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惜棠程淮的其他类型小说《穿书继妹请接招,我是重生者!谢惜棠程淮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好多哒不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前世死后灵魂飘荡,谢惜棠知晓了世界的真相只是一个话本子,谢映容的躯体内容纳的是异世来的魂魄。刚离体的那段时间,谢惜棠还保有意识,出于对谢映容的怨愤与好奇,时常晃荡在她身边。她听到了谢映容在四下无人时的低语,渐渐拼凑出了异世的模样。在那里,男子可做的事情女子皆可做,有许多便利奇特的物件,比大雍朝要繁荣强大得多,其中的差距跨度近有千年之久。谢惜棠不明白,这异世来的魂魄自幼生活在那样好的环境里,为何会滋养出这般狠毒的心肠。更令人不解的是,她既然在男女平等的世界里长大,缘何会爱上如季驰一般骄纵桀骜,有大男子主义的人,甚至甘愿在季驰面前伏低做小。她分明可以凭借着千年的优势,自己博出头。她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为一句——人各有志。谢映容脸上挂着...
《穿书继妹请接招,我是重生者!谢惜棠程淮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前世死后灵魂飘荡,谢惜棠知晓了世界的真相只是一个话本子,谢映容的躯体内容纳的是异世来的魂魄。
刚离体的那段时间,谢惜棠还保有意识,出于对谢映容的怨愤与好奇,时常晃荡在她身边。
她听到了谢映容在四下无人时的低语,渐渐拼凑出了异世的模样。
在那里,男子可做的事情女子皆可做,有许多便利奇特的物件,比大雍朝要繁荣强大得多,其中的差距跨度近有千年之久。
谢惜棠不明白,这异世来的魂魄自幼生活在那样好的环境里,为何会滋养出这般狠毒的心肠。
更令人不解的是,她既然在男女平等的世界里长大,缘何会爱上如季驰一般骄纵桀骜,有大男子主义的人,甚至甘愿在季驰面前伏低做小。
她分明可以凭借着千年的优势,自己博出头。
她想不明白,最后只能归结为一句——人各有志。
谢映容脸上挂着甜笑,心里却有些打突。
来郑国公府赴宴这件事在原文中是没有的。
自从她在静安寺与秦氏一同谋划着给谢惜棠下药后,剧情就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完全超出了控制。
谢映容原本以为,就算下药失败,剧情也只不过是依照着《娇宠》这本书原定的走势来发展。
她掌握先机,总有机会再下手。
事实证明,她想的太简单了。
从谢惜棠孝顺的名声大噪,再到季世子与谢惜棠约定好教马术,她的信心在一个接一个的变化中渐渐堙灭。
金吾卫靶场中,季驰毫不客气驱赶她离开的话语更是让她惶惶然。
她心生退意,这才在秦氏的劝说之下精心打扮,看能否找到不属于季世子的其他人选。
马车在郑国公府门前停下。
国公府世子是位温文尔雅的青年,容姿俊逸,现今在翰林院任职。
他站在门前恭迎来宾,朝谢恒拱了拱手:“谢大人快请进。”
又朝谢惜棠她们一笑:“想来是谢夫人和两位小姐,竹韵,带贵客们入女宾席位。”
郑国公府的布景很雅致。
竹林山石,层峦叠翠,曲水廊亭,掩映成趣。
每走数十步便会经过一个石桌,上头摆放着棋盘,琉璃棋子纵横交错,厮杀激烈,谢惜棠自幼便学习琴棋书画,棋艺鲜有对手,自然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精妙。
“这是?”
竹韵笑道:“国公爷酷爱下棋,特意摆了些难解的残局,若今日参宴的宾客有谁能解开,便可自国公爷私藏中随意取一物带走,算是给宴席增点趣味。”
谢惜棠来了兴味,正想沿着路途一一寻过去,看能否有她可以解开的,秦氏却没有那么多耐心。
如今距离开宴还有半个多时辰,正是与其他贵妇们攀谈的好时机,可以带着谢映容去年轻儿郎面前露露脸,等正式开宴了,男宾女宾分开,便没有机会了。
国公府仆从护卫众多,今日来的又都是贵客,想来也出不了什么事。
秦氏便露出了个和善的笑意:“棠儿若感兴趣,便先自行看着,流溪,看顾好小姐,记得开宴前过来。”
注意到这沿路棋盘的显然不止谢惜棠。
郑国公在儒生中颇有名望,他虽年事已高,却不似某些高门世家般以势压人,与之相反,郑国公对寒门子弟颇为友好。
会试在即,京中汇集了各地的学子,稍有门路的都借着机会来了寿宴。
谢惜棠撇了一下嘴:“您是世子爷,我区区一个小官之女,哪敢跟您生气。”
粉面桃腮,气哼哼的小模样逗得季驰心痒,没忍住捏了捏她软乎的颊肉。
他低声:“怎么不敢?分明一大早便跟我生气了,吃食也不分我了,礼物也没有了。”
谢惜棠没好气地瞪他:“吃食最后不还是落在世子肚子里了?至于礼物,我早早便给过了。”
季驰疑惑地皱眉,手感太好又忍不住顺着脸颊去捏她的耳垂。
谢惜棠:“就是那节桂花枝。”
季驰:“你这礼物真是越送越敷衍了。”
他嘴上说着怨怪的话,脸上却没有一点责备的模样,反倒是挂着浅笑。
谢惜棠恼了他这如同玩猫狗般的揉弄,皱着脸去推他的手。
季驰任她闹,反正她气力小,总能被他钳住住。
他看着谢惜棠脸颊红红,气喘吁吁的样子,喉结滚了滚。
下意识的话语没有经过脑子便说出了口。
“谢惜棠,那个赌约,我们不比了吧。”
不仅是谢惜棠,季驰说完自己都愣住了。
他原本以为这种近乎于服软的话语说出来后他会后悔、会难堪、会说自己是在开玩笑。
可是没有。
他竟然只感觉到一阵轻松。
他的身体本能比他的心要更诚实,更快的做出了选择。
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季驰想。
他已经不抵抗这桩婚约,也不会再试图用在大婚那天消失这样的法子来折辱她。
如果他这辈子必须要成婚,与其是其余的女子,倒不如是她。
至少谢惜棠他看得很顺眼。
无论是她大胆要跟他下赌注的样子,还是乖巧来讨好的样子,亦或是如今她鼓着脸颊生气的样子。
他都顺眼得不得了。
季驰捧起少女的脸颊,逗趣般挤了挤,语气潇洒:“怎么样,还不赶紧答应?错过了这次可就没有那么好的机会了。”
谁稀罕呢?她本就没打算跟他成婚。
就算季驰不动手破坏,她也会想办法搅黄的。
但这不妨碍她高兴,高兴于她手中的筹码又重了一点。
她的灵魂割裂成了两半,一半娇柔作态,应付着季世子;一半冷静盘算,该如何利用这刚到手的筹码。
她还太弱小,所以男人的感情对现在的她而言就是最好用的刀。
谢惜棠故作别扭的移开视线,闷声赌气道:“我才不要!我会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赢下赌约的!”
