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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程淮最新章节

好多哒不溜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谢府除了秦氏以外,还有三房姨娘。谢惜棠是原配所出,谢映容与谢世林是秦氏所出,余下的还有两个庶出妹妹。加上各自带的婢女仆从,一同出行显得颇为热闹。谢惜棠本要与几个姐妹同乘,大管家却拦住了她,将她引至谢恒的轿辇边上。秦氏脸色难看,勉强笑了笑,作出副慈母情态:“你父亲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快些上去吧。”谢惜棠故作忐忑地抿了抿唇:“母亲可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秦氏僵笑:“自然是好事。”谢惜棠这才露出一个欣喜的笑,谢过秦氏之后上车。车内的茶案上放着一个纹样精巧的木盒,谢恒脸上露着温和的笑意:“打开看看。”里头躺着一块巴掌大的红玉。玉分五色,以赤色为最上品。更为难得的是,这一块红玉成色均匀,赤浓如火,艳若鸡冠,内里通透,水头极佳。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

主角:谢惜棠程淮   更新:2025-01-03 19: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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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惜棠程淮的其他类型小说《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程淮最新章节》,由网络作家“好多哒不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谢府除了秦氏以外,还有三房姨娘。谢惜棠是原配所出,谢映容与谢世林是秦氏所出,余下的还有两个庶出妹妹。加上各自带的婢女仆从,一同出行显得颇为热闹。谢惜棠本要与几个姐妹同乘,大管家却拦住了她,将她引至谢恒的轿辇边上。秦氏脸色难看,勉强笑了笑,作出副慈母情态:“你父亲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快些上去吧。”谢惜棠故作忐忑地抿了抿唇:“母亲可知是好事还是坏事?”秦氏僵笑:“自然是好事。”谢惜棠这才露出一个欣喜的笑,谢过秦氏之后上车。车内的茶案上放着一个纹样精巧的木盒,谢恒脸上露着温和的笑意:“打开看看。”里头躺着一块巴掌大的红玉。玉分五色,以赤色为最上品。更为难得的是,这一块红玉成色均匀,赤浓如火,艳若鸡冠,内里通透,水头极佳。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

《美人娇媚,疯批反派皆夺她!谢惜棠程淮最新章节》精彩片段


谢府除了秦氏以外,还有三房姨娘。

谢惜棠是原配所出,谢映容与谢世林是秦氏所出,余下的还有两个庶出妹妹。

加上各自带的婢女仆从,一同出行显得颇为热闹。

谢惜棠本要与几个姐妹同乘,大管家却拦住了她,将她引至谢恒的轿辇边上。

秦氏脸色难看,勉强笑了笑,作出副慈母情态:“你父亲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快些上去吧。”

谢惜棠故作忐忑地抿了抿唇:“母亲可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氏僵笑:“自然是好事。”

谢惜棠这才露出一个欣喜的笑,谢过秦氏之后上车。

车内的茶案上放着一个纹样精巧的木盒,谢恒脸上露着温和的笑意:“打开看看。”

里头躺着一块巴掌大的红玉。

玉分五色,以赤色为最上品。

更为难得的是,这一块红玉成色均匀,赤浓如火,艳若鸡冠,内里通透,水头极佳。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块玉石的稀有贵重。

绝非谢恒这样的身家可以持有。

谢恒道:“这是西藩国进献的珍宝,陛下今日特意赏赐给你。”

谢惜棠这才知晓,因着她的孝举,谢恒得了多大的好处。

那夜静安寺中的事情,竟然传扬到了天子耳边。

天子赞他治家有方,不仅赏下了金银珍宝,还派给谢恒一个美差,令他担任上书房的礼教课夫子。

上书房是皇子公主们学习的所在,夫子们无不是名声鼎鼎的大儒,以谢恒的声名,还远远够不上。

但原来的夫子年事已高,谢惜棠“割血祭亡母”的孝举令圣上大受撼动,这才让谢恒捡了便宜。

如今太子未定,能做皇子之师那便是占据了先机,即便谢府没有与凌王世子的这桩婚事,谢恒往后在朝中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难怪他这般高兴。

谢惜棠将红玉收好,温声道:“恭喜父亲。”

谢恒越看这个女儿越满意,难得关怀道:“明年你便要嫁进凌王府,该有些体面的钗环首饰,若银钱不够,自去库房中领就是,莫要不好意思开口。”

他顿了顿,话题又转回了最关心的世子身上:“棠儿与季世子近来相处得如何?”

谢惜棠垂下头:“棠儿无用,有负父亲的期望。”

若是换做之前,谢恒必定会冷下脸,训斥谢惜棠不够尽力。

但现下仕途大有进益,他心态宽容了许多。

只剩一年的时间两人便要成婚,棠儿又是稳妥懂事的性格,难以让人寻到错处,两人的婚约十拿九稳。

得不到世子的喜爱也不太打紧,当下最重要的是求稳,顺利成为世子妃。

谢恒道:“棠儿可知,为父为何要让你获得世子喜爱?”

谢惜棠犹豫了一会儿道:“父亲是想让我执掌中馈,稳固地位。”

“不错,”谢恒点点头,“但稳固地位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若世子的心勉强不来,棠儿大可婚后抬几房知根底的妾室,一来可彰显你贤淑大度,二来这些人好拿捏,定不敢在你之前育下子嗣。”

他看着谢惜棠沉默不语的样子,语气加重了些:“这本该是你母亲要教导你的,但你生母早逝,继母也是小门户,指点不了你多少,你需得将父亲的话记在心上。莫要耽于情爱,失了做主母的分寸。”

谢惜棠压下眼底的嘲讽,柔声应下。

女儿还未出嫁,便叮嘱她为夫家置办妾室,谢恒不像她的父亲,倒像是季世子的一条狗。

言谈之间马车已然到了菱湖。

沿途雕梁画栋、各式商铺林立,往来之间的行人们皆穿金戴银,打眼一瞧,便能望见几个有官职在身的脸孔。

在京都地界,向来是西贵南富,北平东贱。

位于最西的菱湖一贯是最繁盛的片区,街上铺子所售卖的物品无一不精,要价不菲。

也只有世家官身与往来富商能有闲情雅致在此处闲逛赏景。

当然,再精美的建筑也比不上菱湖画舫的巍峨壮丽。

画舫停泊在岸边,船身宽阔纵深,自甲板起,往上足足建了九层高的厢房楼栋,巨大的帆布被风吹得鼓起,目之所及无不是辉煌靡丽,初见者每每都要被摄去心魂,呆怔原地,感慨造物之神奇。

有知情者称,这画舫虽是江南巨富出资建造,但工程图纸及相应监造乃是出自墨翟后人之手。

世代积累传承下来的技艺才成就了如此煌然巨物。

谢恒将一刻画了莲花纹的木签交给侍者,侍者引着他们往四楼走。

谢映容好奇地瞥了一眼,询问道:“三楼厢房外的莲花灯都未亮起,还未有客进入,怎的不带我们去三楼?”

