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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门嫡女后续

六月六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那四皇子,母妃曾经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出身低微,又无外家依仗,为人沉默寡言,比不上其他皇子得皇上的喜爱,十六岁那年就主动请奏去了漠北历练,几年才回平京城一趟。漠北条件严苛艰苦,却是隔开北方那些游牧蛮夷和庄朝的屏障。一个多月前有一部分蛮夷夜里偷袭边城,四皇子领着几个将士不仅打退了他们,还擒获住了他们部落的首领。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悦,令四皇子和那几个将士回平京城,要论功行赏。若她记得没错,就在论功行赏当日,她爹在朝堂上痛斥四皇子,性情阴冷,为人残暴。四皇子登上帝位后,大臣提拔的提拔,落放的落放,她爹因胆大妄为,妄议天子被下入狱中,后来又被嫉恨他们家的人安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惹得天子震怒,他们一家被处以流刑。“可是爹,若您自认坦荡刚正之事,却...

主角:沈靖婉宋公子   更新:2024-12-07 12: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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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靖婉宋公子的其他类型小说《乌门嫡女后续》,由网络作家“六月六”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那四皇子,母妃曾经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出身低微,又无外家依仗,为人沉默寡言,比不上其他皇子得皇上的喜爱,十六岁那年就主动请奏去了漠北历练,几年才回平京城一趟。漠北条件严苛艰苦,却是隔开北方那些游牧蛮夷和庄朝的屏障。一个多月前有一部分蛮夷夜里偷袭边城,四皇子领着几个将士不仅打退了他们,还擒获住了他们部落的首领。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悦,令四皇子和那几个将士回平京城,要论功行赏。若她记得没错,就在论功行赏当日,她爹在朝堂上痛斥四皇子,性情阴冷,为人残暴。四皇子登上帝位后,大臣提拔的提拔,落放的落放,她爹因胆大妄为,妄议天子被下入狱中,后来又被嫉恨他们家的人安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惹得天子震怒,他们一家被处以流刑。“可是爹,若您自认坦荡刚正之事,却...

《乌门嫡女后续》精彩片段


那四皇子,母妃曾经是皇后身边的宫女,出身低微,又无外家依仗,为人沉默寡言,比不上其他皇子得皇上的喜爱,十六岁那年就主动请奏去了漠北历练,几年才回平京城一趟。

漠北条件严苛艰苦,却是隔开北方那些游牧蛮夷和庄朝的屏障。一个多月前有一部分蛮夷夜里偷袭边城,四皇子领着几个将士不仅打退了他们,还擒获住了他们部落的首领。皇上知道后龙颜大悦,令四皇子和那几个将士回平京城,要论功行赏。若她记得没错,就在论功行赏当日,她爹在朝堂上痛斥四皇子,性情阴冷,为人残暴。

四皇子登上帝位后,大臣提拔的提拔,落放的落放,她爹因胆大妄为,妄议天子被下入狱中,后来又被嫉恨他们家的人安了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惹得天子震怒,他们一家被处以流刑。

“可是爹,若您自认坦荡刚正之事,却是因为被人蒙蔽而犯的错处呢?”沈靖婉咬住唇,继续追问道。

上一世他们家衰落后,她一直感到疑惑,皇上的六位皇子中,她爹最不喜欢的是风流浪荡的二皇子,对四皇子,她爹虽不至于太喜欢,却也曾夸赞过。就在漠北边城遭蛮夷围困,四皇子率领将士杀出重围并擒获对方首领的消息传回平京城时,她爹就曾在她面前夸赞四皇子,虽性情有些捉摸不透,率兵打仗却还算有几分了得。

既然她爹对四皇子还算得上有几分欣赏,那为何会突然在朝堂上痛斥?她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就在论功行赏前,她爹曾经连着几日出门,都很晚才回来。她记得她爹回来时的面色似乎非常不好,连她娘和他们姐弟妹都不太搭理。

想起这件事后,她隐约觉得她爹态度的变化和这次出门有关。或许是有人对他说了什么话,又或许是见到了什么人,可惜她当年并未在意这件事情,便也不知她爹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何事。

后来等她想要知道的时候,学士府已经成了一座空的宅院,他们家的丫鬟仆人也早已经不在,她在尚书府的处境更是一日比一日艰辛,直到最后她悲痛而亡。

沈旬沉沉看着女儿,“婉儿,你到底想跟爹说什么?”

沈靖婉拉住她爹的手,浓密睫毛下一双澄澈眼眸郑重看着沈旬,“女儿是希望爹千万要谨言慎行,莫因为旁的人或事一时冲动,给以后留下隐患。”

沈旬皱紧眉,婉儿的话有些不对劲,似乎在说他以后会做什么事给他们家带来麻烦,可这以后的事婉儿如何会知晓?

“婉儿……”沈旬正要开口,沈靖婉出声打断他的话,“爹,答应女儿,千万记住女儿说的话。”

她知道她说的这些话很奇怪,可她没有旁的办法,她爹比她娘更是不信重生这种无稽之事,她只要她爹记得她的这番话,她一定会亲自找出事情的真相。

“爹答应你,会记住你说的话。”沈旬只好隐起心中的疑惑,答应道。

沈靖婉舒了口气,“那女儿就不打扰爹了,先下去了。”

“嗯,下去吧。”沈旬看着窗外女儿的背影渐渐走远,又皱眉站了一会儿,才重新回到书案前坐下。

了了一桩心事,沈靖婉心情轻松了许多,想着到处转转,便往她娘院子去了。

穿过花园,转过游廊,过了垂花门进到院子,正好门口的小丫鬟芳桃挑了帘子出来,见了她急忙行礼,“大小姐来了,夫人正在会客呢。”

“谁来了?”沈靖婉问道。

“将军夫人。”绿桃挑着帘子,“屋外凉的很,大小姐快进。”

沈靖婉走进屋内,解下披风交给丫鬟,紧走几步进到正厅,先给右手边的方氏行了一礼:“娘。”然后福下身朝左手黄梨木椅上端坐的华贵妇人盈盈一拜,“伯母。”

“让你好好休息,你怎又过来了。”方氏招手让女儿在身边坐下,一旁伺候的秋荷上茶。

“婉儿看着气色不错,可是大好了?”将军夫人赵氏笑盈盈看着沈靖婉,关切问道。

沈靖婉垂首笑了笑,“已经大好了,多谢伯母关心。”

“婉儿这一病,可把我吓坏了,幸好现在没有大碍了,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方氏叹息一声,爱怜的看着自己女儿。

“婉儿长得好看,又乖巧伶俐,是有福之人,姐姐不必太过担心。”赵氏安慰道。

见来的只有赵氏一人,沈靖婉疑惑问道:“晴儿妹妹呢,她今日怎的没来?”

