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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番外笔趣阁

今年脱单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咸阳城大牢。还是同一个牢房。扶苏挽起袖子,卷起儒袍下摆,脸上沾满黑灰。很难想象,出身高贵的大秦长公子,会变成这副样子。“呼~”扶苏双手握着一截竹筒,往面前的柴火吹气。好不容易生起的小火苗,被扶苏一吹瞬间熄灭,冒出大量黑烟。“咳咳……”扶苏被呛得咳个不停。“你还会干啥?生火都不会。”林然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扶苏一脸羞愧道:“先生教训的是,我确实没用。”看到扶苏沮丧的样子,林然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毕竟免费的劳力不好找。林然安稳道:“也不能说完全没用,至少你读过书,这叫男人比女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什么意思?”扶苏没听懂,一头雾水。林然随口解释:“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乞丐,一个宦官,都有自己的用处,不要妄自菲薄。”“原来...

主角:嬴政扶苏   更新:2025-02-18 15:5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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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嬴政扶苏的现代都市小说《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今年脱单”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咸阳城大牢。还是同一个牢房。扶苏挽起袖子,卷起儒袍下摆,脸上沾满黑灰。很难想象,出身高贵的大秦长公子,会变成这副样子。“呼~”扶苏双手握着一截竹筒,往面前的柴火吹气。好不容易生起的小火苗,被扶苏一吹瞬间熄灭,冒出大量黑烟。“咳咳……”扶苏被呛得咳个不停。“你还会干啥?生火都不会。”林然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扶苏一脸羞愧道:“先生教训的是,我确实没用。”看到扶苏沮丧的样子,林然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毕竟免费的劳力不好找。林然安稳道:“也不能说完全没用,至少你读过书,这叫男人比女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什么意思?”扶苏没听懂,一头雾水。林然随口解释:“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乞丐,一个宦官,都有自己的用处,不要妄自菲薄。”“原来...

《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咸阳城大牢。

还是同一个牢房。

扶苏挽起袖子,卷起儒袍下摆,脸上沾满黑灰。

很难想象,出身高贵的大秦长公子,会变成这副样子。

“呼~”

扶苏双手握着一截竹筒,往面前的柴火吹气。

好不容易生起的小火苗,被扶苏一吹瞬间熄灭,冒出大量黑烟。

“咳咳……”

扶苏被呛得咳个不停。

“你还会干啥?生火都不会。”

林然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

扶苏一脸羞愧道:“先生教训的是,我确实没用。”

看到扶苏沮丧的样子,林然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

毕竟免费的劳力不好找。

林然安稳道:“也不能说完全没用,至少你读过书,这叫男人比女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什么意思?”

扶苏没听懂,一头雾水。

林然随口解释:“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乞丐,一个宦官,都有自己的用处,不要妄自菲薄。”

“原来如此。”

扶苏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赵高也是男人比女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林然嘴角一抽,“别乱说,赵高没有工具。”

即使听不懂,扶苏也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不愧是林先生,轻易说出我听不懂的人生哲理。

“学生受教了。”

扶苏大受鼓舞,拿起竹筒继续吹气。

不多时。

一簇火苗喷发,柴火熊熊燃烧。

成了花脸猫的扶苏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先生,火生好了,可以开始酿酒了。”

林然走到柴火前,小心摆弄架在柴火上的蒸馏工具。

蒸馏工具十分简陋,大部分材料是竹子,需要接触火焰的部位,用的是精铜铸造的铜管。

“先生,流水了!”

扶苏激动地大喊。

林然脸一黑,给了扶苏一个爆栗,“你流水,你全家都流水。”

“确实流水了。”扶苏捂着脑袋十分委屈。

他所说的“流水”,是从一根削尖的竹筒中滴出了一滴水。

竹筒下方放着一个铜盆。

林然用手指沾了一滴水,含进口子。

“大概三十度,有点酒味了,把剩下的酒全倒进去。”

扶苏立马拿起酒壶,往蒸馏工具中倒酒。

一壶酒倒完,林然叫停。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粗糙的酒全部蒸发,含有酒精的蒸汽经过冷却提纯,就是度数更高的酒。

林然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对扶苏道:

“闲着也是闲着,昨天我们讲到哪了?”

扶苏嘿嘿一笑:“先生,您说秦人都是野蛮人。”

隔壁的嬴政绷不住了。

看林然鼓捣古怪的工具半天,嬴政耐心都快磨没了。

好不容易进入正题,你开场就说秦人是野蛮人!

嬴政有些疑惑:“朕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应该……没有吧。”赵高也有些蒙。

两人大眼瞪小眼。

很快,隔壁再次传来林然的声音:

“大秦从边陲地区发家,文化受到草原文化影响,骨子里透着野蛮气息。”

“李斯说过,士不产于秦,荀子说秦国无儒,秦国没有深厚的礼乐文化传统,很难产生本土人才。”

“结合商鞅变法弊端,你应该能更好地理解。”

闻言,扶苏茅塞顿开。

原来秦国没有本土人才,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开场白就如此深刻,那接下来的内容该有多精彩。

扶苏满怀期待,搬来小马扎坐到林然面前,像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林然却没有一点老师样子,撸起袖子,光膀子讲课。

“其次,秦国不讲人道主义,在中原各国废除人殉时,秦国却变本加厉,历代秦君殉葬者越来越多。”

“第三,大秦至今还有奴隶制。”

“奴隶制王朝可追溯到夏朝,应当完结于周朝,大秦代取周,竟然还搞奴隶制那一套,开历史倒车。”

“动不动就贬人为奴,把百姓不当人看,始皇帝还想万世,王八想骑凤凰背。”

扶苏正听到关键地方,林然突然不说了,忙问道:“然后呢?”

林然挑眉,“白日做梦。”

扶苏醒悟过来,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敢骂始皇帝是“王八”,按律要抄家问斩。

扶苏身为人子,感到丢人的同时,又有些不服气:

“奴隶制自古以来就有,不足以说明大秦文化野蛮。”

林然嘴角出现一丝弧度,“那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和你的老祖宗有关。”

“宣太后芈八子执政期间,韩国曾向秦求救,宣太后在朝堂上大谈私生活。”

“她说,我侍奉先王时,先王把腿压在我身上,我很难受;先王把身子压在我身上,我很愉悦。韩国向秦国求救,应该拿什么让秦国愉悦。”

“嘶~虎狼之词啊,一国太后在外交场合尚且如此,秦国文化之粗暴可见一斑。”

“所以,我说秦人是野蛮的,被秦人统治的大秦,也是野蛮的。”

“你……我……”

扶苏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一阵子,喊出一句“不可能”,不过底气明显不足。

没错,扶苏心虚了。

林然用一个个例子,揭开秦国文化野蛮的遮羞布。

身为秦人,宣太后的后人,始皇帝长子,从国家到家族,扶苏全方位被怼到心神崩溃。

同样崩溃的还有嬴政。

嬴政怎么也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大秦,竟是野蛮人国度。

更让他羞耻的是,老祖宗宣太后被拿出来举例。

这桩丑事已被赵氏宗室封存,除了宗室少数几个人,外人不可能知道。

林先生连这个都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莫非方士真的能掐会算!

“你听到没有?”

