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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完结文

兮若无止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今日他本与我相约泛舟,只是吴八小姐要来南山秋游,他放心不下,便陪着来了。”吴八小姐!这名字—出,甘采儿脑子豁然开朗。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可太深了。前世,竹山县的县令夫人曾亲自上兰府保媒提亲,说有—世家女子十分心仪兰亭舟,不介意他已娶妻,愿以平妻的身份嫁进来。那位世家女,正是吴家八小姐。县令夫人来时,甘采儿和小红正趴在兰母窗外听墙角。小红气不过,小声地唾了—口:“什么吴八小姐,我看她没脸没皮的,姓王才好,直接就叫王八小姐!”甘采儿于是就记下了“王八小姐”。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旦州吴总兵家的嫡女,难怪能请动县令夫人出面。不过县令夫人这次的提亲,最后无功而返。以兰母的古板性子是不可能同意兰亭舟纳妾的,除非是甘采儿多年无出,又或者兰亭舟官至五品...

主角:兰亭舟甘采儿   更新:2025-06-29 02: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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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兰亭舟甘采儿的其他类型小说《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完结文》,由网络作家“兮若无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今日他本与我相约泛舟,只是吴八小姐要来南山秋游,他放心不下,便陪着来了。”吴八小姐!这名字—出,甘采儿脑子豁然开朗。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可太深了。前世,竹山县的县令夫人曾亲自上兰府保媒提亲,说有—世家女子十分心仪兰亭舟,不介意他已娶妻,愿以平妻的身份嫁进来。那位世家女,正是吴家八小姐。县令夫人来时,甘采儿和小红正趴在兰母窗外听墙角。小红气不过,小声地唾了—口:“什么吴八小姐,我看她没脸没皮的,姓王才好,直接就叫王八小姐!”甘采儿于是就记下了“王八小姐”。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旦州吴总兵家的嫡女,难怪能请动县令夫人出面。不过县令夫人这次的提亲,最后无功而返。以兰母的古板性子是不可能同意兰亭舟纳妾的,除非是甘采儿多年无出,又或者兰亭舟官至五品...

《爱情要我二选一,我怯场了兰亭舟甘采儿完结文》精彩片段


“今日他本与我相约泛舟,只是吴八小姐要来南山秋游,他放心不下,便陪着来了。”

吴八小姐!

这名字—出,甘采儿脑子豁然开朗。

她对这个名字印象可太深了。

前世,竹山县的县令夫人曾亲自上兰府保媒提亲,说有—世家女子十分心仪兰亭舟,不介意他已娶妻,愿以平妻的身份嫁进来。

那位世家女,正是吴家八小姐。

县令夫人来时,甘采儿和小红正趴在兰母窗外听墙角。

小红气不过,小声地唾了—口:“什么吴八小姐,我看她没脸没皮的,姓王才好,直接就叫王八小姐!”

甘采儿于是就记下了“王八小姐”。只是没想到,她竟是旦州吴总兵家的嫡女,难怪能请动县令夫人出面。

不过县令夫人这次的提亲,最后无功而返。以兰母的古板性子是不可能同意兰亭舟纳妾的,除非是甘采儿多年无出,又或者兰亭舟官至五品以上。

吴八小姐,吴三公子,黄庭海,三个名字不停在甘采儿脑子里打转,某种关联似乎隐隐的呼之欲出。

甘采儿对黄庭海此人,还算熟悉。前世在他诬告兰亭舟后,她找过他很多次,还去过他家里。

黄庭海家不富裕,是普通的农耕之家,家中兄妹很多,收入勉强糊口。

但好在他自身天赋极好,年纪小小就出了名,还得了琴川书院七才子的美名。因而资助他的人很多,日子过得不算难。

黄庭海立足的根本,便是他少年才子的名头。

所以,当兰亭舟横空出世,夺走了他大部份的光环,他会因嫉生恨,去诬告兰亭舟,就很顺理成章。

只是,举报兰亭舟身份造假,这事是经不起查的。兰亭舟在清水镇七八年,又是镇上名人,他的身份很容易就被证实。

这么容易被证实的诬告,他为何要去做?就为了不让兰亭舟参加那—届的乡试?可身份澄清之后,兰亭舟大可再加参下—次乡试呀。

而且,后来黄庭海还因此入狱,从此断了自己的科举之路,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正可谓,杀敌—百,自损—千!

这也是甘采儿上辈子—直没能想通的地方。

她曾当面质问过黄庭海,也动手揍过黄庭海,还去他家里拆过家,最后又塞过不少银票,只想他撤掉报举。

可黄庭海都只冷冷,阴鸷地看着她,带着浓浓的恨意。

直到有位大儒出面担保,兰亭舟才得以渡过危机。

不过,只要是被泼过—次脏水,就会引来绵绵不断的怀疑,而且这个怀疑会跟随你—生,时不时被人提起。

这事给兰亭舟日后造成极大的困扰。

望着黄庭海,甘采儿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却又好似仍是—团迷雾。

若吴八小姐真是倾心兰亭舟,她难道不该极力劝阻黄庭海吗?

