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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结局+番外

上汤豆苗 著

现代都市连载

“虽然我只是家中庶子,但老祖宗、老爷、太太,还有诸位兄弟姊妹,待我都很好,相信各位夫人今日也能看出来。不说旁的,只我一个庶子身份,也能在定国公府正门前迎客,便可知家人并未轻视于我。同大哥二哥一般,我身边亦有教引嬷嬷,此人姓柳,我一直称其为柳嬷嬷。”裴越娓娓道来,于满堂诰命的目光中,语调平静从容,这般气度着实引人注目。听到他提起柳嬷嬷,李氏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裴太君用严厉的眼神堵住。裴越仿佛没看到她的神情,对众人微笑道:“诸位可能不知,这柳嬷嬷是太太派在我身边的,负责教导我礼仪规矩,刚开始的时候还算尽心尽力,虽严厉了些,我也知道那是为了我好。只是时间久了后,人的心思就容易变化,她对我的管教渐渐失了分寸,从随意叱骂到折辱殴打,欺我年幼...

主角:裴越裴戎   更新:2025-01-11 10: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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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裴越裴戎的现代都市小说《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上汤豆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虽然我只是家中庶子,但老祖宗、老爷、太太,还有诸位兄弟姊妹,待我都很好,相信各位夫人今日也能看出来。不说旁的,只我一个庶子身份,也能在定国公府正门前迎客,便可知家人并未轻视于我。同大哥二哥一般,我身边亦有教引嬷嬷,此人姓柳,我一直称其为柳嬷嬷。”裴越娓娓道来,于满堂诰命的目光中,语调平静从容,这般气度着实引人注目。听到他提起柳嬷嬷,李氏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裴太君用严厉的眼神堵住。裴越仿佛没看到她的神情,对众人微笑道:“诸位可能不知,这柳嬷嬷是太太派在我身边的,负责教导我礼仪规矩,刚开始的时候还算尽心尽力,虽严厉了些,我也知道那是为了我好。只是时间久了后,人的心思就容易变化,她对我的管教渐渐失了分寸,从随意叱骂到折辱殴打,欺我年幼...

《庶子无敌裴越裴戎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虽然我只是家中庶子,但老祖宗、老爷、太太,还有诸位兄弟姊妹,待我都很好,相信各位夫人今日也能看出来。不说旁的,只我一个庶子身份,也能在定国公府正门前迎客,便可知家人并未轻视于我。同大哥二哥一般,我身边亦有教引嬷嬷,此人姓柳,我一直称其为柳嬷嬷。”

裴越娓娓道来,于满堂诰命的目光中,语调平静从容,这般气度着实引人注目。

听到他提起柳嬷嬷,李氏脸色一变,刚要开口却被裴太君用严厉的眼神堵住。

裴越仿佛没看到她的神情,对众人微笑道:“诸位可能不知,这柳嬷嬷是太太派在我身边的,负责教导我礼仪规矩,刚开始的时候还算尽心尽力,虽严厉了些,我也知道那是为了我好。只是时间久了后,人的心思就容易变化,她对我的管教渐渐失了分寸,从随意叱骂到折辱殴打,欺我年幼无力,竟然百般凌虐于我。”

他说的很轻松,然而看着他单薄瘦弱的身体,众人却是信了。

只是,这说起来可是定国公府的丑事啊,你这般抖个干净难道妥当吗?

更何况,这与你没有准备寿礼一事有何关系?

出乎所有人意料,裴太君竟然没有阻止这个少年继续说下去。

裴越看了一眼裴太君,发现她眼神中竟然有鼓励之意,也不知老太太是猜到他想要说什么还是真的起了怜惜之心,他一时半会无法分辨,只得按照自己的设想继续说道:“嫡庶有别,无论哪家府里都是如此,从我懂事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那柳氏自然也懂,所以对我变本加厉地苛待,几乎让我无法求活。”

西暖阁里,一众少女们面面相觑,显然她们也想不到,这少年的命运竟然如此凄惨,好几个心地柔软的少女眼中泛起同情之色。

与裴太君共坐于高台上的齐国公府太夫人微微皱眉,此人便是尹道的奶奶,尹伟的母亲,只听她问道:“哥儿,这柳氏为何要这样做?”

裴越恭敬地说道:“回太夫人,因为这柳氏是太太的亲信。”

这句话可谓石破天惊,其中暗含的信息太过丰富,以至于好几个诰命当场就变了脸色。

他这是要当场指控嫡母不慈?

关键是,这些来拜寿的诰命们真不愿意掺和进这种事情里。

不过裴越没等这种骚动继续扩大,便正色说道:“诸位长辈,莫要以为小子是在指控太太。这世间有一种小人,喜欢妄自揣测上位者的心思,暗地里行卑劣手段。柳氏便是如此,她以为太太想要对付我,便自以为是地折磨虐待我,却不知这种行为何其愚蠢。原因有二,第一是太太本心宽和善良,入定国公府十八年来贤名在外,平时孝敬公婆怜惜下人,不会行此恶劣手段。第二,我只是区区一庶子,并无继承家中爵位的权利,与大哥二哥没有根本上的冲突,太太又怎会针对我呢?无论从性情还是动机上来说,太太都不会有那样的心思,所以我才说,这一切都是柳氏自作主张,与他人无关。”