突然,嬴政红着眼睛看向赵高。

赵高仿佛被猛虎盯上,没了那玩意儿,极度恐惧之下差点没夹住,头摇得像拨浪鼓。

“奴婢耳背,什么都没听到。”

嬴政咬牙切齿:“希望你能一直耳背。”

赵高什么都不敢说,颤抖着低下头。

警告完赵高,嬴政平息激荡的心情,继续听隔壁动静。

另一边。

牢房里十分安静。

林然蹲在蒸馏工具前,盯着提纯的酒不断滴下。

扶苏蹲在墙角怀疑人生。

“嘀嗒~”

又是一滴酒滴进铜盆,林然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其实你不用担心,文化野蛮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需要时间的沉淀。”

“沉淀的第一步,先废除奴隶制,解放奴隶和奴仆,增加大秦实际人口,人口一多,土地就多了。”

“这就要说到实际人口和土地的关系。”


“谁?”

“是始皇帝吗?”

扶苏脱口而出,在他潜意识里,只有父皇有这个能力。

舒服了!

隔壁的嬴政嘴角疯狂上扬。

“扶苏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还不错。”

嬴政终于扬眉吐气,又问赵高:

“你觉得应该林先生说的是谁?”

这个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

赵高想都不想,奉承道:“当然是陛下。”

“不错,”嬴政抚恤而笑,“看来在扶苏心中,朕要比林先生重要。”

赵高面部肌肉抽动,心道您这也要比?犯不着吧。

嬴政的话还没结束。

“其实林先生的办法,正合朕的心意,朕早就发现,贵族和商贾相互勾结,动摇大秦根基。”

“殊不知,只要朕出手……”

然而,嬴政话还没说完,一道轻蔑的笑声传过来。

另一边。

林然叼着一根干草,半靠着墙壁悠然自得,语气轻松:

“不是我看不起始皇帝,这件事他还真办不了。”

扶苏心中一怔。

虽然和父皇有矛盾,但扶苏最崇拜的还是父皇。

在他印象里,就没父皇做不到的事。

如果连父皇都做不到,那只有……

扶苏眼前一亮,“莫非先生说的是自己?”

“不是。”

林然咬着干草摇头,“我一个将死之人,没那个闲工夫。”

扶苏眉头皱起:“不是先生,那是谁?”

林然望着窗外的光亮,露出一抹追忆之色,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仇富心理。”

“乞丐仇视富人,富人仇视更富的人,士大夫仇视贵族,贵族仇视皇族。”

“你问我谁会出手。”

“仆人、乞丐、官员、商人,贵族,每个人都可以。”

“想当初键盘在手,我一个人能喷几百个,年轻真好。”

此言一出,扶苏古怪地打量林然。

林先生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说话却老气横秋,出口便是哲理,还有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也许这就是自己和先生的境界差距吧。

扶苏仔细回味林然的话,似有所悟,语气略带试探:

“我懂了,先生的意思是,让他们互相检举。”

“孺子可教也。”林然赞许地看了眼扶苏。

能让这个书呆子开窍,可真不容易。

“都是林先生教得好,”扶苏拱手谦虚道,“我只能想到这里,请先生细说。”

“呸。”

林然吐掉干草,解释道:

“很简单,在算缗令之后,再添一条告缗令,凡是检举偷税漏税行为的人,给钱给爵位。”

“哈?”

扶苏大吃一惊:“还给爵位,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死脑筋。”

林然敲敲扶苏脑袋,“他们要检举的是有钱有权的人,给多点才能让他们动心。”

“还有,别忘了我昨天说的。”

扶苏捂着被敲打的地方,太过兴奋都忘了痛,大声惊呼:

“这次我真懂了,发布告缗令,一能鼓励大家互相检举,二能给秦人提供上升渠道,三能安抚百姓。”

“算缗令清算贵族,充实国库,告缗令给百姓活路。”

“活了,大秦真的活了!”

扶苏脑筋快速转动,满怀激动地畅想算缗告缗令前景。

林然比扶苏更自信。

算缗告缗令西汉才会出现,汉武帝通过这两道举措,增加国家收入,打击奴隶制残余,缓和土地兼并。

但因为针对的是商人,抑制了商业发展。

于是林然转移重心,提出重点打击贵族势力。

大秦不同于其他朝代,只要始皇帝还活着,贵族就是韭菜,割完一茬还有下一茬等着被割。

看到扶苏兴奋地手舞足蹈,林然一盆冷水浇上去:“别鬼叫了。”

“方法已经告诉你,以后消停点,读书读傻了,还真以为自己能救大秦。”

“人呢,死哪去了。”

林然对牢房外喊了一声。

“林先生。”

“啊,发生什么事了?”

送饭的狱卒小跑进来,看到尸体吓了一跳。

林然指着尸体:“拖走吧。”

“公子。”狱卒看向扶苏。

扶苏情绪顿时低落下来,流露出哀伤之色,闭上眼睛:

“按林先生说的办,以后牢门记得锁好,除了你谁也不准进。”

“小的知道了。”

狱卒不敢多说,把尸体拖出牢房,清洗掉血迹。

随着“哗哗”声响起,粗大的铁链锁住牢门。

扶苏郑重向林然一揖:“听林先生一言,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若先生不嫌弃,愿陪先生走完最后一程。”

有人陪自己解闷,还有酒菜供应,林然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陪我没问题,求你别折腾了,给我留个体面的死法。”

扶苏今天这一折腾,传到嬴政耳里,林然罪行又要加重。

车裂?还是凌迟?

“唉。”

林然唉声叹气。

“都是我害了先生。”

扶苏嘴上认错,心思却发散开。

不行,林先生这样的人才,堪比管仲乐毅,绝对不能死!

与此同时。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安静异常。

嬴政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向外面走去。

知道嬴政心情不好,赵高捧着做好的笔记,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沿途狱卒们跪了一地,浑身颤抖等待嬴政发落。

差点让死囚越狱,按照严苛的秦律,当腰斩,家人贬为奴隶。

嬴政走到昭狱门口,淡淡道:

“廷尉是谁?”

廷尉是九卿之一,掌管全国的监狱和诉讼。

很不幸,咸阳城昭狱归廷尉管辖。

赵高心里咯噔一下。

嬴政不可能不认识廷尉,这样问代表对方要倒霉了。

至于廷尉是谁……

赵高突然想笑:“禀陛下,廷尉目前由丞相李斯暂代。”

“李斯?很好。”

嬴政语气听不出喜怒,手一伸:

“拿来。”

赵高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把竹简奉上。

嬴政目光从竹简上扫过,每一个字都印到脑海。

“算缗告缗令,一个方士不可能想到这样的国策。”

“林然,你究竟是谁?”

“在朕弄清楚前,你想死都不成。”

念及此处,嬴政“啪”的一声合上竹简,跳上马车回宫。

深夜。

一群黑衣剑士离开咸阳宫。

天亮前,昭狱被黑衣剑士接管,狱卒们无声无息消失。


此时正是饭点。

“林先生,按照您中午的吩咐,主食是清蒸鲤鱼,红烧猪蹄。”

“饭后甜点是刚摘的橘子。”

“这是您的箸。”

狱卒摆好饭菜,恭敬地递上两根玉质长条器物。

这是箸,也就是筷子。

接过白玉打造的筷子,林然夹起一块鲤鱼放入口中。

“还算凑合。”

听到林然的评价,狱卒松了口气,又对扶苏行礼:

“公子,林先生,您们吃,小的先行告退。”

说完退出牢房,连牢门都没关。

别人坐牢靠看守,林然坐牢全靠自觉。

“别愣着了,先吃饭。”

林然一边吃鱼,一边招呼扶苏。

扶苏从呆滞中回神,眼中渐渐多了一些神采,摇了摇头:

“我吃不下,先生吃吧。”

“还在想昨天的事?”林然挑眉,“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学生献丑了。”

扶苏拱手一礼,组织一下语言,说出自己的想法:

“商君变法,首先在一个法字,大秦以法治国,刑罚严苛。”

“《礼记·檀弓下》记载,孔子与子路路过泰山,遇妇人啼哭,问之原因,妇人回答,我舅舅死于虎,丈夫又死于虎,今天我儿子又死于虎。”

“子路问曰:为何不离去?”