季驰浑不在意,只觉得她这副模样新鲜有趣。
在季驰看来,即便谢惜棠没拔得头名,没赢下赌约也没什么。
她那么爱自己,到时只怕只会委屈地掉眼泪,他逗逗她,再说句不作数就成了。
她总不会较真到亲自去凌王府要求解除婚约吧。
谢惜棠嘴上的伤口和红肿实在太显眼,她特意蒙上了面纱才回了府。
也许是白日里受得刺激太大,夜里她身上的药瘾竟然再度发作了。
彼时她刚沐浴完,正对着烛光仔细查看安平伯夫人的回信,依照她所说的近期身体反应,斟酌地调整药方。
药性来得猝不及防,手中的毛笔坠落,在宣纸上晕开大片墨迹。
神思恍惚间,她迷糊地想起,自己的床帏上好像挂了一串银线。
银线另一端系着铜铃,通往谁的房间来着?
......她记不清了。
她踉跄着扑到了床角,睁开被泪水糊满的双眼,望见了垂下的那根银线。
京城物议沸然,就连谢府后院的丫鬟们都在私下讨论。
谢惜棠那时心灰意冷,浑浑噩噩,却也偶然间听了一耳朵。
说是郑国公最受宠爱的幺女在寿诞当天与人苟合被撞破,老夫人气急攻心骤然病倒,没过两天便撒手人寰。
好好的喜事变成了丧事,实在令人唏嘘感叹。
谢惜棠想,虽然有点缺德,但对她而言说不定是个机会。
在安平伯爵府用过午膳后,谢惜棠便再一次来到了范郎中所在的医馆。
她带着帷帽,装作医女学徒的模样,观察他诊脉治病了一个下午,看出了许多门道。
有些东西是再高天赋都弥补不了的,譬如经验。
范郎中能够从简单的几句对话中便判断出对方的病情,简单查看过舌苔眼皮后,迅速地写下对应的药方。
往往是谢惜棠还在琢磨这些症状符合哪些病症描述时,他就已经看诊完毕。
谢惜棠大为叹服,临走时她借走了许多医书。
虽说她想专注于妇科杂症,但对其余病症也不能一窍不通,多看些书总是没错的。
谢惜棠行事有分寸,借的都是些很常见的通用医书,范郎中也愿意卖安平伯爵府一个面子,特意取了他曾经批注过的,有了注释,理解起来无疑方便许多。
她让谢星凛先将书本放置在马车上,忍不住又转头询问道:“范大夫,我有一事不明,不知范大夫可否为我解惑?”
“小姐但说无妨。”
“范大夫可曾听说过,有人的血液可以解除药性?”
范郎中摸了摸胡子,沉吟了一会儿:“这倒是稀奇,某从医多年,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体质,不过......”
他顿了顿,又道:“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某早年四处游医时也曾听过,传家较久的医门都会有不外传的秘法,延年益寿活至近一百三四十岁都有可能,想来血液解毒也不是不存在。”
谢惜棠心里装着事,上马车的时候瞥了一眼站在轿子旁边,微垂着头,神情恭敬的少年一眼。
她道:“上来。”
谢星凛手指蜷了蜷。
他板板正正地坐在离谢惜棠最远的位置,专注地望着地面,仿若那上头雕了什么让人目眩神迷的花样一般。
他脑子是空的,连呼吸都压抑着,黑色劲装下的躯体紧绷,抿着唇,似乎在等待着死刑的宣判。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
他这样的贱种,又怎配沾染小姐。
月亮就该高高悬挂在天上。
谢惜棠支着额头:“怎么又不说话了?昨夜——”
她话还没说完,少年便猛地跪在了她面前,扑通的一声响吓得她心惊肉跳。
少年低垂着头,额发落在他清隽的眉眼上,唇色苍白:“属下......属下甘愿受罚,只求小姐别驱赶属下离开。”
“谁说要罚你了?抬起头。”
少年呼吸颤抖,视死如归般仰起脸,浓密的睫羽颤得厉害,眼尾泅出一抹红,眸底闪着破碎的水光。
这是谢星凛伤好以来,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他。
那双总是透着狼一样狠厉的眸子如今盈满了痛苦与脆弱。
褪去强装出来的凶悍后才发现,它其实是极为清澈的,漂亮得像是上好的冰种翡翠。
蒙着水雾的眼睛就这样看着她,祈求她的原谅,惧怕她的抛弃,如同受了伤的雪白猫崽,没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
谢惜棠手指在他眼尾按了按,湿漉漉的眼睫刷过她的指尖,留下细密密的痒。
偏房向来是主子身边贴身仆从们的住所。
一应布置自然是要比其他下人好得多。
不仅是单人住,面积上就足有三平方丈。
屋子通透敞亮,窗台上摆放着一只细长颈的白瓷瓶,里头插着鲜嫩的桂花枝条,散发着馥郁清新的香气。
谢星凛有些怔神地坐在榻边,粗粝生着厚茧的掌心抚过床褥。
是他从未敢妄想过的柔软。
这里的一切美好得如同一场幻梦。
让他忍不住怀疑是否只是自己的臆想。
等待梦醒,便会尽数消弭。
热切鼓噪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慌张。
心绪大起大落之下,只有看到谢惜棠才能够获得些许的安定。
但她已然离开,留下来的只有一个圆脸蛋的少女。
流溪皱着张包子脸,按照小姐的吩咐,将改过尺寸的衣物叠放在箱柜上。
她是搞不明白小姐到底看上了谢星凛什么。
瘦猴子似的,五官都瞧不分明,眼神还凶巴巴的。
但主子做事肯定有她的道理,即便心里再不满谢星凛,谢惜棠交代的事情她还是办得相当妥帖。
“这是两套换洗的衣物,稍后药膏绷带等物品会一应送来。”
谢星凛抿了抿唇,目光沉沉:“她呢?”