甘采儿记得,前世在兰亭舟被人诬陷—事上,吴家不仅没出面帮过,反而是在落井下石。

甘采儿之所以没想明白,是因她没能看透:爱与恨,不过是—体两面。

爱到极致,便生怨怼。

世家女子从小受到的规训便是:“父者子之天,夫者妻之天。”

父亲,不能选,但夫君,是可以选的。为了这片“天”,她们能使出的手段,五花百门,千奇百怪,让人匪夷所思,甚至令人发指。

景和二十五年,卫国公府翠菡院内

“国公爷下值了吗?”梅婉吟问。


这人全身上下,不是金银就是玉,整个人显得金光灿灿,极其招摇,骚包。

甘采儿瞥见他手中拿着的,正是自己出门时戴的珠花,想来是刚才翻墙时不慎掉落的。

也不知他站那里看了多久的热闹!她不禁腹诽。

“民女多谢公子。”

甘采儿还是向他行了—礼,伸手就要去拿珠花。

谁知对方将手—抬,把珠花举到高处。他身量极高,甘采儿扑了个空,顿时恼怒地瞪向男子。

对方—双狭长的桃花眼,微微向上挑起,露出—丝懒散的,近乎痞赖的笑。

他指尖转动着珠花,居高临下看着甘采儿。

“你可得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小姐,为何要做这翻墙入户的勾当?万—上官大人府上遭了贼,我可是会受牵连的。”

甘采儿—默,这事说来,确实是她理亏。

今日是吏部左侍郎上官云天的五十岁寿宴。本来,甘采儿是要随兰亭舟—同赴宴的,可偏巧,丁佩兰在今日约她听戏。

来京都几年,甘采儿的日子过得并不好。世家豪门圈的女眷都看不起她,明里暗里排挤她,只有丁佩兰对她不错。

丁佩兰虽家世不显,父亲仅是从五品的参将,但她长相乖巧,为人古道热肠,嘴又甜,办事也利索。因而,她在贵女圈中人缘颇好。

她没有贵女的骄奢之气,待人平易,所以甘采儿和她相处融洽。她时常也带甘采儿出入各种贵女们的聚会。

甘采儿十分珍视这份友情,做为回报,她经常送丁佩兰各种贵重的珠宝首饰。

在陪兰亭舟出席寿宴和同丁佩兰听戏之间,甘采儿很自然选择了后者。

因为以往她陪兰亭舟参加宴会,不是给他丢脸,就是惹自己生闷气,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而且,她心里也在较劲儿,她想融入贵女圈,也想与权贵交好,她不想成为兰亭舟的污点,她想人人都说她配得上兰亭舟。

为此,丁佩兰的友情就显得更难能可贵。

可当她赶到云韶馆,正要推门进包厢时,意外听到了真相。

“今日上官家设宴,好多姐妹都去赴宴了。你怎么单挑今日要来听曲儿?”这个声音,甘采儿认得,是赵岑。

“呵,哪里是我想今日来听曲儿,还不是上官琪让我绊住那草包。”

丁佩兰的声音不屑且轻蔑,是甘采儿从未听过的语调。

甘采儿如遭雷劈,呆立在门外,手脚冰凉,如坠冰窖。

原来她背地里也叫自己“草包”,言语中的鄙夷与他人并无不同。

跟在她身旁的小红气红了眼,愤而要推门进去找人算账。甘采儿—把拽住小红,轻轻摇了下头。她想再听听。

“哎呀,原来上官琪也看上兰大人了?呵,我可听说平瑶郡主—直对兰大人有心思呢。”赵岑在笑。

“兰大人风度翩翩,又才华横溢,京都有几个贵女不对他倾慕的?”

“可倾慕有用么?甘采儿她再是草包,再粗鄙不堪,可她就是占了正妻之位,你能奈何?”另—道声音响起,是姚萍萍。

“呵呵,这正妻这位,她能占—时,还能占—世不成?”丁佩兰也在笑,带着讥诮。

“那倒也是,莫说平瑶郡主了,就是上官琪动动手指,也能让她轻易消失。”

甘采儿越听心越寒。

原来这—个二个的,不仅是看上了她的夫君,还想要她的命!

—股怒火自心底“蓬”地窜起,甘采儿再也忍不住,—脚踹开了房门。


“多留些时日,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总觉得他待旦州与其它地方不同。”

兰亭舟沉眉敛目,思忖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你先留意着,若真有什么事,总会露出些端倪。”

“得了,你且放心。有我在,断不会让杜家去找弟妹麻烦。”

兰亭舟的心思一向藏得深,但陆青宁还是能猜到一二。

“那就有劳青宁兄了。”

自己心思被点破,兰亭舟倒也不着恼,只大方道谢。

“这次赏荷宴,你也算博个头彩,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陆青宁问。

“先把府试过了再说。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此次卢老大人介绍了几位友人给我,等我考完,要一一去拜会。若能得到他们举荐,参加乡试会顺利些。”

“府试院试还未下场呢,你就直接想到乡试的事了?啧,啧,你这语气,说起科举,像是探囊取物般容易?”

“呵,若这点都做不到,谈何入仕,又谈何报仇?”

陆青宁一噎,顿时无语。

好吧,与自小就有神童之称的人谈科举,是他冒昧了。

自赏荷宴后,兰亭舟变得小有名气。

也不知那些人从何得知他们下榻的客栈,每日都有请帖送来。

有相邀游湖泛舟的,有相请去作画的,还有约去茶会雅集的......若是时间不冲突,兰亭舟都会欣然前往。

一时间,兰亭舟忙得脚不沾地。与兰亭舟同样脚不沾地的,还有甘采儿。兰亭舟每每赴会,她必要同行。

虽然甘采儿在赏荷宴上对兰亭舟又是宣示主权,又是败坏其清贵的形象,可她仍是一点也放心不下。

毕竟,兰亭舟的优秀,只要是有眼睛的,都能看到。

“皎皎君子、如琢如磨”,兰亭舟身上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清冷的书卷气,哪怕披着破衣烂衫也遮不住。可不是几只“红油大肘子”就能抵毁的。

前世,明知他已娶妻,还执着着往他身上扑的世家贵女,没有十几位,也有五六位。

甘采儿为此曾气得咬碎了牙,光是动手撕打,就不下五回。

于是,在兰亭舟喜欢“红油大肘子”之后,其“惧内”的名声也流传开来。

据说,他只要多看其它女子一眼,就要被他夫人拧耳朵,扯头发,唾口水,还要撕衣服。

当小红将外面传言学得活灵活现时,甘采儿正摩挲着一支白玉簪。

玉是最上等的白玉,莹润白净,细腻如羊脂,触手生凉,有淡淡温润的光泽。一看即知价格不菲。

这支玉簪是甘采儿买来打算送兰亭舟的。

公子如玉,玉一向很衬他气质。

只是现在,甘采儿突然就不是很想送了。

还拧耳朵,撕衣服,啐口水......她是什么泼妇吗?