“妇人回答:无苛政。”

“孔子遂感叹苛政猛于虎。”

林然对故事不予评价,吐出一根鱼刺,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觉得,要想改变秦国困境,首先要重修秦律,删除严苛法律,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扶苏说完期待地看向林然。

“说得不错,至少没犯糊涂。”

林然撇撇嘴,“我还以为你要抛弃依法治国,搞儒家那一套。”

扶苏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连忙凑了过来,替林然倒酒。

“林先生,我知道您还有话没说,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吧。”

这是在表决心,希望能得到林然的指点。

“你还有受虐的爱好?”

林然打了个冷颤,听说古代有龙阳之癖。

扶苏白白净净,长得不差,颇有小受的气质。

“咦~”

林然嫌弃地离他远了点。

扶苏却误会了:“我就知道有不足的地方,请先生指教。”

见扶苏态度诚恳,林然也不人心瞒他,叹了口气:“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惜目前做不到。”

“为何?”扶苏失声大喊。

自己想了一夜的对策,结果却做不到,扶苏哪能甘心。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变法和重修法律,本质上是一样的,会触动许多人利益。”

“贸然重修法律,会死很多无辜的人,懂吗?”

“法律虽然严苛,但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就不会反抗。”

“说起来好像很贱,但人类的本质就是贱,九九六,零零七,人们一边喊没人性,一边干得比谁都起劲。”

林然回想自己上一世经历,一时悲从心起,吨吨吨灌下几口酒。

“唉,苦酒入喉心做痛。”

牢房内响起林然的叹息声。

九九六,零零七?

又是扶苏没听过的东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扶苏听不懂了。

好在大部分内容他都懂。

“是啊,人确实贱。”

“始皇帝修长城,发动徭役戍边,百姓死伤无数,但他们一边喊苦,却又不敢反抗。”

“看到这样的大秦,我的心好痛。”

扶苏喃喃自语,突然一把拿起酒壶,直接对口吹。

“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扶苏悲怆的歌声在牢房中回荡。

“玛德,遇到文青了。”

林然无力吐槽,抓起盘子里的猪蹄,一边啃一边听扶苏唱歌。

屈原的《离骚》,本来就是一首抒情诗,是《楚辞》的代表作,真正的用法是唱,不是读,更不是背诵!

不是背诵!

绝对不是背诵!

重要的事情需要重复三遍。

一首《离骚》被扶苏唱出来,没有任何技巧,全是感情。

林然实在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打断扶苏:“求你别唱了。”

歌声戛然而止。

“嗝~”

扶苏喝掉半壶酒,打了个酒嗝,从袖子里掏出一团白布。

白布密密麻麻写满了小篆。

“林先生,你这样的大才,不应该憋屈地死在牢狱中。”

“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拿着去找蒙毅,我与他有点交情,蒙毅看完信会安排你去长城。”

“镇守长城的是蒙恬,蒙恬有你的帮忙,应该能驱逐匈奴。”

林然接过白布,入眼全是苍蝇大小的小篆。

林然仿佛回到幼儿园。

面对写满白布的小篆,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字。

“这不好吧。”林然准备拒绝。

越狱属于主动作死。

主动作死没有奖励。

他还没死过,谁知道死后有没有重来的机会,要是没有,岂不是亏大了。

“林先生放心,有我在,您大摇大摆走出去都没事。”

“来人,送先生上路。”

扶苏话音刚落,几个狱卒走进牢房,架着林然就往外走。

“风萧萧兮易水寒,先生,下一次见面,恐怕是在地下了。”

“学生敬你一杯!”

啥情况?

林然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腾了空,没办法落地。

两个强壮的狱卒,一左一右架着林然向外狂奔。

“不,我不走……”

林然突然反应过来。

这应该算被动越狱。

没错,不是自己要越狱,是有好心人强迫自己越狱!

这时,前方又有两个狱卒出现。

“站住,你们要干什么?”

狱卒大喝一声,拔出腰刀就要砍过来。

林然伸长脖子,一脸期待。

对,是狱卒就来砍我!

不要怜惜我!

“奉公子之命,送先生离开,谁敢阻拦!”

架着林然的狱卒暴喝。

眼看刀就要看到林然,猛的顿在半空。

接着刀收了回去,拦路的狱卒立马让开路,装作没看到。

“沃特玛!”

林然气得想骂人。

与此同时。

一墙之隔的嬴政怒从心起。

“逆子!”

“反了,反了,竟敢私放死囚,他以为他是谁!”

“还敢勾结蒙毅、蒙恬,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改天要造朕的反?”

赵高立马跪下求情:

“扶苏公子喝醉了,才会犯下错事,请陛下息怒。”

“蒙恬、蒙毅和扶苏公子私交甚好,但对大秦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陛下。”

看似求情,但每个字都在刺激嬴政神经。

嬴政一脚踹倒赵高,“狗东西,还愣着作甚,把人追回来。”

“不准暴露自己。”

赵高被踢得滚了几圈,沾了一身泥,额头伤口溢出血,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狼狈至极。

“奴婢这就去。”

赵高慌忙爬起来追赶林然。

终于,在牢狱大门口,赵高追了上来。

“滚回去!”

赵高脸色阴沉,亮出中车府令腰牌。

架着林然的狱卒脸色一变。

中车府令掌管皇帝车辇,出行必定随侍皇帝左右。

中车府令在此,那陛下……

狱卒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架着林然扭头就跑。

“好人呐,谢谢!”

远远的,传来林然真挚的感谢声。

能不感谢嘛,再往外迈一步,就出了昭狱,那他想死都难了。


这是一个学生还有态度吗?

“砰!”

林然拍案而起,“欺人太甚!”

看到林然发脾气,狱卒才觉得正常。

这才是正常犯人该有的反应!

谁知林然下一句话,差点让狱卒怀疑人生。

“明明只剩十几天就能死了,他凭啥延长到三个月!”

林然很难不生气。

在牢里待了十几天,十几天啊,知道这十几天怎么过的吗!

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电,上个厕所还要用厕筹。

要不是扶苏陪着,人都能憋疯。

现在你说还有三个月!

扶苏连忙安慰:“老师,您别生气。”

“这件事怪我,都怪我强迫老师越狱,连累老师被始皇帝迁怒。”

“如果不是我,老师能早点去死。”

“请老师责罚。”

嘴上说着责罚,扶苏低着头,嘴角一个劲抽搐。

狱卒靠得近,看得很清楚。

这分明是在忍笑!

一股寒意直冲狱卒天灵盖。

越来越不对劲了。

作为老师的林然被判死刑,竟然还嫌死得不够快。

作为学生的扶苏,老师都要死了,还有心情笑。

疯了!