一席话说得众人频频点头,有理有据,既没有夸大事实,也没有刻意美化。

裴太君眼中的笑意渐渐浓了。

唯有李氏脸色木然,听着裴越夸她,心里不知作何想。

那齐国公府太夫人赞许地说道:“倒是难为你了,这么点年纪的小人儿,能够想通这些道理,不容易,比我家道哥儿强得多了。”

裴越躬身道:“这都是家中长辈教导的道理,小子不敢居功。”

齐国公府太夫人点点头,对裴太君说道:“老姐姐,这孩子不容易呢。”

裴太君叹道:“这孩子心太实,也怪我这些年没怎么管过府里的事情,竟不知出了这样的恶奴,实在是愧对先祖。若非他身子受不住,跑来找我,还不知要受多少罪呢。”

裴越微微一笑,目光平和,说道:“老祖宗,请恕孙儿放肆,不得不反驳您一句。小到一家,大到一国,总有奸人存在,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今儿诸位长辈皆在,难道谁家没有个不成器的奴仆?高祖皇帝那般圣明,打下这座壮丽江山,还不是一样要设立监察御史,为的不就是抓出朝中的坏人吗?人非圣贤,更无法眼,偶然被奸邪蒙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裴家出了柳氏这样的恶奴,自然令人愤怒,可是在老祖宗和太太的主持下,她也逃脱不掉被杖毙的命运,可见我家门风正直,丝毫未损先祖的威名。”

众诰命纷纷说道:“哥儿说的极是,谁家没出过几个恶奴?发现了打死便是。”

裴越点点头,目视堂上安坐的其中一人,微笑道:“这等自作聪明的小人,实属自取灭亡之道,常夫人,您说对吗?”

镇远伯常思之妻秦氏那张脸登时红得跟猴屁股一样,她就算再笨也能听出来这少年是在说谁,就差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个小人!

然而她今日所作所为,又能瞒得过谁?

之前还不显,但裴越说出柳嬷嬷的事情后,其他人也回过味来,目光在秦氏姣好的面容上一扫,隐隐有嫌弃鄙薄之意。

眼见那秦氏十分难堪,裴太君嗔怪地看着裴越,说道:“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的,也不枉老婆子心疼你一遭,只是到底让你受了许多罪。”

裴越虽然不喜欢拾人牙慧,可眼下这个时候,这个氛围,不得不抛出那段话:“老祖宗,孙儿认为,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未经磨砺,难以成器。孙儿不敢说自己将来必成大器,可今日能有在这堂上说出事实的勇气,其实还是在柳氏的毒手下练出来的。”

最后那句话逗得众人笑出声来,裴太君也笑道:“那你的意思,这还是那恶奴的功劳?当日我命人惩治她的时候,你为何不阻拦?”

裴越想了想,挠头道:“那肯定不行,她将我打得太狠了。”

裴太君轻叹道:“所以这就是你没有时间准备寿礼的原因?”

裴越点头道:“是的,此人所作所为实在恶劣,孙儿就不细说,以免污了长辈们的耳朵。两天前孙儿将柳氏的事情告知老祖宗,便是因为马上就到老祖宗的寿辰,孙儿实在怕坚持不住,这才掀了桌子。这两天的时间里,孙儿也在苦思冥想,要给老祖宗准备什么样的寿礼,好在终于想到一个孙儿能做到的方式。”

见他终于引入正题,不光是正堂内的众人,就连西暖阁的少女们,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裴越抬头望着老太太,见她渐现苍老的面庞上,满满都是温和与怜惜,便一拂衣袖下摆跪下,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沉声道:“老祖宗于我实有莫大恩德,先是将我从那恶奴手中救出,又赠我庄子良田,以为生存之基。孙儿出府后,将在庄子上闭门三年,足不出户,日夜为老祖宗祈福,只盼老祖宗福寿绵延,无病无灾,喜乐一生。”

他极为认真、态度虔诚地给裴太君磕了三个头。

无论如何,这位老人家给了他足够的温暖和善意,若非老太太默许,他哪里有在堂上侃侃而谈的机会?一句“这等忤逆不孝的人,拉下去赶出府”就能断绝他的生机。

看着抬起头来无声泪流的少年,裴太君也不禁眼眶湿润,声音略显悲凉:“你也大了,也懂事了,所以老婆子才让你出府另过,也是希望你不要被庶子的身份拖累,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到庄子上后,记得照顾好自己,得闲了就回来看看。好孩子,起来吧,你的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裴越起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有些害羞地对众诰命说道:“小子无状,请长辈们见谅。”

齐国公府太夫人叹道:“你这份纯孝之心,真真难得。”

以这位太夫人的身份地位,这句话便是彻底消弭了裴越的担忧,从今往后,不会有人在孝道上攻讦他。

见这事终于划上句号,那些诰命们看向裴越的目光就有些不同了,虽然只十三岁且是庶子,但这些人眼光极好,哪里还看不出来,这少年镇定自若的气度绝不简单,说不定将来就能一飞冲天。

唯有李氏和秦氏的脸色说不上好看,后者更是颇感煎熬。

没见裴太君几次冷冷地扫过她?

裴越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李氏且不提,反正将来总有一笔账要算。

而那秦氏贱妇,方才那句话只不过是个提醒,今日险些置他于死地,可不会一句嘲讽就算了,将来镇远侯府不把门楼上的牌匾摘下来,那他才是白穿越了一遭!

