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薛澈苏知知的其他类型小说《团宠小青梅,山匪大佬们藏不住了薛澈苏知知全局》,由网络作家“木香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周晓梦嘴角瘪下去,吓得又开始哭了。读书声从门内传出。学子们还在高声读《木瓜》:“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顾青柠在窗边趁夫子没注意,悄悄地给苏知知递了一小块糖。“知知,你真厉害。”她无声地做着口型,眼里都是崇拜。苏知知接过糖塞进口袋里,抬头看着门口桃树上花瓣扑簌扑簌落下。花瓣飞到她的头发上,她摇头晃脑地作了一句诗:“投我以墨汁,报之以污水。匪报也,永以为恶也。”苏知知站在桃李堂门口罚站时,闻道堂也出现了一场闹剧。闻道堂靠着一湖浅浅的池水,池边栽了许多杨柳。风一吹,款摆的青嫩杨柳舞进闻道堂的窗户,衬得柳山长的脸色越发黑沉。柳山长坐在最前面,手边摆着两篇文章。两篇文章...
《团宠小青梅,山匪大佬们藏不住了薛澈苏知知全局》精彩片段
周晓梦嘴角瘪下去,吓得又开始哭了。
读书声从门内传出。
学子们还在高声读《木瓜》: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顾青柠在窗边趁夫子没注意,悄悄地给苏知知递了一小块糖。
“知知,你真厉害。”她无声地做着口型,眼里都是崇拜。
苏知知接过糖塞进口袋里,抬头看着门口桃树上花瓣扑簌扑簌落下。
花瓣飞到她的头发上,她摇头晃脑地作了一句诗:
“投我以墨汁,报之以污水。匪报也,永以为恶也。”
苏知知站在桃李堂门口罚站时,闻道堂也出现了一场闹剧。
闻道堂靠着一湖浅浅的池水,池边栽了许多杨柳。
风一吹,款摆的青嫩杨柳舞进闻道堂的窗户,衬得柳山长的脸色越发黑沉。
柳山长坐在最前面,手边摆着两篇文章。
两篇文章字迹虽不同,但内容却一字不差。
柳山长不笑的时候,看着很吓人:
“闫超、薛澈,你们二人的文章为何会一模一样?”
闫超先开口道:
“山长,我昨日写好文章后,忘在学堂里没取,回来取的时候,看见薛澈一个人在学堂里。”
他没直接说薛澈抄袭,却每一个字都在暗示。
柳山长转头看向薛澈:
“薛澈,你有什么想说的?”
薛澈眼中毫无波澜:“山长,我昨日确实是在学堂里写完文章后再离开的,比同窗走得晚。”
大家在下面窃窃私语起来,看向薛澈的眼神复杂起来。
“那这意思不就是薛澈抄袭了闫超的文章?”
“他不是挺厉害的么?怎么还抄别人的?”
“山里出来的小子,再怎么装都是要露馅的。”
“……”
一众学子中,李章盛在下面拿着书本,幸灾乐祸地看着薛澈。
薛澈昨日刚来时,大家都奇怪,他年纪小两岁,怎么就能进闻道堂?
可后来,夫子在课上提问,让学生们回答经义题,薛澈居然都能答上来。
以往,闻道堂功课最出色的一直是李章盛。
李章盛是浔州长史的长子,也是李韶儿的亲哥哥。
他们兄妹俩在明德书院是横惯了的。
他能回答得上的问题,别人不一定能答。
他答不上的,其他人也一定答不了,或者说,不能答。
李章盛想要做第一,所有人都得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可如今冒出一个比他们小两三岁的薛澈,听说还是从山里来的,居然把他们都比下去了。
更可气的是,这小子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李章盛找他说话,他还爱理不理的样子。
李章盛决定给薛澈一个教训。
让他知道闻道堂是谁说了算。
昨日趁着薛澈去吃饭时,李章盛让闫超把薛澈的文章偷出来。
闫超的功课也不算差,平日和李章盛关系好,是李章盛的小弟。
两人本来打算把薛澈的文章给烧了,让他白写。
可是他们一看薛澈写的文章,心里都不是滋味。
连他们自己都清楚,薛澈写得好,比他们写得都好。
嫉妒和不甘翻涌上来,李章盛就出了个计,让闫超把薛澈的文章抄一遍。
柳山长拉长脸看着闫超和薛澈:
“你们二人,谁抄了谁的?若是能主动承认,可罚得轻些。”
薛澈似乎在沉思,没有说话。
闫超挺直了胸脯:“山长,我可以将昨天作的这篇文章再写一遍。”
他记性不错,看了这篇文章好几遍,有信心可以默出七八分。
村民本来还吵吵闹闹的,见到村长郝仁抬手,众人就渐渐安静了。
大家都愿意听郝村长说话,听着就安心。
但是郝仁看着眼前这一帮不让人省心的村民,其实有几分头疼。
他本意是想带着大家隐居山间,平平淡淡地过农家日子。
谁知道风波一桩接一桩。
他们想退隐,奈何实力不允许。
“第一件事,昨晚秦老和孔武守村有功,不仅让大家喝上了蛇肉汤,还抓了几个青蛇寨的活口,各奖励烤羊腿一只,大家有异议吗?”
“没有!”众人道。
伍瑛娘单手拎着两条上午刚烤好的羊腿,当着大家的面,分给秦老头和孔武。
那羊腿烤得滋滋冒油,香气诱人。
伍瑛娘的厨艺真是没的说。
大伙咽了下口水,继续听村长道:
“青蛇寨的人涉及江湖,大家说说怎么处理。”
村民们顺着村长的目光看向西南侧的牛棚。
柳银环和几个还剩一口气的青蛇寨弟子就被绑在牛棚门口的木桩子上。
“村长,押他们在这做人质,让青蛇寨拿银子来赎,刚好挣一笔。”有人站起来建议。
“不可。”郝仁的眉心蹙起。
他气质儒雅风流,即使皱眉生气也像个惆怅忧郁的世家公子:
“说了多少次,我们现在不是山匪,不能再留着以前的老思想!旧作风!
我们是良民,良民怎么能绑架勒索呢?”