侍者解释道:“三楼整层今日已被贵客包下,只是贵客还未至。”

谢映容本就是随口一问,点了点头后便不再追问。

暮色将至,橘红色的夕阳被湖面分割成两半,璀璨炫目的光晕铺满粼粼的水面,嘹亮的号角声起,水上巨物撞开镜湖,推着翻滚的浪潮向前驶去。

缠绵悱恻的丝竹管弦声荡开,穿着统一青色制服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金制的托盘,姿态谦恭地摆上菜肴茶点。

谢惜棠等人还好,几个姨娘生的年纪小些的孩童早就瞪圆了眼睛,缠着身旁的大人,要去吃那肥美丰腴的秋蟹。

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好一副其乐融融的圆满景象。

谢惜棠瞧着刺眼,放下筷子,以厢房闷热为由中途离席。

秋风微凉,谢惜棠站在甲板上,紊乱的心绪渐渐被湖风抚平。

“呦,这不是谢家大小姐吗?”

谢惜棠闻声回头,抬眸。

少女纤柔的身躯倚靠在船栏上,白莹莹的一张脸上嵌着双圆而翘的猫眼,眸光冷湛,没了平素的柔媚,显现出极具冲击性的冷艳。

开口的少年一时失神,耳根不受控制地染上绯色,原本要说的话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谢惜棠平静地行了个礼,步子一转便要离去。

少年瞪圆了一双眼,恼怒道:“站住!本少爷说了让你离开吗?”

他怒瞪身边另两个少年:“去,给我把她请上来!”


闹了这么一通,秦氏如何不知晓她是被谢惜棠这小蹄子给摆了一道。

谋划落了空,她们母女二人还成了跳板,成全了谢惜棠的美名。

秦氏已然可以预见,待寺中的这些官眷回府后,她经营多年的声名会跌到一个怎样的地步。

思及此,秦氏看向谢映容的眼神难免带上了怨怼。

“若不是你信誓旦旦,再三保证那药物的效用,我何至于大意至此,形势又怎会落到这步田地!”

谢映容揉了揉额角:“娘亲怨怪我?那药物娘亲也知晓,是我从千机阁求的。千机阁势力遍布天下,网罗奇珍异宝无数,于丹药一途更是奇绝,能让千机阁拿出来卖的药,怎会有暇?”

她顿了顿,娇憨的面容上蒙上一层寒色:“只怕是那婢女为了脱罪,说了谎。”

“她人已死,再追究也挽回不了什么,”秦氏愁容满面,“一计不成,再起谋划便难了,那小蹄子也不是个蠢的,只怕早就猜到了我们在背后的谋划。”

“母亲莫慌,”谢映容安抚道,“要换婚约,这其中最关键的人本就不是长姐,而是世子季驰。只要抓住了他的心,何愁换不成?”

“季世子不是个好相与的,”秦氏叹了口气,“谢惜棠跟在他身后,讨好他那么多年,也没见季世子给她半分好脸色。”

“她是她,我是我,她做不成的事,我未必做不成,”谢映容从荷包中取出一颗珍珠,递到秦氏面前,“母亲你瞧。”

秦氏借着烛光细细打量,脸上浮现惊色:“这是南珠?只有贡珠才能有这等成色了。”

“的确是贡珠,”谢映容脸上是胜券在握的微笑,“这颗珠子是当今天子赐给长公主的,季驰将它赠与了我。”

秦氏心中大定,脸上满是喜色:“不愧是我的女儿!谢惜棠十几年来收的世子生辰礼,都没有你这颗珠子贵重!”

“所以母亲尽可把心放回肚子里,季世子如今对我颇有好感,等我们再进一步,届时我再提婚约一事,定然水到渠成。”

母女俩秉烛细谈了近一个时辰,秦氏唤来婢女,问询:“大小姐回来了吗?”

“还未呢,”婢女答,“说是伯爵夫人与大小姐相聊甚欢,颇为投缘,想带大小姐明日去伯爵府游玩一圈再护送回来。”

秦氏方才好转的情绪又跌落了下去。

她气恨地拍了下扶手:“她倒是会攀高枝儿!”

谢映容垂眸,不悦地抿紧了唇。

伯爵夫人是少有的、能和长公主说上话的人物了。

两人在闺中便是好友。

她今夜本就打算与伯爵夫人搭上线,前面都发展得好好的,谁料最后被谢惜棠搅了局。

谢映容紧紧攥住了手里的南珠。

既然迂回的方式都不行,那就只能牢牢抓住世子季驰了。

想起那英气勃勃的少年郎,谢映容的面颊浮上一层粉色。

在这男子三妻四妾习以为常的古代,季驰拥有这般贵重的身份,却能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怎能不叫她动心呢?

而另一边,伯爵夫人李氏的确与谢惜棠投缘。

她闺中时便与长公主交好,嫁了人之后,两人也时常书信往来。

对于好友的未来儿媳妇,李氏也有几分关注。

知晓谢惜棠容貌出众,礼仪周全,是个堪为主母的大家闺秀。

今夜深聊,却让她打从心眼里怜惜起了这个孩子。

李氏自幼失母,在继室手底下过活,受过不少软刀子排挤委屈。

如今看见谢惜棠,就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谢惜棠乖顺地涂着李氏给的药膏,眼神在膏盒纹样上顿了一瞬,又不着痕迹的移开,转而落在了李氏腕间佩戴的珠串上。

想起关于这位伯爵夫人的传闻,她心中明悟。

李氏单手支着额头,轻声叹息:“我知晓你是个好孩子,心思良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今夜若不是镜明大师替你作保,任你有三张嘴,只怕也洗不清这污名了。”

谢惜棠故作懵懂,怯生生地抬起脸:“夫人这是何意?母亲疼爱我,我与她说清便是,定不会有误会。”

“痴儿!”