流溪皱起眉头:“她?你这人也忒不懂规矩了些,该尊称为小姐或主子......”
她的声音在少年阴郁冰冷的眸光下越来越小。
心底甚至忍不住有些发毛。
奇了怪了,不过是个干瘦伤重的少年,她怎么会莫名的惧怕。
流溪定了定神,端起了贴身婢女应有的气势:“主子的行踪莫要随意窥伺。五日后,小姐会亲自考校你,表现得好便能做小姐的贴身护卫,能长久地住在此间屋子里。若不得小姐青眼,便只能做个外院普通护卫,住到下人房中去。”
谢星凛手指紧了紧。
住在哪里对他来说并不在意。
他过惯了风餐露宿、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日子,头上能有个遮盖便算是好去处。
可贴身护卫四个字如同一颗石子,砸得他心湖荡漾。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少女柔美的面容,心跳在刹那间失了序。
雾气翻滚的瞳眸中涌出几分坚定。
他想要站在她身边。
————
捡一个少年回来比谢惜棠想的要麻烦许多。
虽然占得了先机,但如何雕琢这块玉石却成了难题。
印象中的那名高大英挺、俊秀非凡的郎君,与如今的小可怜实在是相距甚远。
谢惜棠琢磨了一阵子,只能先从营养下手,填补他身体的亏空。
......至少得先让他的个头长起来。
谢惜棠举着药经翻来覆去地看,眼眶都有些酸胀,反反复复删改剂量,才勉强敲定了药膳的方子。
门扉被人敲响,谢惜棠推门去看,竟是府里的大管家。
管家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朝谢惜棠行了礼:“今夜老爷在菱湖游舫定了秋蟹宴,大小姐若有什么心仪的糕点茶饮,可先行告知,老奴好去准备。”
菱湖游舫是京中贵人们常消遣玩乐的去处,一桌宴席价格不菲,如今正是初蟹出笼的时候,要价更是高昂。
以谢府的家底和谢父拿的朝廷俸禄,一年都难得去一次。
如今年不年节不节的,父亲怎会突然定一桌家宴。
谢惜棠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面上摆出惯常用的温柔微笑,询问道:“府上可是有什么喜事?”
大管家笑容更深:“是大小姐带来的喜气,老爷下朝归来后便挂念着小姐,如今正在书房。”
谢惜棠只想了一瞬便明白了。
大抵是她在静安寺的那一通孝顺之举传扬了出去,为谢父博了面子与名声。
当今圣上奉行孝道治国,上行下效,雍朝国境内都十分看重个人的品性与操守。
在官员选拔上,德行名声甚至是排在能力之前的。
谢惜棠笑着送走了大管家,理智告诉她应该接受大管家的示好,趁热打铁,到谢恒的书房中去,加深父女之间的连接。
可情感上,她厌恶去扮演父慈女孝的戏码。
那张素日里温柔平和的脸蛋,少有地露出了几分真实的冷淡。
前世的谢惜棠,是很敬重父亲谢恒的。
年少失母,继母秦氏看起来和善,但对她并不亲近,谢惜棠对于亲情的所有期盼都系在谢恒一人身上。
想让父亲更看重自己,想要得到父亲的肯定与关怀。
为此,即便父亲为了讨季世子开心,逼迫她学了许多不喜欢的东西,训导她收起性格中的尖刺,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父亲果然对她态度愈加温和,也常说她是他的明珠,是他的骄傲。
她以为父亲是爱她的。
可这种浅薄的爱比蝉翼还薄,在她失贞事件发生后,她清晰地看到了父亲真实的嘴脸。
对待受辱的女儿,他没有一丝一毫地关怀,甚至懒得听她的苦楚委屈,一心只想着如何挽回婚约,如何弥补损失。
他训斥自己不自珍不自爱,浪费谢府多年以来的投入与心血,辜负祖上积攒下来的福缘。
她遭逢大变,顷刻间病倒,病情一日重过一日,可父亲从未来看过一次。
就连郎中与药剂也没有安排过。
秋日寒凉,她缩在床榻上,身上盖的是薄薄的褥子,冷意冻得她直打哆嗦,可无论怎么呼喊,都没有婢女进来看顾。
她的院子成了一座孤岛,人手撤了个干净。
谢惜棠那时候才恍惚明白,父亲是想让她死的。
一个污了名声的贵女,对家族而言不再有价值,她的存在只会让旁人笑话谢府,戳谢府的脊梁骨。
所以父亲冷眼看她病重,请她去死。
她曾经追求的、重视的亲缘,单薄得可笑。
后来父亲听了谢映容的进言,将她许给一个穷酸落魄的举子。
若举子日后青云直上,谢父便是新贵的老丈人;
若举子闯不出名堂,那也只不过是丢了个本就无甚价值的女儿。
百赚不亏的买卖。
婚事定下后,她的院中才终于有了郎中。
谢惜棠对镜抿上口脂,纤长的睫羽压下,遮住了眸中的冷峭。
上辈子没得到的亲情,这辈子她不会再稀罕。
谢映容自然知晓面前之人轻易得罪不得。
雍朝崇尚佛教,静安寺又是万寺之首,声望极高。
这位镜明大师,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有慧根。
九岁便熟读经义,能与住持对答,十二岁便能开坛讲经,惠泽信徒。
在《娇宠》这本书中,镜明顺利地继承了住持的衣钵,被奉为国师,信徒遍布四海。
在谢映容原本的计划中,她是打算用几千年文化遗留下的那些佛偈名语,震撼这位镜明大师,好好刷一番好感度,借着镜明的声望,给自己镀镀光的。
可眼下,她已经无暇顾忌那么多了。
这个机会太难得,谢映容不想错过。
至于镜明大师的解释,谢映容并未相信。
她清楚地明白谢惜棠是这本书的女主,女主光环重,引得这位大德为她说些好话也不稀奇。
谢惜棠狼狈的外形、裙上的血迹以及支支吾吾的表现都不是一句祈福念经能够解释得了的。
今夜冒犯了镜明大师,往后还有机会补救;但要是轻轻纵过了谢惜棠,下一次的良机就不知道何时才能有了。
在听了谢映容的质问后,镜明大师并没有立即作答,只是用那双清冽的凤眸看了谢惜棠一眼,垂首,又念了声佛号。
如此表现让秦氏母女二人心中大定。
秦氏松了一口气,开口道:“镜明大师的话,我自然是无有不信的,只是棠儿,母亲不明白,为何你白日里不祈福,偏偏要等到深夜?还非要避开婢女?”
