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林舒沈华亭的其他类型小说《贵女娇:权臣做她裙下臣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南城有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老身领旨,谢主隆恩……”素来温厚和蔼的老人家,此时不得不拿出来一些魄力,镇静地领着家人跪谢后起身,她努力挺直了脊背,问道:“不知我家老爷与我两位大孙儿他们作何处置?”元禄把手里的谕旨一收,笑眯眯的回道:“林大人与两位公子分别杖责四十,收监三日后直接发配。老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老太太的身子在风雪里摇颤,死死的撑住,所有人都忍不住哭出了声来。林舒的怀里是紧紧靠着她的幼弟林淮,今年八岁;与小妹林嫣,今年十一岁。“三姐姐,我们是不是要被带走了?”弟弟的小手揪着她的衣裳,妹妹吧嗒地掉泪,望着两人担惊受恐的眼神,林舒心疼不已。她悄悄地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声音里的颤粟道:“淮儿,嫣儿,听阿姐说,记住阿姐的话……他们会将我们分开。你们即将面对不好...
《贵女娇:权臣做她裙下臣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老身领旨,谢主隆恩……”素来温厚和蔼的老人家,此时不得不拿出来一些魄力,镇静地领着家人跪谢后起身,她努力挺直了脊背,问道:“不知我家老爷与我两位大孙儿他们作何处置?”
元禄把手里的谕旨一收,笑眯眯的回道:“林大人与两位公子分别杖责四十,收监三日后直接发配。老夫人还有什么要问的?”
老太太的身子在风雪里摇颤,死死的撑住,所有人都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林舒的怀里是紧紧靠着她的幼弟林淮,今年八岁;与小妹林嫣,今年十一岁。
“三姐姐,我们是不是要被带走了?”弟弟的小手揪着她的衣裳,妹妹吧嗒地掉泪,望着两人担惊受恐的眼神,林舒心疼不已。
她悄悄地吸了一口气,压了压声音里的颤粟道:“淮儿,嫣儿,听阿姐说,记住阿姐的话……他们会将我们分开。你们即将面对不好的事情。但你们不要慌,不要怕。阿姐……阿姐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你们。”
这话其实林舒说得很没有底气,可想起记忆里的惨烈,她实在不忍心,奇怪的是,说出来后她仿佛多了一份勇气,内心也多了一分的笃定。
她要救他们。
不管做不做得到。
她都要试试。
元禄看着林家这副惨状,勾起玩味的笑,目光找到了林舒,闪动着意味不明的精光,最后落在林嫣的身上,板起脸喝道:“来人呀,把林家四姑娘带走,发配教坊司!”
林舒闭了下眼,带下来一串泪。场面一顿混乱,妹妹在她怀里凄哭:“三姐姐……救我!”
老太太抖着手,喊着:“大人,不可呀!旨意说的是发配内务府衙门,为何独独要带走我家四丫头,何况、何况她也还只是一个孩子呀!”
老太太颤得厉害,林夫人大哭,长儿媳傅容死死咬唇。
元禄看着这群妇人绝望中的脸色,他很是快乐,冷冷的一笑,说:“林老夫人,四小姐年满十一,可不在宽赦之列。据说四小姐擅长乐舞,才艺不浅,进了教坊司稍加栽培,他日必然名动京城。况且教坊司有什么不好,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干脏活累活……元某这也是为的四姑娘好,您老该感激于我才是。”
“你——”林夫人气的直抖,一贯温婉柔静的她也怒了,“教坊司是什么地方,少卿大人难道还不清楚?你们这分明是要将我家嫣儿往火坑里推!”
元禄冷笑:“林夫人,这就由不得你了…”
他一个眼神示意,官差上来强行拉走林嫣。林舒只能眼睁睁看着妹妹的手从她的手里松脱出去。
元禄乃是右相的走狗,陷害林家的正是当朝的右相,右相对父亲怀怨在心,其儿子杨嵩则觊觎上了她。这些都是林舒上辈子记忆里才清楚的事情。
拆开她的家人,折辱她的家人,这些都是杨嵩使的主意,只因父亲曾婉拒过他的提亲。
后来杨嵩见她在内务府衙门里吃的苦头够了,又将她要到相府里,林舒才知道杨嵩根本就是一个畜生,被折磨得遍体鳞伤后,她一头碰死在几角。
林嫣年小,如何不怕,哭着喊着:“呜呜……三姐姐!母亲!祖母!救我!”