赵氏和她娘是好友,感情深厚,两家时常来往。白晴是赵氏和白将军的小女儿,比她小一岁,两人一块儿长大,是十分要好的闺中密友。

“别提你晴儿妹妹了,这丫头最近看上个人,天天嚷着要嫁给他,我把她关在府里了。”赵氏蛾眉轻蹙,叹了口气。

竟有这件事?沈靖婉微愣,她上一世为了宋宣,疏忽了很多人和事,包括白晴。后来白晴的哥哥白彦在漠北战死,白家一蹶不振,白晴匆匆嫁给孙翰林家的二公子离开平京城,她们两人的联系渐渐少了。

上一世她们家被治罪,旁人莫不是冷眼旁观或是明哲保身,白家虽势力威望不在,却仍四处奔走相助,白晴更是为了她从千里迢迢之外赶回平京城。

想起这些,沈靖婉眼眶酸涩,急忙压下情绪,笑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这么有福气被晴儿妹妹看上了?”

“是庆王府世子。”赵氏保养得宜的眼角都快愁出了细纹,“平京城里那么多的世家公子,你说晴儿看上谁不好,为何偏偏是他?”

竟是庆王府世子薛崇?沈靖婉意外,白晴天生高傲,世家公子中能入她眼的是少之又少,上一世若不是她哥哥出了事,她也不会匆匆嫁给孙家的二公子。

“这庆王府世子,身份尊贵,又有一个当侯爷的舅舅,皇上又对他关心看重,现下从漠北回来,又立了军功,可谓前途高远。按理说晴儿若是嫁过去,我和将军应是欢喜的。”

赵氏轻声叹息,满面忧愁。

“可你们也知庆王府的境况。他虽是世子,可现在王府中做主的王妃却非他的生母,他又常年在漠北,一年才回平京城一次。更何况他还失踪过四年,与庆王爷和王府中人并不亲厚,又有那些关于他暴虐凶残的流言……你们说,我如何放心让晴儿嫁入庆王府?”

“可晴儿这丫头偏生倔得很,前两日不过在大街上看了人家一眼,回来便嚷着要嫁给他,我和将军怎么劝都不听。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那世子每日下午都去城外的练武场,这几日天天央着她哥哥带她一起去。你说那练武场哪里是女孩子去的地方,好说歹说才劝下来。”

赵氏说着,看了一眼沈靖婉,又叹了口气,“还是你家婉儿好,那宋家公子,不说样貌才学是一等一的,就说家世,虽不如王府世子尊贵,可尚书府三位公子中唯有他是正房嫡子。他又对婉儿一往情深,婉儿嫁过去,是再美满不过了。”

“你有所不知。”方氏听着,面容黯下来,也沉沉叹了口气,“那宋宣千好万好,可宋家实在欺人太甚,我家老爷已经着人去退婚了。”

“这是为何?”赵氏吃了一惊,急忙问道。

方氏蹙着眉轻声道来。

沈靖婉听着她娘和赵氏细声说话,思绪渐渐飘到了这庆王府世子身上。

庆王爷是当今皇上的胞弟,娶过两位王妃,一位侍妾。第一位王妃是曾在战场上救过先皇一命的老侯爷的嫡女林氏,已于十几年前病逝。现在的王妃则是左相府的嫡次女唐氏,与王爷有一子一女。侍妾叶氏是王爷十几年前从江州带回的商户之女,与王爷也有一子一女。

这庆王府世子薛崇,是庆王爷和林氏唯一的嫡子,当年一出生便被册封为世子,很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从小便能随意进出皇宫,所受礼待,和宫中皇子无异。

世子六岁那年,林氏携着他回丰州祭拜过世的老侯爷和夫人,却在回平京城途中,路过林州的苍山时,遇上了山贼,混乱中,世子被山贼挟持着进了山。

苍山绵延几百里,古树幽深,山体险峻,密林深处又有猛兽出没,林州知府派了所有官兵日夜搜寻,山贼被尽数抓住,世子却无半点踪迹。

世子的舅舅永宁侯林乾得知消息,从漠北日夜兼程赶往林州,带着侍卫又披荆斩棘搜索了一个月,最后在一个断崖旁,找到了世子被猛兽撕烂的衣衫,衣衫上血迹斑驳。

林氏悲痛欲绝,让人在王府中建了一个佛堂,从此日夜在佛堂中抄诵经文,深居浅出,不问世事。皇上更是龙颜大怒,将林州大小官吏全部贬职,最后颁下律令,令各州府内肃清山贼,遇到山贼格杀勿论。

人人都以为世子已经被猛兽所害,却不想四年后,他却突然回来了。

这四年,林氏承受不了丧子之痛早已病逝了,庆王爷有了侍妾和新的王妃。永宁侯疼惜世子,把他接到侯府照顾。

十五岁那年,世子随着永宁侯去了漠北,每年只在他娘祭日时,回平京城一次。

这次回来,应是对付蛮夷有功,和四皇子一起论功行赏的。

算算年纪,世子虽已二十有一,可他和庆王爷父子感情淡薄,远不及次子薛远和幼子薛清得庆王爷喜爱。在王府中不仅不受重视,世子之位还不稳,又因着失踪的那几年和他冷漠凶残的处事手段有许多不好的流言。但凡有选择,勋贵世家们都不愿意把自家女儿嫁给他,因此,世子至今还未娶妻。

只是这些人恐怕万万没想到,就在两年后的皇子之争中,却是这位世子扶持着四皇子登上了帝位,不仅被封了王,更是权倾朝野,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宋夫人竟这般……”赵氏听完方氏的话,一双丹凤眼瞪得瞠圆,急忙问道:“尚书大人知道吗?他怎会同意宋夫人这般胡来?”