发言者面有愧色,赶紧又想了个新法子补救:
“那要不把人留下,最近开春要犁地,可以给他们绑上绳子拖耕犁当牲口用,让村里的牛歇歇。”
此话一出,不少人点头。
郝仁目露欣慰:
“这个想法不错,物尽其用,人尽其用。”
大家为发言者拍手叫好。
“啊啊、啊啊、啊。”孔武也站起来,挥着手指指林子。
孔武没有舌头,只能靠手比划,可大家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猎豺狼虎豹的时候,把这些人丢出去做饵,引野兽入陷阱,方便他们打猎。
“这个提议也可以,”郝仁略作思忖,“这样多猎两只虎回来应该不成问题。”
大家纷纷道:
“对对,老虎咬剩的,还可以喂猪喂狗,埋进土里做肥料。”
“剩下的人骨头扎些稻草,放田里还能驱麻雀。”
郝仁频频颔首:“大家就要有这种勤俭过日子的态度。”
接下来又有人提出五花八门的建议。
柳银环等几人在旁边听得两股战战。
他们青蛇寨混了这些年,奸杀拐盗的事情是做过不少,可他们也没琢磨出过这么多种死法。
他现在觉得这个村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村民们早上干了体力活,此时卷袖子的卷袖子,光膀子的光膀子。每个人胳膊或背上都有狰狞的刀疤。
那绝不是干农活会造成的伤。
柳银环又想到昨晚顺风耳和那个黑熊少年的厉害,他头上冒出层虚汗。
这真的是什么良民村么……
他希望有个正常人能站出来说,把他们送官府。
因为他们青蛇寨其实在朝廷有人罩着,疏通一下关系,做做样子就能换个身份出来。否则他们如何能混到今日?
“村长,恕我直言,作为医者,我认为直接用这些法子不妥当。”
咋咋唬唬的人群里,一身白衣的虞大夫站起来,身板挺直,衣袖飘然。
柳银环见站出来个白面斯文的郎君,还是个宅心仁厚的医者,眼里露出几分希冀。
好啊。
只要有个心软的,肯放他们出山,他们就还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虞大夫继续道:
“我最近在研制新药,需要药人。试得成功,可令人生猛如虎;试得不好,便是活死人一具。”
“这几个人正适合拿来试药。等我试完药,你们再拿去用。”
虞大夫年纪轻轻,不过二十六岁,但因为医术精湛,很受全村上下敬重。
他说要研制新药,大家伙儿都鼎力支持。
“唉,就这么点人,先紧着虞大夫用吧。”
“对对,当牲口肥料啥的都不打紧,试药是大事。”
“虞大夫别客气啊……”
郝村长显然也欣赏虞大夫的想法,颔首道:
“那这些人先拨给虞大夫用,之后若是试药成功了,让他们去田里替牛拉犁;不成功的话,还可以打猎的时候当作饵来用。”
村民们觉得没毛病,两全其美,怎么着都不浪费。
不愧是村长,真英明。
柳银环在牛棚边听着,只觉得两眼发黑,不管不顾地大喊:
“我乃青蛇寨的二当家,你们若不放我,青蛇寨绝不善罢甘休,定会来此报仇!”
他喊得声嘶力竭,可村民们都笑了,连不苟言笑的虞大夫唇边都漾开浅浅的笑意。
“哟,这么看他们还会送人来。”
“正好,这一批试药,下一批当肥料。”
“哈哈哈……”
伍瑛娘走到牛棚边,一人抡了一巴掌,柳银环几人就全晕过去了。
她拍了两下手上的灰:“好了大家别起哄,听阿仁继续讲。”
众人又齐刷刷扭头,把视线移回到郝仁身上。
薛澈靠在窗边,满脸震惊,喘气都不敢大声了。
他只有六岁,但京城里教过他的夫子都说他聪颖过人,悟性极佳。
可今天看见的事情他完全不能理解。
杀人这种事居然可以被明明白白地提出来讨论,还要比较哪种方法最节俭好用。
青蛇寨昨晚真的来了,可是村民们毫发无伤,还吃了他们的蛇。
薛澈问苏知知:“你们以前是山匪吗?”
“是啊,不过秦爷爷说好汉不提当年勇,那是以前的事了。”
苏知知的语气中大有遗憾。
薛澈:“你们也杀人越货吗?”
苏知知叉腰:
“那叫劫富济贫,锄奸斩恶。我们以前是义匪,十里八乡都靠我们罩着。”
“现在我们商量第二件事。”郝仁的声音将两个孩子的注意力又拉了回去。
“去年别的地方收成不好,今年世道不太平。我们村抓了几个恶徒,引起了一些人注意,从今夜开始,多加两人值守,轮值顺序要重新排。”
大家对这点也没异议。
但是白洵在旁边提了个问题:
“村长,这次排轮值,能不能把你换下来,换成阿宝?”
郝仁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在大家期待的目光中道:“好。”
窗沿边,薛澈无声地用目光猜测谁是阿宝。
苏知知像是知道薛澈在想什么,把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口哨。
哨声未落——
哗哗哗!原本在角落休憩的巨鹰扑腾着身子过来,个头比苏知知还高大。
阿宝在苏知知面前低下头,乖顺地让苏知知摸它头上一缕白毛。
“喏,这就是阿宝。”
薛澈第一次见如此巨大的飞鹰,尖利的爪子沾着已经干了的血渍。
他以前随大人去皇家猎场时,都没见到过这么大的鹰:
“这是哪来的鹰?”
苏知知:“我捡的。”
“什么?”薛澈以为自己听错了。
苏知知重复一遍:“我在山里随手捡回来的。”
苏知知从小个随手捡东西的毛病,几年前看见只受伤的幼鹰,抱着不肯放。
于是村里就把这只鹰留下来养着,取名阿宝。
谁也没想到,阿宝竟然能长这么大,打起架来能抵好几个村长。
“咳咳,”郝仁开始说第三件事,“最后一件事,是关于春种。”
“我们村去年收成不错,且人力有余,今年我们多开垦一些公田,加些作物。大家想种什么都可以说。”
去年雨水少,很多地方粮食减产。
黑匪山附近区域是个例外,不知为何,就算雨少,土地也润泽,豆瓜菜米都收成很好。
其实也不一直是这样,多年前也有闹饥荒吃草根树皮的时候。
但从六年前苏知知出生后,地里的食物就开始疯长,吃都吃不完。
那年起,山匪从良。
大家都将苏知知看做福星。
民以食为天,村民们讲到粮食,积极性很高:
“多种点辣椒,下饭!”