“母亲听到你失踪的消息,登时心都要吓掉了,生怕你有个万一,届时我该如何向你父亲交代?有何颜面面对谢家的列祖列宗?”
谢惜棠顶着众人或怀疑、或责备的眸光,愧疚地低下了头,泪珠一颗颗砸在地上,纤弱的肩膀发着抖,声音呜咽。
“我来此处是为了祭拜亡母。”
这个答案显然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连秦氏的面皮都一时僵住了。
她暗自恼恨,这小蹄子果真是个有心计的,如此一来,岂不是要叫别人猜测她这个继母面善心狠,吓得原配子女连祭拜母亲都不敢?
她多年来经营的好名声只怕要被这小贱人毁于一旦!
秦氏正要解释,谢惜棠却突然跪在了地上,双手巴巴地扯着她的衣袖,泪眼朦胧地望着她。
“这段时日以来,我常常梦到娘亲,她瘦削了许多,总是在垂泪。我担忧她在地下过得不好,想着静安寺福泽深厚,菩萨佛祖定然灵验,这才动了心思,为她在此处祝祷祈福。”
她侧过身子,众人这才望见搁置在长条桌案上的香炉,几柱线香已经燃了大半,显然是烧了好些时候了,这谢小姐所说的念经祈福的确不虚。
众人望向秦氏的眼神就不那么对劲了,尤其是方才夸过秦氏的那几位宗妇,脸色更是复杂难言。
秦氏心神微乱,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太妙,然而已经走到这一步,形势不允许她就此罢手,只好硬着头皮,强撑着露出一个笑。
“你这孩子,何必这般藏着掖着?我向来疼你,你若同我坦白说了,我哪里有不应的道理?”
谢惜棠红着眼眶,仰起一张满是湿意的小脸,孺慕道:
“母亲自然是疼我的,只是棠儿也敬重母亲,怕母亲多思,不想教母亲伤心。棠儿愚钝,自以为偷偷祭拜亡母,是两全的好法子,谁料不仅让母亲挂心,还惊扰了夫人们,棠儿实在是有罪,该当责罚。”
如此赤诚的孝心,又有谁真的能狠下心去责怪她呢?
在场的命妇们皆生了子女,做母亲的,不就是盼着孩子们懂事孝敬、承欢膝下吗?
那点儿被扰了好眠的恼意早就烟消云散,如今再看谢惜棠,那是越看越可心。
谢映容牙都快要咬碎了,藏在袍袖下的手指不甘心地攥成拳头,声音里都带了两分咄咄:“那长姐身上的血迹是从何而来?”
婢女说她喝下了药,既然喝下,又怎会安然无事?
这血迹定然是被人破瓜时留下的!
伯爵夫人微微皱眉,她也是自幼丧母,方才谢惜棠的一番话触动了她的情肠,让她对谢惜棠满是怜惜。
再看谢映容便觉得不对味了。
之前还一副关怀长姐的做派,可细细品味,却满是诱导,如今事情已明,又抓着血迹不放。
若是真心关怀,此刻当大事化小,扶着长姐回去休息才是,又怎会跳出来作此问?
伯爵夫人见多了宅院里的明争暗斗,转瞬间便想明白了。
她开口道:“夜路昏暗,我们这么一群人,提了好些个灯笼尚且走得艰难,更遑论孤身一个小姑娘了,磕着碰着也是正常。夜色已深,既然事情明朗,便都散了吧。”
谢映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知晓大势已去,可就是不甘心!