方氏冷声,“他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宋夫人这样,摆明了是不喜欢我家婉儿。婉儿若嫁过去,日子定不会好过。”

赵氏美目中满是惋惜,“可婉儿和宋家公子感情那般好……”

“我与宋公子有缘无分。”沈靖婉垂下眼,面容沉静。

“你也别太难过,你岁数还小,家世模样又顶好,定能找到一个比宋宣要好的夫君。”赵氏起身,走到沈靖婉面前握住她的手,爱怜道。

沈靖婉也站起身,笑道:“多谢伯母。”

“好孩子。”赵氏浅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转身对方氏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看着晴儿那丫头,省的她又为了那世子偷偷溜出去。”

“路上小心些。”方氏和沈靖婉送她到学士府大门口。

屋外起了风,赵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又对沈靖婉道:“婉儿若在家无事,就到将军府来坐坐,也帮我劝劝你晴儿妹妹。”

“我走了。”赵氏又朝方氏点点头,领着身后的丫鬟上了马车,便走了。


学士府大小姐和尚书府大公子退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平京城,这几日尚书府都大门紧闭,不见外客。

连着几日朦胧秋雨,这日天空难得放晴。沈靖婉刚起床让青竹梳发,门口的帘子掀开,伸进来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二小姐来了,快进来。”翠容正要出去让屋外的丫鬟们把热水送进来,见到门口的沈靖柔,笑着道。

“今日不用上学,怎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到我这里来了?”等沈靖柔走到身边,沈靖婉笑着问。

“姐姐。”小姑娘低着头不语,磨蹭片刻,从身后拿出个小巧精致的笼子,笼子里一只五彩斑斓的鹦鹉,递到沈靖婉面前,“你帮我把小花还回去吧。”

沈靖婉惊讶地看着小姑娘,“怎么,你不喜欢小花了?”

这只鹦鹉原是左相府小公子的爱物,羽色极美,又非常聪明,学人说话一听就会,去年靖柔在左相府见了一面之后便念念不忘。宋宣知道后,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左相府小公子割爱送给了他,他又送给了靖柔。靖柔得了鹦鹉,一直宝贝的跟什么似的,现下竟然说要还回去。

“不是。只是你跟宋大哥,不,是宋公子退婚了,我还留着小花,总不太好。”小姑娘咬咬唇,这几日她在府里也知道了姐姐要和宋家退婚的缘由,宋家对不起她姐姐,她虽喜爱小花,也不能留宋家送的东西。

看着小姑娘正经乖巧的模样,沈靖婉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含笑开口,“没关系,你把小花留着吧,姐姐一会儿让人送银子去宋家,就当是咱们从他们那里买过来的。”

“真的吗?”小姑娘眼睛一亮,欢喜起来。

“真的。”沈靖婉摸摸她的头,“你先去软榻上坐一会儿,等姐姐梳洗完,一起去给娘请安。”

“好。”小姑娘脱掉鞋,爬到软榻上逗弄起鹦鹉来。

沈靖婉和沈靖柔到方氏院子的时候,沈靖庭正靠在屋里的圈椅上,眼睛微闭着,头向下一点一点。见她们来了,迷迷瞪瞪站起来行礼:“姐姐。”

“昨晚又被爹罚抄书了?”见沈靖庭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沈靖婉拉着他坐下。

“爹太狠心了,我只不过是先生交代的文章没有背,他竟然让我一字不漏地抄写了一晚上。”沈靖庭揉揉眼睛,委屈道。

“你爹是被你气的,谁叫你在学堂不好好上学,还不听先生的话。”方氏嗔怪瞪儿子一眼,朝海棠点头,海棠会意,掀开帘子叫屋外的小丫鬟们传饭。

用完早饭,沈靖庭来了精神,拿手帕擦擦嘴,匆匆忙忙跳下桌子,“娘,姐姐,我先回去了。”

“这么着急干什么?你爹昨晚让你在家里好好温书,别趁着今日不上学,你爹不在家,就又跑出去了。”方氏叮嘱道。

“知道了。”沈靖庭说着话,人已经往门口跑了出去。

沈靖柔擦擦嘴,也跟着跳下桌子,“娘,姐姐,我也先回去了。”说完,提着裙摆也往门口跑。

“都多大了,庭儿和柔儿怎么还跟小时候似的,这么急躁。”瞧着窗外两人匆忙的背影,方氏叹气。

“他们还小呢,过两年便好了。”沈靖婉笑着看着窗外,见管家全叔领着好几个丫鬟婆子候在门外,便起身道:“娘,我也回去了。”

“嗯,回去吧,今日天气好,别总待在屋里,多去花园里转转。”方氏点头,又略坐了会儿,也起身让海棠唤了门外候着的全叔和丫鬟婆子去了正厅。

“小姐,我们去哪里?不如去梅林那边的亭子里坐坐,听花园里的小丫鬟说那里新送过来几盆秋菊,这几日花开的正好。”一行人沿着游廊慢慢往前走,青竹跟在小姐身边,开口道。

沈靖婉想了想,说道:“让人准备马车,我们去将军府。”

“哥哥,你就带我出去吧。”将军府后院,白晴抓住她哥哥的袖子,撒娇道。

“不行,爹和娘不让你出门。”白彦拂开妹妹抓住袖子的手,又被她紧紧抱住胳膊。

“你带我和你一起去,我保证不让爹和娘知道,求你了,哥哥。”白晴抱住白彦胳膊晃了晃,仰着头哀求道。

“你又想去找薛崇对不对?别想了,我是不会带你去的。”白彦用力挣了挣,没挣开,皱起英挺的眉,低头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妹妹,长叹了口气,“你看看你现在,哪里有一点将军府小姐的模样。”

“我不管,你不带我出去,你也别想出去了。”白晴跺脚,一双杏眼气呼呼瞪着白彦。

“这可是你自找的。”白彦扬眉,大手铁钳般握住妹妹的两只手腕,朝旁边几个丫鬟喊道,“夫人出门前是怎么吩咐你们的,还不赶紧过来把小姐送回房间。”

“小姐,快跟我们回去……”绿绮和红袖几个丫鬟急忙围过来,院子里顿时乱成一团。

“小姐,公子,沈大小姐来了。”正闹着,院子门口匆匆进来一个小丫鬟,沈靖婉领着碧巧和青竹跟在后面走了进来。

“婉儿来了。”趁白晴愣神的一瞬间,白彦急忙从她手里挣脱出来,朝沈靖婉点头打了招呼,然后飞快地溜走了。

“哎呀,又让他给跑了。”白晴回过神,娇俏的小脸气得通红。

“你又缠着你哥哥做什么?”沈靖婉走过去,笑盈盈问道。

“谁缠着他了,不过是让他带我出门而已。”白晴撇撇嘴,高兴地挽住沈靖婉的手,“你身体大好了?前几日本想和我娘一起去看你,可她和我爹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门。”

“上次你娘去看我时,身体便大好了。本想早些来寻你,可惜这几日天气始终不大好。”沈靖婉面带笑意道。

“那你今日可得好好陪陪我,我整日被他们关在家里,都快闷坏了。”白晴挽住沈靖婉手臂,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正了正面色认真问道:“你真的和宋宣退婚了?”