“甘蔗!收成了多熬几斤糖来,知知爱吃。”
“我们山多,种些果树茶树。”
苏知知从窗口翻出去,利索地跑到大家中间,举起手大声说:
“我也有想法!”
村民们见知知来了,都停下来让她说。
伍瑛娘走过去把苏知知抱起来:
“说,你想种什么?”
苏知知:“种棉花!可以做衣裳的棉花。”
慕容婉吃了几口白玉鸡肉粥,就坐上马车去宫中了。
马车上,还坐着她的孪生哥哥慕容铭。
慕容铭斜躺在榻上,嘴里嚼着果干,一股吊儿郎当的模样:
“哼,再慢点,我还以为你怕了宁安,不肯去呢。”
慕容婉瞪了一眼哥哥:
“谁说我怕?”
这个月开始,慕容铭和慕容婉都要去宫中念书。
这还多亏了太子慕容禛。
慕容禛原本在东宫跟着张太傅念书,但觉得太过冷清,想要和同龄的宗室之子一起。
皇上对太子尤其宠爱,欣然应允。
毕竟还是启蒙期,太子喜欢热闹些也无妨,待到将来年纪长一些,需学治国之道和制衡之术时再分开。
能一同与太子念书是莫大的荣幸,更别提还有张太傅指点。
七王妃贺妍得知此事后,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不少好话,才让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入宫伴读。
慕容铭和慕容婉到礼和殿时,殿内已经有几位皇子公主坐下了。
七岁的宁安公主看见慕容婉,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别处。
慕容婉是个很早熟的孩子,她心中不快,但没有表现出来。
至少不会在宫中让人看出来。
她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锦盒,走到宁安公主面前福身:
“宁安公主,昨日是婉儿失礼了,这是赔礼。”
昨日,张太傅在课上提问,慕容婉温习了书中内容,答得很轻松,受到张太傅的赞许。
她回家温习功课很认真,但她不是爱看书,只是喜欢得到赞扬和钦羡的目光。
宁安公主没答出来,尴尬之际见慕容婉出风头,心中不悦,课后为难慕容婉,两人起了口角。
慕容婉回家后跟母亲贺妍说了此事,贺妍安慰女儿一番,然后让女儿带上赔礼去给宁安公主道歉。
宁安公主是淑妃之女,平日得皇上喜爱,不能得罪。
慕容婉就算不甘心,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宁安看见慕容婉手中的锦盒,打开一看是一支绿松石 和蓝宝石打造的喜鹊,栩栩如生,精致耀眼。
本就是孩子,宁安一眼就喜欢上了,连带着看慕容婉都顺眼了:
“无事,本公主可不计较那些小事。”
宁安拿着喜鹊在手中把玩。
这喜鹊钗是去年外祖家送慕容婉的新年礼,慕容婉心中多少有些不舍,但也没办法。
母亲说明年再给她打一支更漂亮的。
“谢公主。”慕容婉回到了自己位置上。
“张太傅来了。”
不知谁叫了一声,大家都赶紧坐好。
太子慕容禛坐在第一排正中间的位置,桌上的功课和笔墨早有宫人摆好。
慕容禛的相貌像皇后,很端正,方形脸,额头宽,耳垂厚长。
算不得很漂亮,但是大家都说这是福泽深厚之相。
殿外走进来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
银发,清瘦,身板很直。
像一棵落了雪的苍松。
张太傅环视殿内,见人都来齐了:
“老臣见过太子殿下、各位皇子公主、郡主世子。
昨日老臣布置的习字课业,不知各位殿下可完成了?”
每日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功课。
张太傅看着一群个子才到他腰间的小贵人们,有些头疼。
虽说教导皇嗣乃人臣之幸,但这终究是一群孩子。
外面多少年轻俊秀的后生求教,他无暇指点,却只在这教一群孩子们识字。
“张太傅,我都做完了。”宁安把自己的字帖摊开。
张太傅走过去看:“尚可。”
看了慕容禛和慕容婉的字帖,张太傅道:“不错。”
接着又看了其他人的字帖,口中始终就是“不错”、“尚可”、“差强人意”几个词。
慕容禛昨日精心花了两个时辰,才完成了功课,却只得到张太傅的一句“不错”。
他略微失落:“张太傅,孤下次会尽心练得更好的。”
张太傅:“太子聪慧,勤加练习后,定然能做得更好。”
张太傅口上夸慕容禛聪慧,这种聪慧是他对任何一位贵人之子都会说的客气话。
平心而言,太子不笨也不懒,可论起才能和悟性,只能算平庸之辈。
但没有人敢说,张太傅也不能说。
一国储君,未来的天子,怎能被说平庸?
宁安公主问:“张太傅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是谁?”
慕容禛闻言,也看向张太傅。
张太傅:“能成为太子之师,是老臣莫大的福气。”
孩子们小,只当张太傅这句话是在称赞太子。
太子慕容禛也这么以为,脸上露出了笑意。
慕容婉眉间收敛一丝疑惑,觉得张太傅好像在避开宁安的问题,但她没有说话。
张太傅双手负于身后,转身面向讲台,藏住表情中的哀伤。
他教过的最出色的学生?他当然记得。
那个孩子三岁识字,五岁作诗,七岁行文,十四岁名满长安,十七岁中探花。
他看着那个孩子长大,越来越出色,成了人人口中的“文武双璧”。
裴凌云,他这辈子最骄傲的学生——
如今,已经不在了。
张太傅闭上眼,长吐一口气。
再睁开眼时,看见坐在后面的慕容铭已经趴在桌上打瞌睡了。
“恭亲王世子!”张太傅一口气闷在胸前。
“一日之计在于晨,你却于学堂之中酣睡,实属不该。移步至后,站半个时辰,勿再懈怠。”
张太傅严肃起来是很有威慑力的。
“哦,学生这就去。”
慕容铭被惊醒,挠挠后脑勺,站到最后面罚站去了。
他去罚站的动作很流畅,虽然来礼和殿上学才半个月,但是罚站罚抄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反倒慕容婉脸发热,拿书本挡住自己的脸,暗骂一声“蠢货,真丢人”。
慕容铭和慕容婉从一个娘胎生出来,但是性子截然相反。
慕容铭不上进也不念书,贪玩爱睡。
张太傅字字珠玑,但到了他耳边就成了催眠的魔音。
因此慕容铭在后边罚站时,迷迷糊糊地站着都快睡着了。
等到了下课时,慕容铭才清醒过来。
张太傅出了礼和殿,学生们也起身休息会儿。
慕容铭顽皮,看见眼前一个人走过,故意伸脚去绊人。
砰——!