一定是疯了!

狱卒感觉面前的两人病得不轻。

没错,扶苏确实想笑,担心被说成不孝之徒,只能装出悲伤表情。

扶苏一直希望老师能活下去,每晚死一天,就多一分希望。

此时此刻,真想给父皇磕一个。

因为角度问题,林然没有注意到扶苏的表情变化。

面对扶苏的安慰,林然心情更差了。

“你说得不对,始皇帝的借口是口无遮拦,至今未婚。”

“口无遮拦我能理解,大不了以后少说话,至今未婚什么鬼,我单身吃他家大米啦!”

“不结婚也有罪吗?”

扶苏缓缓举起手,忍不住提醒:

“秦律规定,男子六尺四寸,女子六尺四寸必须婚配。”

“否则就是违法行为。”

说到这里,扶苏抬头打量林然。

“老师身高八尺,容貌甚伟,没想到尚未娶妻。”

“也对,老师能力太强,没几个女子能配得上您。”

你最好说的是“能力”。

“别说了。”

林然打断扶苏,“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扶苏眼睛一亮,“是老师的心上人吗?”

“那就是师娘了。”

“老师为什么不和师娘成亲?是不是遇到困难?”

“只要您开口,学生上刀山下火海,一定让您与师娘团聚。”

扶苏想法很单纯。

如果真有师娘,老师应该不会想死了。

“住嘴!”

林然太阳穴突突直跳,抄起筷子敲了下扶苏的脑袋。

“没有静静这个人。”

“大秦的婚姻法问题很大。”

“六尺二寸的女孩还没成年,花骨朵一样的年纪,你们也下得去手,禽兽!”

扶苏被打后毫无怨言,反而附和:

“老师教训的是,学生受教,老师说婚姻法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对扶苏而言,老师说的话都是对的,根本不用怀疑。

狱卒看到这里,快被这师生二人折磨疯了。

实在不吐不快:“林先生,您这话不对啊。”

“哪里不对?”

林然还没开口,扶苏抢先维护老师的观点。

虽然语气温和,但身份摆在那里,一句话就让狱卒感到压力。

狱卒硬着头皮解释:“这些年一直在打仗,国家人口减少,早点成亲就能早点生孩子。”

林然深深看了一眼狱卒。

这年头能懂这个道理,不是普通百姓能做到的。

“你当狱卒真是屈才了。”

林然淡然一笑,“你成亲了吗?”

“成亲了。”狱卒点头。

“多大年纪成亲的?”

“十八岁,贱内十五岁,我儿子现在都会跑了。”

“啧啧~”林然毫不掩饰鄙夷,“那你也是禽兽。”

攻击性需要这么强吗?


大秦二世而亡?

一进门就听到这种言论,嬴政脸色铁青。

赵高察言观色,开口道:

“大胆!敢诅咒大秦,林然妖言惑众,罪该万死。”

说着用眼神示意狱卒。

狱卒正准备冲进去抓人,却见嬴政轻轻摇头:

“都给朕退下。”

“朕倒要听听,朕的大秦为何在他口中会二世而亡。”

几个狱卒偷偷看向赵高。

以他们的身份,哪里知道嬴政的身份。

倒是赵高经常来,狱卒们都认识他。

赵高急得直冒汗,这时候看我干嘛!

“都聋了吗,陛下让你们退下,还愣着干嘛,滚。”

嬴政眼睛微微眯起:“赵高,你的话好像比朕管用。”

赵高毫不迟疑跪下解释:

“陛下看错了。”

“这些贱人被陛下震慑,吓得六神无主,急病乱投医,还以为奴婢能救他们呢。”

嬴政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高,只一眼就看得赵高心惊胆战。

“呵~也许是朕看错了。”

“找个干净的牢房,朕要听听这位林先生的高论。”

“高论”二字嬴政咬得很重,清楚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起杀心了。

赵高不敢耽搁,连忙带嬴政进入一间牢房。

和普通牢房不同,这间牢房四面都是岩石墙壁,没有栅栏,只有一个小孔能看到对面。

赵高笑着解释道:“陛下,这间牢房平时用来审讯犯人,隔音效果最好,还能透过小孔听到隔壁动静。”

话音刚落,小孔里传出声音。

“准确的说,大秦不是二世而亡。”

林然翘着二郎腿,手持半根鸡腿,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

扶苏眼前一亮,追问:“那先生为何又说二世而亡?”

“笨!”

“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反正都要死了,林然百无禁忌,该骂就得骂:

“有种东西叫亡国之君,秦三世在位时间太短,大秦名存实亡,所以说二世而亡,而非三世而亡。”

扶苏听后表示不服:“我父……父亲说始皇帝英明神武,大秦蒸蒸日上,能传千世万世……”

隔壁牢房,嬴政老怀大慰。

扶苏表面上冲撞他,背地里还是很尊敬他的嘛。

能被扶苏肯定,秦始皇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脸上还是绷着,冷哼:

“逆子,净说些漂亮话,朕的大秦当然能传万世,何须他多嘴。”

扶苏得到嬴政欢心,赵高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嬴政高兴,赵高只能拍马屁:

“陛下说的是,大秦有陛下在,能传千秋万世……”

话还没说完,小孔又传来林然不屑的笑声。

“狗屁万世。”

“夏启建立夏朝,持续四百七十一年,商汤建商朝,被周武王所灭,国祚五百一十年。”

“周朝你应该清楚,存在多少年?”

林然撇撇嘴,把话题抛给扶苏。

扶苏饱读诗书,当然知道周朝存在多少年,张口就来:

“周延续至今,被始皇帝一统,大约有七百九十年。”

“看来你的书没白读。”

林然微微颔首:“准确的说周朝有七百九十一年,但有五百年是春秋战国乱世,周朝名存实亡。”

“何谓春秋?何谓战国?”

扶苏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忍不住询问。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哪来这么多问题,春秋说法出自孔子《春秋》一书,战国则是从三家分晋开始,战乱频繁,故称战国。”

战国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来源于西汉的《战国策》。

不过现在没有西汉,也没有《战国策》,林然只能换种方法解释。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划分很贴切,学生受教了。”

“你懂了?”

“我看你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林然丢掉鸡骨头,喝下一口米酒,酒壮怂人胆。

“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史车轮滚滚而来。”

“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或许是这样,但不全对,是历史选择了始皇帝。”

“大秦奋六世余烈,没有始皇帝,也有下一个皇帝,迟早能统一。”

“我不是否认始皇帝的功绩,没始皇帝,统一会来得更晚。”

“再者,再兴盛的王朝,终究有分裂的一天,周朝的今天,就是大秦的明天,只不过大秦死得更快,最多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隔壁牢房针落可闻。

嬴政出离愤怒了。

什么叫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什么叫大秦死得更快,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无稽之谈!”

“朕自继位以来,扫平六国,号令天下,天下莫敢不从。”

“一个招摇撞骗的方士,也配谈论大秦,朕早该杀死他。”

嬴政眼神凶光闪烁,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气氛一时间降到冰点。

赵高心有戚戚,壮着胆子道:

“陛下,林然满口胡言,和他待在一起,迟早要被妖言蛊惑,请陛下放扶苏公子出来。”

赵高真是为扶苏着想?

才怪!

赵高巴不得扶苏被洗脑,要是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更好了。

现在为扶苏求情,实际上是在给嬴政上眼药。

“闭嘴!”