“你娘都告诉你了?”沈靖婉点点头。

“原来还担心你病的凶险,现在看来,这场病还是有点好处的。”白晴拉着沈靖婉在窗边软榻上坐下,绿绮上了茶,红袖端上几盘精致的小点心。

“这个宋宣除了样貌才学勉强凑合,为人优柔寡断不说,还和他那表妹纠缠不清,我早就说他配不上你,你偏偏不知怎的被他迷了眼,什么都听不进去。”

“还有那尚书夫人,平日里看着对你一副温柔和气的模样,竟偷偷想让她儿子和你解除婚约然后去娶左相府的四小姐?你能嫁入宋家已是他们积了大德,她竟然还不满意?”

白晴越说越生气,“尚书夫人这样的人品,宋宣又非良人,幸好你现在醒悟了过来,要不然,等你嫁入宋家,还不知道会受多少委屈。”

“你也别太难过,平京城中好的男子不计其数,我定帮你寻一个比宋宣强上千倍万倍的如意郎君。”白晴握住沈靖婉的手,认真安慰道。

“那你自己的如意郎君呢?”沈靖婉撑着下巴,笑得眉眼弯弯,“我听你娘说,你看上了那庆王府的世子薛崇,还整日里嚷着要嫁给他。”

“我就知道她会告诉你们。”白晴睁大眼眸,抿了抿唇抱怨,“你说我娘,她担心我嫁不出去,总让我相看那些世家公子。现在我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个,她和我爹不仅不愿意,竟然还把我关在家里不让出门。你说这是什么道理?”

“你娘和你爹也是为你好,想你嫁一户家世人品都好的人家。”沈靖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

“薛崇是堂堂庆王府世子,亲舅舅又是战功赫赫的永宁侯,若论家世,这平京城中有几人及得上他?我哥哥和薛崇一同在漠北驻守,常和我说起他,他虽打仗杀敌时手段有些诡异凶残,但论人品,比起那些只会吟诗作对的世家公子怕是要强得多。”

“更何况,”白晴双手托腮,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他的相貌英挺俊朗,周身气概,更是与旁人不同,要我说在这平京城中,真正是无人能及。”

原来是看上人家相貌了。沈靖婉无奈,委婉劝道:“世子人虽出众,可庆王府内情况复杂,他在王府不受重视,又常年在漠北驻守,一年难得回平京城一次,按你的性子,若嫁过去,在庆王府能过的顺心?”

前世她嫁入宋家后虽极少出门,却也听说过许多消息。这位世子似乎颇有些冷心冷情,从未听说他对哪位姑娘倾心,一直到封了王,府里也只有一位侍妾,许多大臣想要把女儿嫁给他,都被他拒绝了。

白晴若嫁给他,她哥哥出事后,白家定不会一蹶不振,只是以那位世子的为人,他会愿意娶吗?前世没有,这一世白晴的一颗芳心,怕是也要错付了。

“以后你定会遇上比他更好,更让你倾心的人。”沈靖婉握住白晴的手,她这一世除了要保护她们沈家,还要帮她这晴儿妹妹找到一个真正倾心,爱她护她配得上她的人。

“才不会有比他更好的。”白晴扁扁嘴,毫不犹豫,“他去漠北,我也可以跟他一起去。”

沈靖婉瞪她一眼,“说什么傻话,漠北苦寒,你去能受的住?”

“我才不管。”白晴转转眼珠,忽然问道:“两日后就是十五了,你和你娘去不去法华寺上香?”

法华寺位于城北翠山的半山腰,高僧云集,灵验的很,因而香火十分鼎盛。每月十五是法华寺上香的日子,这一日许多百姓和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会去。

“我娘不去,她这几日身体不太好,要留在府里休养。”沈靖婉撑着头,疑惑看白晴,“你问这做什么?难不成你也想去?你爹娘可不许你出门。”

“我不让他们知道不就行了。”白晴拉住沈靖婉胳膊摇了摇,“好姐姐,带我一起去吧,我被关在府里好些天,闷都快闷坏了,你就带我去凑凑热闹。”

“你不能出门,我如何带你去?”被白晴摇的头晕,沈靖婉无奈问道。

“到时候我会寻个借口偷偷溜出去,你在侧门的巷子口等我就好了。”见她答应了,白晴笑嘻嘻道。

“那你可要小心些,别被你爹你娘发现了。”沈靖婉不放心,叮嘱道。

白晴连连点头,“放心放心,不会让他们发现的。”

两人又说了些话,一起用了午膳,沈靖婉才回了学士府。


沈旬和大臣们议完事,从宫里回来,就听府里的管家全叔说了自己的女儿要和宋宣退婚的消息。

“退婚?”沈旬站定,一甩袖袍往书房走,“婉儿还在生这小子的气?退婚这种气话都说出来了。让人去把这小子叫到府里,我要好好问问他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天都没让我家婉儿消气。”

“老爷,大小姐……大小姐说的不是气话,是真的要和宋公子退婚!”全叔亦步亦趋跟在沈旬身后,焦急说道。明明已经是深秋,他的后背却急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旬看着全叔,见他面上焦急神色不像作假,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全叔赶紧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大小姐为了前些日子的事一直在生宋公子的气,宋公子来了好几次,大小姐都不见他。今天上午宋公子又来了,大小姐不仅不见,还让人去了库房,说要退婚,让人按着礼单把尚书府之前送过来的聘礼全部退还回去!”

“竟闹的这么严重?”沈旬呆站原地片刻,回过神急忙问道:“夫人呢?”

全叔急忙答道:“夫人这会儿正在大小姐屋里劝呢。”

“快快快,我们也快过去。”沈旬赶紧转身往后院走。

“婉儿,你告诉娘,你和宋公子的感情一向很好,为何突然要与他退婚?”方氏坐在里屋的榻上,柔声问对面的女儿。

沈靖婉看着她娘,轻声道:“娘,宋宣并非女儿的良配,您就让女儿退婚吧。”

“为何这么说?”方氏一愣,想起前些日子的事情,“婉儿,你还在为前些日子的事生气?”