众人各有心思,喜忧不同,不一一言表,只说西暖阁中,一位十四五岁容貌倾城的少女微微垂首,嘴唇翕动,轻声念着裴越说的那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无人注意到她,少女品味着这段话中流露出来的志气与坚毅,眼神愈发明亮起来。


华灯初上,月色如梦似幻。

觥筹交错,少年意气风发。

酒是谷范以前带来的春竹叶,入口绵柔,清新淡雅,最适合文人墨客以佳句佐之。谷范其实更喜欢从喉头一直灼烧到小腹的烈酒,这也是江湖游侠儿的自觉,不过裴越的身体暂时还适应不了那种刺激,所以他便特地挑了酒劲温和的春竹叶。

齐大娘烧了满满一桌菜,桃花也下厨做了几道拿手菜。

裴越敬完一圈酒后,对旁边站着的桃花说道:“你去后面歇着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桃花迟疑着没有动身。

谷范笑道:“桃花姑娘,你且去吧,这样我们还能自在些。”

秦贤温言道:“我们在越哥儿这里确实不用讲那些虚礼,姑娘请自便。”

裴越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桃花的宠溺态度,但无论是来过不少次的谷范,还是初次见到桃花的秦贤,他们对这个小丫头的态度都显得十分尊重,不以丫鬟视之,反而隐隐有些将她当做此地女主人的架势。

桃花自然也感受到这份尊重,眼里的喜悦几乎藏不住,若非裴越阻止,说不定她也要敬这几位一杯。

待她回到后宅后,酒席上气氛依旧热烈,然而众人的脸色都有些凝重。

秦贤皱眉问道:“越哥儿,山贼出现在此地的可能性不大,如今他们被分成两部,一部还龟缩在横断山脉里,钻出来的那一部也损失过半,被西大营围堵在京都西南方向,覆灭是迟早的事。”

谷范略有些不爽道:“你这担心属实没有道理,就算西大营的人拦不住那些山贼,难道他们还能穿过我老子的辖地,跑来找你的麻烦?父亲要是知道你这般小瞧他,或许明天早上就会过来找你谈谈。要我说,你如果真的担心这些山贼,干脆去一趟南大营,跟我老子好好讨教一下,自然就明白对方的处境和如今的局势。”

裴越沉默不语,他何尝不知道这两人说的有道理,然而很多事情没法细说,因为这里面涉及到很多隐秘。

薛蒙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抬手擦了擦嘴,朗声道:“越哥儿别担心,就算真有不要命的山贼出现在附近,我和大哥也会帮你将他们杀个干净。”

裴越闻言笑道:“倒也不是担心,只是听大哥说那些山贼凶残狠毒,动辄屠村,所以不免有些愤慨。以前在都中倒不觉得,如今管着这座庄子,不知不觉就习惯这些庄户的存在,在我心里他们也算得上家人,一想到他们也有可能遭遇山贼,这酒便有些难以入口。”

谷范很难得地没有跟他对着来,沉吟道:“要是山贼真来了,我自然能护着你离开,但是你庄上这些人……”

话只说了一半,但其他人都明白后半句是什么。

“人被逼急了总要学会怎么杀人。”

裴越轻声说了一句,另三人并未听出他话语中的冷厉肃杀之意。

……

桃花回到后院,先是走进卧房,来到她和裴越的两张床中间。这里靠墙放着一个柜子,桃花将柜门拉开,蹲下身取出那个木盒,掀开后认真地数了三遍,确定里面的银票数额没错,这才笑眯眯地将木盒塞回去。

坐在桌边,小丫头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少爷如今愈发了不得,平时往来的都是谷范这样的公子哥儿,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成熟,虽然这是好事,可桃花在喜悦之余难免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丫鬟,这辈子都没可能成为裴越明媒正娶的夫人,她其实并不奢望那个名分,只盼着能一辈子守在少爷身边就足够了。

八岁以前的记忆早就模糊不清,桃花有些幼稚又固执地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从八岁开始,从见到少爷开始。

她不求所谓名分,只盼来时一起来,走时一起走。

只要不分开就好。

所幸裴越有些地方仍旧没变,比如无人时看她的眼神,依然像很久以前那样温和中带着亲昵。

烛光猛地一晃。

沉浸在情思中的桃花以为自己眼花了,然而紧接着一个女人忽然就出现在她对面。

桃花满脸错愕,旋即身体一颤,就要大声呼救。

也不见那女人如何动作,一泓寒光陡然出现在桌上,泛着杀气的剑刃停在桃花面前,剑尖距离她的下巴仅有半指。

女人说道:“不许喊。”

语调温和,并不凶狠。

桃花望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凶器,情不自禁地吞咽着紧张的口水,声音被吓得憋回嗓子眼里。

“我……我没有银子。”桃花战战兢兢地说着。

女人看向她的目光格外温柔,在这样的场面下显得十分诡异,只听她说道:“羽儿,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桃花忽然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壮着胆子一点点抬起头,然后便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女人坐在自己对面,手中平举着长剑,剑身静如止水,一丝颤抖也无。

“你你你不是程庄头的亲戚吗?”桃花终于想起这个女人是谁,心中无比震惊,一时间都忘记了害怕。

女人便是冷姨,她眼中情绪复杂,摇头道:“那是骗你的,羽儿,这些年我找你找的好辛苦。”

桃花满眼茫然地问道:“你叫我什么?”

冷姨惨然一笑,尽力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你被抢走的时候,虽然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但你父亲早就为你取了名字,羽儿就是你的小名。”

桃花只觉得十分荒诞,眼下的情景又让她毛骨悚然,坚定地摇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叫什么羽儿,我叫桃花!”