三皇子慕容棣被绊倒,摔在地上。
想撑着桌案爬起来时,手又正好撑翻了砚台,溅得脸上身上都是墨汁。
“哈哈哈哈……好像乌鸡啊哈哈哈……”罪魁祸首慕容铭笑得前仰后合。
其他皇子公主也有不少跟着笑起来的。
没有一个人上前去扶起狼狈的慕容棣。
慕容棣缓缓地爬起身,动作迟钝得像只百年老龟。
他抬起脸,脸上一半都是墨汁,黑得吓人;可另一半干净的脸却意外地很清秀白皙。
太子慕容禛说:“阿铭,你绊倒了三皇兄,应当道歉。”
好似在主持公道,但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很随意,完全没有斥责慕容铭的语气。
慕容铭嬉皮笑脸地凑到慕容棣身边,用手指揩了一下慕容棣脸上的墨:
“哈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我给乌鸡三皇子赔礼了……”
慕容棣站起来,抹了仓促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却把脸越抹越黑。
她笑声还没落下,就见苏知知从门外冲进来,速度快得只有一个晃影。
哗——
半桶脏水直接泼在了周晓梦的桌案上,她的字帖顷刻间也糊成了一团。
周晓梦猝不及防,衣裙和鞋子都被水溅湿了。
这桶水是书院打扫卫生的下人用过洗抹布的,味道不好闻,里面还漂浮着些碎屑灰尘。
身后的李韶儿等人也吓了一跳。
她们是欺负过不少人,但是还没见过敢在学堂里提水泼人的同窗。
苏知知把水桶放下,拍拍手上的灰:
“笔墨是用来写字的,用来泼太浪费了,最好用水。”
周晓梦跟着李韶儿以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还没被人欺负过。
她用手抹着案上的水渍,气得眼睛都红了:
“苏知知,你凭什么泼我的桌子?!”
苏知知面不改色:
“现在我们都没有功课,都要挨罚了。”
周晓梦尖声叫:“你瞎说!我明明写了的。”
“她们都可以作证!”周晓梦回头看着李韶儿求援。
李韶儿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喊道:“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苏知知:“作证也没有用,夫子等会来查的时候,没有就是没有。”
周晓梦又气又慌,急得过来想抓苏知知。
可苏知知看着身板虽小,力气倒是很大,一脚就把周晓梦踹到了地上:
“你是想和我打架吗?”
周晓梦坐在地上哇地一声哭出来:
“……哇……疼……我要去告诉夫子……”
苏知知眼角余光看见门口出现的一片衣角:
“夫子已经来了,现在就可以告诉。”
邱夫子一走到学堂门口,就听见嘈杂的哭声,室内乱哄哄的。
“怎么回事?”
李韶儿抢占先机,指着苏知知:
“邱夫子,苏知知拿水泼人,还踹人,把周晓梦踹哭了。”
邱夫子敛眉,神情严肃:
“苏知知,你方才泼水了吗?”
苏知知走到邱夫子面前,语气诚恳,没有辩解:
“邱夫子,我泼了。”
邱夫子:“你为何要向同窗泼水?”
苏知知拿着自己被墨汁浸透的字帖给邱夫子看:
“古人云,礼尚往来。周晓梦泼了我,我就泼她。她要打我,我就打她。”
“以后,学堂里谁再欺我,我就欺回去。”
她说得直白,没有丝毫惊慌与羞愧。
她在山上长大,以前除了孔武和薛澈,没有别的同窗,没人教过她被同窗欺负的时候怎么办。
但是苏知知见过村民们杀野兽,抓大盗。
她记得一个道理:谁挑事,谁受死。
她在黑匪山脚下连江洋大盗都敢拦,更别提眼前同龄的孩子。
学堂里所有同窗听得呆若木鸡。
邱夫子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叹了口气:
“知知,‘礼尚往来’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知知困惑地仰头。
邱夫子板着脸对着苏知知和哇哇大哭的周晓梦道:
“你们今日胡闹,都要站在门口思过。”
“好。”
敢作敢当,苏知知拿起东西就往外走,还不忘把抽抽噎噎的周晓梦从地上拎起来往外拖。
周晓梦明明比苏知知高半个头,可是挣扎起来,根本抵不过苏知知。
晌午日光晃眼。
桃李堂的牌匾被照得通亮。
牌匾下站着斗志昂扬的苏知知还有一脸哭相的周晓梦。
周晓梦小声怨愤道:
“苏知知,我们不会放过你的。我们人多,我们还有李韶儿,总有你哭的时候。”
苏知知斜眼睨她:
“那我也不会放过你们。我们村人更多,而且有鹰、有蛇、有虎、有毒蘑菇和毒虫子,随便一个都能让你死。”
郝仁看着衙役送来的书本,神色不明。
伍瑛娘看着夫君,用打趣的口气道:
“怎么?女儿想出去,你舍不得了?”