入秋后一直阴雨绵绵,前些日子天气难得放晴,宋宣便来府上邀婉儿去城西的湖中泛舟。谁想到午后却突然起了风,又下起了雨,婉儿路上淋了些雨,回来就凶险的病了一场。

婉儿进出都有马车,宋宣又在旁边,好端端的怎会被雨淋到?当晚她就询问了陪婉儿出去的青竹。

青竹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原来两人在湖上泛舟时遇见了宋宣姨母家的几个表妹,她们也乘着船在湖中游玩。其中一位庶出的表妹被另外几个姐妹欺负,不慎从船上落入湖中,宋宣和婉儿见了,急忙让人把表妹救到了他们船上。

表妹救起后,已然衣衫尽湿,狼狈不堪,周围岸边和湖上,又围了许多驻足观看的人群。那表妹又只一个人,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又被人群指指点点,看起来着实可怜,宋宣便送表妹回家,让婉儿和青竹留在湖边等他。

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直到起了风,下了雨,宋宣仍没有回来。婉儿等得久了淋了些雨,回来的路上又因为风雨越来越大受了点风寒。

婉儿大病一场,她和老爷心疼极了,对宋宣很是生气。后来婉儿渐渐好了,宋宣又日日登门道歉,她和老爷的气也慢慢消了。

毕竟宋宣才华出众,为人又温文有礼,稳重矜持不自傲,老爷对他一直很是欣赏。

婉儿和宋宣幼时相识,两人互相倾心已久,感情甚好。她和老爷以为婉儿不见宋宣,不过是发小女儿脾气,生气几天便好了,谁料到竟然到了要退婚的地步。

方氏笑着搂住女儿哄劝,“之前是宋公子不对,不过看在他诚心诚意道歉,在咱们府门口一待就是好些日子的份上,婉儿,咱就别置气了,你要还不开心,让你爹把他叫进府里狠狠骂一顿好不好?”

沈靖婉摇头,“不是的,娘,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何?”方氏疑惑看着女儿。

“是……是因为……”沈靖婉眸光闪动,张嘴欲言,忽而目光落在她娘这几日消瘦了许多的脸上。

她娘十六岁嫁给她爹,五年之后才有了她,在她四岁那年,又怀了靖柔和靖庭。双胎不好生,她娘生靖柔和靖庭时,吃了大苦头,听府里的婆子说,整整两天两夜,几次凶险,才生下来。

生了靖柔靖庭后,她娘身体便不太好了。她爹寻了许多大夫,也请过宫里的御医,都说是生产时伤到了根本,无其他的办法,只能小心调理,平日里不要劳累和忧思过度。

她爹获罪时,宋宣又要娶他表妹进门,她娘忧虑担心之下病倒了,没多久,就在病榻之中去了。

若是告诉她娘,她重活了一世,这种怪力乱神,匪夷惊骇的事情,把她娘吓到以为她被什么不好的东西冲撞了怎么办?前些日子她娘因为担忧她也生了一场病,身子本来就弱,现在她好了,她娘的病还没大好。若是再把她娘吓病了,雪上加霜,她娘又不知道要缠绵病榻多久。

她上一世,是因为嫁错了人,她爹又在皇上驾崩,几位皇子争夺帝位时选错了人,因着斥责过新皇,被嫉恨他们家的人抓住错处寻了由头诬陷,才全家惨遭流放。

她只要不嫁给宋宣,竭力帮助她爹避开那些错处,那他们家以后就算不如现在荣耀,也能平平安安的,她娘也不会受不了学士府衰落的打击,早早的去了。

沈靖婉垂眸想了片刻,才轻声开口道:“娘,在女儿生病那几日,迷迷糊糊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什么奇怪的事情?”不懂女儿为何会说这些,方氏柔声问道。

“女儿梦到……”沈靖婉抬头看着方氏,“女儿嫁给宋宣后,过了没几年,他就娶了妾室。”

“婉儿,你就是因为这个梦要和宋宣退亲?你呀,就是平日里胡思乱想太多了。”方氏失笑,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沈靖婉额头,“宋宣对你一往情深,他对爹和娘发过誓,此生只娶你一人。就算他真的要娶妾室,大不了和离,爹和娘把你接回来,咱们家的女儿,就算和离了,也能再找一户好人家。”

“娘,这个梦让女儿想起去年的一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你们。”沈靖婉垂下头,手指细细摩挲颈上的玉牌,“宋宣的娘宋夫人,她似乎不太喜欢女儿……”

“怎么,是别人和你说过什么?”方氏蹙起秀眉,李氏是宋尚书嫡妻,宋宣的亲娘,在一众贵夫人中出了名的端庄识大体,温和友善,每次见了婉儿都对她亲热有加,不知婉儿为何会这样说?

沈靖婉摇头,“是女儿亲耳听见的。上个月宋家四小姐生辰,女儿在他们家院子里迷了路,无意间听到两个丫鬟说悄悄话,说她们夫人原本想解除和我们家的婚约,让宋宣和左相家四小姐订亲,可惜她们公子不同意,只好罢了。”

她当时听见这件事后,一开始并不相信,宋夫人对她那般好,言谈举止都是对她的喜爱,总说娶了她是宋家的福气,怎会在暗地里想要宋宣和别的人订亲?她跑去找宋宣质问,宋宣吞吞吐吐她才知原来事情竟是真的。

她委屈又伤心,可是宋宣对她赌咒发誓,说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人,又说了好些甜蜜的话,她竟那样信了,然后心软了。

这件事宋夫人隐瞒的很好,除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几乎没人知道。她对宋宣情深,担心她爹娘知道这件事后会不让她嫁入宋家,便也跟着隐瞒了下来。

她实在天真,以为是她曾经在什么地方怠慢过宋夫人,让她不满意了。以为只要从此以后在宋夫人面前好好表现,宋夫人必定会喜欢她的。她本就从小跟着她爹进出书房,耳濡目染了好些书香气,她娘又请了宫里出来的人教她礼仪,她的仪态气度在一众世家小姐中都是拔尖的,她就那样欢喜的嫁入了尚书府。

她们家衰落后,她才终于渐渐明白,无论她如何表现,宋夫人都不可能喜欢她。她并没犯什么错,只有一点,宋宣倾心于她。只要宋宣还倾心她一日,宋夫人便会厌恶她一日。

“什么?”方氏呆了半晌,“这莫不是那两个丫鬟胡说?”

“那两个丫鬟是宋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鬟,这种事怎会胡说?况且,我问过宋宣,他也承认了。”沈靖婉抿了抿唇,从颈上取下玉牌,“娘说这玉牌不是寻常物件,女儿想着,会不会是因为这块玉牌,女儿才会做那些梦,提醒女儿不要嫁入宋家……”

“婉儿,你在屋里好好休息,这几日天寒,你虽然病好了,但也不要去外面多待。娘先走了。”方氏伸手从玉牌上轻轻拂过,眼中神思难辨,良久,摸了摸女儿头,又伸手把玉牌系到女儿颈上。

“娘身体不好,也要记得好好休息。”沈靖婉起身送方氏到院子门口,看着她娘领着身后随伺的丫鬟渐渐远了。

沈旬领着管家匆匆往女儿院子走,刚转过荷花池旁的游廊,就见方氏和丫鬟们从对面过来了。

“夫人怎么回来了?婉儿怎么样了?”沈旬急急迎过去,不顾丫鬟们的行礼,急忙问道。

方氏看她家老爷一眼,蹙着眉:“老爷,回去书房再说。”

沈旬见夫人面色不好,不再多言,随着一起往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方氏挥退身边的下人,站到窗前眉头紧锁沉默不语,沈旬见夫人一直不说话,按捺不住上前问道:“夫人呐,这到底怎么回事?婉儿和你说了什么?这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退婚了?”

