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惜棠镜明若的其他类型小说《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镜明若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好多哒不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季驰与她对视,他是坐着的姿态,脸部正好对着少女的腰腹,两人距离很近,一伸手便能将她搂入怀中。她穿着柔软的衣裙,身上散发着清甜芬芳的香气,发丝散落在肩后,全然一副不设防的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暧昧的场景。散乱在矮榻上的毛毯、封闭略显狭窄的空间、年轻的少男少女......微妙带着热意的情绪在寂静的对视中缓缓升腾、发酵。她像是也从少年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局促地挪开,身侧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衣裙的布料,脸蛋遍布云霞,却没有后退躲开。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她是顺从的听话的,是属于他的,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糟糕的行为,她都会乖顺地全盘接纳。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来说,简直像是将一块香喷喷的肉放在了饥饿的野兽面前。任谁都难抵抗这种...
《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镜明若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季驰与她对视,他是坐着的姿态,脸部正好对着少女的腰腹,两人距离很近,一伸手便能将她搂入怀中。
她穿着柔软的衣裙,身上散发着清甜芬芳的香气,发丝散落在肩后,全然一副不设防的姿态,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些暧昧的场景。
散乱在矮榻上的毛毯、封闭略显狭窄的空间、年轻的少男少女......微妙带着热意的情绪在寂静的对视中缓缓升腾、发酵。
她像是也从少年略带侵略性的目光中察觉到了什么,眼神局促地挪开,身侧的手指不安地攥着衣裙的布料,脸蛋遍布云霞,却没有后退躲开。
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她是顺从的听话的,是属于他的,无论做出什么出格的糟糕的行为,她都会乖顺地全盘接纳。
这对于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来说,简直像是将一块香喷喷的肉放在了饥饿的野兽面前。
任谁都难抵抗这种无声的引诱。
他捏住了她腰上的系绳。
他知道只要他拉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曾经暗自琢磨过的,要与谢惜棠解除婚约的构想会全然不作数了。
他将永远和谢惜棠绑定在一起。
可是,当她湿润泛红的眼睛望过来的时候,曾经筑起来的防线有了溃败的痕迹。
他总是要成婚的。
顺应祖父留下来的婚约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神思恍惚间,他的手掌被覆住。
少女脸上还带着红晕,柔声道:“凌王府到了。”
马车已经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停了下来。
身穿华美长裙的妇人悠闲地为花朵浇水,抬头扫了一眼满身郁气的少年:“回来了?”
季驰闷闷地嗯了一声:“母亲。”
长公主拢了拢披帛:“听说那孩子一大早就来拜访,怎么也不将人请进来?这就是我教给你的礼数?”
她看着少年一副不愿开口说话的模样,叹了口气。
“你就算不喜她,也该收敛些,传出去岂非递给他人把柄,让他们议论凌王府?”
她知晓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性格。
但身居高位者有逃脱不了的责任,他既然享受了凌王府带给他的荣光,便应该撑起凌王府的门楣,维护凌王府的名声。
季驰虽然性格散漫,但对自己的父母向来是很尊敬的。
换做平常,他就算再不耐,也会压着自己的性子,好好听完母亲的训导。
可此刻他的心很躁动,根本安定不下来。
他突兀地打断母亲的话,急匆匆回到了自己的房内。
胸口除了憋闷之外,还有懊恼。
他双手放在脑后,望着帐顶,颓然地翻了个身。
季世子是骄傲的,不可能对自己说的话出尔反尔,他曾明确地告诉谢惜棠,他今日不得空,即便再想赖在马车里,也没有了留下来的借口。
这种烦躁的情绪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季驰兴致缺缺地从武器架上拿了长枪,招式与力度连寻常的十分之一都没有,眼神还时不时向外张望。
直到看到门从经过,凤眸才亮了些许。
能在凌王府这样的大世家做仆人,自然都是有眼力见儿的,门从觉得自己已然窥见了世子与那位谢家大小姐之间隐秘的情趣,便拦下了其余人的脚步,主动接过了通报的活计,兀自朝着世子的方向来。
“谢府的马车到了,”门从道,“车架已经停在了后门。”
第二日一大早,一辆马车停在了凌王府门前。
谢惜棠靠在马车厢壁上,身上搭着柔软的毛毯,一双眼半垂着睁不开,显然是困顿极了。
流溪小声道:“小姐,到了。”
“唔,不着急,”谢惜棠将身子往毛毯里缩了缩,只露出半截玉白的小脸,“不必前去交涉,就在这里等。”
为了今日的准备,她拢共也才睡了两个时辰,实在是困倦得不行。
流溪身为谢惜棠的贴身婢女,小姐做了什么她自然都是知晓的,大半夜还在泡花瓣浴,衣裳也是提前拿香熏过的,一头未束的发丝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明明未施脂粉,却透着股令人心折的娇怜,比盛装打扮还要动人。
美得毫无距离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把玩。
流溪心想,小姐当真对季世子一往情深,只是见个面,便耗费了这般多的心神。
她又忍不住觉得季世子不知好歹,依她来看,小姐的美貌气质便是做宫妃娘娘也是做得的,季世子不捧着小姐,还要让小姐追在他身后跑。
凌王府守门的仆从往马车的方向打量了好几眼,自然也看清了马车上悬挂的谢府的牌子。
门从在外头询问:“是礼部侍郎谢家的马车吗?”
流溪掀开轿帘下来,同门从走远了些,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惊扰自家小姐休息:“是,我家大小姐前来拜访,劳烦您通报一声。”
谢家与凌王府的亲事人尽皆知,门从自然不敢怠慢,领命便往府里走。
穿过廊桥时遇上了在园中练枪的世子。
凌王府家教严,凌王是凭借军功封的异姓王,季驰作为世子就算性格再桀骜不驯,也雷打不动十八年如一日地早起训练。
门从有意卖个好,乐呵呵道:“见过世子爷,谢府的大小姐到了,在府外等着呢,世子可要一见?”