冷姨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难以接受,但是没关系,以后我们有很多时间聊这些。现在,我要带你走。”

桃花本能地拒绝道:“我不跟你走,你到底是谁?”

冷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潸然而下,无比凄苦地说道:“我是你的娘亲啊。”

娘?

桃花愣愣地看着她。

这个字眼并不生僻,世人最早学会的几个字之一,然而对于桃花来说,这个字又太过陌生。从懂事以来,她甚至只敢在被窝中,用枕头捂着嘴,轻轻地喊过这个字。

明明就不相信这个女人,明明就没想过有一天能再见到娘亲,可是不知为何,眼泪还是从桃花脸上滑落。

冷姨见状只觉心头有无数把锋利的刀在割,起身来到桃花旁边,收起那把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握住桃花的小臂,说道:“羽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是当年并非爹娘将你遗弃,此中缘由等离了这里之后,娘再细细告诉你。”

桃花偏着头,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问道:“你真是我娘?”

冷姨从身上取出一块玉佩,递到桃花面前,柔声道:“这玉佩是你爹爹亲手雕刻的,一共两块,和你身上那块一模一样。”

桃花没有接,她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女人说的是真话。

因为那块玉佩是她拥有的唯一和家人有关的物件,这么多年来不知反反复复摩挲过多少次。

冷姨见她不像方才那样抗拒,便拉起她说道:“随娘亲走吧,有什么话路上慢慢说,你想知道什么娘都告诉你。”

桃花木木地被她拉着走,来到外面庭院之中,她猛地惊醒过来,疯狂地挣脱着冷姨的手,用尽全身力气对前面吼道:“少爷——”

声音戛然而止。

冷姨的手在桃花的脖子上按了一下,小丫头便昏了过去。她抱着桃花踏在墙角一棵树干上,然后借力越过一丈多高的围墙,平稳地落地之后,两个黑衣劲装男子迎了上来。

冷姨抱着桃花朝外走,看了一眼女儿稚嫩的面孔,她语气复杂地道:“能不能只杀那个裴家子?”

黑衣男子漠然道:“冷姨,此事与你无关,请尽快离开。”

冷姨轻叹一声,抱着桃花消失在夜幕之中。


回到主宅后,裴越将山贼一事说与席先生听,然后等着对方的分析。

席先生沉思片刻之后,望着裴越脸上有些罕见的凝重忧色,不解地问道:“越哥儿,你在害怕什么?”

裴越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裴太君六十大寿时,李氏指使镇远侯秦氏布下的那个局,让裴越心中的侥幸得意之心一扫而光,可与此同时不免有些将那对手看得重要了些。或许是前世纵横商场培养出来的危机感,又或许是直觉上认定都中那妇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在得知山贼这件事后,他几乎瞬间确认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至少也有一部分原因脱不开干系。

山贼在京都外围劫掠村庄,绿柳庄又凭什么可以幸免?

这种事没有证据,但裴越觉得不需要证据。

更何况,山贼明显在大梁军中有地位不低的内应,否则绝对做不到如此顺利。裴戎虽没什么能为,然而他是如假包换的定国当家人,哪怕他影响不到五军都督府和西府军事院中的大佬,想要在中下层做什么手脚却不难。莫要忘了,此人身上还挂着一个五军都督府前都督的职衔。

裴越没见过那些山贼,也没能力插手军方内部的调查,但他只从结果往前逆推,反而更容易从这一团迷雾中接近事情的真相。

隐去和李氏之间的恩怨,裴越沉声道:“先生,我担心山贼会对庄子下手。”

席先生不置可否,饶有兴致地问道:“的确不排除这种可能,那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些山贼?”

这话便有了些考校的意味,毕竟裴越已经跟着他学习了三个多月,虽然还在打基础的阶段,但他也给这少年讲过不少应对危机的例子。

裴越听到这句问话,脑海中陡然清明,自己为何要去想那些阴谋诡计?

就算这山贼真的和裴戎李氏有关,他还能去告御状不成?真走到那一步,且不说能不能查到裴戎的罪证,他自己的前途算是完了,以子告父,在如今这个讲究君臣父子的时代,他肯定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古往今来,大义灭亲的人又有几个能得善终?

抛开这些,问题就变得简单了,只需要想一件事,如果山贼真的出现在庄外要如何应对?

他陷入沉思中。

片刻过后,他微微摇头道:“不好办。”

席先生问道:“为何?”

裴越坦然地说道:“我们没有实力。”

这是实话,绿柳庄上虽然是定国公府的家仆,假假也是武勋豪门之中的人,可是说破大天,这庄上一百零七户其实都是农民。你让他们去下地耕种没问题,让他们去应付能跟京营锐卒周旋的强悍山贼,恐怕一个照面就会吓得跪地投降。

席先生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有没有别的办法?”