郝仁喉间叹出一口气,又低又长:
“我是怕他们会出事。”
当年的事情在郝仁心中留下阴影,觉得外面的世界对于苏知知来说是虎狼之地。
伍瑛娘没有反驳郝仁,坐在门口擦拭她的红缨长枪。
她多年前独自行走江湖,初次遇到裴璇时,两人不打不相识。
当年她用的就是这杆长枪。
“阿仁,知知还小,但不可能一辈子困在山里,她总有一日会出去。
璇儿若是还活着,以她的性子,不会拘着知知。”
伍瑛娘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入了郝仁的耳朵。
风吹得门外的树冠轻摇。
满树枝叶映着风和阳光哗啦啦作响,似有人低语。
郝仁犹豫再三,终究是不忍心把苏知知拘束在山中:
“若知知实在想去,那就去吧。”
“我们一家人一起去,在县里租个宅子,不能只让两个孩子去。”
郝仁和伍瑛娘这边做好了决定。
没过几日,正好薛玉成派了亲信私下来。
为了让薛澈安心在浔州住下,他们已经为薛澈造好了新的身份户籍,是薛家早就在岭南没落的旁支庶子。
对外可称家中长辈早亡,寄养在郝仁家中。
岭南太偏远,不会有人查过来,也不会有人见过薛澈。
和户籍信息一起送来的,还有银票和金子,外加不少珍贵药材。
接下来的日子,郝仁忙着提前安排好村中事务,伍瑛娘则给苏知知和薛澈置办日常用品。
四月中旬的时候,一家人整整齐齐地搬家去县城。
县城人杂,为了安全着想,跟着一起去的还有秦老头和孔武。
看着就像是一对夫妻带着上下老小进城。
阿宝也跟来了,远远地在上空盘旋,恰好在灼热的日光中给一家人投下一片阴凉。
驴车晃晃悠悠,孔武坐在前头赶驴。
苏知知坐在后边的车上,兴奋得手舞足蹈:
“去了县城,要先吃龙须糖!”
“要去街上看喷火!”
“还有那个观什么楼看唱戏……”
薛澈观察着周围环境。
他之前被吴老三绑来是关在车里的,没见过一路来时的场景,这会儿才意识到黑匪山的位置其实很偏很隐蔽。
一般人很难找到这里来。
伍瑛娘从装干粮的包裹里拿出装了泉水的竹筒,还有一些晒干的肉脯、果干分给大家吃。
等到了县城,他们租了个两进两出的院子。
苏知知和薛澈还有孔武在街上吃吃逛逛了几日,很是开心,一直到要去书院那日才想起来问一句:
“娘,我和阿澈去哪念书呀?”
伍瑛娘:“明德书院。”
苏知知和薛澈要入读的是明德书院。
明德书院是白云县唯一的启蒙私塾,在这就读的都是五至十二岁的孩子。
县里面有条件念书的人家,大多把孩子送到这来。
一是因为单独在家中请启蒙夫子对百姓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
二是因为,翻遍白云县上下,能教书的也就那几位夫子,想单独请也请不到人。
明德书院的夫子们起码都是中过秀才的,是当地有名气的读书人。
书院里男女学生都有。
大瑜鼓励女子念书,后宫设立了不少女官之职。一心向学的女子也有机会参加皇后或长公主主持的女官考核。
花二娘单手叉在腰间,挑眉笑:
“虞大夫这般关心我?连我日日做了什么都知道。”
虞大夫无言。
她那么张扬地从他院子门口走过,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而且,就是因为看见她去了后山,他前两才没去采药的。没想到今日花二娘又去。
“刚好,一起走吧。”
苏知知很高兴,人多的时候,挖野菜也很好玩。
后山很大,有森林,有溪流。
苏知知一个人出门的话,,即使有阿宝保护也不会进林子。爹娘就这事叮嘱过她好多次。
但今天有花二娘和虞大夫在,她可以放心进山林。
外边明明日头很大,但一进山林,日光就被遮蔽了一半,剩余的一半仅从参天古木的枝叶缝隙中流泻。
薛澈感到一阵凉意,庆幸自己按照虞大夫的嘱咐多加了两件衣裳。
他扭头看着跑跑跳跳的苏知知,穿着单件春衫,却热得头上出了层薄汗。
薛澈:……
算了,人和人不能比。
山林间有鸟叫,脚下四处都是草木爬虫。
薛澈每一步走得很小心。
虞大夫走了两步就眼睛一亮,蹲下来挖一株草药。
这座山真的是宝,看着平平无奇,但虞大夫在这座山上已经挖到过数次珍稀草药。
哪怕是常见的草药,这山上长得也比别处旺盛健壮。
尤其是每次碰到苏知知也在后山时,运气就特别好。
“这株叫两面针,可活血化瘀,解毒消肿,行气止痛……”
虞大夫一边挖,一边跟身后的薛澈解释。
薛澈住在他家,经常会帮忙在院子里晒草药,看了些草药书籍后,也会问一些相关的问题。
薛澈悟性好,一点就通,虞大夫因而也愿意教他。
可虞大夫说了两句,等他挖好了草药回头放进筐内时,发现薛澈并不在自己背后。
“哇,好漂亮~”苏知知的赞叹声从前方传来。
虞大夫闻声看去,见薛澈不知何时被苏知知拉过去,站在了花二娘的身后。
两个孩子好奇地睁大眼,看花二娘戴手套采摘蘑菇。
花二娘采蘑菇,只挑那些颜色夺目鲜艳的,比花朵还明艳。
红伞伞白杆杆,是花二娘的采摘目标。
而那些灰扑扑的无毒蘑菇,都被花二娘淘汰进了苏知知的竹筐里,回头煮汤加进去提鲜。
花二娘拨弄了一下篮子给两个孩子看:
“这些都是鬼伞,记清楚样子,以后谁惹你了,你就拿这几种给他煮汤喝……”
苏知知振奋点头,牢牢把蘑菇记在心里。
薛澈觉得自己应该用不到,但是多学点倒是没坏处。
花二娘说完,虞大夫手里拎着新挖的一株草药来了:
“这株散百鬼可解鬼伞之毒,你们也认清楚。”
苏知知和薛澈的脑袋齐齐转向虞大夫,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一株草。
花二娘瞪了虞大夫一眼,转身去挖了旁边一株硕大的鸡血藤。
虞大夫忙走过去:
“鸡血藤给我,我要入药用。”
虞大夫在村中是很受人敬重的,但是唯独花二娘不卖他面子:
“凭什么给你?上回抓到的人都给你试药用了,一个也没分给我试毒。你还好意思来和我抢?”
那棵鸡血藤极粗,不可多得,虞大夫哪里肯放过?