季驰动作僵住了,向来冷冽的凤眸都瞪圆了一些。
“谁?”
“礼部侍郎谢府,谢家的大小姐。”
季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谢惜棠?她来做什么?
但很快,季驰就想通了。
他嗤了声,嘴角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低声:“都说了今日没空没空,怎么还巴巴找到府里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到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门从还准备去通报给长公主和凌王,被季驰制止了。
他道:“不必打搅父亲母亲,她是来找我的,我出去就是了。”
言罢便朝着前门而去,刚走出几步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转身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跑。
等谢惜棠见到他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少年边踏上马车边吩咐:“停在大门外像什么样子,往京郊走。”
他身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一丝水汽,萦绕着清淡的香味,眉目疏朗冷峻,状似不耐道:“找我做什么......”
他声音顿住了,似是没想到马车内里会是这样一番情状。
少女脸颊泛粉,窝在雪白的毛毯中,如云的乌发尽数披落在肩头,长而卷的睫羽安静的在眼睑投下阴影,听到声响后皱了皱鼻子,将脸往毛毯下又深埋了些。
一副酣睡好眠的娇憨之态。
季驰有些脸热,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谢惜棠眼睫颤了颤,圆而翘的猫儿眼蒙上层水雾,茫然懵懂地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个纯澈欣喜的笑,声音糯糯的还带着鼻音:“你来啦。”
季驰喉结滚了滚,不自在地偏开视线,语气凶恶了些:“不是跟你说了今日没空吗?”
“寻到人了吗?”
“东边院落都检查过了,还是未曾。”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秦氏神色灰败,伯爵夫人叹息了一声:“只能天明去报官了。”
谢家大小姐谢惜棠与季世子的婚约,京都官眷人人皆知。
一个从四品官员的女儿,能嫁给世子做正妻,曾妒红了无数闺中待嫁女子的眼眶。
人人都说谢惜棠是个好命的。
可如今看来,这姑娘还是福薄,承受不住这滔天的气运。
明明距离婚期只一年不到,竟然折在了今日。
“多谢各位今日相助,”秦氏面色苍白,强撑着行了个礼,“这份恩情,谢家必定铭记于心。”
众人面露不忍,纷纷过去搀扶,就在此时,一道声音打破了此处的寂静。
身穿黄色僧衣的小僧人快步赶来:“找到了,找到了!”
“太好了,当真是菩萨庇佑,小师傅,还请您快快带路!”
秦氏与谢映容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喜色。
这场局,她们赢了。
如今的谢惜棠不过是瓮中之鳖。
一众贵女命妇们跟随着前往。
弯月高挂,乌云隐蔽,初秋的风带着寒意,吹动枝叶哗哗作响。
手上提着的灯笼险些被刮灭,一女子忍不住嘀咕道:“这般黢黑的夜路,谢小姐当真是好胆量,竟敢孤身行走。”
另一人附和:“即便是在皇寺,师傅们也都是男子,遑论还借宿了些外客,着实有些失了分寸。”
“失踪了近一个半时辰,也不知谢小姐究竟有何要紧之事,还不告知长辈,不带上婢女仆从,莫不是......”
眼见着众人议论的方向越走越偏,秦氏不动声色地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谢映容声音哽咽,带着些气怒:“我长姐定是事出有因,诸位方才相助之情我心怀感激,但还请莫要妄加揣测,污人清白!”
“谢二娘子莫要动怒,事实如何,等地方到了一问便知,”伯爵夫人顿了顿,望向黄衣小僧人,“小师傅,为何我等走了这般久还未到?你是在何处发现谢小姐的?”
小僧人指了指面前的建筑:“已然到了。”
面前的建筑只一层高,略显破旧的木门虚掩着,秦氏急匆匆冲上前,猛地推开门:“棠儿!”
众人看清眼前的场景皆是吓了一跳。
少女鬓发歪斜,额发散乱,眼眶通红,显然是狠狠哭过,素雅的衣裙上满是褶皱,裙摆上还有许多破损的痕迹。
眼尖的人借着月色望见了裙上的血渍,倒吸一口凉气。
......这等落魄的姿态,谢小姐经历了什么不言而喻。
秦氏眸中闪过精光,面上立时捏出一副哀恸万分的模样,哭泣着抱住她:“我的孩子,你怎弄得如此狼狈,到底经历了什么!”
谢惜棠咬着下唇,眸中泪光闪动,身体往后畏缩躲闪,支支吾吾不愿言语。
这副模样更是坐实了众人的猜想。
谢映容也抹着眼泪,涨红着脸义愤填膺:“长姐,那贼人现在何处?你莫怕,谢家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谢惜棠眼睛微微睁大,连连摆头:“......没有,没有贼人。”
秦氏满眼爱怜地抚摸着谢惜棠的头发,俨然一副慈母做派:“棠儿莫怕,母亲在这里,定然会为你做主。无论如何,你都是谢家的女儿,谢家会护你周全。”
跟过来的命妇贵女里,有人悲伤,有人怜惜,但更多的却是嘲讽。
议论声掩都掩不住。
“麻雀飞上枝头也变不成凤凰,瞧瞧,这不就跌下来了?”
“她已经够好命了,季世子是怎样的人物,她的身家便是做妾都够呛,能与季世子绑在一起十几年已经是天大的福气,难不成真妄想能做正妻?”
“你们小声些吧,她到底是受了罪。”
“你倒是好心,但看事情未免太浅。这里可是皇寺,若不是她主动出门,故意避开长辈与婢女,怎会发生这等丑事?说不定不是被害,而是主动通奸。”
“阿姊说得有几分道理,只怕是情郎察觉有人来了,匆匆逃跑,这才只留了谢惜棠一个人在此处。”
“唉,可怜凌王府这样的名门,竟要因为这样的女子败坏了声名。”
秦氏心中愈发得意,攥着谢惜棠的手臂都用上了几分狠劲,哀切道:“棠儿,你快些说啊,你这样岂不是在熬母亲的心!”