裴越皱眉苦思,眉峰都快拧到一起去了,将走进来添茶水的桃花吓了一跳。不过小丫头很懂事,一见这状况就知道两人在谈正事,所以也没出声,添好茶水后便轻手轻脚地离去。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裴越才开口说道:“先生,我想到三个办法。”

“说来听听。”

“第一个办法是带着庄上所有人回都中去,山贼没有任何可能闯进都中,等什么时候京营将这些山贼剿灭,我们再回来。当然,这个办法有些蠢,而且最主要的是靡费甚巨,五百多人涌入都中,衣食住行都是很大的开销,万一山贼能在横断山脉耗个三年五载,别说这些庄户,就连我也要破产。”

不等席先生反驳,裴越便自己否定了这个方法。

席先生笑着补充道:“不仅如此,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吓得你狼狈而逃,不出三日你就会成为京都里的笑话,到时候你别说在军中立足,就连入军都很难被人接纳。”

裴越脸上并无惭愧或者恼怒的神色,只是继续冷静地说道:“第二个办法是找京营的帮助,只要有一队锐卒驻扎在附近,那么山贼就没有可乘之机。”

席先生颔首道:“这倒算一个不错的办法。”

裴越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谷梁的身影。

此人身为南大营的主帅,不像西大营那样隔着一座京都,从距离上看并不远,他命一队锐卒驻扎在绿柳庄附近也不算坏了规矩。更何况,当日裴太君六十大寿时,这位性格豪爽的军方大佬对裴越表达了善意,后来又让夫人请裴家三兄弟去赴宴。老太太能看出来,裴越自然也能看出来,谷梁真正想请的人是自己,裴城和裴云只能算添头。

如此一来,似乎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去找谷梁求援都是不错的选择。

他将自己和谷梁的渊源说了一遍。

席先生闻言便鼓励他道:“既然有这种便利,你还怕什么?亲自去南大营一趟便可。”

裴越望着他似笑非笑的脸色,苦笑道:“先生,这个时候你还在试探我,真是不太厚道。”

席先生露出满意的笑容,佯作不解地问道:“这办法很好啊,你为何不用?”

裴越认真又坦诚地说道:“我不知道这位谷大帅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所以我不愿欠他这么大的人情,因为我怕将来还不起。”

席先生赞许地点点头,叹道:“和你一比,你父亲三十多岁倒像是白活了。”

裴越挠挠头道:“这话就当先生是夸我了。”

席先生又问道:“最后一个办法是什么?”

裴越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又冷厉,掷地有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没等席先生赞他一声好胆气,少年马上换了一脸笑容,讨好道:“先生在嘛,而且先生说了,必然会保护我的安全。”

“你啊。”

席先生哭笑不得地叹了一声,随后脸色恢复平静,淡淡道:“越哥儿,你能想到这么多已然难得,虽然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觉得山贼会来攻击绿柳庄的推论上。这很好,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很多时候未雨绸缪不是坏事,行军打仗亦是如此。只不过,你还是想得过于严重了些,这件事我们只需要搞清楚两个方面。”

裴越正色道:“请先生赐教。”

席先生不慌不忙地道:“其一,横断山脉并不适合人生存,那些山贼能藏身其中,且数量不少,这说明大梁内部出了很大的问题,所以这个时候,无论对方目标里有没有你,你都不要和军方中人发生关联,尤其是谷梁这样的大将!这件事不简单,很可能最后会变成一桩惊天大案,你这个时候要避开,因为你实在太弱小了,任何一点风浪你都承受不住。”

裴越信服地点头。

席先生继续说道:“其二,绿柳庄位于城东,距离京都西南的横断山脉至少有一百二十里,你想过没有,山贼即便是纵马疾驰,杀到这里需要多少时间?如果是大队人马穿行而过,京营会无法察觉?谷梁其人治军很有一套,如果他能让几百山贼纵马穿过南大营的防地来到你面前,那你也别想着什么山贼了,赶紧找个地方保命吧,因为这说明时局发生巨变,说不得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搞清楚这一点后,你应当明白,就算真有人想借着闹山贼这件事对付你,也绝对不会是大队人马,只可能是少许高手突袭,然后杀人放火。”

“我明白了,多谢先生赐教。”裴越起身行礼道。

中年男人摆摆手,语气中有一抹欣慰和赞赏:“你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庄上做些事情,但不必担心害怕,老夫既然说过保你安全,就算京营造反,老夫也能护着你离开。”

他说的很淡然,然而面上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裴越有些感动,穿越以来,处处艰难,虽也感受到很多人的善意,但是大部分时候都要靠他自己,然而此时此刻,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激动。

不待他感叹几句,忽见老苍头领着一个见过两面的年轻人来到堂外。

“少爷,此人又来送信了。”

裴越凝眸看去,正是沈淡墨的信使。

只是这次来送信的时机着实巧了些。

席先生看了那个面色无奈的年轻人一眼,心想满天下也只有那位沈家姑娘,才能干出让太史台阁乌鸦送信这样的事情来,微微一笑之后,对裴越说道:“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老夫心中有个疑问,越哥儿能否解答?”

裴越起身从那年轻人手里接过一封信,又让老苍头带他下去喝茶,这才转身问道:“先生想问什么?”

席先生摸了摸下巴,有些为老不尊地调侃道:“能让名满京都的沈家才女如此青睐,隔三差五地派人送信来,颇有古人鸿雁传书的意趣,越哥儿你心里有没有一些得意?”

裴越一脸严肃地说道:“先生,我与沈家姑娘是君子之交,平时书信往来也都谈的是正事,从无儿女私情,哪来的得意情绪?”