谢惜棠羞怯地笑了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将搁置在蒲团边上的竹篮提了起来,揭开遮挡的罩布,露出里面的线香。
“我曾听闻,若用至亲之人的血浸润线香,再予以点燃,能起到安抚魂灵的作用。虽不知真假,但做女儿的实在不忍娘亲泉下受罪,便放了些自己的血。”
伯爵夫人凑近去看,里头俨然放着数十支染了血的线香,大为感怀,眼眶都湿了些,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当真是个好孩子,取了这般多的血疼不疼?我那儿正巧有上好的创药,定不会教你留疤。”
伯爵夫人转身浅笑了下,语气不冷不热,对着秦氏道:“那这孩子我便先带回去上药了,秦夫人放心,稍后定会派人安全护送回来。”
秦氏哪有拒绝的余力,勉强扯出一个笑应下了。
“镜明大师,我等便先告退了。”
谢惜棠乖巧站在伯爵夫人的身侧,离开前,转头回望了一眼。
镜明若有所感地抬起头。
少女形容狼狈,小脸苍白,唯有一双猫儿似的眼睛明亮若星,冲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镜明垂眸,纤长的睫毛颤了颤:“阿弥陀佛。”
无论外表多么光鲜,无论身着的衣裳多么华贵,都改变不了内里糟污的事实。
他想起初见谢惜棠时的模样。
少女梳着百合髻,水青色的发带垂落,素手掀开轿帘,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望向他。
在她命人将他救下时,他还生出了一丝祈望。
这样面善的姑娘,或许是有着一副软心肠的。
可很快,他的妄想便被打破了。
他被带到了牙行。
自六岁起,少年便开始流浪逃亡。
他辗转过许多城池,数次被卖进牙行,又想尽办法逃出,他知道那是怎样一个可怖的地方。
似他这般皮相尚可的,会专门隔出,供给贵人们取乐。
其中不乏癖好吊诡、磨人性命的。
少年眸光暗淡,身体的疼痛已经不能激起他的反应,他像是被剥离了躯体,肉身还在痛苦,意识却缥缈了起来。
他忍不住想,接下来她要做什么呢?
先剜去皮肉,扯开伤口,看他鲜血淋漓,接下来该鞭打他了吧。
她好似没有带马鞭,只带了几瓶药。
少年漫不经心地想,可能是些烈性勾缠的药吧。
想看他丑态百出,像狗一样乞求。
上一个对他用这种药的人已经被他杀了。
她也不会例外。
等身上的麻绳解开,他会割下她的头颅,再悬挂在......
冰凉的触感将少年的意识拉回。
古朴的草药气味让他的脑子凝滞了一瞬,下意识偏头去看。
却被少女的声音喝止:“别动!”
娇娇软软的调子,即便是刻意压沉,带上怒气,也依旧没有什么威慑力。
少年的动作却奇异地停了下来。
那双雾沉沉的眼睛盯着她,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看穿,剖析出她的真正目的。
她穿着身鹅黄色的襦裙,粉白的小脸绷得紧紧的,举着手中的小刀在烛火上来回炙烤,素白的手指扒开泛黑的伤口,对准糜烂的肉块挖下。
泛着乌色的皮肉被丢弃在浅口小碗中,少女动作迅疾地抖出瓶中粉末,手臂呈环抱的姿势绕到他身后,掌中布条展开,围着他的腰腹包扎了起来。
少年垂眸,只能看见她毛茸茸的黑色头顶,鬓发上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了晃,缀着的莹白珠子轻拍了下他的唇角。
清淡的香气笼在鼻尖,他睫毛颤了颤,漆黑的瞳仁涌动着复杂的幽光。
谢惜棠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湿润的发丝黏连在白色的颊边。
这是她头一次替人包扎。
她猜到这乞儿身上伤不少,可没有料到他上身就没有几块好肉。
新伤旧痕狰狞地盘踞在胸膛上,分外恐怖骇人。
谢惜棠看过许多医书,自然能从伤口的外形、疤痕的走向判断出是如何导致的。
正是因为她清楚,所以才心惊。
鞭痕、刀伤、烙印、烫疤,左胸往下的位置还有一处很深的贯穿伤。
若非运气好,避开了致命位置,只怕早就命赴黄泉。
她眸子在少年脸上转了一圈,心下微微一叹。
瞧着也才十四五岁。
竟然受过这般多的磋磨。
前世他虽然站在谢映容那边卖命行事,可总归是在她死去之后才出现的。
谢惜棠就算是再迁怒,这笔账也算不到小乞儿头上。
她暗自将‘不顺从便断掉手筋’这一念头消去,若他不愿效力,打发得更远些就是了。
谢惜棠脸上神情软和了一些,蹲下身子,去查看他的腿脚下肢。
王婆子随手找来的衣物比较宽大,少年又瘦得不剩二两肉,裤管空荡荡的,随手一捋便能将裤腿推至大腿根。
从她进来开始,就在角落里装木头的少年突然挣扎激动了起来。
他脚腕被麻绳牢牢捆住,自然逃离不开,但劲瘦的腰肢却扭动着,试图避开她的手。
那双阴郁的眸子陡然有了亮色,从脖颈到耳根皆被熏染成绯红。
谢惜棠看懂了他眼里的羞愤,手指顿了顿,柔声解释道:“医者心中并无男女之别,你不必不自在。”
但很显然,少年并不接受她的这套说辞。
这种反应也正常。
时人颇为在意男女大防,就连京都这等繁华地方之地,都没有女郎中,顶多有几个打下手的医女。
小乞儿只怕是头一次被女子疗伤。
只是令谢惜棠讶异的是,她处理小乞儿上身伤口的时候,他还一副任君处置、半死不活的模样,怎么现下突然在意起来了。
谢惜棠只好将他下面的伤暂时搁置。
“腿上的旧伤虽不致命,但拖久了会对往后行走有妨碍,我将你买来做护卫,自然不能由你任性,让银钱打了水漂。”
谢惜棠收拾了番地上的狼藉,用帕子将手指上的脏污擦拭干净:“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后若你仍不自己处理,便由我处置。”
少年沉默地望着她。
骗子。
他烂命一条,面容淤肿,在牙行也是最低贱的货色,身价还比不上她手中的一瓶药粉。
若当真珍惜银钱,该对他不管不顾,只管打发他去干脏活累活才是,何必要耗费心思,用上这般多的药物,亲自来替他疗伤。
可如果不是为了银钱,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想到某种可能,少年眸光颤动,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胸口像是盈了一团滚烫的火,让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死死地盯着少女柔美的侧脸,眼底暗色翻涌,两股念头在脑海中打起了架。
一股念头在说,别妄想了,低贱的臭乞丐怎么可能收获到他人的好心?这么多年的惨烈现实还不够自己清醒吗?