“老爷。”方氏望着窗外思量半晌,慢慢开口,“你还记得婉儿三岁那年,我们在回江州路上遇到的那位先生,他送玉牌给婉儿时说过的话吗?”


“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风光的学士府大小姐?”

水红长裙的女子站在床边,清丽姣好的面容神情讥诮。

“三个月前你的妹妹被当地流民欺辱,第二天悬梁自尽。你的弟弟为了给她报仇,被人打断手脚奄奄一息扔进了乱坟岗。你的父亲也早在流放途中病重去世。现在你们沈家除了你,再无旁人。”

女子凑近她耳边,红唇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一直都在欺骗你!”

沈靖婉从睡梦中惊醒,猛地从床铺上坐起。

外间碧巧听见动静,急忙起身点了蜡烛,擎着烛台匆忙进来,走到床边挂起了纱帐。

“小姐又做噩梦了?”见沈靖婉面色苍白,满头大汗,碧巧放下烛台,取过引枕放到她身后,又伸手探了探她中衣,湿了大片。

翠容披着衣衫跟在后头进来,把两侧的烛灯都点燃了,昏暗的屋内一下明亮了起来。

“让人准备热水,小姐要沐浴。”碧巧拿出手帕擦了擦小姐脸上的汗,又从柜子里取出新的中衣替她换上,吩咐翠容道。

“不用,我没事。”是了,她已经回来了,这里已经不是尚书府。沈靖婉目光在屋内转了一圈,落到她身边这两个丫头身上,终于回过了神。

“把昨日那些我未看完的书卷取过来。”沈靖婉伸手揉揉眉心,靠着引枕说道。

翠容张了张嘴正要说话,碧巧轻轻拉了拉她袖子,从窗边的案桌上取过厚厚一摞书卷放到小姐床边,然后拉着翠容悄悄退了出去。

“你说,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会突然喜欢看那些书了?”两人回到外间的软榻上坐下,翠容忧心忡忡看了一眼内间透出的烛火,压低声音凑近碧巧。

这几日她们几个丫鬟每晚轮流守夜,小姐自从那日淋了雨生了一场大病后便做起了噩梦,还让人寻了好些关于灵异鬼怪的书,她们家小姐一向不信那些鬼神之说,现在竟每日都要看上好几个时辰。

“不知道。”碧巧蹙眉摇了摇头。

“青竹说,那日她和小姐回来,走的是临安街。我听前面院子的小丫鬟讲,就在前两天,临安街上二皇子府的一个宠姬没了,听说是争风吃醋被活活打死的。”翠容又朝碧巧耳边凑了凑,犹犹豫豫,“你说小姐不会是……被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吧?”

“别瞎说!”碧巧心一紧,变了面色。却不由得想起小姐那日出府去见宋公子,回来路上淋了些雨,半夜突然就发起高烧,还说起了胡话,老爷夫人着急坏了,寻了好几个大夫来都不见好,还是老爷进宫请了太医,又折腾了两日,小姐才醒过来。

小姐醒来后,先是扑进老爷夫人怀里哭了好久,后来又抱着二小姐和三少爷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好转过来。

“我也是担心小姐……要不然小姐那日回来,怎会病的如此凶险……”翠容咬咬唇,愁眉不展,“不说别的,就说小姐大病初愈,身子骨还弱着,总这么做噩梦对身体也不好……”

碧巧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天亮后我去见见夫人。”然后翻身上了榻,“歇息吧。”

没有,什么都没有。沈靖婉揉揉酸涩的眼,把手里的书卷扔到一边。

这几天她翻遍了府里几乎所有记载着鬼怪志异的书,都没有和她一般的例子。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白皙纤长,骨肉均匀,粉白的指甲修剪圆润。这是一双属于年轻少女的手。

可她明明已经不年轻了,她生了重病,形容枯槁,奄奄一息躺在尚书府最偏僻的一个小院里,她早已不想活了,不过是靠着对流放在外的父亲还有弟弟妹妹的思念之情在苦苦支撑。

直到那个女人来了。

那个女人一句话便让她苦苦支撑的念头轰然倒塌,她心如死灰,知道自己大约是活不了了。

活不了了也好,她可以和父母,还有弟弟妹妹团聚。却没想她闭了眼,再睁开,竟然回到了少女的时候。

父母俱在,弟妹年幼,他们沈家圣宠正盛,她还是身份尊贵的学士府大小姐。

多像一场美梦。可身边这些熟悉的场景,温柔的父母,面容稚嫩的弟弟妹妹,还有少女时服侍在身边的丫鬟们,人人鲜活无比,又哪里只是一场美梦?

她是真的回来了。

天亮后,翠容和青竹进来伺候洗漱。

“碧巧呢?”净了面,沈靖婉坐到梳妆镜前问道。她身边的几个丫鬟里,碧巧是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也是年纪最大最稳重的,平常要是没什么要紧事,都是她在身边伺候。

翠容端过铜盆交给候在门外的小丫鬟,“她去了夫人那里。”

“小姐真好看。”青竹看着梳妆镜,边梳发边笑吟吟道。

沈靖婉看向镜中,对面的少女面容秀美,双眸明亮,如云乌发披散在胸前,衬的肌肤格外莹白细腻。

这是十五岁的她,正是年轻鲜嫩,花儿般的年纪。

她已经有很久没见过自己的模样了。在尚书府重病之时,她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落,面容一日比一日憔悴枯槁,不愿让她看了难过伤心,碧巧和翠容把她们屋中的铜镜抬了出去。

那是她嫁到尚书府的第三年,不过三年,这朵花便迅速凋零了。

“小姐太好看了,都把自己给看的呆住了。”翠容笑嘻嘻的打趣,从柜中取出几身衣裳,“小姐今日要穿哪一件?”

“那件浅蓝色的就好。”沈靖婉回过神,笑了笑道。

换好衣裳,收拾好,沈靖婉便往她娘方氏的院子去请安。

过去的时候方氏刚梳完妆,见她来了,笑着朝她招手,“婉儿来了,快过来。”

“靖柔和靖庭呢?”沈靖婉在她娘身边坐下,问道。

“他们还没过来呢。”方氏搂住女儿,伸手把她脸颊边的几缕发丝拂到耳后,柔声问,“听说你又做噩梦了?”