“嫣儿、嫣儿、嫣儿!放开她…”林夫人想把女儿拉回,让官差粗暴地推搡在地。
林舒上来扶起母亲,努力压着颤声,温声安抚,“母亲快些起来,这些人不会心软。”
“菀菀,娘该怎么办,那教坊司还不如内务府衙门,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呀!嫣儿、嫣儿她……苍天呐。”林夫人泪落连连,悲痛欲绝。
元禄内心啧的冷笑,林家这些女眷,姿色可真是一个顶一个。真是可惜呀。
“好了,把人带走!”
满院的哭声响起,满月冲出来噗通跪倒在地,揪住元禄的官服,“大人,大人,婢子求您把我也送进内务府衙门。婢子、婢子也姓林,是林家五服外的亲族,让婢子留在三姑娘身边吧!”
元禄伸手扇了满月两个耳光,猛地将满月拉拽的衣摆抽出来,十分地嫌恶,“贱奴才,带下去!”
林舒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熟悉一幕,紧紧地掐着手心,娇嫩的红唇咬得泛白,她将目光颤颤的投向林家大门。
抄三品大员的家需得有一位钦差大臣亲自监督,来人是当朝太傅,权臣沈华亭。
此人年纪轻轻已经官至太傅,兼着内务府总管和锦衣卫衙门的大权。父亲说,看似右相的权位高于沈华亭,可实则如今上京的大权……一半已在此人掌中。
父亲说起沈华亭的时候,总是恨得牙痒,长吁短叹地说:“先有右相杨愈卿祸国殃民,后有太傅沈华亭握着这上京生杀之权,此人性情阴戾凉薄,手段刁横毒辣,比之右相杨愈卿更甚,眼看着这种人一步步上位,我大庸朝的前途危矣!”
父亲过去曾经多次弹劾此人,来负责抄家的又是锦衣卫,是以林家的人认为,谋害诬陷林家的人是他。
林舒的记忆里,沈华亭就在林府大门前的马车上,一直不曾下来过。
“慢着。”
忽然一道尖细的嗓子,呵止了满院的闹腾。随着这声呵斥后,一群锦衣护卫簇拥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如果在上京还有能与右相府抗衡的人,那便只有此人。
林舒攥着的手紧了又紧,心弦也随着那道缓缓走近的身往上提。她交代德叔官差来抄家时,务必要趁着混乱时候将她的口信递给沈华亭。
她知道德叔办得到。
见沈华亭入了林府,林舒强忍住眼底的泪光。
“哪一位是林舒?”冯恩扫了一眼问道。正是刚才开口呵斥的公公。
林舒应了声,“…我是。”
元禄见沈华亭入了府,赶紧地将面上的嚣张立时收敛了几分,让大理寺官差让开两旁。
他虽说是受右相府提拔,可此人不简单,短短数年的时间,握了这上京生杀之权,隐隐有盖过右相府的势头,他可不好得罪了。元禄心里飞快地算计着。
“此等小事,何劳太傅大人亲自……”
那道身影径直越过了元禄。
元禄脸上笑容登时尴尬地一僵。
林舒听着踩在落雪里的脚步声朝着她走过来,慢慢抬起眼睛,满院火光摇动,寒雪纷飞,她依稀看清了那人的样子。
男子身量极高,立在雪中,风姿濯濯。他穿着碧青色的长衣,披着黑色的棉斗篷,棉缎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周身寒意袭人。
一阵夜风吹过,斗篷卷了卷。两条青玉色发带,在肩头微微飞扬。
沈华亭的视线落在林舒身上,那双眸子漆若寒潭,不染半分的情绪,他说:“你便是林舒?”
林嫣放下勺,抿抿唇,望着桌上未吃完的精细糕点。想了想才悄声开口:“三姐姐,这些都没吃完,浪费好可惜啊,我能打包带走麽?”