一股念头虚弱地挣扎,万一呢,万一上天垂怜呢......
他口中的布团突兀地被人取去,紧接着,在他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块糕点塞进了他嘴里。
他尝过最好吃的食物,也只是路人扔在他面前的半个烧饼。
里头裹着酱菜,面皮带着余温,口感粗糙,还有些剌嗓子,对他而言却有如珍馐。
而嘴里的这块糕点,软糯甜香,馥郁绵顺,入口便化在唇齿间。
是他从未尝过的好滋味。
“是属下的血。”
谢惜棠听到这个答案,竟然不觉得有多意外。
能在前世被谢映容养在身边的人,来历复杂莫测一些也很正常。
她有心询问更多,但眼下实在不是个合适的场合。
谢惜棠:“喂我。”
少年顿了顿,顺从地割开自己的掌心。
浸着鲜红血液的手掌递到她面前,谢惜棠凑过去,她能够感受到他的颤抖,手腕处的脉搏剧烈鼓动,昭示着他失衡的内心。
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紧咬着下唇,未曾将冒犯的视线投过来分毫。
血液是有效的,但疗效仅仅停留在意识层面。
她从没有理智的困兽变成了清醒的沉沦。
这对谢惜棠来说已然是意外之喜,她宁愿清醒着感受痛苦,也不愿失去所有的主动权,蒙在鼓里。
“谢星凛,”她唤了声,“帮个忙。”
少年紧张地转了过来,睫羽半垂,视线拘谨地停留在她衣袖的芙蕖纹样上:“小姐有何吩咐?”
她忽然俯身凑近,那股清雅的淡香陡然浓郁了起来。
一条两指宽的束带覆盖在了他的眼睫上,彻底蒙蔽了他的视线。
“不许动,也不许叫出声,听到了吗?”
少年的身量好像长高了些许。
无论是在四处漂泊,还是来了谢府,他都从未疏于锻炼。
恰到好处的程度,既不会显得过于壮硕,也没有纤弱之感。
和他的脸一样,目之所及皆是富有美感的,赏玩度极高。
谢惜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即便此刻被药性影响的人是她,即便谢星凛才是更具备反抗力量的那个人,但谢惜棠却生出了一股掌控感。
从前世开始,自从她染上药性之后,精神向来是饱受屈辱的。
可这一次不一样,她的胸腔盈满了快活的情绪,沉迷其中,恋恋不舍。
谢星凛遮盖在眼睛上的绸布已经有了浸湿的痕迹。
野兽主动收起了自己的爪牙,甘心做了取悦她的家犬。
直至少女脱力昏睡,他将她抱至床榻,拿出帕子,擦去痕迹。
他动作顿了顿,将帕子叠得四四方方,贴身放在自己怀里。
这一觉谢惜棠睡得很是舒坦。
醒来时发现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里衣,汗液也被人悉数擦去,清爽极了。
她靠在床柱上,闭上眸子,回想昨夜之事。
她身处安全的环境之中,自然没有自残以维持清醒的必要。
原本的打算是让流溪准备一桶冷水来,她自己解决的。
阴差阳错招来了谢星凛,却让她得了意外之喜。
流溪推开门,带来了洗漱的器具,她今日要去安平伯爵府,服饰妆发上都轻慢不得。
谢惜棠坐在铜镜前,由着浣月为她梳理长发,问了身后的流溪一句:“谢星凛呢?”
流溪一愣,旋即答道:“谢护卫此刻当是在操练。”
“去告知他一声,今日出府他一同随行。”
有能力又忠心听话的人,自然该受到奖赏。
谢府的护卫教不了他多少,还是要寻得更强力的师傅。
“万隆镖局那边有动静吗?”
“已经按照小姐所吩咐的,让人透露了行踪风声,如今那位刘统领已然知晓小姐来自礼部侍郎府了。”
被谢惜棠挂念的刘统领,此刻正与人在一间普通的小茶馆会面。
他对面坐着位文质纤纤的青年。
青年穿着身洗到略微发白的长袍,面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桃花眼微垂,伸出来的手腕清瘦修长,拿起陈旧的紫砂壶,悠然倒了两杯茶,声音清润:“叔父怎么如此郁郁?”
第二日一大早,一辆马车停在了凌王府门前。
谢惜棠靠在马车厢壁上,身上搭着柔软的毛毯,一双眼半垂着睁不开,显然是困顿极了。
流溪小声道:“小姐,到了。”
“唔,不着急,”谢惜棠将身子往毛毯里缩了缩,只露出半截玉白的小脸,“不必前去交涉,就在这里等。”
为了今日的准备,她拢共也才睡了两个时辰,实在是困倦得不行。
流溪身为谢惜棠的贴身婢女,小姐做了什么她自然都是知晓的,大半夜还在泡花瓣浴,衣裳也是提前拿香熏过的,一头未束的发丝泛着绸缎般的光泽。
明明未施脂粉,却透着股令人心折的娇怜,比盛装打扮还要动人。
美得毫无距离感,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把玩。
流溪心想,小姐当真对季世子一往情深,只是见个面,便耗费了这般多的心神。
她又忍不住觉得季世子不知好歹,依她来看,小姐的美貌气质便是做宫妃娘娘也是做得的,季世子不捧着小姐,还要让小姐追在他身后跑。
凌王府守门的仆从往马车的方向打量了好几眼,自然也看清了马车上悬挂的谢府的牌子。
门从在外头询问:“是礼部侍郎谢家的马车吗?”
流溪掀开轿帘下来,同门从走远了些,刻意压低了声音,免得惊扰自家小姐休息:“是,我家大小姐前来拜访,劳烦您通报一声。”
谢家与凌王府的亲事人尽皆知,门从自然不敢怠慢,领命便往府里走。
穿过廊桥时遇上了在园中练枪的世子。
凌王府家教严,凌王是凭借军功封的异姓王,季驰作为世子就算性格再桀骜不驯,也雷打不动十八年如一日地早起训练。
门从有意卖个好,乐呵呵道:“见过世子爷,谢府的大小姐到了,在府外等着呢,世子可要一见?”