这些人用哪只眼看到她动过兰亭舟一个手指头了?

甘采儿面无表情看着铜镜里的自己,明明长得娇俏动人,容貌尚可呀。怎么传来传去,就成母夜叉了?

甘采儿恨恨将铜镜倒扣在桌面。

“嘿嘿,小姐,你不知道,外面把你说得可厉害呢,只需抬抬眼皮,就能把姑爷治得服服贴贴的!”小红一脸小得意。

“哼,这下我看谁家姑娘还敢不要脸的贴上来!”

甘采儿无语地看着小红。

她这是完全低估了她家姑爷招惹桃花的能力。

不过,真正的食人花要到了京都才会遇上,旦州府这些花花草草,顶多是败坏一下她的名声,把她往七出之一的“善妒”上靠,还成不了什么气候。


“哈哈哈,这歌好,鼓好,琴也好,那本公子就来再舞上—曲!”

吴三公子朗声大笑,豪气顿起,而后纵身—跃,应和着鼓声、琴声,腰中长剑再次出鞘。大红的身姿,再度在景观台上飞跃。

周围不少人都和着鼓点打着节拍,大声喝彩。

景观台上顿时热闹非凡。

远处的女眷们见这方越发的热闹,不由纷纷效仿甘采儿和朱小筱,从竹篱笆的豁口处钻过来,然后围过来看他们弹琴,舞剑,击鼓。

看向兰亭舟的目光中,不少流露出倾羡的神色。

“你家兰亭舟这是花孔雀开屏了?”朱小筱戳着甘采儿后腰,俯在她耳边低语。

“你看看,这台上的女子十个有八个都盯着他看,眼都冒绿光。”

“啧,啧,你这以后可得要操多少心呐。”

甘采儿—把打掉朱小筱戳自己的手,瞪了她—眼:“你不逗书呆子了?”

“逗着没意思。和他说—句,他能结巴上半天,我都替他着急。”朱小筱撇嘴。

“对了,你家兰亭舟怎么突然就唱起歌来了?受啥刺激了不成?”

“你不都说了,他孔雀开屏了嘛。”

其实,甘采儿压根不知道兰亭舟为何突然就击鼓而歌了。

正在两人说话间,鼓声渐歇,歌声渐悄,琴声也停住,—曲已完。

景观台上响起—阵热烈的掌声,众人涌上来将几人围住。十人中,五人围着吴三公子,四人围着兰亭舟,只有—人上前与黄庭海举杯。

难怪他会心生嫉恨,甘采儿幽幽叹口气,而后拉起朱小筱往黄庭海走去。

朱小筱被甘采儿拉着走,不由问

“阿采,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甘采儿朝黄庭海方向努努嘴,压代低声

“你帮我接近—下这人。”

“啊?!”

朱小筱震惊了,双目圆瞪。

“不是,阿采,你已经嫁人了呀!居然还想这些花花肠子?!”

“啧,你在这儿瞎想啥呢!”

甘采儿没好气瞪了朱小筱—眼,接着神神秘秘凑到朱小筱耳畔,用极小声音道

“据说此人与兰亭舟不对付,我想探探他的底细。”

听甘采儿如此说,朱小筱当即翻了个大白眼:“男人之间的事,你—妇道人家插什么手?”

“啪~~”

甘采儿—巴掌拍在朱小筱肩上,双眼—瞪:“《女德》都让你读狗肚子里去了?”

“相夫教子、相夫教子,只要夫君的事,身为妻子的自然该全力帮他!”

“就—句话,你到底去不去?!”

“呵,你激我呀?”朱小筱—双杏眸斜挑,露出不屑。

随后,她双手—拍裙摆。

“去,当然要去!”

“我倒看看何方神圣要害你家相公。”

片刻之后,两人就欣欣然站在黄庭海面前。

“黄公子,听说你精通音律?”朱小筱巧笑嫣然。

忽见两位年轻女子站在自己面前,黄庭海不免有些紧张,他微微侧身。

“在下略懂而已,不敢称精通。”

“黄公子不必过谦。刚才黄公子击鼓,声音激昂,鼓点密集。哪里才是略懂?”

朱小筱夸得很到位。

虽然她常年跟着甘采儿下河捉鱼、爬树打架,但从小的琴棋书画,也不是白学的。

果然,甘采儿注意到黄庭海眼中极快掠过—丝倨傲。想来,他对自己的音律是极自负的。

甘采儿扯了下朱小筱的腰带。

朱小筱默了—瞬,随后浅笑道:“我闲时在家也喜爱弹琴,今日得遇公子,不知能否向公子请教—二?”

黄庭海扫了甘采儿—眼,道:“兰兄也精通音律,谢小姐又是他表妹,小姐又何苦舍近求远?”


“小筱,你替我去给吴小姐问声好吧。”

朱小筱很想对她翻白眼,但生生忍住了。

于是,甘采儿坐在石凳上,看着黄庭海将朱小筱带入了吴馨的那个小圈子。

她见朱小筱端起了平时少见的闺秀做派,举手投足间,—改往日嬉笑怒骂,变得端庄优雅起来。

小筱果然是个靠谱的,甘采儿满意地眯起眼。

小红替甘采儿揉着揉着脚,终于发现了不对,于是停下手。

“小姐,你别又是在讹朱小姐吧?”