席先生也不拆穿,只用鄙视的眼神戏谑地看着他。

裴越没有再装下去,摸了摸脑门,脸上泛起少年人的稚气与骄傲,乐呵呵道:“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席先生哈哈大笑,极为畅快。


“……这次你提到的新式调料,我悄悄试了一下,的确味道甚佳,只是在烤肉的过程中不小心将黑灰擦在了脸上,被娘亲教训了一顿。裴越,我不太明白你如何会这些,想来在都中的时候你也没机会去尝试,莫非又是从某本古书里学来的法子?我却不知,你原来如此好学。罢了,承你之情,这些事我会帮你保密,连爹爹也不会告诉。”

“之前你说的特别坚固的沙石制作之法,我亦曾查过一些古书,并未发现有相关记载,不知是否你的杜撰。这次的调料倒是新奇有趣,还有你说自己会一种特殊的香料制作方法,假若你的话都是真的,为何不将这些作为谋生的法子?据我所知,你如今从定国公府分了出来,手中虽说还有些积蓄,但将一切都寄托在那些田地上,恐怕无法满足你的雄心壮志。”

“怕自己没有能力守住这些财路?想来也是,你如今只是一个白身,若平平无奇,旁人看在你定国子弟的份上,不会如何为难你。可若你身怀那等敛财之法,有很多人会想扑上来分一杯羹,想要保住却也很难。其实细细一想,你的处境着实艰难,就算你不将这些法子用出来,你那位嫡母也不会放过你,她在府中还是会偶尔念叨你呢。”

“对了,建平二年那桩案子你还没给出看法,这回若是再写莫名其妙这种字眼,小心我去绿柳庄找你麻烦。另,还有没有类似这次的调料之类的新鲜物事?”

……

夜色深沉,裴越独自坐在书房中看信。

沈淡墨的信越来越长。

三个月的时间里,两人已经通信四次,且从她派人送来的第二封信开始,裴越就发现这位文艺少女压根不是什么卫道士,相反是那种天不怕地不怕什么话都敢说的古灵精怪性格。如此一来,那第一封信的内容出自谁的手笔也就不言而喻。

对于沈默云这个人,裴越的态度比较微妙。

他不想与对方产生过于密切的关联,因为那人掌着太史台阁,是皇帝绝对的心腹,脑子里不知藏着多少骇人听闻的秘辛。跟这样的人走得近了,危险系数太大,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池鱼。但若是拒之千里,他也担心对方会不会恼羞成怒,到那时候都不用亲自动手,只派几个乌鸦过来,裴越也扛不住。

说到底,他现在没什么力量,只能想办法辗转腾挪。

于是和沈淡墨的通信便在双方心照不宣的情况下一直持续着。

好在这位沈家才女还算有趣,在裴越试探性地抛出一些新奇的想法,诸如三合土的烧制、烧烤调料以及老掉牙到几乎穿越者人手必备的香水制作等等,沈淡墨并未表现出惊讶恐惧的情绪,反而很有兴趣地和他探讨起来。

如此也好,裴越将这些都托词于古书记载,至少可以避免和这位身份特殊的少女谈论时局朝政。

只是今天的信里,沈淡墨显然不满足于谈天说地,在追问裴越对一桩陈年旧案的看法之后,她又在信的后半部分用平静的语调讲述着裴越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横断山脉中聚集着一群山贼,但我听爹爹说,这些人不可能是落草为寇的山贼,从他们每次的行动来看,他们就算不是沙场老卒,至少也是经过长期训练的强者。爹爹这些日子都在查国朝内部的问题,如此突兀又强悍的贼人,若没有大梁官方的人提供帮助,他们无法弄出这么大的阵仗。当然,这些事与我们无关,只想告诉你,若是遇到这些贼人,不可意气用事,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切记,切记。”

看完之后,裴越将信纸折起来,重新放回信封中,然后将其与之前的几封信叠在一起,压在书桌右上角的最下面。

连沈默云都查不出到底是谁在和那些山贼私下合作,可见这件事就像席先生说的那样,隐藏着令人心惊的黑幕。

裴越现在倍感疑惑的一件事是,这些所谓的山贼究竟想做什么?

要知道横断山脉虽然延绵千里,但从头到尾都在大梁境内,并非是在边境上,敌人做不到爬上山就进入大梁境内、翻过山就看到京都。想要将那么多山贼送到京都附近,还要在山中准备好数量庞大的生存必需品,最重要的是打通朝堂上一些权贵的门路,究竟要付出多少代价?

光是想一想就知道这个代价多么惊人。

不止于此,即便对方不惜代价做到这些,在距离京都百里之外的山区弄出一帮战力强悍的山贼,又能做什么呢?

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打了个出其不意,这些人确实得手过数次,劫掠了京都外围的几个村庄,可当朝廷注意到他们,令京营大军针对西南方向设卡监视之后,他们再想行凶已经很难。譬如这次一支三百余人的山贼队伍,一头钻进西大营布下的埋伏里,几乎是全军覆没,即便那三个头领逃了出去,也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

秦贤说的没错,京营想要钻进横断山脉彻底剿灭这些山贼很难,但若只是单纯地封锁起来并非做不到,顶多就是双方形成僵持之势。

再然后,山贼哪有足够的补给?还是说在山中当野人?

裴越想不通,他也知道自己掌握的信息有限,无法从全局上分析,只是他可以确认这些山贼的日子不会好过,所以从听到这个消息开始心中泛起的担忧渐渐平息不少。

夜已经深了,桃花也回了卧房中,裴越起身正要吹灭蜡烛,忽然便听到屋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仿佛是有什么东西压到了青瓦。

跟随席先生修习武道和练气法门以来,裴越虽然距离高手还很远,但五感比起以前敏锐了许多。

他停下动作,仿佛定格在原地,只是右手悄悄探下书桌边沿下方,那里有一把他藏着的匕首。

他的神色很冷静,没有丝毫慌乱。

外面万籁俱静,仿佛裴越方才听到的声音是幻觉。

只有他的心跳声,轻微地响动着。

当裴越将匕首拔出来的时候,席先生清癯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书房外面的院子里,他先是目光温和地看了一眼裴越,然后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深夜来访,颇为无礼,更何况你还不走正门。是你自己下来,还是老夫请你下来?”