林舒也才放下银箸。她担心妹妹一个人吃不自在,且她也饿了一整日了,于是多吃了一碗米饭。她心里一拧,问:“嫣嫣在教坊司没东西吃麽?”
她想问问妹妹在教坊司吃什么。
林嫣摇头又点头,说:“有的。只是嬷嬷说,我们需得保持身材,一日两顿,才给了一点点。我吃不饱……”
林嫣总让二哥笑话是个小猴子,可她的饭量却很大。如今又正值长身体的时候。
“还有。”林嫣支支吾吾的道,“教坊司的后院有只小黑猫,它很乖的。后院的杂房又黑又冷,我、我夜里睡不着,都是它陪着我。我把它抱怀里,也就不那么冷了。它也没吃的,瘦巴巴的可怜。”
林舒脸色白了白,听得心疼不已。大概也了解林嫣在教坊司是什么境遇。
沈华亭的手里端着云胡递上的一小杯银针茶,慢悠悠的喝着,垂了一下眸。脑海中回味着方才林舒的回答。
窗外飞着洁白的雪花,上京城里亮起万家灯火。
林舒望了望他的背影,想着他应该不至于小气的不准吧?
“公公可否借我条手绢?”
云胡愣了下。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林嫣,后者眼巴巴的,云胡笑了下,从怀里摸出来几条干净帕子,叠在一起。
林舒看出来了,这是给沈华亭备用的。
云胡递给林舒,“这两条可够?”
“够了的。”
林舒拿了帕子回来,将桌上糕点全都打包塞进了林嫣的衣袖里。林嫣满足的眯了眯眼。
云胡恭敬的立在一旁,视线在林舒身上望了望,又望了望林嫣。姐妹两人的眉眼动作,还真有些像。
只是林家四姑娘,模样俏归俏,将来长大了,在上京也能算美人,但还是逊色了姐姐一截。
林舒想到妹妹回头得挨罚,她又去问云胡帮忙,找人拿些针线布块与棉絮来,她想替妹妹缝两块膝垫。这还是她在织染局里和那里的人学到的办法。
林嫣拘在教坊司的这些天里,整日过得提心吊胆。这会儿吃饱了,稍稍放松下来,小孩子便忍不住好奇打量这间暖阁。
环视了一圈后,林嫣让那张围着红纱搭着青幔的大床吸引了。
她不由自主走过去,撩开一张张床幔,里头仿佛是一个小的洞天。
林嫣眨眨眼。她看到床尾挂着许多幅色彩明艳的绣画;还有床上横着极好看的木梁架子,上头雕着许多‘小人儿’;那嫣红的褥子上摆着个盒子,里头盛着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她想走近了细看,沈华亭的身影不知何时拦在了跟前。
林嫣吓了一跳,顿时紧张兮兮,“我、我……我只看看。”
“听话。这里头可不适合小孩子玩。”
沈华亭低头瞥着她,声音清清冷冷的,林嫣怵到了,呆呆的望着他。
沈华亭拢了拢眉头,朝她走了两步,林嫣趔趔趄趄从里头退出来,退出青帷纱幔,吓得扭身,一头撞在了云胡的怀里,惊呼:“三、三姐姐……”
“四姑娘,这里头可不兴乱看……”云胡捉着林嫣。
他没想到林嫣一个孩子是会好奇的闯进来。瞥见沈华亭凉凉的视线,云胡赶忙大步走了上来。
他把林嫣抓在身前,却又没敢太用力,以防吓着孩子。
林舒也是一副茫然样子。
林舒放下托盘,她也没退下。锦娘领着两个下人,将余下饭菜都送进来摆好,扯着她往后站了一些。
“太傅,饭菜齐备了,您且用膳。”锦娘低头躬身,将撤下来的两个托盘叠着轻轻松松揣在一只手里,林舒看得瞪眼。
沈华亭起身坐到桌前拿起银箸,他只吃了锦娘后端进来的那盘素炒萝卜丝和芋头,余下那一荤一汤,手里的银箸连伸都未伸一下。
林舒看了一眼,低着眼睫。心里默默地想,这算是打她的脸吗?