他手握着鸡血藤的另一端不松:
“你制毒用不上鸡血藤,你给我,我当真有用。”
花二娘忽然低头一笑,伸出涂了豆蔻的指尖,妩媚地戳在虞大夫的胸口,拉长了声音:
等李韶儿收回脚的时候,感到脚踝处有什么东西缠上来了。
凉凉的,滑滑的。
她低头一看,和青蛇幽绿的眼睛正好对视。
“蛇蛇蛇……”李韶儿脸上顷刻血色全无,直接跌坐在地上。
其他人听见动静,陆陆续续都跑了过来。
一来,就看见周晓梦和李韶儿在地上,一个趴着,一个向后跌坐。
“快帮我把蛇拿走!”
“快!”
李韶儿自己不敢碰蛇,生舍中其他的女学生也不敢。
她们虽然怕李韶儿,但是眼下更怕那条蛇。
李韶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蛇顺着腿往上爬,爬过大腿、肚子、肩膀……最后盘绕在自己的脖子上。
李韶儿全身僵硬,动弹不得。
青蛇在她脖子上越绕越紧,缠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
“救……命……拿走……”
李韶儿唇色发紫,两眼发黑,身上开始抽搐。
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这一刻真的很后悔。
她就不应该把这块翡翠给周晓梦。
周晓梦摔倒的时候,她就不应该过来……
“出什么事了?”
“蛇在哪?”
书院里负责洒扫的下人赶来,用根杆子把蛇从李韶儿的脖子上引走。
李韶儿脖子被松开,留下一圈圈的红痕,胸腔剧烈起伏。
本来去水房的苏知知和顾青柠这时候也跟着人群走回来了。
两人疑惑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李韶儿。
李韶儿恍恍惚惚地在人群中看见苏知知的脸,她抖着唇瓣:
“你……好……好……”
话没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李韶儿和周晓梦这一出闹得动静大了。
书院的山长夫子们都被惊动了。
苏知知和顾青柠被柳山长和邱夫子叫去问话,问房间里怎么会有蛇?
苏知知很可惜自己给阿宝准备的小点心没有了,遗憾地说:
“是我在阿澈书箱里发现的蛇,不知道哪来的。”
柳山长眉心跳了下:
“薛澈书箱中的蛇?”
于是薛澈又被叫了过来。
薛澈如实讲了苏知知在自己书箱中发现蛇然后拿走的过程。
没过一会儿,脸色发白的周晓梦也来了。
她被蛇咬伤的手包扎好了。
所幸那条蛇没有毒,只是被咬的地方很疼。
柳山长厉声问周晓梦:
“你怎么会在苏知知和顾青柠的房间?”
周晓梦还停留在被蛇咬的阴影中,磕磕绊绊地没想好说辞:
“我……我……”
她想看李韶儿,但是李韶儿这时候还昏迷地躺在生舍。
周晓梦扭头只对上了苏知知明丽若花的脸。
她想起上次苏知知说她村里有老虎、蛇什么的,随便一个都能让她死。
她以为苏知知只是放狠话,没想到真的有蛇来咬她。
苏知知“友善”地提醒同窗:
“说谎的小孩会被老虎咬屁股哦。”
周晓梦脑中浮出画面,手上的蛇化作一只老虎,对着她张开血盆大口。
她眼中惊恐地后退了两步,两手捂在屁股后:
“我不说谎,我说实话……是……李韶儿要我把她的玉佩放进苏知知和顾青柠的房间……”
周晓梦把李韶儿的主意和盘托出。
柳山长和邱夫子听了,脸色都越听越差。
“胡闹!”
柳山长气得胡子都吹飞起来:
“我明德书院乃是读书修德之地,你们怎能如此歹毒欺侮同窗?”
柳山长第二天一早就派人通知了几个学子家中,把家长都请过来。
郝仁和伍瑛娘听说苏知知和薛澈在书院中出了事,两人都来了书院。
“柳山长,在下郝仁,是知知的父亲。”郝仁站在柳山长面前,抬手行礼。
良民村的村民们吃得津津有味。
青蛇寨就着碗刷锅水,口水咽了又咽。
怨毒的心思在胸腔内翻滚:
吃吧吃吧,你们吃饱了夜里好走黄泉路。
日头落得很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山头。
郝仁将仇冥一行人安排在一间茅草棚,面带歉意:
“鄙村简陋,只能委屈大家在此过夜。”
茅草棚是以前的牛棚改造的,里面堆积着不少干草和饲料。
一面是茅草墙,其余三面透风。
的确是简陋,再少几捆草就和露天没区别了……
青蛇寨的人没说话,虽然不满意,但反正他们也不是真的要过夜。
子时一到,他们就杀出去。
仇冥堆起笑容:“劳烦郝兄了,过一夜不打紧的,我们自己休息,不用管我们了。”
郝仁面露诧异:
“你们这就要歇下了?”
仇冥:“还有事?”
郝仁叹了口气,面露难色。
旁边的白洵飞过来一个眼刀子:
“我们村也不富庶,你们难道白吃白喝白住不干活么?”
青蛇寨有人实在听不下去了,就算是伪装,也忍不住嚷嚷:
“我们吃啥了?就喝了几口米汤!还得干活?”
他们肚子里只有西北风和二两水晃悠。
白洵左手握上刀鞘,剑眉斜飞:
“那各位今晚就需另觅住处了。”
白洵握上刀鞘的那一瞬,周身威压四散,气势凛然。
方才嚷嚷的人仿佛被扼住了喉咙,不敢多言。
仇冥多看了白洵两眼。
更准确地说,是在看他腰间的刀。
刀柄雕刻繁复,刀身没有抽出来,但刀在鞘中嗡鸣。
仇冥没认出是什么刀,但觉得必然是把好刀。
今晚等这些人死了,他要在山上搜罗搜罗,说不定能搜出些好东西。
仇冥:“这位兄弟有话好说,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不妨直言。”
郝仁友善地点头:
“一点小事而已,对各位不过举手之劳。”
一刻后。
仇冥等人面色发黑地站在粪池前。
郝仁所谓的一点小事,就是让他们挑粪去田间。
旁边有人捂着鼻子低声问:
“大当家,真的要挑啊?”
