哎呀,这不是住在19号的言老师吗,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听到馄饨摊老板的叫声,弄堂里的左邻右舍都出来了,把言老师七手八脚地抬着往家里走,馄饨摊主转头对方城说道:“先生真是对不住,把您馄饨给搅地上了,您等我一会,我把言老师送回去,再给您煮一碗。”
方城站起身来,面带怒色地说:“这是什么事儿嘛,泼我一身的汤,这是华锦堂做的洋服。你得赔我。”
方城一边用手弹弹西服上的汤汁,一边暗中注视着有没有可疑的人,发现在弄堂口街对面有一个站在电线杆边上的人,正在掏钱向街边的烟贩买烟,圆礼帽压得很低,看不清楚他的脸。
他就是来监视言四海的,方城顿时警觉起来。
方城在满洲做了那么多年的警察,职业嗅觉非常敏感,他只注意到了一个细节,那个人的手里拿了一份报纸,天都快黑了,谁还拿份报纸呢,报纸不过是他遮掩自己的道具。
方城正要离开,馄饨摊贩出来了,一个胖胖的矮男人,大肚子上系着一条白色围裙,方城这才仔细地打量着他。
“先生,实在对不住,言老师不知道得罪了谁,被人用刀给伤了,世道不太平啊,你说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师得罪谁了。不说了,不说了,您请坐,我再给您煮上一碗。”胖摊主叹了一口气,转身去给方城煮馄饨。
方城无心吃馄饨,言四海肯定是暴露了,敌人为何没抓捕他,更没有直接杀害他,一定是有阴谋的。
方城打算起身离开,刚要起身,只见胖摊主端着馄饨过来了,放在方城的桌子上,笑吟吟地说道:“先生,您请慢用,实在对不住。您仔细尝尝,味道不比哈尔滨的差。”
方城心里猛地一惊,这个摊主不是一般人。
胖摊主把肩上搭着的白抹布扯下来,低头擦拭着方城面前的桌子,低声对方城说了一句:“方城同志,晚上9点,霞飞路醇越咖啡馆。”
方城慢慢地吃着馄饨,将最后一个放进嘴里,站起身来,掏出钱放在桌子上,转身走了。他看了看表,才七点五十分,先回趟家吧。
方城招呼了一辆人力车,坐了上去,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街对面那个拿着报纸的男人正靠着路灯抽着烟。
方城回到了渔阳里,秋月枫正在厨房里收拾,老林在院子里修理着两把破旧的小木椅,他看到方城进来了,站起身来。
方城用眼神向老林示意了一下,转身进了后院的杂物间里,他知道老林跟在他的后面。
杂物间只有一个昏暗的吊灯,方城点了一支烟,站在灯下一言不发,老林进来,轻轻地关上了门,只是静静地看着方城。
“老言受伤了,他暴露了,我们这里出了叛徒。”方城吐了一口烟,缓缓地对老林说道。
“我们?总共就四个人,谁能是叛徒?”老林觉得不可思议,脱口而出。
“你最近先不要去码头了,就说现在码头的生意不好,要放几天假,在家盯着,有什么情况及时给我说。”方城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
四个人有了内奸,方城还是把情况告诉了老林,他并不能打包票老林就排除了嫌疑,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只能是自己。
可是,他太需要人协助了,老林是唯一的选择,毕竟自己在新京受的那一枪是老林开的。方城进去给秋月枫打了招呼,说自己会晚点回来,让她自己先睡,不用等他。
出了门的方城在弄口招呼了一辆人力车,直奔霞飞而去,他心里有太多的疑团,他现在需要太多的信息来判断目前的形式。
醇越咖啡是一家法国人开的新式咖啡馆,方城看了看表,离九点还有十分钟,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可疑的人,低头进去了。
在咖啡馆的角落里,方城要了一杯咖啡,又从吧台拿了一份《大公报》看了起来,报纸上多是一些日本投降后国民政府大肆受降,并且处理汉奸资产的内容,方城突然注意到了几条信息,一是重庆一直在呼吁国共进行和平谈判,二是日本在东南亚溃败投降后,巨额财产去向不明,国际社会一度怀疑美军将其独吞。
方城正看得入迷,咖啡馆的门开了,进来了一个熟悉的人,方城假装不经意瞟了一眼,立即就认出了他,虽然他做了很大的装束改变。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衫,戴着小领结,大奔头向后梳着,油光油光的,两撇小胡子整齐漂亮,手里拿着一柄文明杖。
无法装饰的大肚子出卖了他,来人正是馄饨摊主。
他径直向方城走了过来,坐下,问方城:“先生可是初到上海的?”