屋内乱糟糟吵哄哄一片。
黄衣小僧人无措地挠了挠头,茫然道:“她只是在此处念经祈福而已啊。”
堂内静默了一瞬。
秦氏扯了扯嘴角:“小师傅,我知晓你是为了宽慰我等,但比起掩盖真相,我这个做母亲的更希望找到残害我女儿的凶手,将他绳之以法!”
伯爵夫人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另一位宗妇道:“秦夫人的贤名我早有耳闻,今日才知所言非虚,当真是将前头的孩子视如己出,谢大人能娶到你,当真是有福气。”
秦氏苦笑:“我要这贤名有何用!我宁愿落一身恶名,换我棠儿平安无虞!”
谢惜棠缩了缩肩膀,呐呐道:“母亲,我的确是在此处念经祈福。”
众人怜悯地望着她。
秦氏痛心疾首:“棠儿!无论你经历了什么,谢家都会护着你!你若再不说实话,那贼人只怕要逃出皇寺、逃出京都,再也寻不到了!”
谢映容也劝道:“长姐!那样歹毒凶恶的贼人,你何必替他做掩饰!”
一向来看不惯谢惜棠的女子高声道:“莫不是真的是情夫,见被发现跑路了吧?!”
谢惜棠脸色涨红:“没有,不是的......”
秦氏还要再劝,一道清润的嗓音从后方响起。
“她的确只是在此处念经祈福。”
“莫要胡......”秦氏的声音顿住了。
所有人都收敛了自己的神色,虔诚恭敬地朝年轻僧人合手行礼。
“镜明大师。”
“见过镜明大师。”
年轻大德念了声佛号,如霜的月色镀在他身后,愈发衬得他清冷似雪,凛然不可侵犯。
“此处是门内弟子做功课用的小佛堂,女施主一个多时辰前来到此处,说要念经祈福,是小僧为她开的门,并无贼人出没。”
谢映容:“那、那我长姐怎会如此狼狈,裙上还有血迹?”
她今日打扮得要比昨天夜里素净清爽得多。
身上分明一丝珠翠金玉也无,却仍旧让人移不开目光。
那双圆圆上翘的眼睛褪去了不近人情的冷艳,显得有些稚气,眼圈晕着些红,透着惹人心折的娇憨。
郁嘉一见到她就心跳得厉害,昨儿夜里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子里晃荡的全是她仰着脸问自己想听什么的模样。
躁动难平,也寻不到根源,友人邀他来赛马,他想着出来散散心没准儿能心境开阔些。
可没成想,又遇上了她。
在瞥见她身边站着的季驰时,一股郁气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带着酸意的质问脱口而出。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他想,他完了,他遇上戏文里说的一见钟情了。
还好死不死的是季驰的未婚妻。
季驰怎的就如此好命?!
虽说郁小侯爷昨夜请她做琴女有些冒犯,但也是因为他的举动才让谢惜棠的计划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她乐意给他些好脸色,便温声解释:“秋猎在即,我马术粗陋,不想在猎场上闹笑话,这才请季世子教......”
话还未说完,马头调转得猝不及防,她没防备,惊呼了一声,人也往前踉跄了下。
等她坐稳,便只看到季驰冷淡的眉眼和紧抿的嘴唇。
季驰凤眸斜睨,带了几分凶厉:“废话那么多,还学不学了?”
和郁嘉见都没见过几次,昨夜弹了个琴,就如此熟稔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和郁嘉关系有多糟糕,身为自己的未婚妻,对仇家这般亲近,她到底站哪边?
那几人没想到季世子转头就走,其中一人连忙道:“世子爷请慢,今日我等赛马夺彩头,世子爷可要一试?”
季驰才懒得参与。
可偏偏坐在马上的少女嘟囔了一句:“听说定海侯人称马上煞神,想必小侯爷也不差。”
一副仰慕已久的没出息模样。
季驰脚步顿住,没再管马背上的少女,板着脸问道:“怎么比?”
立马有人上前说清规则。
谢惜棠自然是参与不了的,她乖乖巧巧地站在围栏外,看见少年们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随着开始旗帜的挥出,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季驰一马当先,衣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如同一把开了鞘的锋利宝剑,锐气难挡,叫人移不开视线。
紧随在他后面的是距离他仅一个身位的郁嘉,没想到看着乖巧无害的少年,纵起马来也这般凶猛。
与谢惜棠一同观赛的是一个青衣少年,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子,生性开朗活泼,十分健谈。
他感慨道:“还以为今年秋猎格局会变呢,没想到季世子马术精进更胜往年。”
定海侯的属地在西北边陲,与草原匈奴接壤,维护一方安定的同时,也是雍朝骑兵马匹的最大供应地。
小侯爷郁嘉自幼在西北长大,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有一身好骑术,如今以求学的名义来到京都,加上他一来便与季世子不对盘,众人私底下都在猜测今年秋猎究竟谁能拔得头筹。
还暗暗下了赌局。
现下一看,倒能提前预知结果。
少年撺掇道:“谢小姐要不要也下个注?”
“好啊,”谢惜棠解开腰上的荷包,从里头取出一块玉珏,弯着眸子道,“那便有劳你帮我压郁小侯爷了。”
少年先是被她拿出的玉珏惊了下,他常与郁嘉玩乐,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玉珏是郁嘉之前贴身佩戴的,随后又被她说压郁嘉震得脑子发懵。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呆呆望向一脸无辜的谢惜棠,只觉得心神巨颤。
老天爷,这是让他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八卦是人的天性,他有心探究一二,但又害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会惹上麻烦,一颗心被憋得不上不下,看谢惜棠的眼神都变得莫测了起来。
胆子真大啊。
连季驰都敢绿。
还大大方方的不遮不掩,就不怕他给说出去?
