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里,雁归辞扛着绛鱼,足底生风,一路狂奔,出了城。
天明时分,他把她扔在山间一座破庙里。
她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倒在柴堆上。
少年拨下自己斗篷的帽子,露出冷峻清冽的眉眼。
“你是什么人?”
他有些傲慢。
绛鱼眼睛一瞪,不露怯道:“书外来的人!”
她的眼睛很大,很明亮,像装了两汪清澈的山泉。
面前的少年忽然蹲下身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越靠越拢,两只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四肢缓缓前移,像一匹爬行的小狼,直到将她整个压在身下。
她的小脸已经涨得通红:“你干什么?!”
少年瞬也不瞬地看着绛鱼的大眼睛,道:“我照镜子。”
十八年来,没有一面镜子可以照出他的模样,而现在,他终于从绛鱼的眼睛里看到自己了。
他欣喜若狂,笑了起来:“我都快忘记自己长什么样了,原来我这么好看!”
绛鱼暗想,真不要脸,她膝盖一弯,想把他从自己身上踹下来,却被他按住了。
“小镜子,你又为什么能看见我?”
她道:“我不叫小镜子,我叫绛鱼。”
他似笑非笑打量着她:“绛鱼?
你不是女皇寒音吗?”
其实刚才绛鱼已经打好腹稿,就等这黑小子发问了。
他这一问,正中她下怀,她眼珠子咕噜一转道:“我说出来,怕你不相信呀。
阿痕!”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少年一听,脸色都变了:“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绛鱼知道的又何止阿痕的名字,她还知道他从出生至今的所有经历,因为这些都是绝尘书中写过的。
一开始阿痕还怀疑绛鱼是信口胡诌,但渐渐地,他觉得自己的怀疑越来越无力了。
他有点生气,踢了踢绛鱼身旁的柴草:“你是说,你才是真实存在的?
我们这些人,全都是书里的纸人?”
绛鱼道:“虚虚实实,视乎你自己怎么想罢了,也许你们这里也有一本书,写着我那个世界的故事呢?”
她见阿痕没作声,又道,“我想,或许因为我本就是书外来的人,所以跟这里的人不一样,不用收到断发也能看见你。
还有刚才,雨水淋在身上我倒不觉得怎样,倒是流过嘴唇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唇脂被冲洗掉了,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接着我的容貌也发生了变化……我听老人家说,入了绝尘书的人,都会跟书里的某件事物有关联,以前就有人入书以后,戴上护腕他才是书里的人,摘掉护腕他就变回自己了。
兴许,女皇的唇脂也有同样的道理。”
绛鱼既是在说给阿痕听,也是在梳理自己的思路。
而至于唇脂一说,后来绛鱼验证过,的确如她所料。
这是后话。
此时,阿痕把绛鱼说的这些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最后他缓缓问道:“既然如此,那你告诉我,书里面可有写到,我如何才能摘掉这副护腕,不做雁归辞,做一个寻常人?”
绛鱼闻言,头轻轻一低:“这——”她故作为难胆怯,但眼底却有一闪而过的黠光。
她等的就是阿痕这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