李氏点了点她的额头:“若真是疼爱你,又岂会大张旗鼓寻找?派人暗中搜寻便是。就算寻不到、人手不足,同住持说一声,这寺中几百名僧人,又熟门熟路,岂不比我们这些贵女宗妇的仆从来的有用?”

“豺虎之心,绵里藏针,”李氏微微叹息,“你这继母,是想要你的命啊。”

谢惜棠微垂下头,眼眶有些酸。

她扣了扣手指,低声道:“夫人为何要同我说这些?”

“物伤其类,想起旧事罢了,”李氏道,“再者,你与我阿姊的孩子有婚约,我本该照拂你一二。”

谢惜棠抬眸,望进了一双沧桑温柔的眼里。

那样平和包容,仿佛能接纳世间所有的苦痛。

也不知怎的,一股酸意直冲鼻头。

今夜其他的眼泪都是装的,唯有此刻,谢惜棠是真的有些想哭。

但她不习惯在旁人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掩饰性地偏过头,转移话题道:“夫人今日可是为了来求子?”

李氏眼中掠过错愕,脸色苍白了些许。

她没有计较谢惜棠的冒犯,而是低声道:“你是如何得知?”

她上香祷告的时候,身旁并没有人。

“夫人给我的药膏盒上刻的是葡萄,手上戴的是石榴珠,”谢惜棠抿了下唇,“衣裙上绣的是观音莲,这些都是寓意多子的样式。”

李氏苦笑,沉默许久才道:“老蚌妄图生珠,你也觉得我可笑吧。”

谢惜棠摇了摇头。

或许是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太过亲切,李氏缓缓道起了自己的故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京中官员家眷,谁不曾听过伯爵府的旧闻?

李氏嫁入伯爵府近二十年,膝下无一儿半女。

安平伯的后院里足足有十二房妾室,都是李氏给操办的。

人人称颂李氏的贤良大度,可私底下免不了嘲笑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其实李氏早年是怀过孩子的。

将近七个月的时候孩子流产了,情况险恶,连李氏都是从鬼门关险险捡回一条命。

自此之后便再也没有怀上。

谢惜棠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夫人可愿让我替你诊脉?”


无论外表多么光鲜,无论身着的衣裳多么华贵,都改变不了内里糟污的事实。

他想起初见谢惜棠时的模样。

少女梳着百合髻,水青色的发带垂落,素手掀开轿帘,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望向他。

在她命人将他救下时,他还生出了一丝祈望。

这样面善的姑娘,或许是有着一副软心肠的。

可很快,他的妄想便被打破了。

他被带到了牙行。

自六岁起,少年便开始流浪逃亡。

他辗转过许多城池,数次被卖进牙行,又想尽办法逃出,他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可怖的地方。

似他这般皮相尚可的,会专门隔出,供给贵人们取乐。

其中不乏癖好吊诡、磨人性命的。

少年眸光暗淡,身体的疼痛已经不能激起他的反应,他像是被剥离了躯体,肉身还在痛苦,意识却缥缈了起来。

他忍不住想,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呢?

先剜去皮肉,扯开伤口,看他鲜血淋漓,接下来该鞭打他了吧。

她好似没有带马鞭,只带了几瓶药。

少年漫不经心地想,可能是些烈性勾缠的药吧。

想看他丑态百出,像狗一样乞求。

上一个对他用这种药的人已经被他杀了。

她也不会例外。

等身上的麻绳解开,他会割下她的头颅,再悬挂在......

冰凉的触感将少年的意识拉回。

古朴的草药气味让他的脑子凝滞了一瞬,下意识偏头去看。

却被少女的声音喝止:“别动!”

娇娇软软的调子,即便是刻意压沉,带上怒气,也依旧没有什么威慑力。

少年的动作却奇异地停了下来。

那双雾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剖析出她的真正目的。

她穿着身鹅黄色的襦裙,粉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举着手中的小刀在烛火上来回炙烤,素白的手指扒开泛黑的伤口,对准糜烂的肉块挖下。

泛着乌色的皮肉被丢弃在浅口小碗中,少女动作迅疾地抖出瓶中粉末,手臂呈环抱的姿势绕到他身后,掌中布条展开,围着他的腰腹包扎了起来。

少年垂眸,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黑色头顶,鬓发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缀着的莹白珠子轻拍了下他的唇角。

清淡的香气笼在鼻尖,他睫毛颤了颤,漆黑的瞳仁涌动着复杂的幽光。

谢惜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湿润的发丝黏连在白色的颊边。

这是她头一次替人包扎。

她猜到这乞儿身上伤不少,可没有料到他上身就没有几块好肉。

新伤旧痕狰狞地盘踞在胸膛上,分外恐怖骇人。

谢惜棠看过许多医书,自然能从伤口的外形、疤痕的走向判断出是如何导致的。

正是因为她清楚,所以才心惊。

鞭痕、刀伤、烙印、烫疤,左胸往下的位置还有一处很深的贯穿伤。

若非运气好,避开了致命位置,只怕早就命赴黄泉。

她眸子在少年脸上转了一圈,心下微微一叹。

瞧着也才十四五岁。

竟然受过这般多的磋磨。

前世他虽然站在谢映容那边卖命行事,可总归是在她死去之后才出现的。

谢惜棠就算是再迁怒,这笔账也算不到小乞儿头上。

她暗自将‘不顺从便断掉手筋’这一念头消去,若他不愿效力,打发得更远些就是了。

谢惜棠脸上神情软和了一些,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腿脚下肢。

王婆子随手找来的衣物比较宽大,少年又瘦得不剩二两肉,裤管空荡荡的,随手一捋便能将裤腿推至大腿根。

从她进来开始,就在角落里装木头的少年突然挣扎激动了起来。

他脚腕被麻绳牢牢捆住,自然逃离不开,但劲瘦的腰肢却扭动着,试图避开她的手。

那双阴郁的眸子陡然有了亮色,从脖颈到耳根皆被熏染成绯红。

谢惜棠看懂了他眼里的羞愤,手指顿了顿,柔声解释道:“医者心中并无男女之别,你不必不自在。”