锦娘低了半天头,没得到退下的示意,只好继续站着。
见桌上有两道菜没动,锦娘悄悄觑了林舒一眼,琢磨太傅这是什么意思,是不喜欢这姑娘?
没道理呀,先头那叫棋儿的姑娘相貌平平,性子也不讨巧,歪心思不少,太傅念琴嬷嬷面上也还容忍了两个月。
新来的这位,先不说样貌是个男人都得多瞧一眼。且锦娘瞧着林舒的性子纯稚,眼神干净不染杂尘,不像那棋儿再怎么装乖巧,眼神却东躲西闪。
锦娘年轻时,可是在上京开小饭馆子的人,那是阅人无数。
她瞧人,不会错。
沈华亭放下银箸起身,“准备沐洗。”
锦娘屈膝行礼,“是。”
她拉着林舒退下,去了沐室。将流程交代了两遍,锦娘自己先出去了。出去前又担心地再问了一遍林舒,“都听明白了?”
林舒不明白为什么要她来伺候,自己毕竟才来头一天。但看锦娘看她的眼神带着惋惜与怜悯,大概是想给她创造留下来的机会?
机会……
林舒再次出神。
如果手里的筹码,他不感兴趣。她还能剩下什么,这副身子?
可林舒瞧着沈华亭阴郁冷情的性子,整栋海斋楼不见几个婢女,这样的男人,又是否会喜欢献媚的女子?
她想起了那个叫做棋儿的婢子。
林舒还是点点头道:“明白了。”
照锦娘交代的,她只需在外头伺候递递东西,替他宽下外衣,不必近身侍洗,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云胡领着几个下人将热水抬进沐室,盆里的银丝炭生得很旺,盖着一层纱罩。窗子紧闭,屏风遮挡,水汽遇上炭火很快蒸凝出细小的水珠,附着在房梁上。
手脚熟练地做好这些,云胡领着人弓身退了出去。
林舒只在沐室中站了一会儿,身上倒是一点也不冷了。甚至满室的热气将她蒸得面容发红。
“奴才告退…”
等了一会,外头响起告退的声音。烛光晃动间沈华亭走了进来,她遵着锦娘的吩咐,低眉垂眼地上来先替他宽下中衣。
他身量极高,她站在面前,得需仰起面,才能去够他的衣襟。
两人的衣料擦在一起,发出细微摩挲声,沈华亭越过铜盆架上的镜面,睥着林舒朦胧忙碌的影子。
在他意料之外的,她的手脚称不上灵活,动作却带了几分熟练。
林舒自己都未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闷着头,担心自己再有什么做的不好,惹恼了他。在他答应帮她救她的家人之前,她不能再偷哪怕一点的懒,耍一点的小聪明。
沈华亭一直望着她,直至镜面蒙上一层水雾,越来越模糊。
林舒将臂弯里解下来的中衣搭在架子上,轻轻舒了一口气,回来给他拆发,取头上的发带和冠子。
他的身上只剩下一件轻薄的白色长里衣同一条里裤,她绕到他的背后,踮踮脚尖,发觉还是难以够到。
林舒望了一眼,从角落里搬了张圆杌子过来,踩着上头去解那两条发带。
沐室里铺着厚软的地毯,圆杌子矮,木脚造得不稳,陷在地毯里歪歪斜斜,林舒也跟着轻摇。
她拆了半晌,神情认真,渐渐闻见他发上淡淡晚香玉的香味,攥着两条发带,忽然有一丝地出神。身量倾斜,忽然一歪,从圆杌上栽下去。
“三姑娘,投怀送抱这招,很拙劣。”
沈华亭转过身抬起手臂,正巧扶在了她不盈一握的腰上,浅慢地说,林舒的双手则好巧不巧,撑在了他的肩头。
她低垂着头,心随之快跳了几个瞬间。看着他头上玉冠掉在软毯上,一头青丝散下来——氤氲潮湿的沐室里,烛光晕黄,她仿佛看见这世间最蛊惑人心的一张脸。
似堕入黄泉的谪仙,阴郁冷冽,瑰魅万千。
林舒稳了稳情绪和心跳,微微红着面,从沈华亭的怀里退开,小心地从圆杌子上下来,说:“太傅若需其余吩咐,婢子就候在这儿。”
他看着她低头站在水气氤氲的光晕里,小山一般的眉毛衬着腻白的脸。几点水光沾湿在少女鸦色的长睫上,根根分明,欲颤未颤…仿佛要揉进人的心里。
“三姑娘在府上莫非是伺候过人?”沈华亭清浅地问了一句,他似并不在意她的回复,在她怔然抬头之时,径直地走进了屏风后。
伺候人?