当然了,他确实不敢说出去,只能烂在肚子里。
谢惜棠哪里知道这少年脑中的弯弯绕绕,郁嘉给她的玉珏太私人,留在她身边是个麻烦,不如趁着还没人看见处理掉。
丢给郁嘉的小跟班最适合不过了。
言谈间赛马已然出了结果,季驰没有意外地夺得了头名。
身边人说着恭维贺喜的话,季驰直接走到谢惜棠的身前,神情冷淡,下巴微抬,漫不经心地瞥了郁嘉一眼:“手下败将。”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其余人连忙找补热场子:“季世子果真厉害。”
“是呀是呀,二位的风采我等远远不及。”
“今日的彩头与世子也分外相配,乃是......”
郁嘉随口截断了话头:“是一匹上好的马驹,西域千里马的血统,却难得性情温顺,只是还未长成,不太适合季世子,倒与谢小姐更为相配。”
知情人面面相觑。
什么马驹?彩头不是一柄名剑吗?
勘破了秘密的户部侍郎嫡子默然不语,眼神悄咪咪地在三人之间流转。
等到侍从将小马驹牵出来时,谢惜棠眼神都亮了亮。
先不谈这马的脚力如何,光是外形便是无可比拟的漂亮。
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唯有双眼之间生了簇水滴状的淡青色斑点,像极了女子点妆时的花钿。
秀美优雅,的确与季世子不太相衬。
季驰名下有宝马数匹,自然不缺这一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喜欢?送你了。”
谢惜棠有些讶异,但这匹马确实合她心意,便没有推拒,脸上的笑容又甜了三分,声音轻轻软软的:“谢谢。”
季驰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嘴角不明显地翘了翘。
但他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便被郁嘉搅了个稀烂。
郁小侯爷亲自拿了套马具,无视季驰身上的冷意,细致地将马鞍马镫等物件安好,确认了下稳定性后朝谢惜棠道:“来试试。”
比起之前上马的困难,这匹马谢惜棠一试便成功,高度刚刚好,简直像是为她量身选的。
郁嘉又调了下马镫的位置,略微下垂的眼尾配上和煦的笑容,显得他整个人没有半点攻击性,很容易心生亲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选马最重要的是合适,季世子的马虽然高大骏猛,但你把制不住,即便努力练到秋猎也难有进益。”
他仰着脸看马上的谢惜棠,一双狗狗眼蕴着笑,颊上还带着浅浅的梨涡:“我带你一圈?”
谢惜棠歪了歪头:“好呀,谢谢小侯爷。”
季驰:“?”
这匹马貌似是他赢下,是他送给谢惜棠的?
烛火摇晃。
月色浸染,屋舍幽暗。
谢惜棠额发湿濡,整张脸埋进单薄的被褥中,身体弓成一团,眼里满是水迹,恍惚地望向薄薄的屏风。
屏风之后,年轻的佛子背脊挺直,神色清冷,缓缓拨弄着腕间的佛珠。
良久,窸窸窣窣的衣袍摩擦声响起。
一道阴影落在了年轻僧人面前。
他纤长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抬眸,对上少女湿漉漉的面容。
晕红的眼尾还缀着水迹,额发黏在苍白的小脸上,一双猫儿眼却亮得惊人,专注又虔诚地望向他。
年轻佛子收回目光,眼眸垂下,重新敲起了木鱼。
“大师,”谢惜棠开口,声音还带着些微的哑,语调很轻,“多谢大师今日相助,此恩,惜棠来日必报。”
她从衣袋中取出一块光滑的玉珏,弯下身子,将它放置在蒲团上。
起身时,长发自肩头滑下,在年轻大德指背上轻挠了下。
沁人的甜香逼退了素雅的木檀气味。
僧人手指微蜷,嘴唇轻抿。
“我想前往小佛堂,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烛火声哔卟,僧人抬起那张清冷如神佛的脸:“已然过了祈告的时辰。”
“我思念亡母,夜不能寐,但求个心安,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僧人与她对视了一会儿,看清了里头的执拗与执着,叹息起身,打开了联通着小佛堂的木门。
他将玉珏重新递回,底下压着一个圆形的木质小盒,朝她念了声佛号,转身离去。
谢惜棠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绽开了今夜的第一个笑意。
她就知道,他会帮她。
毕竟,那可是静安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德、最有悟性的佛子。
天生佛缘、慈悲渡人,是静安寺主持指定的下一任挑大梁者。
上一世也是他,在她最孤苦无助、意欲自裁的时刻拉了她一把。
谢惜棠旋开圆盒盖子,里头盛放着玉白的膏状物,淡淡的草药气味弥漫。
是治疗伤口的创药。
谢惜棠将它妥帖地收入荷包中,坚定地朝着小佛堂而去。
今夜,还长。
————
谢惜棠的屋舍内,已然乱成了一团。
贴身婢女慌乱地翻着床褥:“我明明看见她喝下了药,还反锁了门,她怎么可能逃走!”
护卫满脸冰寒,他眼神梭巡着屋内,目光落在紧闭的窗户台檐上:“是跳窗逃走的,只能先禀告主母,再行定夺了。”
在静安寺谋划通奸之事,秦氏是担了风险的。
静安寺是雍朝万寺之首,更有从龙之功,向来是天下信徒心中的朝圣地。
历年来的祈福祷告,向天祝祷都是由静安寺的主持来做开坛人,皇家颇为倚重,名声斐然。
在此处闹出丑事,对谢家来说绝非小祸。
谢父只是从四品的礼部侍郎,世家底蕴单薄,免不了要吃瓜落。
可这事如若办成,背后的好处实在令秦氏心动。
季家的祖辈当年与谢家祖辈交好,约定双方的后代定为姻亲,可没有想到,两人生下的都是儿子,婚约便顺延到了孙辈。
时移世易。
季家愈发红火,甚至被封为了异姓王,如今的当家人更是迎娶了长公主,是雍朝一等一的豪门望族。
而谢家门庭没落,谢家家主虽还有个从四品的职位,可谁人都知,礼部是出了名的清水衙门,负责的祭祀等事宜又被静安寺分去了大半。
没有实权,又没有家族势力帮扶,谢家的未来一眼就望得到头。
与凌王府的这门亲事,是谢家鱼跃龙门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谢惜棠毕竟是原配生的。
若论血缘羁绊,又怎么敌得过自己的亲生女儿!