但很显然,少年并不接受她的这套说辞。

这种反应也正常。

时人颇为在意男女大防,就连京都这等繁华地方之地,都没有女郎中,顶多有几个打下手的医女。

小乞儿只怕是头一次被女子疗伤。

只是令谢惜棠讶异的是,她处理小乞儿上身伤口的时候,他还一副任君处置、半死不活的模样,怎么现下突然在意起来了。

谢惜棠只好将他下面的伤暂时搁置。

“腿上的旧伤虽不致命,但拖久了会对往后行走有妨碍,我将你买来做护卫,自然不能由你任性,让银钱打了水漂。”

谢惜棠收拾了番地上的狼藉,用帕子将手指上的脏污擦拭干净:“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你仍不自己处理,便由我处置。”

少年沉默地望着她。

骗子。

他烂命一条,面容淤肿,在牙行也是最低贱的货色,身价还比不上她手中的一瓶药粉。

若当真珍惜银钱,该对他不管不顾,只管打发他去干脏活累活才是,何必要耗费心思,用上这般多的药物,亲自来替他疗伤。

可如果不是为了银钱,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某种可能,少年眸光颤动,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胸口像是盈了一团滚烫的火,让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少女柔美的侧脸,眼底暗色翻涌,两股念头在脑海中打起了架。

一股念头在说,别妄想了,低贱的臭乞丐怎么可能收获到他人的好心?这么多年的惨烈现实还不够自己清醒吗?

一股念头虚弱地挣扎,万一呢,万一上天垂怜呢......

他口中的布团突兀地被人取去,紧接着,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块糕点塞进了他嘴里。

他尝过最好吃的食物,也只是路人扔在他面前的半个烧饼。

里头裹着酱菜,面皮带着余温,口感粗糙,还有些剌嗓子,对他而言却有如珍馐。

而嘴里的这块糕点,软糯甜香,馥郁绵顺,入口便化在唇齿间。

是他从未尝过的好滋味。


他听着谢惜棠甜蜜轻软的声音,胸口涌上蚂蚁啃噬般的酸意。

她很在乎外面那个男人吧,所以才会这样讨好地撒娇,才会慌乱地掩盖他的痕迹,生怕引发误会。

那个男人的身份一定比他这样的贱奴要高得多,也更配与她站在一起。

谢星凛紧紧咬着下唇,嘴里甚至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他没有再靠近,垂着眼帘,安静得如同一尊石碑。

少女轻哄的声音如同一把刀子,隔着毛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我明日一定好好跟你学马术,你别生我的气。”

“我回去便将那些诗会、赏花之类的邀约都推掉,你莫恼了好不好?”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软,语调可怜极了,配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任谁都没办法再对她说重话。

季世子的不满被甜津津的嗓音熨得服服帖帖,受用极了,面上还强撑着摆出一副冷淡脸孔:“下不为例。”

少女眼睫还挂着泪珠,闻言立即笑开,眼眸弯弯,娇憨可爱。

季驰下意识便往前走了两步,想要同她更亲近些,可很快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狐疑道:“什么味道?”

谢惜棠的手指蜷了下,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缩。

她大意了。

谢星凛身上带着那么重的伤,即便人能被毯子遮盖住,但气味却不行。

季驰脸色越来越冷:“怎么这么重的血腥气?”

来源还大概率在马车内。

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季驰伸手便要推开她去看马车内的景象,谢惜棠心脏砰砰跳动,那一瞬间脑子里转过许多个想法。

摊牌?绝不可能。

摊牌便意味着方才她所说的全是假话,季驰这样的性格怎么可能忍受得了这种欺瞒。

转移注意不让他看?

太突兀了,阻挠只会让他觉得里头有不可告人的秘密,愈发想探清真相。

除非,有合适的理由。

合适的理由......

谢惜棠在季驰手伸过来的那一瞬突兀地抱住了他的手掌。

季驰人都僵了一瞬,头皮发麻,脸色通红,咬牙道:“你做什么!”

季驰试图将手拿回来,可夹住他的地方实在是过于尴尬,谢惜棠还明显用上了劲儿,他非但没能顺利逃脱,反倒起到了反效果。

谢惜棠的脸色比他还要红,纤长的睫羽颤动得厉害,乌润的眼睛蒙上雾气,她难堪地闭了闭眼睛,细声细气:“是那个。”

季驰脑子都是空的:“什、什么?”

谢惜棠含羞带怒地瞪了他一眼:“就是,就是女子每月的那个。”

季驰疑惑了一会儿,随后彻底想明白了,本就绯红的俊脸如今更是烫得能烧水。

他磕磕巴巴:“哦......哦。”

谢惜棠放开了他的手,像是羞恼极了,利落地放下帘布,连招呼都没跟季世子打,吩咐道:“回府吧。”

马车再次驶动,这一次季驰没再跟上来。

毛毯被人撤去,谢惜棠道:“可以出来了。”

少年余光朝她那边看,瞥见了一张瑰丽如云霞的面容。

眼角眉梢都盈着生动的娇态,像是青桃上那层薄薄的粉润,透着恰到好处的甘甜。

谢星凛一时看出了神,没防备被抓了个正着。

谢惜棠看他再度将自己的脸埋进衣衫里,有些疑惑:“你怕我?”

刚开始带回去的时候还凶得像匹小狼,怎么比个试回来性格都变了,难不成是把人打怕了?

按照她前世看到的,他也不像这般胆小的人啊。


没有人会不喜欢被人当做珍宝般放在心上。

季驰那张向来桀骜冷厉的面孔都难得柔和了些,他帮谢惜棠松了松裹着的毛毯,看她从里头艰难地挤出两条纤瘦的胳膊,取出木盒中的发带。

略显稳沉的赤色,并不女气,反倒有种隐晦的张扬。

很符合季世子的气质。

他看向发带末端有些突兀的淡粉色花朵,指腹在绣线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愉悦:“你绣的?”