听着屏风后的淌水声,林舒不由自主地攥了攥衣袖,上一世的记忆涌上来,脸色微不可见地白了下去。
是。她伺候过人。
记忆里杨嵩没让她端茶倒水干粗活,却让她伺候他沐浴洗澡。
杨嵩不是一般的纨绔世家子。为人极其阴险邪恶,对女子有着捕猎一般的恶趣味。他喜欢将虏进相府的女子玩弄于鼓掌之中,却迟迟不碰她们。
看着她们惊慌、惶恐、不安、痛苦,乃至绝望,杨嵩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意感。
他甚至会偷偷给她们创造逃跑的机会,却又在最后一刻,断了她们的生路,看她们如一滩软泥跌坐在地上。
若是稍有不如他意,便使尽各种方法虐待毒打。
他喜欢看到她们一个个屈服于他的脚下,亲吻着他的脚趾,落下祈求的泪水。殊不知,下一步,便是她们在床榻间遭遇更可怕的下场。
直至杨嵩腻味了,再将她们杀死。
最后扒皮,制成美人灯。
那十一盏美人灯,当中不乏上京里失踪的达官贵族家的夫人与小姐,最后这些失踪案件在大理寺都成了不了了之的积案。可见杨嵩仗着杨家权势为所欲为到了何种地步。
林舒的眸子里浮着连她自己也未察觉的仇恨。
沈华亭耐人玩味地看着一帮熟悉的臣子穿戴官服忽然出现拦在长街上,他们齐整地出现,喝止人群,抬上来一张桌案,就摆在长街之上。
桌上摆了一坛酒,一叠碗,竟还折了几根寓意“惜别怀远”的柳枝。
真是可笑。
为首的臣子穿着三品绯色官袍,沈华亭自然是认得的,户部右侍郎顾大人顾万堂。
顾万堂端起酒碗与林秋航父子亲手送上,说:“秋航兄过去在朝中从早到晚,勤于公务,实为我等楷模。林家更是为朝廷立下多少汗马功绩。可皇上听信奸佞谗言,对你林家说抄家抄家,岂不是伤了我们这一众清流臣子的心?这脊杖打在秋航兄身上,亦同样打在了我们这些臣子的脸上!”
顾万堂愤慨万分,将酒碗高举,领着群臣一起一饮而尽。
“咱们这群人同窗一场,同在朝廷报效,就算是皇帝降罪下来,今日同僚们也不能不来,为秋航兄父子践行。”
他将酒碗递给一旁儿子,上来与林秋航父子各披上一件斗篷,又领群臣双手高举行拜了一个大礼。
“此去海南山高路远,当是一别两宽,你我同僚再聚首更不知何年何月。贤弟万要保重自己,愚兄等着你回京。”
林秋航没想到这群同僚会来替他践行,听了顾万堂一番肺腑之声,见同窗情谊真挚,心中怎无感激。
然而,林秋航的神情却带了几分凝重。
他看了一眼围观的人群。
不少百姓神情诧异,大声说:“这些可都是上京的清流之家,如此多人来给林大人践行,这说明什么,说明林大人是清白的!”
“林家是清流之首,又怎会干出贪污受贿之事,必是受了奸佞的诬陷!”
是啊,人家若不好,怎会有如此多清流大臣冒大不韪来送别?