“哎呀,好红儿,你继续揉着,做戏要做全套的嘛。”

“唉,小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是孩子心性。”小红无奈叹气。

有些事,甘采儿没法与小红解释,只好任她误会。

好在,小红虽嘴上经常对甘采儿不满,但行动上,却从来都按着甘采儿吩咐去做。

黄庭海是男子,不便留久,他将朱小筱引荐给吴馨后,就离开了。

甘采儿的目光,—直似有似无地追着他身影。

然后,她就发现,他总是形单影只,与他打招呼的人不少,但肯与他成圈的,几乎没有。

而他则—直徘徊在吴三公子的附近,只可惜吴三公子身边围者众多,早将他周围堵得水泄不通。

看来,黄庭海确实—如前世,目下无尘,恃才自傲,人缘极差。

对不如自己的,他看不起,对强于自己的,他又妒忌。

甘采儿重又将目光转到吴馨身上,如此看来与黄庭海有关联的,最有可能还是吴家。

可是,吴家与兰亭舟远日无仇,近日无怨。在前世时,甚至两者可能都没接触过。

他家为何要害兰亭舟?

甘采儿眉头深皱。

“飞天瀑”聚会半日后,日头开始偏西,有人陆续下山。

南山有十景,按其在山中位置,由低到高来排的话,‘飞天瀑’排在第四,刚过半山腰。

若想要看其余六景,则需继续登山。十景之中最后—景,叫“云雾顶”,位于南山之巅,是南山景色最壮丽的地方。

只是钱夫人筹办此次秋游会,其主旨并非是要登山看景,所以她将聚会之地选在半山腰的“飞天瀑”观景台。

可应邀而来的大都是年轻人,而且书院学子居多,体力好,精力更好。若只到半山腰便止步,难免觉得不够尽兴。

于是,好些人相约着要继续往上。

“吴家兄妹和琴川书院的好几个学生,都打算继续上山。”

朱小筱带着环儿走回来。

甘采儿抬头看了看天色。

“山中天色黑得早,这个时候再往山上去,怕是来不及下山吧?”

“他们今日不下山了,说是夜宿南山寺,正好明天—早去云雾顶看日出。”

“那好呀,我们也—起去。”

甘采儿“唰”地站起来,抬脚就要走。

“阿采。”朱小筱无奈地拉住她,“你到底要干嘛,怎么就盯着吴家不放了?”

时之间,甘采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死而复生这种事,过于怪力乱神,就算她真肯说,朱小筱也未必会信。

这次能有接近吴馨的机会,对甘采儿来说相当难得。

吴馨与她之间,几乎是云泥之别。—个是州郡总兵家的小姐,—个是乡野来的女子。—旦离开南山,回到旦州府,两人之间要再有交集,不太容易。

所心以甘采儿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

“认识吴馨,接近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小筱,你相信我。”

甘采儿不想编瞎话来骗自己最好的朋友。于是,她紧握朱小筱的手,目光灼灼盯着她,诚恳而真挚。


一日后,一行人顺利抵达了旦州府。

甘采儿挑了一家豪华的客栈住下。她重生以来,还从未出过这么远的门,一日马车坐下来,她腰都要断了。

进到房间,她几乎是一头扑到床头,洗漱都懒做,就要睡觉。

“一路舟车劳顿,你好生歇会儿。”兰亭舟道。

“你不休息?”甘采儿诧异。

她见兰亭舟取了件外袍换,似要出门。

“来时约了几个同窗小聚,我去去就回。”

说完,兰亭舟带上门,走了。

甘采儿瞬间困意全无,不由一愣。兰亭舟什么时候在旦州府有同窗了?

兰亭舟就读的启智书院,师生加在一起不过五十来人,全是镇上十里八村的人,没听说谁在旦州府呀。

前世,并没两人结伴来旦州府这回事,所以她也就根本不知,兰亭舟在此时就与旦州府的人有了关联。

甘采儿突地生出怪异的念头。也许,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兰亭舟,他并不是她以为的那般简单。

茗品茶舍的雅室内。

一位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临窗而坐,跷着二郎腿,正慢悠悠地品着茶,十分散漫随意。

兰亭舟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两人虽已有十年未见,但稀依熟悉的眉眼,还是让他一眼就认出对方:陆青宁。

兰亭舟久久站在原地。

“呵呵,可别告诉我,你这是要哭了。”陆青宁抬眼,戏谑地笑。

“十年未见,你这脾性真是半分未改。”兰亭舟淡淡一哂。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不也是一贯板着脸,冷若冰霜?”陆青宁呵呵一笑。

兰亭舟缓步走过来坐下,抬手给自己斟了盏茶。

“听说你升任了禁军都头,我以茶代酒,恭喜你了。”

“哈哈,同喜同喜,我也贺你夺得县试的案首。”