身处高位、有着尊贵身份的季世子收到过许多名贵的礼物。

即便是旁人难得一见的稀世奇珍,也很难引起他的波动。

手上这条发带,若与季世子私库中的那些宝物相较,简直低微到如同尘埃。

可是因为带上了少女的真挚情意,便显得可爱特殊了起来。

“嗯,”谢惜棠点了下头,眸光颤动,声音很轻,“这是海棠花。”

她顿了顿,贝齿咬了下唇瓣:“是惜棠的棠。”

说完她香腮便染上了惊人的红色,整个人完全失去了分寸般,几乎是踉跄着扑到轿厢门边,急促道:“回凌王府。”

她保持着背对季驰的姿势,声音细细听来还有些颤抖:“今日不叨扰世子,我先送你回去。”

一副做了出格举动后害羞到不敢面对的情态。

季驰觉得奇妙。

他这几日见到谢惜棠展现出来的模样,比过往十几年加起来都要生动丰富。

他也曾怀疑过,这都是谢惜棠为了讨他的欢心,而故意伪装出来的假象。

可很快,这个想法便被他自己否定了。

她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如何能做到伪装得这般巧妙,让人看不出破绽?

倒不如说,她是被他的冷落逼急了,像一颗紧紧合住的蚌,不得不张开缝隙,露出自己的软肉。

季驰窥到了她的真实。

她会胆大地和他约定赌约,会色厉内荏地打他巴掌,也会抑制不住羞意地朝他表露心迹。

曾经无趣的、只会跟在他身后,像个傀儡一样的姑娘突然鲜活了起来。

这样的谢惜棠,他好像并不抗拒讨厌。

季驰喉结滚了滚:“背对着我做什么?既然送了发带,怎么不帮我戴上?”

少女惊愕回头,呆了一会儿后,眼底涌出粲然的笑意。

“好。”

这样好的增加亲密接触的良机,谢惜棠却难以把握。

她站在季驰身后,细细的长眉蹙着,烦恼地望向手中拘着的墨发。

像她这样的管家小姐,都有专门的梳头丫头,若非故意而为,绝不可能顶着随意的发式出门,是以谢惜棠根本没有多少自己梳头的机会。

更不要说给男子束发了。

季驰的发量多,漆黑顺滑,她好不容易归拢到一起,往上顺的时候一不注意就又滑落了好几缕。

如此反反复复,她的额角都渗出汗来了,也没能弄好。

反倒是手腕酸得不行。

谢惜棠有些烦躁,克制不住地泄露了真实的情绪,腮帮子鼓起,嘴唇不满地撅着,几乎是瞪着他的头顶。

她神情是不耐烦的,语调却出奇的柔和乖顺,若季驰此刻回头转身,便能看到她的模样有多么古怪不和谐:“我手拙,只怕是弄不好,不如我唤丫鬟进来帮你。”

“不用。”

季驰突兀地伸手,修长的手指穿过发间,他手掌宽大,几乎是很快地将谢惜棠束手无策的头发束好。

谢惜棠凑上去,认认真真地将发带系上,抿出一个笑:“好看。”


她几乎是被半拉半拽着推搡到了门板上。

屋内光线昏暗,只有廊下悬挂着的莲灯光晕透过窗纸斜漏了几点进来。

让人瞧不分明少年的面容,只能感受到锐利的视线如刀般落在人身上。

似是要将她一层层剖开,看看这副柔弱的躯体下到底藏匿了什么样的心思。

面前是少年滚着热意的胸膛,沉水香的气味避无可避地罩了她满身,谢惜棠挣扎着推了推,两条纤细的手腕立刻被大掌攥紧,拉过头顶压在门板上。

季驰压下身子,另一只手强硬地扳过谢惜棠的下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戴绿帽子,谢惜棠,你长本事了。”

他虎口用力,少女娇美的脸庞被迫上抬,细嫩的颊肉被压出道道红痕。

季驰俯下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我的东西,就算是丢了弃了,也绝不会让他人染指。”

一如既往的霸道蛮横。

即便不爱她,即便心中只是将她当做一个物件,也绝不能容忍她的背叛。

哪怕她是被人陷害失了清白,他也不会关心她有多少苦楚,只会用自己的势力打压她,让旁人都不敢对她施出援助之手,冷眼看她像条落魄的野狗一样挣扎求生。

前世她嫁给穷学子后过得艰难,闺中的手帕交看不过去,送了些银子救济她,不过三天,那手帕交的夫君便在官场上吃了瓜落,险些送进大理寺。

他做事毫不遮掩,就是要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他季驰厌恶极了谢惜棠,向她示好便是寻他季驰的不痛快。

季世子门庭赫奕,想要趋附他的人如过江之鲫,穷学子因谢惜棠的缘故仕途愈发艰难,她在后宅之中也愈发被磋磨,折腾得不似人形。

她身躯微微发抖,压抑着蓬勃的恨意。

如季驰这般的天之骄子,该如何报复回去才能让他痛得彻底?

谢惜棠从重生回来的第一日就在琢磨。

他家世太高,两人身份犹如天堑,除非改朝换代,让他没了皇帝舅舅做倚持,否则绝无可能让他在身份上跌跟头。

这个可能太虚无缥缈,也离谢惜棠太远了。

她能做的无非是赌。

赌一把人心,赌她能够拉季驰进入情障,赌他难以自持甘愿退让,然后在他全然沉沦时弃他而去,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所用。

他从未珍惜过她的真心,所以她也想让他尝尝真心被人弃之敝履的滋味。

或许太过冲动,手段太过稚嫩,但她仍想搏一把,曾经付出过的十多年真情不是假的,她怎么可能轻易甘心。

可要让季驰沉沦又岂是易事。

他见过了太多美色,上辈子她追在他身后十多年也没能让他多看一眼。

谢惜棠心中涌过退缩,但只是一瞬,便被她强压了下去。

哪有还没开始做就被吓退的道理。

既然伪装出的柔情顺从没有办法夺得他的注意,不如试试释放点自己的野性。

谢惜棠心中主意已定,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毫不避让地对上季驰的视线,在他冷淡的注视中倾身,咬上他薄红的唇。

季驰瞳孔微缩,钳在谢惜棠软白下颌上的手指骤然用力,少年锋利的眉头皱起:“你做什么?”

她的动作被打断,温热的吐息近在咫尺,湿红的唇瓣似有若无地在他唇上摩挲。

酥酥麻麻的痒意爬上头皮,季驰呼吸乱了一瞬,下意识地松开手指,往后退了半步。

就在他往后撤的那一瞬间,谢惜棠的腿勾住他的膝弯,季驰猝不及防被带着往前踉跄,唇肉磕碰到牙齿,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季驰看着窝进自己怀里的少女,几乎是气笑了,猛地拉开二人的距离,讽道:“谢大小姐当真是学得快,才做了琴女便有了伎人做派,这般投怀送抱,一会儿莫不是还要自荐枕席?”