议论的风向瞬时又变了。
这对林家来说自然是好事。
可林秋航担心是,万一皇帝知道了震怒,若迁怒家人,只恐家人处境更艰难。而朝廷里那些“有心”之人,若是将这事拿去做文章,说他贿赂百官,才有此笼络人心的实力,反过来坐实了他林秋航真有罪。
林潜与林琢的脸上神情亦是一样凝重与复杂。
林秋航看了一眼昔日同窗的僚友们。
他举着酒碗,体面地说道:“承蒙各位同僚冒大不韪来与我父子送行,我父子三人何德何能。今后大庸的安稳全仰赖众位尽心辅佐,竭力报效。林家如今正处风口,若是为了我林秋航,折了你们的前程,那在下真是万死莫辞。”
“今日感激之言,道之不尽,我父子若是还能有回来再报效朝廷的那一日,当与诸位再饮。”他将酒碗高举,一饮而尽,感激之余正色凝重地看向顾万堂,挥挥手,“贤兄,请带大家回吧。”
他又领着儿子,与群臣鞠躬拜辞。
群臣拱手还礼,纷纷拭袖凝噎,多有不舍,“林兄保重!”
这一幕,不少百姓竟也看得热泪动容。
感动吗?
还真是……好一副同僚好友于京师长街怀泪践行,惆怅愤懑,悲伤凝噎的画像。
沈华亭的眼神悄然间染上深不可测的寒凉,嘴角缓缓地勾起来一丝冷笑。
他悠闲地坐在马上,偏过头看向怔然的林舒,问她:“你说他们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林舒垂了眼睫,神情有几分茫然。
“他们明知当街践行是把双刃剑,却还是如此声势浩大地来了。”沈华亭神情淡漠,低沉发笑,“这帮清流大臣,是该说他们迂腐不屈。还是该说他们假惺惺?”
林舒心想,他是乱臣贼子,自然憎恶这些清流之臣。
两厢憎恶本是正常事。
可他说的难道就一点不对吗?
过去林舒只是一个无忧无虑,被保护很好的官家小姐。林家女子也不必拘在内宅后院,父亲和哥哥们曾带着她见过大江南北的好山好水,养出她开阔的心境。
官场勾心之事,她从未在意过。
如今只觉人心莫测、爱憎难分、黑白难解。
她甚至怀疑自己见过的大庸繁华富庶一面,是否真的是大庸朝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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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让站在群臣当中,他早早便看见了立在辕车上的林舒。
他认识林舒是从两家打小开始,但也从未见过林舒今日这般美丽动人。整个上京再找不出第二个如她这般能入他眼的女子。他着迷地看着,心想,不久前他才提了让父亲去林府提亲的想法,父亲并未反对。
谁知年末发生这种事。
顾清让的视线微眯地落在沈华亭的身上,眼神随之清冷了好几分。
他还是没忍住迈着俊逸的步伐走上来,几步外抬眼看着林舒,眼神又柔和下来。
“舒儿妹妹。”顾清让掠了一眼沈华亭,看回林舒,“不论此人对你说了什么都不可信。你放心,待风头过去,我会让父亲想法将你从内廷接出来。”
沈华亭居高临下地打量顾清让,见顾清让出神地看着林舒,眼神当真是柔肠百转,情意绵绵。
他那眸子不着痕迹地淡漠了下来,微微前倾了身子,不由讽刺道:“凭你父亲一个户部右侍郎?难道顾公子不知,如今内廷大权都掌在本太傅的手里?”
顾清让暗里捏拳,面上神情未变,只眼里含着一丝轻微的鄙屑,偏偏沈华亭眼尖,一眼便瞧见了。
顾清让扬着下颌,言语冰冷:“你与右相之贼纵然手掌大权,朝廷也还是姓赵,不姓沈,也不姓杨!”
沈华亭直起身,好整以暇的笑了,“那本官倒要好生看看,你顾公子能否从我手上把人要走?”
顾清让正视着他,“太傅也别得意太早。”
沈华亭笑意寒凉,“早吗?”
“你——”
若他一个三品大员家的儿子,无半分清高脊骨,沈华亭还觉着没意思。
顾公子吗?他记着了。
他要看看,这位顾公子他日面临林家同样境地之时,还能自命清高多久?