仇冥扭头看着不远处面带笑容的郝仁,眼神阴沉。
他算是看明白了。
这个白面书生似的村长,不会功夫,也没什么力气,可是偏偏全村的人都对他恭敬有加。
他说的话,他安排的事,就算仇冥他们拒绝,也会有人押着他们做。
仇冥抬头看看将夜的天色,咬牙屏气:
“挑!”
一行人摇摇晃晃地挑着肥水往田里走去。
路上还有村民时不时提醒:
“别撒了啊,小心点走,这肥水可别浪费在田外边。”
另一边,在田里做牛做马的柳银环等人终于可以休息。
想到仇冥带着救兵来了,自己马上就可以解脱,柳银环心口砰砰地跳。
他素日其实对仇冥有些不服,但他不得不承认,仇冥比他有计谋。
柳银环心口跳了几下,然后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因为他看见仇冥一帮人迎面走来,一个个苦哈哈地挑着肥水。
也不知那肥水多重,将人腰都压弯了一大截。
尤其仇冥,那一脸任劳任怨的模样,比他还像牛马。
柳银环脑子嗡的一声,气血直窜天灵盖,而后脚下一软,身子软绵绵地往后倒下。
旁边的村民赶紧过来看,对村里现在的牛替补很关心:
“诶,这怎么晕倒了呢?”
“是不是虞大夫那药的药效还没过?”
“送去看看。”
孔武走过来,单手提起了柳银环,大步流星地往虞大夫院子里走。
柳银环没有完全失去意识,只是头晕四肢无力,他迷迷糊糊地想到,这些定然都是仇冥的计策。
像仇冥那般睚眦必报的人,只是在伪装,用这副样子骗过村中所有人的眼睛,然后趁这些人不备……
柳银环被孔武拎进虞大夫的小院时,头脑已经清醒了几分,嘴角甚至压着一分含着报复的笑意。
山里这帮蠢人,还不知自己死期已到。
柳银环嘴角的笑意还没压严实,就听见苏知知清脆童稚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他们肯定不是流民,一看就知道在说谎。”
“阿澈你是没看见,他们有几个人那么胖,怎么可能饿了很久?上回野猪掉山里的陷阱饿了几天都瘦一大圈呢。”
“我说山上有野果,他们也不问我有什么野果,哪里能抓鱼捕猎,就光盯着孔武。”
“我说我们村蛇肉炖得香,他们一点都不馋,居然还问我什么高人。”
苏知知面前的碗已经吃光了,掰着指头跟薛澈一个个地数这些人的漏洞。
“他们可真不会骗人。这么大的人了,撒谎还不如我呢。”
薛澈:……倒也不必以此为荣吧。
薛澈的饭碗里还剩下小半碗饭,吃得很斯文,安静地听着苏知知滔滔不绝地讲。
苏知知托着下巴:“我能看出来,大家肯定也能看出来,不知道爹和刀叔为什么还要让他们进村。”
薛澈慢条斯理地把口里的饭菜咽下去,脸上不见半点担忧神色。
自从上次旁观村中集议后,他已经知道这个山头固若金汤。
“郝村长可是想引他们暴露真实目的,然后瓮中捉鳖。”
苏知知:“什么叫瓮中捉鳖?”
“就是在一个大坛子里捉王八……”薛澈于是又给转而给苏知知讲起了成语。
门外,被孔武拎在手里晃荡的柳银环早已面色惨白,牙关都在打颤。
完了。
全完了。
晚霞流散,漆黑的夜色如潮水一般涌上来。
茅草屋内,春夜的湿寒像小蛇一般往人骨子里钻。
挑完三趟肥水的仇冥一行人手脚发酸地倒在干草堆上,个个身上都臭不可闻。
若不是为了给上头贵人一个交代,仇冥死也不会来这里自讨苦吃。
他今日不是为了柳银环那个废物来的。
兄弟没了还有,二当家死了可以换人,根本不值得他亲自出面。
但上面贵人交代的事情得办好。
仇冥这批人这次真正的目标是薛澈。
朝廷中罩着他们的贵人吩咐过,一定把薛将军之子抓到手,要活的,且此事要做得隐蔽,否则引火烧身。
仇冥庆幸自己先伪装身份进来摸了情况。
这村子不简单,若是直接杀进来打草惊蛇,恐怕会折损不少人手,还抓不到薛澈。
半轮弯月越爬越高,头顶的茅草屋顶漏下几缕月光。
仇冥眯起眸子,盘在膝盖里的蛇嘶嘶地吐着蛇信子。
待到月上中天之时,就是血染山头之际。
山上天色亮得早。
晨光熹微时,郝仁和白洵带着几个村民从地下酒窖出来,衣摆上仿佛还残留着昨夜的月光。
白洵的刀依然在腰间的刀鞘里,刀鞘末端接连滑下一串血珠。
血滴落在春日青嫩的芳草上,像胭脂色的露珠。
郝仁几人审了一夜青蛇帮,用了各种办法逼得他们吐口做过的所有事情。
卖过的人,劫过的财,刺杀过的官……以及所谓的朝中贵人,都被交代了个清楚。
审人的法子很有效,就是有些血腥。
仇冥还剩下一口气吊着,身上被绑了几根麻绳,被孔武拉着在地上拖行。
他满脸是血,浑身没有一块好肉,已然辨不出原本模样。
若能重来选一次,他宁死也不会来这座山。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村民,也不是普通的山匪。
手狠,心也狠。
尤其是站在中间的那个斯文俊秀的村长郝仁,居然让人一刀一刀地剜他们身上的皮肉。
郝仁每问一个问题,就有人从仇冥他们身上剜下一块肉。
只有最先回答的那个人,才可幸免一次,其他不回答或是回答晚了的人,都会挨上一刀。
而后郝仁又会抛出下一个问题,如此循环。
施刀的人极有手法,每一刀都避开要害,确保他们痛不欲生,又没有性命之危。
青蛇帮的人刚开始还可以忍,但到后面就争相交代。
仇冥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在刮骨之痛下终于破口喊道:
“兵部鲁侍郎你们惹得起么?!区区山野村匪,鲁侍郎动动手指就能剿了你们整个山头!”