这样尖锐刺耳的嘲笑,换做一般的贵女,早该掩面泣逃了。

谢惜棠长睫颤了颤,指腹轻轻抹去唇上的血渍,抬眸很轻的笑了下:“我的东西,亦不愿让他人染指。”

季驰愣了愣,一时间竟难以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

谢惜棠满意地看着季驰唇上破掉的痕迹:“留个记号,便不会有这般多的狂蜂浪蝶。”

她这副轻松闲适的姿态让季驰回了神,转而间涌上的是极为不满的恼怒。

“将我当做你的所有物?谢惜棠,你配吗?”

一个为了应付爹娘娶回去的摆设罢了,竟然妄图以主人自居,当真可笑。

若非因为这桩祖上定下的婚约,如她这般无趣的贵女,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谢惜棠并未被他言语中的讽意击退,乌润的眼瞳直直地望向季驰:“依世子的意思,我该如何才能配得上?”

眸光坚定执着,半点怯懦也无,似乎铁了心要寻求一个答案。

季驰顿了顿,借着窗缝间漏下来的余光打量着她。

明明还是这张娇柔过艳的脸,却好似有哪里不一样了。

季驰压下心里的异样,冷嗤了声,满怀恶意道:“要让本世子看得起你,这次秋猎不如你拿个头名回来?也不为难你,只需和其余贵女们相比。”

他看着谢惜棠有些僵硬的脸色,心中大为快意。

他太了解他的这位未婚妻了。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典型的文臣世家贵女做派。

只喜欢念几句酸诗,参加些不知所谓的宴会,学些后宅妇人手段。

别说游猎了,连马都骑不明白。

季驰已然做好了看谢惜棠伏低做小的准备,却见少女脸色微白,神情却坚定地朝他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季驰眸光错愕。

“若我未能拔得女子头名,便是我配不上你,届时我自会想办法解除你我二人的婚约,”她顿了顿,定定看向季驰,“但我也有一个要求,我要你来教我马术,限期一月。”

一个月后便是秋猎。

季驰显然没想到她会将赌注开到这般大的地步,谢惜棠有多在意这桩婚约,季驰是知道的,学习一个月马术便想在秋猎上获得头名显然是天方夜谭,她竟然主动押注了。

是气急上头口不择言,还是别有目的?

见他半天不说话,谢惜棠笑了笑:“怎么,世子爷怕输?”

“笑话!我何曾怕过!”季驰冷嗤,“这是你自找的,可别后悔。”

“我不会输的,”她声音很缓,眼瞳里像是浸了一汪湖水,唇角向上翘起,“等我赢了,你便只能看着我。”

季驰推门离去,只丢下一句:“少说大话,结果见真章。”


就连有着‘妇科圣手’的名医们,也多是精通调理,在助孕备孕上有心得。

是以她母亲留给她的那几本药经医书才显得这般不同寻常。

所以李氏在看到她展露出来的医术时,才会这般惊讶看重。

谢惜棠知道自己在医道上是有天赋的,但被困于后宅,又多是些纸上看来的经验,真要说她有多么厉害,其实不见得。

她只是因为母亲留下来的遗物,碰巧走了‘偏门’。

医道这条路很挤,很不好走。

可她踏上的,是其中一条小小的分支。

前路有很多迷障,需要摸索着前进,但胜在宽敞。

更重要的是,她通过这条路,看到了崭露头角,触碰权势的可能性。

“夫人谬赞,”谢惜棠抿唇笑了笑,“棠儿只是碰巧看了相关的医书,这才幸运地找到了对症的药方。”

“棠儿不要妄自菲薄,你身处闺阁,没有医师教导,全靠自行读书摸索,便能到这般地步,可见是有天赋的。”

李氏顿了顿,又道:“你可有继续深入之心?”

李氏的心态同京都中绝大多数宗妇们是不一样的。

她年纪轻轻便生育有碍,在这吃人的后宅与十几房妾室斗了这么多年,深知男人的宠爱如流水,虚无缥缈。

没有什么比拥有一门安身立命的本事更重要。

琴棋书画、歌舞乐章重要吗?自然是重要的。这些能增添男女之间雅趣的技艺能更快地获得男子的好感。

但比起性命而言,又显得没那么重要。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后宅之中下毒用药是常见的把戏,若谢惜棠能够在医道上更进一步,相当于捏了一枚保命符。

李氏是真心疼爱怜惜她的,便将这些道理一一说给她听。

谢惜棠自然能感知到李氏的一片好意。

或许是因为前世受过太多的冷眼与冷待,谢惜棠对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

所以在静安寺的时候,即便与李氏是头一次见面,她还是很突兀地提出了帮李氏把脉的请求,主动请缨帮她治疗。

她怨恨那些将她推入深渊的人,也会利用那些能够推动她复仇计划的人。

可面对向她展露善意的人时,她也会尽力地去回馈。

她认认真真听完了李氏的建议:“不瞒夫人,棠儿的确是想更进一步,只是苦于没有人脉。”

她毫不扭捏的晃了晃李氏的袖子,眼神晶亮:“上次王嬷嬷带我去见范郎中,我观范郎中行事颇有章法,想来是极有本事的,夫人可否让他指点我一二?”

李氏并没有因为她直接的话语而不快,反倒觉得她这副不作伪的模样可爱。

“这点小忙自是可以。”

“夫人对我真好,”谢惜棠弯了弯乌润的眼瞳,“棠儿定会研制出更合适的药方,保管让夫人容光焕发,犹如二八年华的俏丽女郎。”

李氏乐不可支,又道:“过几日便是郑国公家老夫人的八十寿诞,届时我往夫人堆里走一圈,光是看到我气色的改变,她们也会主动前来询问的,你莫要担心。”

郑国公府老夫人的寿诞?