“嗯。”沈靖婉靠进她娘怀里,“是碧巧跟你说的?”

“你晚上总是做噩梦,你身边的丫鬟也是担心你。”方氏转头示意身后鹅蛋脸的丫鬟,“海棠。”

“是,夫人。”海棠从里屋的柜子里捧了个檀木锦盒出来。

“这块玉牌你先戴在身上。”方氏接过锦盒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块系着红绳,细腻润泽的白玉牌,小心戴到女儿颈项上,“这几日法华寺的高僧都在二皇子府,等二皇子府的事了了,娘就去请高僧来咱们府里做法事。你总这么做噩梦可不行。”

“娘,这块玉牌,你是从哪里来的?”沈靖婉低头摩挲颈间的玉牌,声音有些颤抖。

“说起来有些年头了,这玉牌啊还是你出生那年,一位云游的先生送的,本想着等你成亲那日给你的。”没有注意女儿的异样,方氏浅笑着开口。

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寒冬,沈旬在翰林院任职,还不是内阁的大学士。当时方氏和他成亲已经有五年了,可是一直没有孩子。听说城北翠山上的法华寺暂住着一位神医,医术十分了得,不顾雪天路滑,方氏领了几个丫鬟护卫便坐着马车去了。

求见了神医,诊完脉,开了药方,方氏往回走。回来的路上要途经一条小道,当时刚下完一场鹅毛大雪,大地白茫茫一片。小道被许多车轮来回轧过,地上积雪消融,十分泥泞难走,因而马车走的很慢。方氏挑开车帘无意往外看时,就见小道旁的雪堆里躺了一个人。

那人衣衫褴褛,蜷缩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冬天日短,天已经快黑了,天黑后这小道上就没有了行人,看天色,夜里还有一场大雪,那人躺在这里,只怕明日一早,便活不了了。

看着那人,方氏想到了将来的孩子,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不顾丫鬟阻拦,让马车停下,然后派人去查看,见那人还有呼吸,便让护卫救了他,往平京城的一家医馆去了。

医馆大夫检查完,原来是被人棍棒打伤,又饥饿过度,没什么大碍,不多久便醒了。那人醒后,感谢方氏,方氏看他说话气度温文有礼,像是读书人,又听他说是路途中遇到恶人,盘缠衣物被人抢走,方氏心软,便让丫鬟取了些银子送他。

那人没有拒绝,收了银子,只在告辞离去时看了看方氏,微笑道,夫人心善,所求之事不出三月,必能应验。

方氏没把那人的话放在心上,每日照着神医给的药方煎药服药。如此过了两个月,一日早起方氏觉得腹部不适,中午用饭时更是闻到油腻味就吐,请了大夫来看,才知是怀孕了。

一家人大喜过望,第二年生下女儿沈靖婉,沈旬十分喜爱这个女儿,一家人夫妻恩爱,其乐融融。

直到沈靖婉三岁那年,远在江州的祖母生了重病,方氏和沈旬带着她回江州看望,途中在一个茶摊休息时,竟遇到了三年前救的那人。


“哟,出来了。”白彦看着禅房门口的人,打招呼。

门口的人身材高大,他转身关上门,走到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有事?”

“四皇子派人来问你事情办完了没有,若办完了,去一趟四皇子府,他有事找你。”白彦摸摸鼻子,看一眼身边的白晴,“咳,还有我这妹妹,一直吵着要见你。”

白晴赶紧理理裙袄,微垂颈首朝薛崇盈盈一拜,柔声道:“世子。”

何曾见过晴儿如此温柔娇羞的模样,沈靖婉嘴角弯了弯,带着两个丫鬟也朝薛崇行了一礼,“世子。”

“嗯。”薛崇淡淡看她们一眼,转头看白彦,“办完了,走吧。”

“这就完了?”白彦惊讶,忙道:“四皇子的事不急,难得回来一次,你还是多呆一会儿。”

“不用。”薛崇看了看身后的禅房,黑如鸦羽的睫毛垂了垂,掩住幽深双眼中的情绪,转身往前殿走。

白彦无奈,只好跟上。

沈靖婉跟在两人身后,暗暗打量薛崇。她家与庆王府和永宁侯府都没什么交情,这位世子又常年不在平京城,算上前一世,她也只远远见过他两面。

晴儿的眼光确实不错,这位世子面庞锋利,鼻梁挺直,眼窝微微有些深陷,显得双瞳深沉幽邃。身材又十分高大精悍,一袭深色长袍穿在他身上,衬得肩背和手臂格外宽阔有力。即使和同在漠北军中,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的白彦相比,也要更有男子气概。

只是他的这种男子气概,又不单单是像军营中训练出来的。她想起听过的那些流言,说这位世子在苍山失踪后,一直与山中的野兽为伍,好生啖为食,行为举止沾染了野兽的血气暴戾,常常让人胆战心惊,不敢靠近。

晴儿对于那些流言倒是无所畏惧,跟在薛崇身边仰着头和他搭话。薛崇表情淡漠,不太说话,只时不时点头应付作答。

穿过前殿,到了法华寺门口,薛崇的小厮已经把马准备好了。薛崇朝白彦点点头,“我先走了。”便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白大哥去哪?不如我送你。”沈府的马车也准备好了,沈靖婉朝白彦道。

“也好。”白彦点点头,几人上了马车。

马车挺宽敞,三个人再加上碧巧和翠容两个丫头也不显得拥挤。白晴自从上了马车就不说话,靠着车壁恹恹的。

翠容从车里的暗格取出一套白玉茶具,茶壶一直用暖炉暖着,里面的茶水还是温的,给三人倒了三杯,白彦接过白玉杯喝了一口,看她妹妹一眼,“早告诉你他不会搭理你了,你还非要巴巴的往上凑。”

白晴唉声叹气地摸摸脸,“我长得很难看吗?世子为何每次见我都一副视若无睹的模样?”