当年的婚约,只说是嫡系血脉,如今谢府的嫡女,可不止她谢惜棠一个人!
谢府名声坏就坏点,虚无缥缈的名声又怎么抵得过实际带来的利益!
秦氏孤注一掷设下此局,却万万没有想到,谢惜棠跑了。
“废物!”
秦氏震怒,茶杯砸破了婢女的额头:“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要你何用?!”
坐在左席的少女生了张俏丽的面容,她缓缓道:“母亲勿要动怒,当下最为要紧的,还是要找到长姐。”
她看着哭泣的婢女:“你再说仔细些,当真看见她喝下那药了?”
婢女瑟缩着点头:“奴婢不敢欺瞒,大小姐确确实实喝下了,奴婢是等大小姐昏迷后才离开的,二小姐,求您开恩,求您开恩啊!”
谢映容淡然一笑,目光温和:“母亲赏罚分明,你既已做了该做的,自然不会迁怒于你,下去吧。”
婢女眸光大亮,又哭又笑,千恩万谢地磕头。
驱散了仆从后,秦氏焦虑地望向谢映容:“你这般淡然,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这一次不按死她,下一次可就难了。”
“母亲放心,那药是我找的,我知晓它的厉害,即便长姐逃出,也绝对抵抗不住药性,”她浅笑了下,幽幽道,“不过是从屋中秽乱,变成大庭广众下出丑罢了。”
“母亲可别忘了,今日寺中歇下了众多贵人,侍从也庞杂,长姐那般貌美,一朝落难,定会有人怜惜的。”
她倾过身子,在秦氏耳边低语了几句,秦氏连连点头。
夜色深沉,本该静谧的皇寺却陡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
一盏盏烛火被点燃,屋舍接连亮起。
被惊扰了好眠的贵女命妇们唤来侍从,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为何如此喧闹?”
下人们禀报道:“说是谢府的大小姐失踪了,正在找人呢!”
贵女们惊骇不已,这里可是皇寺,好端端的一个闺阁小姐,如何会深夜失踪?
再往深处想想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惧怕骇然。
贵女们自然是难以安眠,纷纷起身简单梳理,带着随从,往正中间的会客大厅而去。
秦氏眼睛都哭红了,满面的憔悴,住持闻讯前来,已然吩咐僧众们前去寻人。
谢映容同样红肿着眼,朝边上的妇人盈盈行礼:“夫人,长姐失踪我与母亲实在是心焦,带来的侍从尽数派出也未能寻得消息,映容在此恳求夫人,求夫人怜我长姐,将身边侍从借出一二,夫人之恩,映容定当铭记!”
她本就生了张乖巧可爱的脸孔,如今红着眼圈儿,更是让人心生怜爱。
妇人是伯爵府的夫人,也是如今厅内身份最尊贵的命妇,闻言自是无有不应,还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
有伯爵府夫人打样,其余贵妇有样学样,皆借出了自己的随从。
一人询问:“不知谢小姐失踪了多久?”
谢映容擦了擦眼泪,低声:“已然一个时辰有余。”
贵妇们相互对了个饱含深意的眼神。
谢映容的唇角暗中勾了勾。
闺中女子,深夜不在房内,无故消失一个多时辰,即便寻到后无事发生,也逃不过流言蜚语。
更何况,谢惜棠绝不可能安然。
那是她辗转多时,重金从千机楼购得的迷情药。
任她是贞洁烈妇,也要婉转折腰。
最为绝妙的是,此药还有成瘾性。
曾经闻名京中的皎皎白月,内里却是浪/荡不堪的淫靡女郎。
如此有趣的风流逸闻,想来会迅速传遍京都。
凌王府世子妃的这个位置,谢惜棠再也配不上。
谢惜棠撇了一下嘴:“您是世子爷,我区区一个小官之女,哪敢跟您生气。”
粉面桃腮,气哼哼的小模样逗得季驰心痒,没忍住捏了捏她软乎的颊肉。
他低声:“怎么不敢?分明一大早便跟我生气了,吃食也不分我了,礼物也没有了。”
谢惜棠没好气地瞪他:“吃食最后不还是落在世子肚子里了?至于礼物,我早早便给过了。”
季驰疑惑地皱眉,手感太好又忍不住顺着脸颊去捏她的耳垂。
谢惜棠:“就是那节桂花枝。”
季驰:“你这礼物真是越送越敷衍了。”
他嘴上说着怨怪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模样,反倒是挂着浅笑。
谢惜棠恼了他这如同玩猫狗般的揉弄,皱着脸去推他的手。
季驰任她闹,反正她气力小,总能被他钳住住。
他看着谢惜棠脸颊红红,气喘吁吁的样子,喉结滚了滚。
下意识的话语没有经过脑子便说出了口。
“谢惜棠,那个赌约,我们不比了吧。”
不仅是谢惜棠,季驰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这种近乎于服软的话语说出来后他会后悔、会难堪、会说自己是在开玩笑。
可是没有。
他竟然只感觉到一阵轻松。
他的身体本能比他的心要更诚实,更快的做出了选择。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季驰想。
他已经不抵抗这桩婚约,也不会再试图用在大婚那天消失这样的法子来折辱她。
如果他这辈子必须要成婚,与其是其余的女子,倒不如是她。
至少谢惜棠他看得很顺眼。
无论是她大胆要跟他下赌注的样子,还是乖巧来讨好的样子,亦或是如今她鼓着脸颊生气的样子。
他都顺眼得不得了。
季驰捧起少女的脸颊,逗趣般挤了挤,语气潇洒:“怎么样,还不赶紧答应?错过了这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谁稀罕呢?她本就没打算跟他成婚。
就算季驰不动手破坏,她也会想办法搅黄的。
但这不妨碍她高兴,高兴于她手中的筹码又重了一点。
她的灵魂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娇柔作态,应付着季世子;一半冷静盘算,该如何利用这刚到手的筹码。
她还太弱小,所以男人的感情对现在的她而言就是最好用的刀。
谢惜棠故作别扭的移开视线,闷声赌气道:“我才不要!我会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赢下赌约的!”