嬴政瞪了赵高一眼:“你在教朕做事?”

赵高立刻赔罪:“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

嬴政继续倾听小孔对面的动静,一边感叹: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有点道理。”

“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见识,怪不得能把扶苏哄得团团转。”

上一秒还暴跳如雷,下一秒又称赞林然。

这就是嬴政,任何事情都分得很清楚,绝不混为一谈。

赵高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

您是皇帝,您说得都对。

此时,另一边的扶苏人都麻了。

听完林然的讲述,愈发觉得大秦要完是怎么回事?

内心一番挣扎后,扶苏决定和林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林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有大秦难以长存的感觉。”

“父……父亲说过,始皇帝残暴无情,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大秦看似强盛,实则民不聊生。”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大秦真的二世而亡,那弊端在哪?还是说始皇帝真是暴君?”

林然差点把酒喷出来。

这位仁兄老爹是谁啊,李斯还是蒙恬?敢这么说嬴政,九族不想要了。

“始皇帝是不是暴君。”

林然清了清嗓子,又道:

“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看待。”


“好,说得真好。”

嬴政目光扫过两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突然看向装死人的赵高,问道:

“李斯、尉缭都是国之栋梁,一个说林然是奸佞,一个说林然是不世奇才。”

“赵高,你说朕该信谁?”

“刷”的一下,又是两道目光看过来。

压力给到赵高这边。

面对李斯冷漠的目光,尉缭带笑的笑脸,赵高惊出一身汗。

说李斯说得对,要得罪尉缭。

反之,赞成尉缭,要得罪更狠的李斯。

最重要的是,嬴政态度不明,一句话说错,就有杀身之祸。

赵高艰难吞了口唾沫,决定稳一手:

“奴婢不懂朝政,也不会识人,国尉说林先生是大贤,应该错不了。”

“奴婢也读过《孟子》,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林先生待在牢狱中,未尝不是一次历练,历练好了,陛下随时都能提出来使用。”

言下之意,林然是大才,但没必要放出来,继续关着吧。

好话歹话都让赵高说了,两边都不得罪。

以前赵高经常这么干,嬴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啪啪啪……”

殿内响起清脆的掌声。

掌声每一下都像拍在赵高心里,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赵高深深埋起头:“奴婢失言,请陛下恕罪。”

“臣有罪,请陛下息怒。”

赵高、尉缭也感觉到一丝凶险,异口同声请罪。

嬴政竖起宝剑,寒光熠熠的剑身倒映着他的侧脸。

年近半百,两鬓几缕霜发格外刺眼。

“你们怎能会有罪?”

“一个忙着铲除异己,一言不合就对政敌喊打喊杀。”

“一个装老糊涂,搅稀泥,学王翦明哲保身,还有一个溜须拍马,四处逢源,谁都不敢得罪。”

“好啊,朕的三位肱骨大臣,说到现在都没人想着解决问题,大秦何愁不灭,何愁二世不亡?”

“千百年后,史家春秋笔一挥。”

“暴君嬴政,残暴无道,在位时民不聊生,后世之君无能,秦二世而亡。”

嬴政平淡的话语在咸阳宫内回荡,掩饰不住哀伤之色。

“臣……臣罪该万死。”

李斯脸色霎时一白,宁愿看到嬴政发怒,也不想看到嬴政悲伤。

满朝文武都知道,始皇帝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臣子更狠。

始皇帝不会主动找臣子麻烦,不主动杀功臣,只是臣子不犯错则已,一犯错,三族、九族走起。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始皇帝指出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朝中大半的臣子都有这些毛病。

李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何始皇帝会悲伤。

始皇帝悲伤,比愤怒还严重!

尉缭心有戚戚,枯瘦的身躯匍匐下来,颤声道:

“陛下,臣年老体衰,考虑有不当之处,请给臣一点时间。”

有尉缭带头,李斯只能附和:

“臣没休息好,说了一些混账话,请陛下息怒,容臣回去思考对策,一定给陛下满意答复。”

“滚!”

嬴政冷冷吐出一个字。

“臣等告退。”

李斯、尉缭擦擦额头汗水,忙不迭拱手退出咸阳宫。

嬴政扫了眼赵高:

“你也滚吧,回去好好教导胡亥,别像他兄长一样。”

“奴婢告退。”

赵高如蒙大赦,逃似的小跑离开。

寂静的咸阳宫内,嬴政独自一人持剑立在灯前。

油灯静静燃烧。

“啪嗒”一声,发出一声爆豆般声响。

嬴政眼中映照着火苗,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自己真的老了!

犹记得当初父皇死前,也是两鬓斑白,躺在病榻上离世。

临死前不甘、留恋的眼神,嬴政至今无法忘怀。

所以嬴政有些畏惧死亡,怕死后大秦破灭,子孙无法延续。

以前嬴政努力不想死后的事,如今被林然血淋淋的撕开,秦二世而亡,恐怕和自己时间不多了有关。

意识到这点,嬴政才会觉得哀伤。

才会对李斯、尉缭等人失望。

想想也觉得讽刺,方士炼丹蛊惑嬴政能长生,现在有个方士跳出来,说自己会死,秦二世而亡。

“朕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谁对大秦有威胁,朕便杀谁!”

嬴政眼神陡然转冷,挥剑斩断油灯灯芯,殿内陷入黑暗。

……

第二天黄昏。

李斯和尉缭一前一后进宫。

嬴政身穿黑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腰配长剑坐于台阶上。

见始皇帝如此正式,李斯忍不住紧张起来,上前长揖:

“陛下,臣彻夜未眠,想出上中下三策,可解决商君之法弊端。”

嬴政只说了一字:“说。”

李斯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努力打起精神,朗声道:

“下策,改革二十等军功爵。”

“不再只是授予相应资格,而是给予一定的钱财,有功者可用钱财买地、买房、买仆人。”

嬴政一针见血:“钱从哪来?”

“开源节流。”

“首先,对外作战,以战养战,将缴获的钱粮赏赐功臣。”

“其次,缩减官员开支,臣算过一笔账,缩减官员一半俸禄,每年能省下十几万石粮食。”

一旁,尉缭心道李斯好狠。

缩减官员开支,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官员们要恨死李斯。

嬴政饶有兴致问道:“中策呢?”

“中策,鼓励底层百姓从商。”

“商君之法的问题,在于阻断秦人其他出路,臣觉得当开辟出路。”

“孔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管子建青楼,赚取钱财,商圣范蠡辅佐勾践吞吴,富甲天下,吕不韦也有奇货可居。”

“可见,商贾虽为贱业,未尝不是一条出路,还能为大秦积累财富。”

嬴政听到这里,总算有了一丝兴趣,迫不及待催促:“下策。”

见此,李斯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出发点没错,接下来就是自己表现的时候。

李斯朗声道:“上策,轻徭薄赋。”

“减轻百姓的徭役,减少百姓的税收,百姓负担便会减小,只要能活下去,百姓绝不会造反。”

尉缭瞳孔猛地一缩,见鬼一般看向李斯,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轻徭薄赋!

这是自私的李斯会说出的话?

上中下三策任何一条,一旦实施,李斯会树立大量敌人。

难道李斯突然改性了?

也会舍己为人?