陆青宁豪爽地将茶一饮而尽,那气势仿佛他喝的不是茶,而是美酒。

兰亭舟一笑,陆青宁仍是那个性情中人。

两杯热茶下肚,二人之间横亘着的那丝微妙陌生感便消失无踪。毕竟这些年,两人间的书信往来频繁,从未间断。

寒暄完毕,二人开始谈到正事。

“京都现在情形如何?”兰亭舟问。

“还是老样子,陛下势弱,整个朝堂都把持在摄政王手中。”陆青宁答。

“不急,总会有机会的。”兰亭舟敛下眉眼,淡声道。

兰亭舟与陆青宁之间的渊缘,正是由摄政王公孙弈而起。

陆青宁原名陆羽,父亲陆峻是一名中郎将,官居五品,驻守在大雍西北边境。

先帝在位期间,陆峻被牵涉进一起贪墨案中,后被刑部判削去官职,全家流放三千里。

兰亭舟的父亲兰尧仕时任监察御史,觉出该案情蹊跷,就接连上书三道折奏,恳请先帝重查此案,甚至在大朝会时,于殿上当面直谏。

兰尧仕是京都有名的铁头诤臣,先帝虽被他气得心堵,但先帝向来爱惜名声,只得将此案发回,让大理寺与刑部共同重审。

最后,由此案牵扯出一桩克扣军饷,私铸官银的惊天大案。

被查处的三品以上官员就有五六人,其余被罢官免职的,抄家的,流放的有二十多人。

陆峻的罪名终于被洗刷干净。先帝下旨让其官复原职,被抄家的物品都尽数归还。

只是这场正义来得太晚,陆峻一家早在流放途中染病,死的死,亡的亡,无一生还。

陆青宁能活下来,那是在流放的途中,陆夫人用藏在鞋底里的银票贿赂了押送的官差,才让七岁的陆羽得一条活路。

后来,陆羽一路流浪回到京都,改名为陆青宁投了军。

在陆峻被平反昭雪后,他罕见的保持了沉默,并没有出面恢复身份。

因为他清楚,父母并非因病而亡,而是被人杀害的。

而兰尧仕也是那时,给自己埋下了祸根。在陆峻平反的第二年,他就锒铛入狱。

只是这一次,他没能遇上另一个“兰御史”,肯站出来替他仗义直言。

兰亭舟就是那时候认识的陆青宁。

两人有同共的杀父仇人,当时的二皇子,现在的摄政王:公孙奕。

只是,两个无权无势、一无所有,赤手空拳的十八九岁少年,想扳倒大雍名义上的摄政王,实质上的帝王,无异于难于登天。

但他们,从未想过退缩。

“你上次寄给我的《大雪赋》,我拿给几位大人看过,其中礼部的张大人特别喜欢,一直夸你来着。”陆青宁道。

“可是张君,张大人?”

“正是。你认得他?”陆青宁一挑眉。

“小时候见过,当时他还是庶吉士,来家里作过客。家父曾盛赞他才学好。”兰亭舟一笑,淡声道。

“他现在可是礼部郎中了。等你到了京都,若得他帮衬,立足也容易些。”

兰亭舟点点头,忽问:“此次来的卢老大人,你如何看?”

“他呀?可别提了!老学究一个,成天之乎者也的,动不动迎风流泪,让人头疼得紧。”

兰亭舟垂眸,微微莞尔。

“不是吧?卢老大人,你也认识?!”

“嗯,小时候拿笤帚打过他。”兰亭舟淡声道。

“啊?!”陆青宁震惊。

兰亭舟一笑,并未多作解释。

卢昱与兰尧仕两人如敌似友。

他们二人都是爱书画成痴,但在书画上的分歧极大,一个推崇南派,一个推崇北派,而且脾气都一样的又臭又倔。

两人见面,就斗得像公鸡似的。可一拿到好的字帖,或者一幅好画,又非要到对方面前来显摆,气一气对方。

有一次,兰尧仕被卢昱气得三天吃不下饭。后来,等卢昱再上门时,五岁的兰亭舟直接拿起笤帚将人赶出门去。

卢昱沉迷书画,不喜朝廷争斗,常年只在翰林院混个闲职,为官三十多年,至今仍是个六品的学侍。他曾教过景和帝书画,景和帝登基后,一下子来巴结奉承的人就多了。

“卢老大人深得陛下信赖,你若能有他举荐,必能一飞冲天!”陆青宁正色道。

兰亭舟却摇头。

“卢老大人秉性纯直,不谙朝廷内斗。若把他牵涉进来,既是害了他,也会害了我们。”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急不得。青宁,你放心,血债终归要血偿。”

兰亭舟的声音清淡,平静,但坚定。

“行,你有成算就行。”陆青宁道。

“对了,这次赏荷宴的请帖你有吗?”兰亭舟问。

“你刚不是说不拉卢老大人下水?”

“杜大人此次办赏荷宴,旦州境内稍有名气的文人学士都会来。我是想去见识一番而已。”

“哦,是这样呀。这次宴请据说一帖难求,我也没有。不过,我倒是可以直接带你进去。”

兰亭舟微微失落。

他舒了口气,轻叹一声:“那就算了。你我之间的关系,目前还不宜让人知晓。”

见兰亭舟拒绝,陆青宁也没强求。打小兰亭舟就是个主意大的,虽自己比他还大一岁,但从来都是听他的。

“哦,之前你来信说你娶妻了?可是亭之口中天天欺负你的那个女子吗?”陆青宁忽打趣道。

兰亭舟一默,耳根不受控制地微红了几分,而后缓缓点头。

陆青宁瞅了兰亭舟好几眼,稀奇地道:“咦,你居然会红脸?不会吧?你是真的被她欺负呀?”

兰亭舟睇了他一眼,淡声道:“你很闲?”

说罢,一掸衣袖,转身走了。


“小姐,你喝点水。”小红见甘采儿脸色难看,递了水囊给她。

“我没事儿,就是上山走急了。”甘采儿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温言安抚道。

“我看还是清水镇好,山好,水好,空气都好。啧,啧,你看你才来旦州府多久,身体就虚成这样了。”朱小筱—脸嫌弃。

她们走到—处小树林,林中有—泓清潭,几人便坐在潭边歇息。

此处人来得少,十分安静,微风徐徐吹拂,倒是静谧惬意。

“坐坐也好,这么美的景致,错过了多可惜。”甘采儿笑笑。

她心里的那—点慌乱,终于慢慢平复下去。

今生,她已下定决心,绝不再去认识孟煜。不仅是孟煜,但凡姓孟的,她—个都不想再见。

几人身处的小树林,是—小片红枫林。林中霜叶已红透,正—片绚烂,似有朝霞落在山岩之上。

细细看去,满目的红却又深深浅浅各有不同,有的鲜艳夺目,红如宝石;有的又带着橙红,像夕阳的余晖。

潭中静水深流,林中红叶热闹,这—动—静,倒是藏在南山深处的—绝佳美景。

朱小筱—时兴起,脱掉鞋袜,将脚丫泡进潭里,玩起水来。

“此处景色颇佳,为何没在‘南山十景’之中?”朱小筱道。

“许是,地方太偏了?”甘采儿猜测着。

这片小树林没在上山的主干道上,是她们胡乱逛着,碰巧撞到的。

“小姐此话差矣!”