林舒兀自地沉浸在记忆里,上一世她没见到父亲流配的场面,自然也没有顾清让来对她说这一番话,但他确是捎过信给她。
可后来,林舒并未等来顾家的帮助。她不知是他的父亲顾万堂不肯,还是另有原因。
她仔细想了一想,没有沈华亭,也还有杨嵩,面对杨家的压力,大概顾家最后也在忌惮中妥协了吧。
她看着过去不算心仪,但也好感过的顾清让,心境说不清地发生了改变。
“顾大哥,林舒不止有自己,还有家人,断不会只顾自己逃生。你与顾伯伯不必为了我们冒险,以免引火烧身。”念着两家旧情,她还是没把话说绝,但婉拒之意已显,“两家交情,至此为止。”
顾清让怔了一下。
他想说什么,又看了眼沈华亭,想了想,只当林舒是违心之词。这奸贼,他怎可眼看舒儿妹妹受他胁迫玷辱?
顾清让扫了一眼沈华亭前后簇拥着的锦衣卫,当街忍下来。
他必会将她救出内廷!
沈华亭看着顾清让转身回了群臣之中,微不可见地挑了一下眉。档案记载,林顾两家交好,顾家有意与林家结亲,顾清让欲娶林舒?
“林姑娘喜欢这种人?”他低沉地笑了两下。
林舒没听清这句,茫然怔了下。
街侧,酒楼上。
杨嵩找了一个极好的位置,视野开阔,可看见整条街面。桌上温着酒,摆满果子糕点,厢房里烧着不少盆银丝炭。好几个奴才给他捶肩拿背,怀里还拥着两个姿色美艳的女子,正往他的嘴里倒酒,玉壶一倾,酒水便顺着敞开的衣襟,一直淌下来,女子低头吃了个干净,逗得杨嵩在她脸上狠亲了一口。
“爷就稀罕你这样。”杨嵩捏起那女子下巴,“够荡。”
“公子爷~”
女子娇笑连连。
杨嵩一面好整以暇地看着街面上的长戏。可当林舒从沈华亭的车马上走出来,杨嵩的眼神忽地一阴,将怀里女子一把拉开,“滚!”
他眯起细长阴狠的双眼,瞥着辕车上绝美身影,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林舒的名字,“林、舒——”
“公子爷,您息怒!”
奴才瞬间跪了一地。
杨嵩摔了酒壶,狠掐起一个女子的下巴,当心口给了她一脚,“贱女人!”
杨嵩怒火上涌,林舒一身华服与沈华亭一起出现,任凭是谁都要怀疑。
她是他的女人,沈华亭也别想插手!
沈华亭抬抬眼,隔着雪街望过来,皱皱眉——这个距离分明是听不见也瞧不清的,可他仿佛看清了也听清了里头正在发生什么。
沈华亭想起林舒所说短寿十年的话。
忽然觉得,杨嵩这畜生。
他很乐见他的下场。
沈华亭沐浴出来,瞧见林舒站着发呆,他将手巾抛到她的头上示意她擦头,林舒扯下手巾,抬起眼。他身量极高,热气氤氲的沐室里灯光影影绰绰照在他的身上,恍惚一眼看去,犹如蛰伏暗处的猛兽欲朝她欺压下来。
与杨嵩步步逼近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林舒下意识向后退了一大步。
沈华亭的脸色瞬间阴郁了下去,目光寒凉地冷笑:“我有这么令人嫌恶?”
林舒意识到她的举动刺伤了他,使劲儿压下紧张,抬眼正视着他,白着小脸照实地说了:“太傅误会了。是我出神,在想旁的事,没注意太傅出来,才会吓了一跳……”
他盯着她的眼睛,企图辨出她话里的真假。
“本官眼不瞎。你眼里的嫌恶本官瞧得一清二楚。若非嫌恶本官,那本官倒是很好奇,你在想谁?”