季驰浑不在意,只觉得她这副模样新鲜有趣。
在季驰看来,即便谢惜棠没拔得头名,没赢下赌约也没什么。
她那么爱自己,到时只怕只会委屈地掉眼泪,他逗逗她,再说句不作数就成了。
她总不会较真到亲自去凌王府要求解除婚约吧。
谢惜棠嘴上的伤口和红肿实在太显眼,她特意蒙上了面纱才回了府。
也许是白日里受得刺激太大,夜里她身上的药瘾竟然再度发作了。
彼时她刚沐浴完,正对着烛光仔细查看安平伯夫人的回信,依照她所说的近期身体反应,斟酌地调整药方。
药性来得猝不及防,手中的毛笔坠落,在宣纸上晕开大片墨迹。
神思恍惚间,她迷糊地想起,自己的床帏上好像挂了一串银线。
银线另一端系着铜铃,通往谁的房间来着?
......她记不清了。
她踉跄着扑到了床角,睁开被泪水糊满的双眼,望见了垂下的那根银线。
谢惜棠尚在思索,埋在衣衫中的少年终于再度开口。
他闷声道:“脸丑,怕污了小姐的眼。”
谢惜棠愣神,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
她叹气:“抬起头。”
少年犹犹豫豫,终究是听从了她的命令,只是眸子依旧低垂着,静默地望向地面。
许是多年在外漂泊、食不果腹的原因,他身子干瘦,个头也比同龄的男子矮上一截,与记忆中那名高大俊挺的青年相差甚远。
人总是会对弱者抱有怜惜心态,尤其是他还这般乖巧顺从,谢惜棠的心也软了几分。
她伸出手,在少年的头顶抚了抚。
动作很轻柔,手法像极了在给狮子狗顺毛。
少年身子一颤,本能快过了理智,头顺着她抚摸的动作顶了顶,迎合着她的频率。
谢惜棠唇角翘了翘,声音多了几分柔和。
她捧起少年那张遍布伤痕的脸,眸光清澈平和,瞧不见半分的嫌弃抵触。
“这是你为我受的伤,”她手指在他颧骨的伤处碰了碰,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回,轻笑,“它是功绩,我只会欢喜,又怎么会嫌弃。”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发胀的欲念从她触碰过的地方发散,游蛇般窜向身体的每一处。
一颗心酸酸胀胀,眼眶都涌上了红意。
他嗓音干哑:“我知道了。”
谢星凛这一身伤看着吓人,但镖师下手的时候有分寸知轻重,多是些皮外伤,养几天便没有大碍。
流溪奉命来送药膏,准备走的时候却被谢星凛叫住了。
少年抿了抿唇,询问道:“今日那男子是谁?”
“男子?哦,你说的是世子吧。”
流溪知道小姐看重谢星凛,加上季驰与小姐的婚事本就不是秘密,便解释了起来。
“那是凌王府的季世子,与我们小姐定了婚约的,已经交换过了庚帖,明年四月便要成婚了。”
少年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低声:“婚约?”
“是啊,说是祖上便定下来的,”流溪撇撇嘴,“虽说世子爷相貌英俊,家世尊贵,但性子着实差了些,小姐与他在一处总是在谦让,就怕嫁过去了会受委屈。”
她满面忧色,又自顾自安慰道:“不过都说男子岁数大了便知晓疼人,也许再过几年,季世子便会成熟些吧。”
谢星凛没说话。
流溪也习惯了他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放下药膏便离开。
谢星凛握着药膏,手指一点点收紧。
今日即便隔着毛毯,他也听清了那名世子的语气口吻。
漫不经心的,还总是带着刺人的讽意。
全然没有珍惜与爱重。
少年眼底晦涩翻涌,掌心掐出深刻的红印也恍若未知。
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绝不会让她被别的人欺负了去。
谢星凛对于疗伤事宜相当配合,谢惜棠为了补他身子的亏空,还翻了许多的药经医书,反复琢磨斟酌,拟出了几副可以放进汤羹中的方子,弄成药膳来温养他。
内服加上外用,在佐以每日的药浴,谢星凛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
与之而来的,还有谢惜棠越来越瘪的钱袋子。
她忧愁地叹了口气,甚至没有了出门的兴致。
流溪道:“小姐今日不去凌王府?”
谢惜棠面无表情地想,哦,给季驰的礼物还没准备。
如今她每日都要起早在凌王府外等候,回回都要带上不同的物件哄他开心。
效果确实显著,可能季驰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温和,即便她不用那些勾人的手段,他都会自觉地挨她更近些,时不时地主动来些触碰。
偏房向来是主子身边贴身仆从们的住所。
一应布置自然是要比其他下人好得多。
不仅是单人住,面积上就足有三平方丈。
屋子通透敞亮,窗台上摆放着一只细长颈的白瓷瓶,里头插着鲜嫩的桂花枝条,散发着馥郁清新的香气。
谢星凛有些怔神地坐在榻边,粗粝生着厚茧的掌心抚过床褥。
是他从未敢妄想过的柔软。
这里的一切美好得如同一场幻梦。
让他忍不住怀疑是否只是自己的臆想。
等待梦醒,便会尽数消弭。
热切鼓噪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慌张。
心绪大起大落之下,只有看到谢惜棠才能够获得些许的安定。
但她已然离开,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圆脸蛋的少女。
流溪皱着张包子脸,按照小姐的吩咐,将改过尺寸的衣物叠放在箱柜上。
她是搞不明白小姐到底看上了谢星凛什么。
瘦猴子似的,五官都瞧不分明,眼神还凶巴巴的。
但主子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即便心里再不满谢星凛,谢惜棠交代的事情她还是办得相当妥帖。
“这是两套换洗的衣物,稍后药膏绷带等物品会一应送来。”
谢星凛抿了抿唇,目光沉沉:“她呢?”