“哪里难看了,是世子眼光不好,我们晴儿可是个娇俏可人的大美人儿。”沈靖婉纤白的手指轻轻刮了刮白晴的鼻尖,笑着安慰道。

“他不仅眼光不好,我看他压根儿就不喜欢女人。”白彦呲呲牙,虽说他和晴儿总是斗嘴,但以他男人的眼光来看,他这个妹妹的相貌在平京城中也是排的上号的。

就算眼光高,看不上晴儿,还有他婉儿妹妹这个学士府的大小姐呢,那是多少世家公子求娶的对象,他倒好,就那样淡淡的看一眼。

在漠北时也是这样,军中苦寒又没有女人,哪个不是逮到机会便要寻欢作乐一番,唯有他,薄情寡欲的像个圣人。要不是他们在军中同过帐,又一起光着膀子洗过澡,见过对方那天赋异禀的部位晨起时正常的反应模样,他真是要怀疑薛崇是不是身体有隐疾。

“世子在禅房里做什么?若要祈福上香,不是应该在前殿?”想起那僻静处的禅房,沈靖婉疑惑问道。

白彦脸色一黯,“禅房里面供奉的是世子的娘,前庆王妃的牌位。他十三岁那年就把他娘的牌位从庆王府移到了这里。每次从漠北回来,他都要在这里住上几日,为他娘诵经祈福。”

原来是这样,沈靖婉垂了垂眼,除了他娘,世子恐怕对庆王府没有什么感情。不过也是,十几年前他失踪后发生的事,若换成是她,怕是也很难有什么感情。

当年世子的娘林氏,堂堂侯府嫡女,嫁给当今皇上胞弟庆王爷,本是一件情投意合,天造地设的美谈。只是世子突然失踪生死不明,林氏伤心欲绝,庆王爷却在短短半年之后,从江州带回了侍妾叶氏,一起带回的还有一子一女,小的还在襁褓之中,大的却已经两岁了。

几个月之后,林氏便病逝了。林氏病逝过后不过一年,庆王爷又娶了左相府嫡次女进门,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又过了几年,又生下了幼子薛清。

世子回来后,在王府过的并不好。他娘病逝后,他舅舅家永宁侯府与庆王府水火不容,永宁侯索性向皇上请旨,把世子接到了侯府照顾。

因着他的那些流言,又加上左相府的施压和薛清日渐长大聪明伶俐,庆王爷动过几次改立世子的念头,若不是有永宁侯护着,他的世子之位怕是都要被人夺了去。

“幼时和娘亲分别,等到回来却已是天人永隔。”白晴双手托腮,眼含柔情,“世子真是可怜。”

“你更可怜,别人都不搭理你,还不放弃。我看娘要尽快找户人家把你嫁出去,省的你总是给我们将军府丢人现眼。”白彦曲起手指,敲了敲他妹妹的脑门,然后掀起车帘看了看外头,“在这里停一下,你们先回去,我去一下练武场。”

说完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了下去。

“他又欺负我。”白晴捂住脑门,扑到马车窗口,白彦早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往城外的练武场去了。

“谁叫他是你哥哥。”沈靖婉捧着白玉杯,靠着引枕笑眯眯看她。

“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呢。”白晴委屈地撇撇嘴。

马车很快到了将军府的侧门,白晴身边的丫鬟绿绮早就等在门口,赶紧迎了上来,扶她家小姐下了马车。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夫人刚才派人过来找你了。”

“你们没让我娘发现我不在吧?”白晴问绿绮,急忙向沈靖婉告了别,匆匆往府里去了。

“回去后别告诉我娘在寺里遇到宋宣的事情,我不想她担心。”回学士府的路上,沈靖婉嘱咐碧巧和翠容。

“是,小姐。”两个丫鬟点头应诺。

回府待了几日,这日沈靖柔不用上学,外间摆了好几个炭盆,暖烘烘的,沈靖婉就在软榻上教她下棋,门外的小丫鬟进来禀报:“小姐,将军府的晴姑娘来了。”

“快请她进来。”教沈靖柔在棋盘上落棋子,沈靖婉头也不抬道。

“在下棋?”白晴从院外进来,门帘掀开,带进一身的寒气,身后还跟着绿绮和红袖两个丫鬟。

“外面冷吧,快到榻上来。”沈靖婉让白晴把披风交给屋里的丫鬟,又让青竹带绿绮和红袖去旁边的暖阁喝茶休息。

“晴姐姐。”沈靖柔起身给白晴行礼,甜甜道。

“柔儿真乖。”白晴笑眯眯摸摸沈靖柔的头,上了榻在她旁边坐下。

“上次去法华寺没被你娘发现?她现在让你出府了?”沈靖柔手里执着棋子,抬眼看白晴。

白晴揉揉手腕,“我娘倒是没发现,就是被我哥威胁帮他抄书。”

那日回去她没事,她哥哥挨了一顿骂,还被她娘罚抄书。她哥哥一个武将最怕的就是抄书了,就去她屋里威胁要是不帮他,就把她溜出去的事情告诉娘。她整整抄了两日,手都快抄断了。

“听说春风斋新来了一批顶好的衣料,做冬衣最合适不过了,既显腰身又不显得厚重。”想起今日来的事情,白晴道,“我们去挑几件衣料,让人赶赶工,正好能赶上五日后苏御史家老太君的八十大寿。”

沈靖婉兴致缺缺,“何必这么麻烦,我娘前些天刚让人做了一批冬衣,到时挑一件便是。你去吧,我还要教柔儿下棋。”

“哎呀,你还想不想嫁人了。”白晴急的快要跳脚,“老太君的寿辰,平京城中上得了台面的世家公子都会去,你正好能在里面找个好夫君。不说别人,就说苏御史家的三公子,温文尔雅,文采斐然,才名不在宋宣之下。”

苏三公子?沈靖婉想了想,她倒是见过几次,人长得俊秀温和,才思甚为出众。几位皇子帝位相争时,他正被外放到林州做官,没有卷入争斗。等到四皇子登上皇位,苏三公子因着政绩突出,颇得新皇赏识。

沈靖婉无奈,“你今日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不为这个还能为什么?快别下棋了,和我去上街,我能来找你,可是求了我娘好久。”白晴转身捏捏沈靖柔嫩嫩的脸蛋儿,“正好带柔儿一起去,买鼎香楼的酥糕给你吃。”

“真的?”沈靖柔大眼睛闪了闪,满是希冀的看她姐姐,“姐姐,我可以一起去吗?”

“去吧去吧,衣服多穿些。云芝,去小姐屋里把她披风取过来。”瞧着小丫头希冀的模样,沈靖婉笑着点头,吩咐她身边的丫鬟。

“太好了。”沈靖柔欢呼一声,她整日不是去学堂就是待在家里,她都好久没上街了,还是和姐姐一起。小丫头高兴地从榻上跳起来,让丫鬟服侍她穿衣。

白晴催促沈靖婉道:“你也快些,去晚了春风斋那些衣料都要被人抢没了。”

三人收拾妥当,坐上沈府的马车,往东正街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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