裴越放松下来,然后便听到房顶上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嘿,想不到这里还有高人啊。”


被人逼到墙角是什么滋味?

李子均这辈子从未体验过,但今日在这乡间野外,面对一个他打心底瞧不起的区区庶子,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原来这种滋味如此难堪与羞愤,令他几乎站不稳,周遭压抑又肃杀的气氛笼罩着他,这位京都里鼎鼎有名的大纨绔发现自己双腿在发抖。

如果时间能倒退,他肯定会制定一个更周详的计划,将裴越直接踩进地狱里,而不是这般儿戏地随意找茬。

很早以前他便知道定国公府有一个卑微的庶子,但就像以前的裴城一样,眼高于顶的李大少爷压根不会将裴越放在眼里。直到前段时间李氏回娘家探亲,席间说起裴越,言谈中诸多怨恨之词,李柄中仿佛没放在心上,李子均却暗暗记下来。

在打听清楚绿柳庄的方位后,他便带着几个纨绔同伴和一群手下,想要给裴越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然而——

裴越双眼盯着李子均,对其他人说道:“大家散开些,今日我要和他做个了断,是生是死,皆有天命,与旁人无关!”

邓载等人默默地散开,将那些躺在地上的打手们拖拽到路边。

谷范上前笑道:“越哥儿,不必搞得这么严重吧?”

裴越冷冷扫了他一眼:“不必?”

谷范当然有能力直接将裴越拖走,可是席先生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停在他身上,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便劝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但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怎么给父亲交代?到时候他真的能打残我,你就当体谅一下我的难处,成不?”

又冲着李子均吼道:“王八羔子,还不给越哥儿赔礼道歉?”

不待李子均开口,裴越便摇头道:“世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厮今日无缘无故折辱于我,将来必不会罢手,与其被他日夜惦记着,不若今日做个了断!”

他眸中尽皆悍不畏死之色,对李子均说道:“你不是想弄死我吗?也不用等以后了,一颗脑袋七斤半,有本事你今天就拿走,来啊!”

最后两个字用尽全力吼出来。

李子均身体晃了晃,面对已经进入癫狂状态暴走边缘的裴越,他心里的狂妄胆气如冰雪消融,瞬间面色发白,哪里还敢上前半步?

裴越踏出一步,面色狰狞道:“如你这般横行霸道的废物纨绔,仗着家中长辈的权势胡作非为,你不是喜欢将人当成草芥吗?老子今天给你这个机会,一命换一命,不亏!”

谷范连忙将裴越拦住,望着李子均怒道:“你他娘的给句话,要接这场死斗就接,不敢接就赶紧赔礼道歉,否则小爷也不管了!”

李子均身边的那些纨绔们,自从谷范丢出那句话后,已经不敢再插手这件事,此时看着裴越满面死志,顿时心中恍然,这不就是跟谷梁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吗?那位广平侯少年时就是以这种玉石俱焚的姿态面对都中将种子弟,这才保住门楣不被羞辱。

难怪那老鬼如此看重一个庶子,只有疯狗才喜欢疯狗!

此时在他们眼里,裴越就是一条见人便咬还不松口的小疯狗。

纵然心中怒骂,可这些纨绔也打定主意,以后坚决不跟这个庶子发生冲突,否则动不动就割掌死斗,谁能受得了?

李子均自然也想明白这个问题,他现在就很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出面,若是派手下来闹事该多好,自己也不会陷入这种难堪的境地。

只是眼下已经容不得他再想什么对策,眼见谷范快拦不住裴越,这位从小骄横霸道的纨绔微微低着头,声音极低说道:“裴越,对不住,今儿是我做错了。”

这次不等裴越开口,谷范便斥道:“你还是不是爷们?说话跟蚊子哼一样,早上没吃饭?”

李子均脸色发黑,在身旁纨绔有些诡异的眼神注视下,抬高声调说道:“裴越,我错了!”

裴越拍了拍谷范抱住自己的双臂示意他放开,眸中癫狂之色渐渐褪去,但面色依旧沉肃:“李少爷,你不会以为我稀罕你这声道歉吧?”

李子均愤然道:“那你还想怎样?”

裴越冷笑道:“你跑到这里作践我,又打伤我的兄弟,现在一句轻飘飘的认错就想了结此事?你长得这么美,就不要想得太美了。”

李子均指着那些手下说道:“我的马废了,这些手下也被你的人打伤了,难道你就没错?”

人群中,那位被裴越插了一匕首的纨绔眼神黯然,他没想到自己连匹马都不如。

裴越生生气笑了,说道:“你还跟我说马?大路朝天,你的人自己非要闯到水田里,关我屁事?我还没找你赔偿稻子被踩坏的损失呢!至于你手下这些废柴,他们听从你的命令先对我动手,被我先生阻止而已,事到如今,你还想颠倒黑白?”

李子均挣扎片刻,缓缓说道:“我认栽,你划出一条道来吧。”

裴越沉声道:“别的事情就算了,你抽王勇一鞭子,我也只抽你一鞭子!”

“你敢!”