方城放下报纸,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初来乍到,上海的馄饨味道真的不如哈尔滨的。”
“那是先生没有吃习惯,南方的饮食味道总是要比北方的要淡一些的。鄙人姓魏,名万山,你可以叫我老魏。”
方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魏先生约我来此,有何见教?”
魏万山左右环视一下四周,咖啡馆里人并不多,三两个外国人坐在窗户边上闲聊着,他低声地说道:“方城同志,老言暴露了,他今天晚上在回来的路上遭遇一个军统的跟踪,在摆脱特务的途中与对方发生了正面冲突,被刺了一刀,伤势不是太严重,现在有些情况要给你通报一下。”
方城没有说话,在不清楚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轻易地承认自己的身份。
“情况紧急,我是违背了组织原则的。我是上海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老言也是我们组织的成员,他的主要任务是充当延安与异地来沪人员的对接、联络,就如同你这样的同志来沪,我们是不能直接出面的,全权由老言负责。”
“老言受伤,我抬他进去,他告诉了我你的情况,并且让我来转告你一些情报。”老魏说得很快。
“战败后的日本并没有死心,残留的军国主义分子通过黑龙会这个组织一直在秘密活动,他们打算将东南亚的巨额黄金运往上海,具体要把这笔怎么处理,目前还不知道。”老魏说的情况印证了刚才方城在报纸上看到的信息。
“我来见你之前,刚刚收到了延安总部的电报,让我第一时间紧急联络你,并且要全力配合你在上海的工作,同时转告你一个信息,戴雨浓派人已经和鼹鼠联系上了。”
方城这下放心了,魏万山是自己人,鼹鼠是军统在延安总部安插的内奸,知道鼹鼠这个代号的人只有李部长和方城,李部长并没有告诉魏万山鼹鼠是个什么人,什么身份,他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方城,魏万山是可靠的。
方城又端起了咖啡,轻声地说道:“现在的局势很复杂,抗战胜利了,国民党正在大肆抢夺胜利果实,收复城市,清缴汉奸,搜刮财富,军统现在也腾出手来要全力对付我们了。日本人也没死心,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日本人在策划一起很大的阴谋。”
“阴谋?日本人还没死心?他们还要策划什么样的阴谋?”魏万山显得很疑惑。
“关东军在满洲留下大量的军火、武器、物资,又打算在上海留下一笔巨额的黄金,他们打算干什么?难道是给蒋家父子留的礼物?”方城轻轻地放下咖啡杯,陷入了沉思。
方城脑海里迅速地思考起来,日本人把东南亚的黄金运往上海,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结合着皇太极宝刀上的信息来看,他们既有可能是给戴雨浓留着的,东北有物资,上海有金钱,现在需要的就是人了。
戴雨浓从来就是不缺人的,军统2万多人几乎成了他的私兵,国民党的每支军队里,戴雨浓都安插了自己的人或者特务,他又与中央军嫡系胡宗南、汤恩伯等人交情极好,又桂系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眉来眼去,还和东北军的残余联系颇深。
戴雨浓在下一盘大棋,日本人想把他当成第二个溥仪,这帮孙子千百年侵占、分裂中华之心从未死过。
方城心里顿时觉得愤恨,但他并没有将这些情况告诉魏万山。
方城用勺子搅了搅没剩多少的咖啡,对魏万山说道:“转告老言,现在开始他先不要露面了,好好养伤,最好是组织上将他转移,以后我会和你联系,直接去你的馄饨摊找你,如果你有紧急情况,你可以去杰弗洋行找我。 ”
“对了,请你务必转告老言,他为何将我安排进杰弗洋行,组织上是怎么考虑的,洋行老板童白松的背景你们调查了吗?”方城停下手中的勺子,盯着魏万山问道。
老魏睁大了眼睛看着方城,似乎不相信方城所说的,异常惊讶地说道:“童白松可是铁杆的汉奸啊,抗战期间,一手走私军火秘密地给重庆的蒋家父子,一手走私军火给南京的汪照铭,日本人对他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知道他有什么背景,这老小子赚的钱可不少!”
方城听了魏万山的话,顿时心里一沉,童白松到底是谁?
方城没有说破童白松曾经是地下党同志的事情,起身拿起帽子,付了钱,走了,临走前告诉魏万山,让他通过关系查一查十多年前的上海警察局长许常山的下落。
魏万山看着方城离开的背景,不由得心里暗想,这许常山自从汪伪政权接收上海后,平步青云,坐上了上海参议员的位置,前不久因为汉奸的身份被捕了,据说还没受审,关押在警察局的单独监狱里。
许常山具体关在哪里,还真不清楚,明天让下面的同志去打听打听,实在不行,就启用上海地下组织在警察局的情报人员吧。
这是为何方城对许常山有这么大的兴趣呢?魏万山想不明白,他端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拿起文明杖,转身离开,钻入了上海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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