尉缭百思不得其解。


赵高展开竹简,用尖细的嗓音念出内容。

“新增税收算缗,以缗钱为货币单位,一缗为一贯,一贯一千钱,一算为一百二十钱。”

“课税对象为清算商人、手工业者、贵族田地和资产,缴纳相应缗钱。”

“资产超过应有的资格,处以重额罚金,情节严重者,抄家灭族。”

“告……”

“够了。”

嬴政出声打断赵高:“众卿认为这个计策如何?”

一名官员小声反驳:“此举恐怕不妥,财产属于私有物品。”

“不对吧。”

嬴政表情有些疑惑,“刚刚是谁说二十等军功爵不能动。”

“爵位应该拥有多少资产,二十等军功爵规定得很清楚,算缗令是依法办事。”

“你反对算缗令,莫非是心虚?”

“臣没有。”大臣头摇得飞快。

但嬴政不给他解释机会,直接对李斯道:“李斯,算缗令颁布后,第一个清算他的资产。”

李斯脸色很难看,心知自己又成挡箭牌了。

其他大臣也反应过来。

原来嬴政总结那些意见,是给他们挖的坑。

再有人反对,嬴政就该拿商人和俸禄说事了。

没办法,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

自朝会开始,一直装聋作哑的尉缭突然站出来:

“此计甚好。”

“臣早就发现,一些贵族正享受着不该有的待遇。”

“颁发算缗令,不比破坏二十等军功爵,就能惩治不法之徒,还能充实国库,收拢民心。”

“如此一石三鸟之策,老夫闻所未闻,此策当为国策,献上此策之人确实是治国之能臣。”

“臣惭愧,想知道这位能臣是谁?”

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说一堆。

嬴政对尉缭的举动十二分满意,顺势推出林然:

“告诉你也无妨,此人名为林然,身份不过是方士,却能想出此等国策,尔等还有何话说?”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就差指着大臣们鼻子骂他们没用。

一些大臣脸色铁青,敢怒不敢言。

蒙毅是坚定的嬴政拥趸,见风向不对,立马发声响应:

“诚如国尉所言,算缗令当立为国策,蒙家世代深受大秦恩典,蒙毅不才,愿第二个算缗。”

“林然是国之大贤,恳请陛下放下身份偏见,招林然入朝为官。”

大臣们听到蒙毅的话,一个个像是被雷劈中,劈得外焦里嫩。

自从王翦隐居后,王家走向下坡路,蒙家成了大秦第一家族,名下资产不计其数。

蒙毅带头求算缗,其他大臣有的选吗?

于是,大臣们高呼“陛下圣明”,求嬴政快来查自己。

同时,他们也记住一个名字——林然!

看到大臣们“自愿”被查,嬴政笑得很开心,吩咐道:

“李斯,你来主持算缗令,不要再让朕失望。”

嬴政一笑,生死难料。

李斯一口老血憋在心里,差点没晕过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斯也是贵族的一员,知道贵族内部的龌龊。

真要查下去,没几个贵族是干净的。

查,会得罪一票人。

不查,会惹怒嬴政。

李斯没有选择,苦笑着回复:“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似是想起什么,李斯咬着牙:

“陛下,林先生是大贤,臣附议上卿蒙毅,请林先生为国效力。”

清楚李斯性格的大臣们像见鬼一样,一脸不可思议。

李斯竟然为仇人说话。

殊不知,这才是李斯的算计。

昭狱被黑冰台接手,李斯没办法对付林然,只要林然走上朝堂,李斯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他。

“此事朕自有打算。”

“散了吧。”

嬴政深深看了眼李斯,直接宣布散会,起身走出大殿。

李斯还保持躬身作揖姿势,久久没有动作,宛若一尊雕像。

“丞相,救命啊。”

一些偷税漏税严重的官员,深知大难临头,求到李斯面前。

“现在知道慌了?”

“刚才反对我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的。”

李斯回过神,心中冷笑,直接拂袖而去。

……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也许是为了做出成绩,也许是为了报复大臣们。

李斯第二天就展开行动。

先是带着官吏,冲入被嬴政点名第一个查的大臣家中。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该大臣爵位只是大良造,却拥有田地上万亩,仆人上百,名下宅邸超过二十座。

这样的资产,远超大良造应有的。

得儿,也不用罚了。

李斯大笔一挥,抄家!

于是,第一位被抄家的贵族出现。

因为资产太多,抄家足足抄了两天。

把抄出来的东西送入宫中,李斯马不停蹄,开始查蒙毅。

蒙毅代表的是蒙家。

蒙家时代服侍秦君,一家子都是彻侯,资产额度非常高。

即便如此,蒙家还是超标了。

当手下把资产清单摆到李斯面前,李斯都吸了口气。

光咸阳附近的良田,蒙家就拥有上万顷,仆人过千,宅邸数以百计,连起来能绕皇宫一圈。

饶是李斯见多识广,此刻眼睛都红了。

“我爷爷蒙骜,我父亲蒙武,家兄蒙恬,打仗太厉害,历代秦君赏赐太多,蒙家也不想要啊。”

当李斯问罪时,蒙毅高昂着头,就差拿鼻孔看他了。

“会打仗了不起是吧!”

李斯撕碎资产清单,黑着脸离开。

接下来清算的官员遭了殃。

只要资产超过限额一点就会受到重罚。

许多官员底裤都罚没了,被抄家的人也有不少。

……

五天后。

一堆奏折摆在嬴政案头。

这些是李斯主持算缗令的初步成果。

“砰”的一声巨响。

嬴政看完奏折,气得一拳捶在案上。

“好啊,都是朕的好臣子。”

“朕的大良造,查抄家产十万贯半两钱,仆人一百三十人,田地一万三千余亩。”

“一个大庶长,查出百万贯半两钱,仆人三百余人,田地五万余亩。”

“还有少上造,又更等等,仅钱币就超过大秦三年税收。”

“都是朕的钱!”

“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偷税漏税,贪墨朕的钱!”

殿内回荡着嬴政的怒吼声。

宦官宫女跪在宫门外,吓得抖如筛糠,大气都不敢喘。

“赵高,你说。”

嬴政瞪着眼睛看向赵高。

赵高额头青筋直跳,你问我,我问谁啊。


“始皇帝十五年,始皇向丞相问策,策略与林姓方士同,始皇惊疑,严词责问李斯。”

“李斯曰,士可杀,不可辱,以头撞柱,惜哉!壮哉!”

也就几个呼吸功夫,史官写满几根竹简。

嬴政嘴角狠狠一抽。

“臣——冤枉!”

这时,血流满面的李斯,做了个尔康伸手姿势,仰天悲呼。

悲呼声绕梁久久不绝。

李斯头一歪。

“丞相!”

蒙毅尖叫着跑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指试探李斯鼻息。

“陛下,丞相他……他……”

听到蒙毅颤抖的声音,嬴政变了脸色,紧张道:“他怎么了?”

“他晕过去了。”蒙毅嘿嘿一笑。

“你!”

嬴政眼皮狂跳,“下次说话别大喘气。”

“传御医。”

御医赶到后,确认李斯只是流血过多昏迷,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静养。

嬴政叹了口气:

“尉缭,李斯休息期间,你接管算缗告缗令,蒙毅按照林……”

嬴政看了眼昏迷的李斯,继续道:

“按照李斯的策略,着手准备废除奴隶制,三日内朕要看到成效。”

“臣遵旨。”

蒙毅、尉缭躬身领命。

“退下吧。”嬴政摆摆手。

等所有人都离开,咸阳宫内只剩嬴政一人。

嬴政望着丝绸上的字迹,喃喃自语:“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吗?”