模糊的片段涌上脑海,谢惜棠神色微顿,旋即笑道:“那我就提前谢谢夫人了。”

上一世谢惜棠并没有参加这场寿宴。

她那时已经发生了丑闻,京都世家对谢府避之不及,人人巴不得绕道走,哪里会递帖子邀请。

她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宴席上发生了惊天丑闻。


她今日打扮得要比昨天夜里素净清爽得多。

身上分明一丝珠翠金玉也无,却仍旧让人移不开目光。

那双圆圆上翘的眼睛褪去了不近人情的冷艳,显得有些稚气,眼圈晕着些红,透着惹人心折的娇憨。

郁嘉一见到她就心跳得厉害,昨儿夜里回去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脑子里晃荡的全是她仰着脸问自己想听什么的模样。

躁动难平,也寻不到根源,友人邀他来赛马,他想着出来散散心没准儿能心境开阔些。

可没成想,又遇上了她。

在瞥见她身边站着的季驰时,一股郁气直冲天灵盖,他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带着酸意的质问脱口而出。

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他想,他完了,他遇上戏文里说的一见钟情了。

还好死不死的是季驰的未婚妻。

季驰怎的就如此好命?!

虽说郁小侯爷昨夜请她做琴女有些冒犯,但也是因为他的举动才让谢惜棠的计划往前推进了一大步。

她乐意给他些好脸色,便温声解释:“秋猎在即,我马术粗陋,不想在猎场上闹笑话,这才请季世子教......”

话还未说完,马头调转得猝不及防,她没防备,惊呼了一声,人也往前踉跄了下。

等她坐稳,便只看到季驰冷淡的眉眼和紧抿的嘴唇。

季驰凤眸斜睨,带了几分凶厉:“废话那么多,还学不学了?”

和郁嘉见都没见过几次,昨夜弹了个琴,就如此熟稔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和郁嘉关系有多糟糕,身为自己的未婚妻,对仇家这般亲近,她到底站哪边?

那几人没想到季世子转头就走,其中一人连忙道:“世子爷请慢,今日我等赛马夺彩头,世子爷可要一试?”

季驰才懒得参与。

可偏偏坐在马上的少女嘟囔了一句:“听说定海侯人称马上煞神,想必小侯爷也不差。”

一副仰慕已久的没出息模样。

季驰脚步顿住,没再管马背上的少女,板着脸问道:“怎么比?”

立马有人上前说清规则。

谢惜棠自然是参与不了的,她乖乖巧巧地站在围栏外,看见少年们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随着开始旗帜的挥出,如同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季驰一马当先,衣料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整个人如同一把开了鞘的锋利宝剑,锐气难挡,叫人移不开视线。

紧随在他后面的是距离他仅一个身位的郁嘉,没想到看着乖巧无害的少年,纵起马来也这般凶猛。

与谢惜棠一同观赛的是一个青衣少年,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子,生性开朗活泼,十分健谈。

他感慨道:“还以为今年秋猎格局会变呢,没想到季世子马术精进更胜往年。”

定海侯的属地在西北边陲,与草原匈奴接壤,维护一方安定的同时,也是雍朝骑兵马匹的最大供应地。

小侯爷郁嘉自幼在西北长大,耳濡目染之下自然有一身好骑术,如今以求学的名义来到京都,加上他一来便与季世子不对盘,众人私底下都在猜测今年秋猎究竟谁能拔得头筹。

还暗暗下了赌局。

现下一看,倒能提前预知结果。

少年撺掇道:“谢小姐要不要也下个注?”

“好啊,”谢惜棠解开腰上的荷包,从里头取出一块玉珏,弯着眸子道,“那便有劳你帮我压郁小侯爷了。”

少年先是被她拿出的玉珏惊了下,他常与郁嘉玩乐,自然一眼就认出来这玉珏是郁嘉之前贴身佩戴的,随后又被她说压郁嘉震得脑子发懵。

他不自觉地吞咽了下口水,呆呆望向一脸无辜的谢惜棠,只觉得心神巨颤。

老天爷,这是让他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

八卦是人的天性,他有心探究一二,但又害怕自己知道的太多会惹上麻烦,一颗心被憋得不上不下,看谢惜棠的眼神都变得莫测了起来。

胆子真大啊。

连季驰都敢绿。

还大大方方的不遮不掩,就不怕他给说出去?

当然了,他确实不敢说出去,只能烂在肚子里。

谢惜棠哪里知道这少年脑中的弯弯绕绕,郁嘉给她的玉珏太私人,留在她身边是个麻烦,不如趁着还没人看见处理掉。

丢给郁嘉的小跟班最适合不过了。

言谈间赛马已然出了结果,季驰没有意外地夺得了头名。

身边人说着恭维贺喜的话,季驰直接走到谢惜棠的身前,神情冷淡,下巴微抬,漫不经心地瞥了郁嘉一眼:“手下败将。”

气氛一时有些冷凝。

其余人连忙找补热场子:“季世子果真厉害。”

“是呀是呀,二位的风采我等远远不及。”

“今日的彩头与世子也分外相配,乃是......”

郁嘉随口截断了话头:“是一匹上好的马驹,西域千里马的血统,却难得性情温顺,只是还未长成,不太适合季世子,倒与谢小姐更为相配。”

知情人面面相觑。

什么马驹?彩头不是一柄名剑吗?

勘破了秘密的户部侍郎嫡子默然不语,眼神悄咪咪地在三人之间流转。

等到侍从将小马驹牵出来时,谢惜棠眼神都亮了亮。

先不谈这马的脚力如何,光是外形便是无可比拟的漂亮。

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唯有双眼之间生了簇水滴状的淡青色斑点,像极了女子点妆时的花钿。

秀美优雅,的确与季世子不太相衬。

季驰名下有宝马数匹,自然不缺这一个,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喜欢?送你了。”

谢惜棠有些讶异,但这匹马确实合她心意,便没有推拒,脸上的笑容又甜了三分,声音轻轻软软的:“谢谢。”

季驰不自在地摸了下鼻子,嘴角不明显地翘了翘。

但他的好心情没维持多久,便被郁嘉搅了个稀烂。

郁小侯爷亲自拿了套马具,无视季驰身上的冷意,细致地将马鞍马镫等物件安好,确认了下稳定性后朝谢惜棠道:“来试试。”

比起之前上马的困难,这匹马谢惜棠一试便成功,高度刚刚好,简直像是为她量身选的。

郁嘉又调了下马镫的位置,略微下垂的眼尾配上和煦的笑容,显得他整个人没有半点攻击性,很容易心生亲近。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选马最重要的是合适,季世子的马虽然高大骏猛,但你把制不住,即便努力练到秋猎也难有进益。”

他仰着脸看马上的谢惜棠,一双狗狗眼蕴着笑,颊上还带着浅浅的梨涡:“我带你一圈?”