流溪皱起眉头:“她?你这人也忒不懂规矩了些,该尊称为小姐或主子......”
她的声音在少年阴郁冰冷的眸光下越来越小。
心底甚至忍不住有些发毛。
奇了怪了,不过是个干瘦伤重的少年,她怎么会莫名的惧怕。
流溪定了定神,端起了贴身婢女应有的气势:“主子的行踪莫要随意窥伺。五日后,小姐会亲自考校你,表现得好便能做小姐的贴身护卫,能长久地住在此间屋子里。若不得小姐青眼,便只能做个外院普通护卫,住到下人房中去。”
谢星凛手指紧了紧。
住在哪里对他来说并不在意。
他过惯了风餐露宿、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日子,头上能有个遮盖便算是好去处。
可贴身护卫四个字如同一颗石子,砸得他心湖荡漾。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少女柔美的面容,心跳在刹那间失了序。
雾气翻滚的瞳眸中涌出几分坚定。
他想要站在她身边。
————
捡一个少年回来比谢惜棠想的要麻烦许多。
虽然占得了先机,但如何雕琢这块玉石却成了难题。
印象中的那名高大英挺、俊秀非凡的郎君,与如今的小可怜实在是相距甚远。
谢惜棠琢磨了一阵子,只能先从营养下手,填补他身体的亏空。
......至少得先让他的个头长起来。
谢惜棠举着药经翻来覆去地看,眼眶都有些酸胀,反反复复删改剂量,才勉强敲定了药膳的方子。
门扉被人敲响,谢惜棠推门去看,竟是府里的大管家。
管家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朝谢惜棠行了礼:“今夜老爷在菱湖游舫定了秋蟹宴,大小姐若有什么心仪的糕点茶饮,可先行告知,老奴好去准备。”
菱湖游舫是京中贵人们常消遣玩乐的去处,一桌宴席价格不菲,如今正是初蟹出笼的时候,要价更是高昂。
以谢府的家底和谢父拿的朝廷俸禄,一年都难得去一次。
如今年不年节不节的,父亲怎会突然定一桌家宴。
谢惜棠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面上摆出惯常用的温柔微笑,询问道:“府上可是有什么喜事?”
大管家笑容更深:“是大小姐带来的喜气,老爷下朝归来后便挂念着小姐,如今正在书房。”
谢惜棠只想了一瞬便明白了。
大抵是她在静安寺的那一通孝顺之举传扬了出去,为谢父博了面子与名声。
当今圣上奉行孝道治国,上行下效,雍朝国境内都十分看重个人的品性与操守。
在官员选拔上,德行名声甚至是排在能力之前的。
谢惜棠笑着送走了大管家,理智告诉她应该接受大管家的示好,趁热打铁,到谢恒的书房中去,加深父女之间的连接。
可情感上,她厌恶去扮演父慈女孝的戏码。
那张素日里温柔平和的脸蛋,少有地露出了几分真实的冷淡。
前世的谢惜棠,是很敬重父亲谢恒的。
年少失母,继母秦氏看起来和善,但对她并不亲近,谢惜棠对于亲情的所有期盼都系在谢恒一人身上。
想让父亲更看重自己,想要得到父亲的肯定与关怀。
为此,即便父亲为了讨季世子开心,逼迫她学了许多不喜欢的东西,训导她收起性格中的尖刺,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父亲果然对她态度愈加温和,也常说她是他的明珠,是他的骄傲。
她以为父亲是爱她的。
可这种浅薄的爱比蝉翼还薄,在她失贞事件发生后,她清晰地看到了父亲真实的嘴脸。
对待受辱的女儿,他没有一丝一毫地关怀,甚至懒得听她的苦楚委屈,一心只想着如何挽回婚约,如何弥补损失。
他训斥自己不自珍不自爱,浪费谢府多年以来的投入与心血,辜负祖上积攒下来的福缘。
她遭逢大变,顷刻间病倒,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可父亲从未来看过一次。
就连郎中与药剂也没有安排过。
秋日寒凉,她缩在床榻上,身上盖的是薄薄的褥子,冷意冻得她直打哆嗦,可无论怎么呼喊,都没有婢女进来看顾。
她的院子成了一座孤岛,人手撤了个干净。
谢惜棠那时候才恍惚明白,父亲是想让她死的。
一个污了名声的贵女,对家族而言不再有价值,她的存在只会让旁人笑话谢府,戳谢府的脊梁骨。
所以父亲冷眼看她病重,请她去死。
她曾经追求的、重视的亲缘,单薄得可笑。
后来父亲听了谢映容的进言,将她许给一个穷酸落魄的举子。
若举子日后青云直上,谢父便是新贵的老丈人;
若举子闯不出名堂,那也只不过是丢了个本就无甚价值的女儿。
百赚不亏的买卖。
婚事定下后,她的院中才终于有了郎中。
谢惜棠对镜抿上口脂,纤长的睫羽压下,遮住了眸中的冷峭。
上辈子没得到的亲情,这辈子她不会再稀罕。
掌柜脸上的笑容一时僵住了,显然没料到谢惜棠会提出如此古怪的要求。
少女声音淡淡:“是有难处?如此便不叨扰了。”
说着便拿着那锭金子转身离去,一副赶着去找下一家的模样。
万隆镖局名气不高,在京都同行中处于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对于显贵富商们来说,他们不缺银钱,要走镖都是直接找最大的镖局,生意落不到万隆头上。
对于平民百姓们来说,万隆的要价又高了些,他们会去找更便宜的。
生意单量少,还要养着十多个镖师,万隆的日子并不好过。
如今这样大的一块肥肉送到眼前了,掌柜又怎么舍得松口。
他心道,虽条件古怪了些,可本就有许多世家子女癖好特殊,指不定谢惜棠是哪位府上的大小姐一时无聊才来这里寻乐子。
再者,寻个镖师过招并不是多危险的事。
掌柜暗中打量谢星凛一眼,看他身体瘦弱,店里随意一个镖师个头都有他两个壮,闹不出人命,顿时安下心来。
“贵人且慢,您先喝茶吃吃点心,我这就去安排。”
谢惜棠点点头,待掌柜出门后才对着谢星凛道:“去打败镖师,你就能留在我身边。”
少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问:“是贴身护卫吗?”