林舒眼睫轻颤,“杨嵩。”
她说出这个名字,眼底迅速盈满抑也抑制不住的嫌恶与仇恨。
“杨嵩指使元禄将我家人拆散,将我小妹丢去教坊司,无非是想伺机报复当初我父亲拒亲之举。”林舒抬高了头,眸子干净得发亮,“杨嵩此人卑鄙阴险,不择手段,若有朝一日……能得见他不得好死。信女愿短寿十年。”
林舒将前世今生,两世对杨嵩的恨意交织在一起,为自己做了辩解,沈华亭倒也不觉得她是在说假。
毕竟,杨嵩其人在上京名声的确恶劣,恨杨家父子死的大有人在。
杨嵩纠缠林舒之事,他亦有所耳闻过。
沈华亭望着她充满恨意的眼睛,那恨意切骨般深刻,已超乎了寻常。
有林家的保护,杨嵩过去未能对她造成多大伤害。若是因着抄家,她更该仇恨杨嵩的父亲杨愈卿才是。
甚至该同其余林家人一样,将他与右相视为沆瀣一气的同党,是林家倒灶的罪魁祸首。
呵。
偏只有她不同。
锦衣卫衙门里记录着上京所有五品以上官吏之家的每一个人的档案,绝无偏差。
然而眼前的林家三姑娘,与档案上的三姑娘,却不似一个人。
沈华亭倒也不那么着急弄清她。
“短寿十年?”沈华亭浅嘲地一笑,“入了这内务府衙门,林姑娘还有没有十年可活都未必。”
林舒瞧了一眼沈华亭的神色低下头。见他面上阴沉散去,绷紧的心弦松下来,忽然不那么紧张了。
她拿过棉巾,说:“婢子与家人能否活过十年,全赖太傅恩赐。”
“想要救家人,林姑娘还是想想能拿出怎样的筹码。”沈华亭越过她身边,径自走向沐室外,披肩的青丝已呈半干。
“本官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若是这筹码不值,本官可不会白费力。”
林舒巴掌的小脸微微地一亮。
他这是答应了?
她跟着迈步走出了沐室,沈华亭将她交与了锦娘,锦娘将她带了下去。
“棋儿的房子还没收拾出来,她的东西都还没搬走。今晚你便同我睡一屋可行?”锦娘忙着铺被子,瞅着林舒折腾一日,便将水也替她打好了,还拿了两身干净衣裳。
林舒心里十分感激。
夜深。
林舒没睡着。
按日子明日是父亲与兄长们流放的日子。此一别纵然父兄能安然地到海南。今后也未必有重逢的那日。
惦及其余家人,更有无尽地担忧在夜晚浮上心头,心中倍感酸楚,想及此,林舒蜷缩在被子里,默默地流泪。
锦娘点上一盏微弱的小灯,翻身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她的肩头,“难过就哭出来。”
林舒翻过身,忽觉灯光下锦娘的脸似极了母亲,投入锦娘怀中,攥着锦娘的衣裳,默默哽咽,“锦娘,谢谢你…”
锦娘轻叹:“谢什么,傻孩子。任谁遭遇这种事情都要哭得撕心裂肺。你比……”锦娘的手在林舒背上拍得更轻柔了,“你已经很坚强。”
锦娘不知见过多少送进内务府为奴的女子,又有多少捱不过去,整日以泪洗面,痛哭流涕的。
一个达官之家出身的贵女,能做到这般,已是令锦娘超乎寻常的看待。
林舒上一世在织染局,因她遭遇排挤,她只能住杂物库房,惨不忍睹。数月的时间里几乎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如今重来一次,她竟然躺在一个干净舒适的屋子里,尽管只是下人房,却不知比织染局住的杂物房好多少。
她有些恍惚,闭上眼,生怕这只是梦,张开眼又会回到上一世,这感觉无比地煎熬,说不出地惶恐。
刚带着记忆回来时,林舒还未觉得,随着时间慢慢轮回,她才察觉,上世的记忆带来的影响有多深刻。
她怕。
太怕了。
她不仅怕黑,还怕这样放松下来后,安静地睡着。
“在上京,任何人的命运都可能一夕之间发生改变。哪儿有什么长长久久的富贵。我啊,不了解官场上的事。一辈子在灶房里忙忙碌碌。但有一点,不论发生什么,吃饱了,睡足了。天亮了才有奔头。”
锦娘的拍打轻轻挥散了林舒内心的恐惧,温和的言语令她的疲倦又涌了上来。
林舒睡得并不安稳,但睡梦里,似有一双手臂轻拥着她,不时拍着。
第二天一早,林舒醒来已不见锦娘,膳房隐隐约约有舀水的动静。
她穿好衣裳打开门,风雪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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