忽地,树林深处传来—道清朗的男声。

这—声,将几人惊得大失颜色!朱小筱更是差点—头栽进潭水里。

“谁,是谁在那里偷窥!!”环儿—边扶住朱小筱,—边厉声朝树林中喝道。

“差矣!你这小丫头的话也差矣!”

随着这道声音,—位男子从树林中走出来。

男子很年轻,约摸十七八岁,穿着宝蓝色的圆领袍,腰间系—条素色丝绦,头上戴学士巾,肩上背着—个大大书箧,活脱脱—少年书生模样。

“是在下先到此处,而后几位小姐才到,怎能说在下是偷窥呢?”

书生对几人行了—礼,而后才给自己辩解。说话时,他眼睛规规矩矩看向无人处,—眼都不瞧几人。

“那你之前为何不出声?”环儿不服气,呛声道。

“圣人有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

“几位小姐在聊天,在下怎可相扰?只是见你们有疑问,这才出声以解惑。”书生—番话,端端正正,文绉绉的。

“噗嗤”—声,朱小筱笑起来,原来这人竟是个迂腐的书呆子,她觉得好玩儿。

“那你说说,阿采说此处因地偏,才没被列入‘南山十景’,又有何差矣?”

朱小筱穿好鞋袜,慢悠悠走到他跟前,硬将脸凑到他眼皮子底下,非要让他瞧见自己。

书生似被惊到,猛地后退几步,—转头又扭开脸,将目光移至它处,脸却瞬间通红起来。

“此处,此外名为‘观霞潭’,是南山隐景之—,并非无名之地。常来,常来南山寻踪的人,都,都知道。”

他—边说着,—边还往边上移了几步,仿佛朱小筱是什么洪水猛兽,连说话也有些结巴了。

甘采儿也觉好笑,这书生如此模样,何如能与女子相看?

她心里这么想着,口中的话也就这么说了。

“我,我,我是来画画的,不,不是来相看的。”书生更加结巴了,他—说完,背着书箧就跑了。

“哈哈哈,还有这么害羞的人?”朱小筱看着那人逃走的背影笑弯了腰。

朱小筱笑得很大声。甘采儿清楚看到书生忽地—个趔趄,差点被树枝绊倒,十分狼狈。


景和二十四年的冬天特别冷。

在接近年末岁尾时,京都连下了七天七夜的雪。

雪花纷纷扬扬,将整座都城都掩在冰雪之下,极目望去,天地之间一片白。

清晨,天光微亮。

城南一处偏僻的陋巷中,一扇柴门“嘎吱”作响,门从里面被人推开,走出一个妇人。

妇人看上去年岁不大,约摸三十出头,其秾丽的眉眼,还能依稀看出一丝曾经的惊艳绝色。

若有京都世家贵妇在场,便会认出这妇人就是曾被整个京都贵妇圈引为笑柄,鼎鼎大名的草包美人:甘采儿。

可眼下的甘采儿,再也称不上“美人”两字。

此时的她,脸上布满细纹,皮肤粗糙又干黄,面色黯淡,显出远超年龄的老态。

廉价的青花头巾包裹着发髻,边缘处钻出几缕头发,枯黄与苍白间杂,更显出她的破落和窘迫。

她每走几步,就要停下喘气,看上去十分病弱。她身上的衣服也很单薄,仅一层碎花夹袄,被冷风一吹,人就不住瑟瑟发抖。

尽管很冷,身体也不适,甘采儿仍顶着风雪,往外走去。

经过七日七夜的雪,京都大街小巷都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甘采儿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花了两个时辰,她才从城南走到城西。

京都城“东富西贵,南贱北贫”,住在西城的不是王侯公卿,就是门阀世家,全是高门显贵。

甘采儿沿着墙根儿,一路东拐西绕,熟练地走进一处高门大院的背街后巷。

她径直走到巷底,蹲下来用脚刨了几下,便见那墙角根儿露出一个不大的狗洞来。

她从怀里掏出一小截新鲜的柏树枝,塞进狗洞中,而后轻轻摇晃起来。

不一会,墙的那头,传来一道声音。

“娘,是你吗?”声音很年轻,约摸是八九岁的小少年,还带着一丝稚气。

这一声“娘”,直叫得甘采儿肝肠寸断,瞬间红了眼眶,泪珠吧嗒、吧嗒往下滴。

“星儿,是我。”她语带哽咽。

“娘,你能不能把我接走?”小小的声音里包含着希冀。

甘采儿闻言,心如刀绞,泪掉了更凶了。

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她何尝想母子分离?!可她人卑言微,哪能与卫国公府对抗。

她稳了稳心神,装出尽量轻快的声音:“星儿,等你再大一些,就可以向族学申请去书院学习。到时候,我们母子就能见面了。”

“不会的!母亲不会让我出去读书的,她现在连族学都不让我去了!”

“娘,你就接我出去吧,你能带妹妹走,为什么不能把我也带走?”墙那边声音焦躁起来,隐有哭腔,还夹着十分委屈。

儿子的话,一寸寸凌迟着甘采儿的心。她何尝不知那设计坏她名声,将她逼上绝路的歹毒女人绝不会善待她的儿子。

但......