他喊完,等着看村民们惊慌的反应。
郝仁望着他,面上没有半分被威慑住的恐惧,只颔首赞同:
“说的对,那就更不能留活口了。”
噗。
仇冥吐了一口血。
到了天亮时,该说的不该说的,青蛇帮全交代了。
仇冥被绑着拖出酒窖,以为黑匪山的村民要将他扔去野外自生自灭。
“到了。”前面带路的白洵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处阴湿的洞穴,内里幽深漆黑,不见一星半点光亮。
孔武把手上的麻绳一甩,将仇冥扔到了洞口。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洞内传出,一只碗口粗的大蟒蛇游移至洞口。
“嗬……嗬……”仇冥声带嘶哑,两手抠进身下的泥土里,全身颤栗。
他没想到,这些人竟会把他拖来喂蛇!
村民们不知何时离去了,只余下张开巨口的蟒蛇和猎物。蟒蛇一口咬住仇冥的脚踝,将人拖进洞穴。
仇冥惊恐地想抓住地面,却只在所过之处刮下长长的十指血痕。
身体彻底没入黑暗前,他眼前浮现一双满是怨毒憎恶的眼睛。
那个被蛇分食的富商临死前曾用流血的双目盯着他:
“我死后必化长虫,啖你血肉!”
仇冥的瞳孔在恐惧中急剧扩张:
“嗬……不要……嗬……”
巨蟒缠绕住仇冥的身体,再次张开巨口,朝着仇冥俯下……
……
苏知知今日破天荒地没有出门闹腾。
她昨夜摔跤,把手臂给摔脱臼了。
虞大夫用布条把苏知知的胳膊包得严严实实,多余的布条绕到颈后挂着,手臂悬吊在胸前。
“接下来不可再胡闹了,虞大夫说了,要休养三旬。”
伍瑛娘一早就来叮嘱苏知知。
昨晚那一下真是把大家都吓坏了。
虽然就算中了暗器,有虞大夫和花二娘在,不会出人命,但谁也不想看见苏知知出事。
苏知知吊着胳膊,在伍瑛娘的照顾下老老实实地穿衣洗漱。
她喝着伍瑛娘熬的鸡蛋粥,突然机灵一笑:
“娘,我要休养这么久,是不是就不用念书写字了?”
伍瑛娘轻轻掐了一下女儿粉嫩的脸蛋:
“你运气好,摔的是左手,不影响右手练字,明日照旧去学堂。”
苏知知不嘻嘻了:……这运气好得真不是地方!
苏知知没出门,薛澈倒是来村长家看望她了。
薛澈休息了几日,烧都退了,虞大夫让他每天除了喝药外要多出门走走。
薛澈得知青蛇帮是冲着自己来的,对于自己给村里再三添麻烦这事,他很不好意思。
又听说苏知知在混乱中摔伤了手,他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应当来探望。
只可惜他眼下不在京城,没有管家备上门礼,薛澈只好自己作了一幅画带来,不至于两手空空。
薛澈来的时候,见门外趴着断腿的小羊,低头吃草。
旁边窗户露出苏知知板着的小脸,苦大仇深地写大字。
“知知。”薛澈在门口敲敲门。
苏知知回头看见玩伴,眉头一下舒展开,眼中春意绽放:
“阿澈,快进来!”
薛澈走到苏知知身边,看着她悬挂的手臂:
“你感觉如何,还疼吗?”
苏知知大大咧咧地摇头:
“睡了一觉就不疼了,还不如我练字手疼呢。”
“你手里拿着什么呀?”苏知知一眼就注意到薛澈手里的画卷。
薛澈将画卷递过去:“送给你的。”
“我看看。”苏知知欢喜地催着薛澈打开。
画卷徐徐展开,天高云淡,一只巨鹰在空中展翅。地面上,三三两两村民荷锄。
其中有个女童的背影,头上两朵小花苞,系着的红绳随风飘扬。
苏知知指着那只巨鹰:“你画的是阿宝?”
薛澈点头。
苏知知:“那我在哪里?”
薛澈指了一下画上系红绳的小背影。
“你把阿宝画得这么大,把我画得这么这么小?”
苏知知用右手小指头的指尖比划着,发现那小人还没自己的小指一半高。
对比起阿宝的身躯,她简直小得像条蚯蚓。
“阿澈,你送我的画,上面连我的脸都没有,还把我画成小虫!”
薛澈:“我不是这个意思。”
苏知知:“那你是什么意思?”
薛澈面皮泛红。
他从来没画过女孩子,日常只画过山水动物。
落笔前,他也想过画苏知知摸着阿宝脑袋的模样,可是羞于下笔,就改了布局。
“你是不是不会画人呀?我教你。”
苏知知拿起笔在画卷上添了一个小人,椭圆的小脸,里面点了眼睛和鼻子。
画得很简单,但居然和薛澈的神态有几分像。
“喏,画人又不难,你下次就这样画我吧。”
苏知知说着,要在小人旁边写上薛澈的名字,然后她扭头:
“澈字怎么写?”
薛澈用指头在桌面上划了几下,示范怎么写“澈”字。
苏知知感叹:“你的名字好难写啊,比我和我爹娘的名字加起来都难写。你还有别的名字么?”
薛澈的手顿了一下,重新写了个字:
“我父亲很早为我取了字,愈之。”
苏知知一看就觉得脑袋大了一圈:“这不是更难写了么?”
她还是选择写了“澈”字。
苏知知写完薛澈的名字,又要在那个花苞头背影旁边添上自己的名字。
薛澈不解:“你为何要在画上标每个人名字?”
苏知知瞪大眼反问:“还不是因为你把人画太小了,不标怎么知道谁是谁?”
薛澈无言反驳,任由苏知知把名字添了上去。
反正那是他送给苏知知的,她想怎样都行。
但苏知知写完名字后,薛澈看着墨迹未干的那个“苏”字,终于吐出一个疑问:
“知知,你为何姓苏?”
郝村长姓郝,伍瑛娘姓伍。
知知是他们的女儿,却姓苏。
苏知知把画卷放在一旁晾干,很自然地回答:
“因为我生母给我取的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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