季驰动作僵住了,向来冷冽的凤眸都瞪圆了一些。
“谁?”
“礼部侍郎谢府,谢家的大小姐。”
季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谢惜棠?她来做什么?
但很快,季驰就想通了。
他嗤了声,嘴角却有些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低声:“都说了今日没空没空,怎么还巴巴找到府里来了。”
他清了清嗓子:“到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
门从还准备去通报给长公主和凌王,被季驰制止了。
他道:“不必打搅父亲母亲,她是来找我的,我出去就是了。”
言罢便朝着前门而去,刚走出几步又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裳,转身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跑。
等谢惜棠见到他已经是两刻钟之后了。
少年边踏上马车边吩咐:“停在大门外像什么样子,往京郊走。”
他身上还带着似有若无的一丝水汽,萦绕着清淡的香味,眉目疏朗冷峻,状似不耐道:“找我做什么......”
他声音顿住了,似是没想到马车内里会是这样一番情状。
少女脸颊泛粉,窝在雪白的毛毯中,如云的乌发尽数披落在肩头,长而卷的睫羽安静的在眼睑投下阴影,听到声响后皱了皱鼻子,将脸往毛毯下又深埋了些。
一副酣睡好眠的娇憨之态。
季驰有些脸热,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谢惜棠眼睫颤了颤,圆而翘的猫儿眼蒙上层水雾,茫然懵懂地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个纯澈欣喜的笑,声音糯糯的还带着鼻音:“你来啦。”
季驰喉结滚了滚,不自在地偏开视线,语气凶恶了些:“不是跟你说了今日没空吗?”
谢惜棠尚在思索,埋在衣衫中的少年终于再度开口。
他闷声道:“脸丑,怕污了小姐的眼。”
谢惜棠愣神,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理由。
她叹气:“抬起头。”
少年犹犹豫豫,终究是听从了她的命令,只是眸子依旧低垂着,静默地望向地面。
许是多年在外漂泊、食不果腹的原因,他身子干瘦,个头也比同龄的男子矮上一截,与记忆中那名高大俊挺的青年相差甚远。
人总是会对弱者抱有怜惜心态,尤其是他还这般乖巧顺从,谢惜棠的心也软了几分。
她伸出手,在少年的头顶抚了抚。
动作很轻柔,手法像极了在给狮子狗顺毛。
少年身子一颤,本能快过了理智,头顺着她抚摸的动作顶了顶,迎合着她的频率。
谢惜棠唇角翘了翘,声音多了几分柔和。
她捧起少年那张遍布伤痕的脸,眸光清澈平和,瞧不见半分的嫌弃抵触。
“这是你为我受的伤,”她手指在他颧骨的伤处碰了碰,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回,轻笑,“它是功绩,我只会欢喜,又怎么会嫌弃。”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发胀的欲念从她触碰过的地方发散,游蛇般窜向身体的每一处。
一颗心酸酸胀胀,眼眶都涌上了红意。
他嗓音干哑:“我知道了。”
谢星凛这一身伤看着吓人,但镖师下手的时候有分寸知轻重,多是些皮外伤,养几天便没有大碍。
流溪奉命来送药膏,准备走的时候却被谢星凛叫住了。
少年抿了抿唇,询问道:“今日那男子是谁?”
“男子?哦,你说的是世子吧。”
流溪知道小姐看重谢星凛,加上季驰与小姐的婚事本就不是秘密,便解释了起来。
“那是凌王府的季世子,与我们小姐定了婚约的,已经交换过了庚帖,明年四月便要成婚了。”
少年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低声:“婚约?”
“是啊,说是祖上便定下来的,”流溪撇撇嘴,“虽说世子爷相貌英俊,家世尊贵,但性子着实差了些,小姐与他在一处总是在谦让,就怕嫁过去了会受委屈。”
她满面忧色,又自顾自安慰道:“不过都说男子岁数大了便知晓疼人,也许再过几年,季世子便会成熟些吧。”
谢星凛没说话。
流溪也习惯了他这副沉默寡言的样子,放下药膏便离开。
谢星凛握着药膏,手指一点点收紧。
今日即便隔着毛毯,他也听清了那名世子的语气口吻。
漫不经心的,还总是带着刺人的讽意。
全然没有珍惜与爱重。
少年眼底晦涩翻涌,掌心掐出深刻的红印也恍若未知。
他会以最快的速度强大起来,绝不会让她被别的人欺负了去。
谢星凛对于疗伤事宜相当配合,谢惜棠为了补他身子的亏空,还翻了许多的药经医书,反复琢磨斟酌,拟出了几副可以放进汤羹中的方子,弄成药膳来温养他。
内服加上外用,在佐以每日的药浴,谢星凛的气色一日好过一日。
与之而来的,还有谢惜棠越来越瘪的钱袋子。
她忧愁地叹了口气,甚至没有了出门的兴致。
流溪道:“小姐今日不去凌王府?”