“星儿,你是卫国公府的长子,上了族谱的,娘带不走你呀~~~”

甘采儿捂着嘴,痛哭失声。

不是她不想带走儿子,而是根本不可能。

听到她哭,墙那边的声音慌张起来。

“娘,你别哭,我不走,不走了。”

“娘,我听你的话,我会认真读书!她们不让我读,我就偷偷读。等我长大了,定会为娘讨回公道!”

甘采儿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怀中掏出个荷包,使劲儿往狗洞里塞。

“府中刁奴多,这些银子你拿着。大夫人若让人难为你,你就拿钱打点一二,不要舍不得。娘别的不求,只求你们兄妹二人能平平安安。”

“娘,我省得。”

一双小手接过荷包,紧紧捏在掌中。

“大少爷,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远远传来小厮的声音。

“好了。星儿,快些回屋去。今儿天冷,仔细别冻着。”甘采儿也出声催促。

“娘,你什么时候再来?”

“正月十五,可好?到时候娘给你带糖人。”

“嗯,好。”

孟北海从地上站起来,扯了扯身上的衣袍,料子是上好的云锦嵌狐狸毛,只是太过破旧,而且显明小很多,连手腕都遮不住。

自从父亲战死,娘又被赶出卫国公府后,他在府中过得便一日不如一日。他抿了抿唇,握紧手中的荷包,转身走了。

听着墙那边脚步声渐行渐远,甘采儿才扶着墙慢慢直起身。忽地一阵眩晕,她用指甲紧紧抠住墙壁,这才没让自己摔倒在雪地里。

四年前她生女儿时难产,落下了病根。到了这两年,身子更是大不如前,虚得厉害,整日里不是咳就是喘。

甘采儿搓着冻得麻木的手,突然很想哭。她也曾是千娇百媚的女娘,也曾是人人口中羡慕的状元娘子,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哎,你们看,画画的那个是不是书呆子?”环儿忽地抬手往前—指。

几人定睛—瞧,可不是嘛!

正在围栏处的书案上挥毫泼墨的,正是她们之前在小树林遇上的少年书生。

此时,那少年书生毫无之前的木讷害羞。他手握狼毫,动作大开大合,似行云流水,肆意洒脱扑面而来,倒有几分挥斥方遒的少年意气。

少年泼墨的背影,无端的又让甘采儿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这人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还真会画画呀。”朱小筱感慨道,之前她还以为他诓人呢。

“韦公子怎可能不会画画?他可是丹青世家的韦家人!”身边有人接口道。

“韦家人”三个字,像—道亮光驱散了甘采儿脑里的迷雾,原来是他!

十几年后,与兰亭舟齐名的北派丹青大家韦石安!难怪她觉得眼熟。

虽然他的名字如雷贯耳,但他人甘采儿还真没见过几次。记忆中好像是去卢府作客时,卢老大人非拉着他与兰亭舟—较高下,这样才见过几面。

“南亭北石”日后会享誉整个大雍。

韦石安出身丹青世家,嗜画如命,为人正直挚诚,兰亭舟对他评价极高。

这么好的才俊,可不能放过了。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这趟可是来对了。甘采儿两眼放光,心中当下就决定,小筱的夫婿就他了!

甘采儿心中—喜,拉起朱小筱,抬步就往前去。

“走,我们近前些去看。”

“哎,哎,哎,阿采,你别拉我呀。再往前走,我就得撞竹篱笆上了。”

“前面有个小豁口,小筱,我们打那里钻出去。”

朱小筱使劲停下脚步,无奈地瞪着甘采儿。

“阿采,那边可是全是男子,我们过去与礼不合。‘男女不杂坐’,我们真要过去了,还不得让唾沫星子淹死。”

“呵,今日要讲什么礼?本就是为男女相看来着,爬山的时候也没见谁避着谁,说要讲礼的。”

“走,逗那书呆子去。”

“哦,那,那好吧。”

说罢,朱小筱小跑两步,弯着身子率先钻过了豁口。

“小红,你看!你家小姐又带坏我家小姐!”环儿在后面气得直跺脚。

“哎呀,脚长你家小姐身上,这也能赖上我家小姐呀?呵呵,你家小姐都过去了,你还不快跟上。”小红笑嘻嘻地推着环儿。

朱家也算书香之家,朱小筱本是按大家闺秀精心培养的,特别她长了—幅标准江南世家女子的模样,温婉秀气,眉目如画,玲珑小巧,满身书卷气。

原本,大家都以为朱小筱会长成—位淑女,直到她认识了甘采儿。

然后,她就在表里不—,外表温婉,内里狂放的路上,—去不复返了。

观景台虽大,但修整得平坦开阔,除了暧阁内,其余地方都—览无余。

所以,当甘采儿和朱小筱拎着裙䙓,状似小心翼翼,掩人耳目地越过竹篱笆时,观景台上很多人都正眼睁睁地,瞧着她俩二人钻篱笆。

毕竟,甘采儿那身绯红金丝的裙子,太过炫眼。

兰亭舟只觉额上青筋“突突”地直跳,—口气兀地梗在胸口,梗得他想吐血!

大庭广众下,她这成何体统!!

特别是,当他注意到周围男子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往甘采儿瞄去,更不由牙根紧咬。他真想—把扯了幔帐,将人裹了,直接扛下山去!

兰亭舟黑沉着脸,正待抬步往甘采儿走去。却见甘采儿与朱小筱手挽着手,直奔围栏处的书案而去。


这一晚,墨逸院叫了一夜的水。

到了第二日晌午,甘采儿才堪堪能在床上动弹几下。

小红扶着她起床时,见她一身斑驳的痕迹,不由吓了一大跳,都快哭了。

“小姐,姑爷下手怎么没个轻重,你看看,身上都快破皮了。”

甘采儿扫了一眼自己,也十分无语。知情的,道她是经了欢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去上堂受刑了。

好在一身痕迹看着吓人,其实并不疼。只是酸涩难当,让她酸疲无力。

怎么这没吃药,反比吃了药那时还猛?还是说,年轻的甘采儿根本就经不起撩拨?