李子均勃然大怒,今天已经丢人丢到姥姥家,如果真让裴越朝自己脸上抽一鞭子,估计往后他都没脸出门。

裴越却懒得跟他废话,示意席先生将他手中的马鞭夺下来。

谷范此刻觉得无比心累,但也无法真的坐视裴越在李子均脸上抽一鞭子,他并非是看重身份地位的人,但李柄中那个老乌龟很麻烦,真让他记恨上裴越,那是一万个李子均都比不上的祸患。

“越哥儿,给我一个面子,换个方法吧,要不你让李子均花钱消灾,行吗?”

谷范面色诚恳地说道。

裴越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李子均终于明白过来,连忙说道:“我愿意赔钱!”

谷范无奈又鄙夷地望着他说道:“多少?”

李子均伸出右掌说道:“五百两。”

谷范怒道:“你打发要饭的呢?还是说我兄弟稀罕你这点碎银子?”

他也懒得跟这废物扯皮下去,直接说道:“五千两银子,你要是再啰嗦,小爷也不管了,任你们斗个你死我活。”

李子均哭丧着脸,看那模样简直比死了老子娘还要心疼,只不过瞧着谷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最终也只能服软道:“五千两就五千两,但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银票,回去后我让人送来。”

谷范点头道:“这件事是我担着,你要赖账也行,不过我会在都中待几年,到时候见了面别怪我手黑。”

李子均气道:“我说话从来算话!”

谷范这才看着裴越微笑道:“越哥儿,毕竟没闹出人命,五千两银子也算是能给你那位兄弟一个交代,这事儿就这样算了吧?”

裴越沉默片刻后缓缓点头,没有再看李子均一眼。

李子均心中恨的发狂,可眼下是一句狠话都不敢说。

今天赔了银子又丢了脸面,他想着早晚要讨回来,你不过是个没人照看的庶子,就不信谷梁能护着你一辈子!

然而这时忽有三骑急匆匆赶来,当先那个年轻人还有一段距离时便飞身下马,大步流星一般冲过来,嘴里高声喊道:“越哥儿,出了什么事?”

裴越瞧见他脸上真诚的关切担忧之色,心中一暖,吩咐庄户们让开,上前迎道:“兄长,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秦贤,他后面还跟着薛蒙与谢璧。

“真没事?”秦贤担心地问道,他一眼便看见谷范和李子均,还有路边那些艰难站立肿着半边脸的打手们。

裴越微笑着说道:“一点小事已经解决,这二位是?”

他看向薛蒙和谢璧。

秦贤简单地介绍一番,而后郑重地说道:“越哥儿,左军机魏国公想见你。”

此言一出,在场绝大多数人都神色一变。

秦贤连忙说道:“是好事!上次你提点我的那两件事,魏国公听说之后对你十分赞赏,特意让我来请你,想当面和你谈谈。”

李子均听完这句话后,只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痛,似乎比身边那些被中年男人扇了耳光的手下还要痛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区区一个庶子,能得谷梁的看重已经是走了狗屎运,可如今连左军机都青睐有加,这世道也太荒诞了!

左军机是他爷爷李柄中的伯乐,更是大梁军中第一人。

今日之后,像李子均这种将门纨绔,除非做好了跟裴越换命的打算,谁还敢肆意凌辱这个少年?

绿柳庄的少年和庄户们,此时无不挺直腰杆,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兴奋的神色。

裴越望着秦贤眼底的那一抹暖意,先是感激地笑笑,然后摇头道:“让兄长白跑一趟是小弟的不对,但出府之前我便当众说过,来此为老祖宗祈福,不会沾惹其他事情。兄长,请回去之后禀报魏国公,小子年幼,出言无状,当不得他老人家如此看重,且军国大事何其重要,非我一黄口孺子可以置喙,恕不能领命。”

秦贤便有些急了,能够当面聆听左军机教诲,莫说他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军中大将谁不愿意?

如此大好机会却放弃,实在可惜。

裴越按着他的手臂说道:“兄长,就这样复命吧,本应请兄长去庄上小酌几杯,但此事不敢让魏国公久待,你我兄弟下次再聚。”

秦贤欲言又止,可见裴越如此坚决,便只能轻叹一声,领着一头雾水的薛蒙和谢璧打马离去。

待他们走后,裴越便招呼众人回庄,只留下李子均和他带来的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一个个面色如丧考妣。

谷范走在裴越身边,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物事一样,一直偏着头打量面色沉静的裴越,终于忍不住问道:“不后悔?”

裴越轻声道:“后悔什么?”

谷范故作姿态道:“那可是魏国公!你知道军中多少勋贵想求见他一面吗?”

裴越伸展了一下双臂,片刻后才摇头道:“你不懂。”

谷范很想一拳锤在这小子的脑袋上,但是一想到后面还跟着一个高深莫测的中年男人,登时有些泄气,看来自己还得努力修习,早晚有一天揍这小子一顿。

席先生自然没兴趣猜测谷范在想什么,此刻他正在回答桃花接连不断的疑问。

“先生,那位左军机是什么人呀?”

“很厉害的人,大梁的将士都归他管。”

“啊,那他想找少爷是好事吗?”

“不错,你家少爷也很厉害。”

“可是少爷没答应呢。”

“所以我才夸他很厉害。”

“不懂,但是少爷肯定厉害呀,咯咯。”

席先生听着少女发自内心的欢快笑声,也不禁露出温和的笑容,望着天上云卷云舒,他忽然觉得这世间依旧有趣,虽然再没有裴元那样惊才绝艳的天纵之才,也没有裴贞那样苦心孤诣匡扶社稷的忠贞之士,但看着少年起于青萍之末,将来腾于九天之上,未尝不是人间最美的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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