谢惜棠面无表情地想,哦,给季驰的礼物还没准备。
如今她每日都要起早在凌王府外等候,回回都要带上不同的物件哄他开心。
效果确实显著,可能季驰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对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温和,即便她不用那些勾人的手段,他都会自觉地挨她更近些,时不时地主动来些触碰。
谢府除了秦氏以外,还有三房姨娘。
谢惜棠是原配所出,谢映容与谢世林是秦氏所出,余下的还有两个庶出妹妹。
加上各自带的婢女仆从,一同出行显得颇为热闹。
谢惜棠本要与几个姐妹同乘,大管家却拦住了她,将她引至谢恒的轿辇边上。
秦氏脸色难看,勉强笑了笑,作出副慈母情态:“你父亲有许多话要同你说,快些上去吧。”
谢惜棠故作忐忑地抿了抿唇:“母亲可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氏僵笑:“自然是好事。”
谢惜棠这才露出一个欣喜的笑,谢过秦氏之后上车。
车内的茶案上放着一个纹样精巧的木盒,谢恒脸上露着温和的笑意:“打开看看。”
里头躺着一块巴掌大的红玉。
玉分五色,以赤色为最上品。
更为难得的是,这一块红玉成色均匀,赤浓如火,艳若鸡冠,内里通透,水头极佳。
哪怕是不懂行的人,也能看出这块玉石的稀有贵重。
绝非谢恒这样的身家可以持有。
谢恒道:“这是西藩国进献的珍宝,陛下今日特意赏赐给你。”
谢惜棠这才知晓,因着她的孝举,谢恒得了多大的好处。
那夜静安寺中的事情,竟然传扬到了天子耳边。
天子赞他治家有方,不仅赏下了金银珍宝,还派给谢恒一个美差,令他担任上书房的礼教课夫子。
上书房是皇子公主们学习的所在,夫子们无不是名声鼎鼎的大儒,以谢恒的声名,还远远够不上。
但原来的夫子年事已高,谢惜棠“割血祭亡母”的孝举令圣上大受撼动,这才让谢恒捡了便宜。
如今太子未定,能做皇子之师那便是占据了先机,即便谢府没有与凌王世子的这桩婚事,谢恒往后在朝中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了。
难怪他这般高兴。
谢惜棠将红玉收好,温声道:“恭喜父亲。”
谢恒越看这个女儿越满意,难得关怀道:“明年你便要嫁进凌王府,该有些体面的钗环首饰,若银钱不够,自去库房中领就是,莫要不好意思开口。”
他顿了顿,话题又转回了最关心的世子身上:“棠儿与季世子近来相处得如何?”
谢惜棠垂下头:“棠儿无用,有负父亲的期望。”
若是换做之前,谢恒必定会冷下脸,训斥谢惜棠不够尽力。
但现下仕途大有进益,他心态宽容了许多。
只剩一年的时间两人便要成婚,棠儿又是稳妥懂事的性格,难以让人寻到错处,两人的婚约十拿九稳。
得不到世子的喜爱也不太打紧,当下最重要的是求稳,顺利成为世子妃。
谢恒道:“棠儿可知,为父为何要让你获得世子喜爱?”
谢惜棠犹豫了一会儿道:“父亲是想让我执掌中馈,稳固地位。”
“不错,”谢恒点点头,“但稳固地位并非只有一条路可走,若世子的心勉强不来,棠儿大可婚后抬几房知根底的妾室,一来可彰显你贤淑大度,二来这些人好拿捏,定不敢在你之前育下子嗣。”
他看着谢惜棠沉默不语的样子,语气加重了些:“这本该是你母亲要教导你的,但你生母早逝,继母也是小门户,指点不了你多少,你需得将父亲的话记在心上。莫要耽于情爱,失了做主母的分寸。”
谢惜棠压下眼底的嘲讽,柔声应下。
女儿还未出嫁,便叮嘱她为夫家置办妾室,谢恒不像她的父亲,倒像是季世子的一条狗。
言谈之间马车已然到了菱湖。
沿途雕梁画栋、各式商铺林立,往来之间的行人们皆穿金戴银,打眼一瞧,便能望见几个有官职在身的脸孔。
在京都地界,向来是西贵南富,北平东贱。
位于最西的菱湖一贯是最繁盛的片区,街上铺子所售卖的物品无一不精,要价不菲。
也只有世家官身与往来富商能有闲情雅致在此处闲逛赏景。
当然,再精美的建筑也比不上菱湖画舫的巍峨壮丽。
画舫停泊在岸边,船身宽阔纵深,自甲板起,往上足足建了九层高的厢房楼栋,巨大的帆布被风吹得鼓起,目之所及无不是辉煌靡丽,初见者每每都要被摄去心魂,呆怔原地,感慨造物之神奇。
有知情者称,这画舫虽是江南巨富出资建造,但工程图纸及相应监造乃是出自墨翟后人之手。
世代积累传承下来的技艺才成就了如此煌然巨物。
谢恒将一刻画了莲花纹的木签交给侍者,侍者引着他们往四楼走。
谢映容好奇地瞥了一眼,询问道:“三楼厢房外的莲花灯都未亮起,还未有客进入,怎的不带我们去三楼?”
侍者解释道:“三楼整层今日已被贵客包下,只是贵客还未至。”
谢映容本就是随口一问,点了点头后便不再追问。
暮色将至,橘红色的夕阳被湖面分割成两半,璀璨炫目的光晕铺满粼粼的水面,嘹亮的号角声起,水上巨物撞开镜湖,推着翻滚的浪潮向前驶去。
缠绵悱恻的丝竹管弦声荡开,穿着统一青色制服的侍女们鱼贯而入,手中捧着金制的托盘,姿态谦恭地摆上菜肴茶点。
谢惜棠等人还好,几个姨娘生的年纪小些的孩童早就瞪圆了眼睛,缠着身旁的大人,要去吃那肥美丰腴的秋蟹。
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好一副其乐融融的圆满景象。
谢惜棠瞧着刺眼,放下筷子,以厢房闷热为由中途离席。
秋风微凉,谢惜棠站在甲板上,紊乱的心绪渐渐被湖风抚平。
“呦,这不是谢家大小姐吗?”
谢惜棠闻声回头,抬眸。
少女纤柔的身躯倚靠在船栏上,白莹莹的一张脸上嵌着双圆而翘的猫眼,眸光冷湛,没了平素的柔媚,显现出极具冲击性的冷艳。
开口的少年一时失神,耳根不受控制地染上绯色,原本要说的话给忘到了九霄云外。
谢惜棠平静地行了个礼,步子一转便要离去。
少年瞪圆了一双眼,恼怒道:“站住!本少爷说了让你离开吗?”
他怒瞪身边另两个少年:“去,给我把她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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