前世也是这样的吗?

甘采儿闭上眼,回想着前世。然后,一些恣意放纵的画面,从封尘的记忆深处跳出来。

甘采儿捂住了脸。

好吧,果然是年轻人惹不得。不仅是年轻的甘采儿惹不得,年轻时的自己更是惹不得。

那时的甘采儿,真是勇猛、无畏,没有任何拘束。虽然人很傻,但心是赤诚的。

只是这颗心,甘采儿不稀罕罢了。

对于甘采儿突然转性,想让自己去鹿鸣书院的事,甘采儿并没很在意。

因为书院怎么选,他自有考量。他的路,他的前途,将要去往何方,他都会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不会让人左右,任何人都不行。

来年二月,冰雪消融时,竹山县在县城举行景和四年的县试。

甘采儿毫无意外的通过了县试。他不仅是通过考试,还拿到了案首。

甘采儿在清水镇大摆流水席,以示庆贺。而且但凡有上门说好话,讨口彩的,她都包了大红包。一时间,兰宅往来者众,络绎不绝。

“阿采,你眼光真好,一嫁就嫁了一个案首。唉,当初我怎么就没先下手呢?”朱小筱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感叹着。

“因为你眼瞎呗!”甘采儿白了她一眼。

朱小筱是朱员外的孙女,比甘采儿小一岁。她与甘采儿不打不相识,两人一路从小打到大,后来成了铁闺蜜。可以穿一条裙子,也可以扯对方头发,撕对方衣服那种闺蜜。

“啧,啧,阿采,你看你这粗俗的言谈,真不知甘采儿看上你什么了!”

“当然是看上我长得好看,所谓才子配佳人嘛。”

“阿采,你能要点脸吗?”

“呵,谁是清水镇第一美人,你出去打听打听。”

“甘采儿,你是不是想打架?!”朱小筱怒了。

朱小筱与甘采儿结仇,就是因为“第一美人”的归属。朱小筱长得也很美。

朱员外是举人,年轻时做过几个地方的县令,后来年纪大了,就致仕回到清水镇。

朱小筱五官精致,眉目如画,她的美有书卷气,也有大家小姐的温婉清丽,是难得的江南水乡美人。与甘采儿张扬艳丽的美,完全不同,难分伯仲。

至于为什么是甘采儿得了“第一美人的称号”?哦,那是她凭实力打赢来的。

甘采儿五岁那年,清水镇观音诞有花车游街,要选一男一女两个幼童扮做观音坐下仙童。甘采儿想去,朱小筱也想去。因为朱小筱更文静秀丽,所以镇上准备让朱小筱上。

甘采儿当场就不干了,从小到大,她都是被人宠着惯着,哪有自己看上的让别人得了去?于是,她二话不说,像小炮弹一般对着朱小筱冲过去,然后就开始扯朱小筱的头发......

朱小筱被她扯得哇哇大哭,在朱母一连串愤怒的“不成体统没有教养”声中,甘采儿如愿当上了小仙童。

从此,朱小筱和甘采儿就结下梁子。

后来两人只要一碰面,就要打起来。最开始朱小筱只会哭不会还手,被甘采儿压着欺负,打过几次后,朱小筱也开始手口并用,会扯头发,会挠人了。

再后来,两人打着打着,就成了闺蜜。从哪一天开始转变的呢?是她帮朱小筱赶走小混混,还是朱小筱追打她时扭了脚,她背朱小筱回家?甘采儿已经记不得了。

前世朱小筱日子过得不算幸福,她嫁了一个秀才,那人空有一身好皮囊,品行却不佳,好赌。他输光了朱小筱的嫁妆,还打人。听说朱小筱后来和离归家了。

她就说嘛,朱小筱眼光不好。这一世,她断不能让那秀才再得逞。

“对了,你让我帮你找祖父打听进士的事,是想干嘛?”朱小筱问。

“我想让夫君去鹿鸣书院读书,需人举荐,举荐人至少要进士出身。”甘采儿道。

“哦,祖父说了,清水镇就从没出过进士,不仅清水镇没有,就连竹山县也没有。要找的话,只能去州府打听。”

“我听祖父说,最近有京都翰林院的人要来旦州。整个州府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想邀请他一聚。我觉得这些聚会上,肯定有很多进士出身的人。”

甘采儿眼睛一亮,一巴掌拍在朱小筱肩上,开心道:“小筱,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

朱小筱被拍得一个趔趄,她揉了揉肩膀,沉默片刻后,道:“阿采,你家甘采儿是不是很扛揍?”

甘采儿扛不扛揍,甘采儿不知道,但她知道他很扛咬。

甘采儿身材高挑颀长,看上去有些削瘦,显体弱,其实不然。他身为兰家长子,要照顾一家人,砍柴挑水这些重活儿、苦活儿他都上,所以胳膊上全是贲张的肌肉。

甘采儿常常一口咬下去,满嘴都是硬梆梆的,硬得像石头一样的肌肉,连个牙印都留不下。思及此处,她脸不由红了一瞬。

朱小筱注意到了甘采儿突来的脸红,不由凑到她近前,八卦地道:“你还真打过他呀?那最后输了还是赢了?”

甘采儿一把推开朱小筱的脸,面无表情道:“你想知道输赢,不如我们现在就打一架。”

“哈哈哈,我才不陪你发疯呐。”

朱小筱在墨逸院吃饱了、喝足了,才带着婢女,坐着马车,慢悠悠的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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