谢惜棠歪了歪头:“好呀,谢谢小侯爷。”

季驰:“?”

这匹马貌似是他赢下,是他送给谢惜棠的?


在寺中的时候,秦氏误以为明玉成功将药下给了谢惜棠。

事既已办成,便没有留活口的必要,毕竟只有死人才会永远保守秘密。

可千算万算没能算到谢惜棠逃脱了。

如今她提及明玉,无非是在暗示秦氏,她已然知晓背后的谋算。

说不准还拿捏了什么把柄在手上。

秦氏就算再不满她带回了这么多新人,也不得不将这口气咽下去,好维持表面上的平和。

往后要再往谢惜棠院子里安插眼线可就难了。

秦氏知晓已然没有在谢惜棠面前伪装慈母的必要,也不再强挤笑容,不冷不热道:“既然你已有成算,院中的事便自己做主吧。”

“谢过母亲。”

谢惜棠将众人的卖身契收好,一一询问过情况,点了两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到内院伺候,分别取名流溪、浣月。

至于原先在院中伺候的人,则一概被她打发去了不重要的位置。

安平伯夫人的话,谢惜棠听进去了。

前世若非她的院子被安插了眼线,漏成了筛子,她又怎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她摆摆手,命下人们退出去,从床下拖出一个红木匣。

关于生母的记忆,谢惜棠其实很模糊。

她三岁时生母便因病去世,那时她还小,记不得什么事,后来继母秦氏进门,府里人对生母相关的话题更是三缄其口。

这么些年了,生母的娘家也从没来过京城,没探望过谢惜棠。

所以谢惜棠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出自江南的一个药商家族。

她将底下那几本书取出,手指抚摸着微微泛黄的纸张,徐徐地吐出一口气。

这几本无名药经,她要重新仔细地研读。

江南药商廖家,她也要寻个机会去一趟。

流溪在外头敲了敲门:“小姐,那人还是不肯吃东西。”

谢惜棠将红木匣重新放回床底,拉开了门。

流溪口中的那人正是谢惜棠今日捡回来的小乞儿。

前世谢惜棠在谢映容身边见过他。

那时她已然变成魂魄,也许是心中怨念太深,没能前往黄泉,反倒终日在人间游荡。

意识浑浑噩噩,分不清年岁。

她看到季驰与谢映容成了婚,看到她身边出现了一个俊秀如青松的少年。

总是沉默地站在谢映容身后,如同一把锋利的剑,为她挡下所有的明枪暗箭。

虽然那时的他比如今的小乞儿要成熟许多,可谢惜棠还是认出了那双眼睛。

如孤狼一样警惕锋锐、泛着凛冽的寒意。

谢惜棠未曾料到,那样挺拔出众的少年,曾经竟然是个在街头巷尾讨生活的乞儿。

被欺负得鼻青脸肿,落魄无依无靠。

但既然撞到了她手里,她自然不会放过。

给谁卖命不是卖?只要他听话,她不会亏待他。

但如若他不愿意配合......

谢惜棠浓密的睫羽微垂,压下眼底的暗色。

那她也只能折了这把刀,将人驱赶到千里之外,让谢映容这辈子都接触不到他。

流溪还在絮絮叨叨,显然对少年十分不满。

在流溪心中,小姐是天仙般的人物,性情还温柔,对她们说话温声细语,分配的全是体面的好活计。

这样的好主家,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寻,偏偏那少年不知好歹,一个劲儿地要往外逃。

就那少年青青肿肿的面颊,瘦猴似的揪不出二两肉的躯体,能被人买走都是走大运,能干的无外乎是倒夜香一类的活儿。

小姐心善慈悲,让他去做护卫,他不感激就罢了,还撂倒了好几个魁梧下人,最后是七八个人一起上,才制住了他,捆住了他的手脚,关进了柴房里。

谢惜棠听着小姑娘的埋怨,嘴角没忍住带上了笑意,她取出柜中常备的一些几罐药膏,放进糕点盒最下面一层。

又润了笔,写下一长串的药物方子递给流溪:“去将这些买来,走我的私账,动作小心些,莫要叫人看见了。”

流溪圆圆的眼睛瞪大,连连点头。

这是她接手的第一个任务,必定会尽善尽美地完成。

谢惜棠看着她娇憨亲和的圆脸蛋,摸了摸她的头发:“去吧。”

从牙行买的这批人里,谢惜棠第一个相中的就是流溪。

天生就长了张讨喜的脸,这样的人办起事来总要比旁人容易。

谢惜棠推开了柴房的门。

缩在角落里的少年动了动,垂下来的额发遮挡住他大半神情,一双冷冽的眼戒备地打量着来人。

见她越走越近,少年眼神凶狠起来,喉间发出威慑的咕哝声。

只可惜他手脚被缚住,连嘴巴也被堵了个严实。

再怎么凶神恶煞也不过是只被拔了爪牙、毫无震慑力的幼兽。

谢惜棠在距离他只有半步之遥的地方停住脚步,从盒子最下面一层取出药瓶依次排开,又拿了把只有食指长短的小刀握在手中。

她顶着少年欲要噬人般的眼神,手指落在了少年的领口。

少年突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眼睛充血通红,死死地瞪着谢惜棠,充斥着的仇恨浓烈得让人心惊胆颤。

可很快,少年便意识到了他的挣扎是无用功。

他已经许久没有进食,身上的伤口溃烂发炎,本就虚弱得厉害,如今手脚受限,再奋力折腾也只不过是将半步远的距离变成一步远。

他黑色的瞳仁弥漫上死气,偏过头不再看她,唯有胸口仍在起伏不定。

谢惜棠手指微顿,转而向上撩起少年蓬乱的额发,露出一张干瘦蜡黄、遍布淤青的脸。

有些伤痕很新,王婆子将他清洗干净带来时还没有。

没有她的命令,想来院中的下人也不敢往少年身上招呼。

谢惜棠明白了什么,她不再管他脸上的伤口,动作利落地扒下了少年的上衣。

少年身子颤了颤,似认命般闭上了眼。

他感受到指尖在他身上游走,刀片刺进他的伤口,剜走他的血肉。

剧烈的疼痛拉扯着神经,少年却一声不吭。

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顺着脖颈砸在锁骨上。

他嘲讽地扯了扯嘴角,这些人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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