“来人。”

一名黑冰台成员默默走进来。

“把刚才发生的事,传递给林先生。”

“士可杀,不可辱?可笑。”

夜里。

咸阳城昭狱。

“林先生,开饭了!”

狱卒打开牢门,摆好饭菜,扯开嗓子吆喝。

听到动静,林然睁开眼睛,走到饭桌旁坐下。

秦朝没有桌子,只有低矮的几和案,没有椅子,只有席。

所以有席地而坐的说法。

林然没有跪坐习惯,直接盘腿而坐,抓起一根鸡腿就啃。

狱卒准备给林然倒酒。

扶苏走过来,顶替了狱卒的工作。

那副殷勤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位是大秦长公子。

“唉。”

狱卒突然叹了口气。

叹息声引起扶苏注意,问道:“你有心事?”

狱卒回答:“林先生的判决下来了。”

“一派胡言。”

扶苏瞪了狱卒一眼,“老师早就被判腰斩于市,只剩半个月就要行刑了。”

说到此处,扶苏眼底浮现一抹哀伤。

林然呵呵一笑:“不必伤心。”

“生与死谁都逃不开。”

“每一个统治者上位后,都会做两件事。”

“一件是修陵墓,这是死。”

“另一件是追求长生,这是生。”

“就说始皇帝吧,一边修庞大的秦始皇陵,一边求方士炼仙丹。”

“不是很矛盾吗?”

扶苏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

“始皇帝确实很矛盾,要是能像先生一样豁达,能少死很多人。”

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在这?

狱卒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扎聋。

面前的师生二人,讨论的内容实在劲爆。

狱卒害怕再听下去,被始皇帝知道,脑袋估计要搬家。

狱卒慌忙插嘴:“林先生,小的没有说谎,您有新的判决。”

林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狱卒想起始皇帝的吩咐,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声复述:

“始皇帝说先生口无遮拦,并且至今未婚,判处先生枭首弃市,三个月后执行。”

“噗——”

林然一口酒喷出来。

狱卒没来得及躲避,被喷了一脸。

这番话给林然整不自信了。

转头问扶苏:“我之前的判决是啥来着?”

扶苏一愣。

老师这是什么记性,明明刚刚才说的。

没办法,谁让他是老师呢。

扶苏只能重复一遍:“老师的判决是腰斩弃市,恭喜老师,腰斩改成枭首,死前能少点痛苦。

狱卒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师被判死刑,学生不仅不伤心,反而恭喜老师。


“上策,轻徭薄赋,缩减官员俸禄……”

“中策,鼓励底层百姓从商……”

“下策,改革二十等军功爵,开源节流,对外征战……”

李斯负手而立,声音抑扬顿挫极富节奏感,有条不紊说出对策。

经过一天一夜的整理,李斯的上中下三策更加详细,还贴心地列出可能遇到的阻力。

等李斯全部说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以上三策,可解决商君之法的弊端,是真正的强国之法。”

“诸位若有疑问,李斯可作出解答。”

李斯说完结词,目光扫过一众大臣。

有人立马想起身提问,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同伴轻轻摇头。

咸阳宫内陷入诡异的死寂。

看到这种场面,嬴政微微眯起的双眸平静似水,淡淡道:

“满朝诸卿,为何一言不发?”

话说完,还是没人说话。

“李信,”嬴政轻敲长案,“你来说说。”

一个年轻将领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被喊到。

年轻将领便是李信。

如今年纪刚过三十岁,属于秦国将领中的少壮派。

李信有点蒙,要是谈打仗,他能聊几天几夜不带重样。

谈治国,专业不对口啊!

“臣乃武将,不善言辞。”李信抱拳推脱。

嬴政却露出笑容:“无妨,你随便说。”

李信无可奈何,只能搜肠刮肚思考该说什么。

半晌。

李信总算憋出一句话:“臣觉得下策不好。”

嬴政赞许地点头:“不错,继续。”

得到嬴政鼓励,李信多了一点信心,继续往下说:

“打仗哪有那么简单,就拿匈奴人来说,咱们死了多少兄弟,才把他们拦在长城外。”

“怎么到了丞相这里,打仗和喝水一样,要是打败了,不仅没钱赏赐士兵,还要往里面赔钱。”

“臣就想到这些,胡言乱语,希望陛下不要怪我。”

“说得好,”嬴政微微一笑,对史官吩咐,“把李信的话记下来。”

史官手持一页竹简,笔走龙蛇。

“始皇帝三十五年,丞相李斯奏请上中下三策,信曰:战争不易。”

写完后,史官放好竹简,又取出一页空白竹简,兴致勃勃等待下一位发言人。

一般人上朝,都会随身携带刀和笔。

史官只带笔,不带刀。

李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些史官都不要命,记下来的东西绝不会更改。

要是说错话,估计会遗臭万年。

相反,说得好会青史留名。

就在李斯感到不安时,其他大臣瞬间来劲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

一名大臣激动地老脸通红,迫不及待站出来大喊:

“臣反对中策,商业是贱业,商人重利轻义,鼓励百姓经商,谁去种地,没人种地哪有粮食。”

史官侧耳倾听,快速在竹简上落笔。

见此,说话的大臣眉开眼笑。

紧接着,不断有人跳出来,指出李斯三策的不足。

“放开老夫!”

“老夫愿以死明志,恳求陛下三思。”

突然,殿内有人大喊,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臣往柱子上撞去。

“罗老师,别这样。”

众人眼疾手快,抱着他阻止他撞柱子。

“别拦我。”

罗姓老臣一边喊一边哭。

呕吼!有人死谏!

史官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记录下这一幕。

李斯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一大把年纪了,年轻时没有作为,只能靠这种方式出名。

可惜,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

是时候下场了。

李斯一甩长袖,整理一下衣冠,缓缓起身准备发言。

有人比他先一步。

“够了!”

嬴政拍案而起,怒喝:“大殿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叉出去。”

殿外走进来两个士兵,叉着想撞柱子的老臣离开。

李斯被打断施法,憋得浑身难受。

等老臣离开,又准备开口。

嬴政又比他快一步,语重心长道:“看来诸卿对李斯的三策很不满,此事搁后再议。”

“朕总结了以下几点问题。”

“其一,二十等军功爵是大秦立国根本,不能更改。”

“其二,商人重利轻义,不能鼓励,应该加以限制。”

“其三,底层官员寒门出身,削减俸禄会助长贪腐之风……”

嬴政慢条斯理总结,没有漏掉一条大臣的意见。

仅凭这一点,大臣们便心服口服。

处变不惊,头脑清晰,再混乱的情况都能剥丝抽茧,这便是始皇帝!

嬴政面带和煦微笑:“朕说得可对?”

“陛下明察秋毫,臣等佩服。”大臣们异口同声。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李斯像被雷劈中,四肢僵硬,脑袋里一团浆糊。

这和昨天说的不一样啊!

陛下昨天还夸他,今天他一句话都没说,策略就被否决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李斯。”

李斯浑浑噩噩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自己。

“丞相,陛下在叫你。”

一旁的蒙毅轻拉李斯袖子。

李斯如梦初醒,慌忙作揖:“臣在。”

看到李斯的样子,嬴政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寒芒。

寒芒一闪而逝,嬴政语气平和,笑着安慰李斯:

“你献上三策,为国分忧,赏赐良田三百顷,仆人一百。”

“大秦正值危难之际,希望诸卿向丞相学习,诸卿谁还有策略,尽管提出来,朕不吝赏赐。”

李斯得到奖赏,受伤的心有了一丝安慰。

陛下还是看中自己的!