谢惜棠一愣,忽而失笑,撩开帷帽支着下巴看他。
直到少年局促地红了脸,她才慢吞吞地眨了一下眼:“嗯。”
谢星凛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僵硬地偏过头,露出的脖颈上遍布绯色,明晰的青筋鼓胀,声音很闷:“和流溪一样吗?”
突然被点到的流溪瞪大眼。
“啊,那恐怕不行,”谢惜棠眨了一下眼,“毕竟我屋内可没有多余的房间。”
眼看少年抿着唇,连眉眼都耷拉了下来,谢惜棠才含着笑意开口:“如果你愿意睡门口的话,也不是不行。”
少年惊愕地抬头,眼底爆发出璀然的光亮,脸上的阴郁冷沉尽数被冲去,只留下灼目爽朗的少年气,他克制不住地唇角翘起,又强压着摆出一副稳重的神态,只是笑意仍旧从眼角眉梢透了出来。
谢惜棠有些晃神。
她放下帷帽上的帘布,隔绝了那张清俊过头的面庞。
直到谢星凛被领到搏斗的场地,流溪遗憾地来了句:“才养好点,又要破相了。”
谢星凛是野路子。
他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训练,与人搏斗的时候完全依靠的是本能,像是一匹凶狠的幼狼,一旦咬住猎物,便绝不松口,即便自己鲜血淋漓,也要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被掌柜带来的镖师统领皱了皱眉。
“如何?”谢惜棠问。
让镖师统领对谢星凛进行评价显然也是这桩生意的一部分,镖师统领的目光凝视了场上的少年一会儿,看到他一次次被撂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眉眼之间都染上了血迹,透出来的凶戾让他这个见惯了鲜血生死的人都觉得胆颤心惊。
一般的比试过招,比的是技巧经验。
但涉及到生死,比的却是胆气。
一个人如果连丢命都不怕,他便没有了缺点,气势也如同干柴中的火星,只会越烧越旺。
而这种将一切都豁出去的狠劲,只要对手不是和他一样的亡命之徒,势必会感到胆怯畏惧。
很显然,谢星凛对面的镖师已经生出了退意。
少年是生得瘦弱没错,但人的骨头又不是豆腐,接连砸在身上还是很要命的。
言彻阔步行至谢惜棠身边,在她摆好拉弓姿势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少女手背上点了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离,合乎礼数。
“勾弦时手指不要夹箭,推弓时臂膀要伸直。”
他见谢惜棠的动作往下坠了坠,便托了她手肘一把。
只是这一箭出了意外,尾簇勾到了披风上绳结的丝线,还未射远便泄力坠落。
辛苦调整了半天的姿势,眼看就能见证结果,临到头却因为这等缘由失手,谢惜棠的郁闷可想而知。
她一时忘了自己披风下的装扮,下意识脱去披风,依照言彻方才所说,重新放箭射出,这一次足足有七环。
她高兴地小蹦了一下,眼角眉梢都蕴着得意,转身便想向自己的‘师傅’道谢,却错估了两人的距离,整个人几乎是迎面撞进了他的怀里。
他实在是高大得过分,整个人如同一堵小山,谢惜棠在女子中身量已算中上,却只堪堪到他胸前。
轻甲上的鳞片生硬,撞得她额头鼻尖生疼,白嫩的肌肤立刻泛起了红,眼眶都不自觉盈了水意。
谢惜棠此刻却顾不得自己的疼痛,连忙后退了两步,红着眼睛局促道歉:“对、对不起,我没注意......”
言彻本想说无碍,但视线刚落到女子身上便似烫到了般收回,喉结轻滚:“不必放在心上。”
她本就生得娇美,原先还有披风挡着,如今这身修身的骑装袒露出来,像极了一朵噙满露水、等待人攀折的花。
若不是有言彻在此处压阵,只怕那些年轻金吾卫的眼珠子都要黏在她身上下不来了。
季驰早在言彻靠近谢惜棠的时候脑子就乱了,眼见她跌进男人怀里,更是有莫名的火气在他胸口乱窜。
在看清了她的那身装束后,理智更是崩了个干净。
同为男人,他当然知道她这副模样有多招人。
顾不得身后谢映容的喊叫,他快步走到谢惜棠身前,捡起披风将她裹了个严实,冷着脸僵硬道:“谢二小姐劳烦表哥看顾了,我与谢,我与棠儿有话要说。”
说完也不顾言彻的反应,直接强拉着她的腕子,拽着人往前走。
言彻神色微妙,望向脸色难看的谢映容:“你才是谢二小姐?”
言彻见练箭时季驰与谢映容相处亲密,自然以为谢映容才是与他定了婚约的谢大小姐。
谢映容很是惧怕眼前满身杀伐气的男人,讷讷点头:“是。”
谢惜棠实在是觉得难堪。
校场不是封闭的场地,多有身穿金吾卫服饰的侍卫来往,众目睽睽之下,她被季驰拽着走像什么样子!
即便是攻略时亲密了些,那她每每也寻得是私密的空间,她可没有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看猴戏的癖好!
谢惜棠几度挣扎:“世子,季世子......季驰!你放开我!”
他却像聋了一般,手上力道更大,步伐如风,谢惜棠几乎是踉跄着小跑才能跟上。
直到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他才一把将谢惜棠拽了进去,狠狠地抵在了墙面上。
少年人火热挺拔的身躯压在她身上,浑身散发着猫科猛兽的侵略性,凤眸半垂,眸色晦暗难明。
他看着少女挣扎的动作,乌云般的鬓发因为抖动垂落在了肩头,一双猫儿眼氤氲着委屈的泪意,眼尾都晕出了一片水红。
季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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