李斯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李斯很快被打脸,脸都被打肿了。

当嬴政向大臣问策时,大臣们一个个缩起头当乌龟。

嬴政笑容逐渐消失,冷声道:

“怎么了?都哑巴了?”

“满朝诸卿,挑别人毛病时,恨不得把对方踩死。”

“让你们想个治国之策,一个个都装起哑巴,好,你们无能,不是所有人都无能。”

“给朕竖起耳朵听清楚,什么叫治国安邦之策!”

“什么叫治世之臣!”

说话间,嬴政掏出竹简,往赵高怀里一丢:“大声念。”

李斯瞳孔顿时缩成针状。

如果说刚才是如梦初醒,那现在就是彻底醒了。

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

从嬴政向他问策,到刚才的革除廷尉一职,再到策略被否决,原来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

他——李斯,大秦丞相,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林~然!”

愤怒吗?

李斯当然愤怒,恨不得立刻报仇。

但嬴政早就有所防备,没了廷尉官职,他根本接触不到林然。

愤怒、惶恐等情绪,一时涌上心头。

李斯身体止不住颤抖。

蒙毅发现异常:“丞相,你在发抖,生病了吗?”

“没。”

李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赵高,你听到了吗?”

嬴政有些不确定,回过头询问赵高。

赵高正在发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慌忙解释:

“请陛下恕罪,奴婢被两位义士的举动感动,一时出神。”

谈到死掉的两个门客,嬴政神色淡漠。

“为主人赴死是门客应该做的,没必要感动,别岔开话题,朕问你有没有听到林然的话。”

赵高小鸡啄米般点头:

“听到了,不愧是林先生,轻松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奴婢觉着比丞相还要厉害呢。”

吃过几次教训,赵高学精了,不再贬低和针对林然。

反其道而行,把林然捧得高高的。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嬴政眉头一皱:“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先看他怎么说。”

这时,隔壁传来林然的声音:

“商鞅变法以后,大秦日益强盛,直至天下一统。”

“社会主要矛盾从战争与和平的矛盾,变成平民与地主阶级的矛盾。”

“贵族摇身一变成为地主,一些田地、奴仆超过资格的人,把田地和奴仆寄放到地主名下。”

“所以穷人越来越穷,贵族越来越富。”

“该死的贵族!”

扶苏一拳砸在酒案上,一副恨不得生吞贵族的模样。

全然忘了自己才是最大的贵族。

“你激动个什么劲,还想不想听了?”

“学生实在想不通,这些贵族靠军功取得爵位,为何成了国之蛀虫,他们的良心呢!”

扶苏攥着拳头,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一时悲从心起。

得,文青病又犯了。

林然坐到干草上,伸了个懒腰继续道:

“这些人努力半辈子,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所谓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就是这个道理。”

“既然他们不自觉,就需要上位者来敲打,这要靠税收。”

“你天天想着救大秦,大秦税收制度应该知道吧。”

扶苏当然清楚,稍加思索后,将知道的知识一一道来:

“大秦土地税分田租和刍稿,田租征收农作物,刍稿征收牧草和谷物茎杆。”

“然后还有人头税,分为口钱和算赋,口钱按照人口征税,算赋也差不多,征收的服役年龄的人口。”

“除此之外,还有关税,山泽之税,市税,酒税,盐铁税等。”

税收科目太多,扶苏只能挑重要的讲。

林然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那我给你加一种税。”

“算缗,亦称算缗钱。”

“一缗为一贯,一贯为一千钱,一算为一百二十多钱。”

“可对商人、手工业者、高利贷者以及贵族征收。”

“重点是贵族。”

扶苏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秦本来税收就重,百姓不堪重负,还加税,这要逼反百姓啊。

“林先生,我……”

“我什么我,闭嘴!”林然打断扶苏,“就你聪明,能发现问题是吧。”

隔壁嬴政也急了。

以嬴政的见识,一听到“算缗”的概念,就知道它不单是税收那么简单。

正听到关键的地方,突然被扶苏插嘴,嬴政浑身难受。

“这个逆子,尊师重道学到狗肚子里了,老师说话,他怎么老插嘴。”

嬴政担心听漏林然的话,转身吩咐赵高:

“赵高,记下林先生的话。”

赵高心里震撼的无以复加。

嬴政无意间的一句话,证明他潜意识认可了林然的身份,把扶苏当成林然的弟子。

“他凭什么!”

赵高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随即很快隐藏起来。

再次抬头,满脸都是笑容。

“奴婢一定好好记下来。”

说完,赵高拿起一册空白竹简,一手持笔,耳朵上架着一柄小刀。

笔用来书写,小刀用来刮掉写错的字,相当于橡皮擦。

刀笔并用,俗称刀笔吏。

赵高聚精会神,唯恐听差一个字。

林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算缗的对象是有钱和有权的人。”

“清算他们的田地、宅邸和仆人的数量,超过法律规定的限额,那就罚款,情节严重的抄家。”

“抄出来的钱粮收归国库,国库估计都装不下。”

“嘶~”

扶苏被林然的描述吓到了。

国库都装不下,该有多少钱?

扶苏心肝扑通乱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忙问道:

“林先生,您说大秦最需要的是稳定,抄有钱人的家,恐怕会造成动乱,这和重修秦律好像差不多。”

“会举一反三,不错。”

林然满意地看了眼扶苏,“你搞错了一件事。”

“秦律针对全天下人,随便改动就牵扯到千万人。”

“算缗不一样,我把算缗的重点放在贵族,他们拥有的钱和权,都来自于始皇帝。”

“只要始皇帝下定决心,这些贵族一个都跑不掉。”

林然自信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

也在扶苏脑海挥之不去。

扶苏沉默下来,逐渐领会算缗的精髓,眼睛越来越亮。

“林先生,我懂了,所以你才说算缗成与不成,全看始皇帝决心。”

想到这里,扶苏按耐不住:“我这就去找父亲,求他上书算缗令。”

说着就往外跑。

跑着跑着,扶苏脚步越来越重,最后停在牢房门口,低着头凝视流到脚边的鲜血。

“走啊,怎么不走?”

林然背靠墙壁,双手枕在脑后,语气满是挪揄的意味。

“我……我不能走。”

扶苏头摇得像拨浪鼓,挤出一丝笑容:

“因为我的愚蠢,已经死了两个门客,我不能再任性了,我留下来陪先生。”

“接着。”

林然把酒壶丢过去。

扶苏手忙脚乱接住,不解地看向林然。

林然耸耸肩:“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喝点酒,心里也许能好受点。”

“吨吨吨……”

扶苏毫不犹豫对瓶吹,喝的太急被呛得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大笑。

笑罢,扶苏非常轻松,人轻松了,一些想不通的事豁然开朗。

扶苏凑到林然身边。

“先生,我发现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然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扶苏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不瞒先生,我们贵族有个爱好,喜欢把钱埋起来,这样既能隐匿财产,又能保存钱币。”

“算缗令虽好,但被清算的人能把钱和奴仆藏起来。”

林然眼睛一眯:“没关系,有人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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