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嬴政扶苏的现代都市小说《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番外笔趣阁》,由网络作家“今年脱单”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咸阳城大牢。还是同一个牢房。扶苏挽起袖子,卷起儒袍下摆,脸上沾满黑灰。很难想象,出身高贵的大秦长公子,会变成这副样子。“呼~”扶苏双手握着一截竹筒,往面前的柴火吹气。好不容易生起的小火苗,被扶苏一吹瞬间熄灭,冒出大量黑烟。“咳咳……”扶苏被呛得咳个不停。“你还会干啥?生火都不会。”林然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扶苏一脸羞愧道:“先生教训的是,我确实没用。”看到扶苏沮丧的样子,林然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毕竟免费的劳力不好找。林然安稳道:“也不能说完全没用,至少你读过书,这叫男人比女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什么意思?”扶苏没听懂,一头雾水。林然随口解释:“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乞丐,一个宦官,都有自己的用处,不要妄自菲薄。”“原来...
《大秦:夭寿!我的狱友竟是扶苏:嬴政扶苏番外笔趣阁》精彩片段
咸阳城大牢。
还是同一个牢房。
扶苏挽起袖子,卷起儒袍下摆,脸上沾满黑灰。
很难想象,出身高贵的大秦长公子,会变成这副样子。
“呼~”
扶苏双手握着一截竹筒,往面前的柴火吹气。
好不容易生起的小火苗,被扶苏一吹瞬间熄灭,冒出大量黑烟。
“咳咳……”
扶苏被呛得咳个不停。
“你还会干啥?生火都不会。”
林然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
扶苏一脸羞愧道:“先生教训的是,我确实没用。”
看到扶苏沮丧的样子,林然不忍心打消他的积极性。
毕竟免费的劳力不好找。
林然安稳道:“也不能说完全没用,至少你读过书,这叫男人比女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什么意思?”
扶苏没听懂,一头雾水。
林然随口解释:“简单的说,就是一个乞丐,一个宦官,都有自己的用处,不要妄自菲薄。”
“原来如此。”
扶苏恍然大悟:“也就是说,赵高也是男人比女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林然嘴角一抽,“别乱说,赵高没有工具。”
即使听不懂,扶苏也觉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不愧是林先生,轻易说出我听不懂的人生哲理。
“学生受教了。”
扶苏大受鼓舞,拿起竹筒继续吹气。
不多时。
一簇火苗喷发,柴火熊熊燃烧。
成了花脸猫的扶苏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先生,火生好了,可以开始酿酒了。”
林然走到柴火前,小心摆弄架在柴火上的蒸馏工具。
蒸馏工具十分简陋,大部分材料是竹子,需要接触火焰的部位,用的是精铜铸造的铜管。
“先生,流水了!”
扶苏激动地大喊。
林然脸一黑,给了扶苏一个爆栗,“你流水,你全家都流水。”
“确实流水了。”扶苏捂着脑袋十分委屈。
他所说的“流水”,是从一根削尖的竹筒中滴出了一滴水。
竹筒下方放着一个铜盆。
林然用手指沾了一滴水,含进口子。
“大概三十度,有点酒味了,把剩下的酒全倒进去。”
扶苏立马拿起酒壶,往蒸馏工具中倒酒。
一壶酒倒完,林然叫停。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粗糙的酒全部蒸发,含有酒精的蒸汽经过冷却提纯,就是度数更高的酒。
林然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水,对扶苏道:
“闲着也是闲着,昨天我们讲到哪了?”
扶苏嘿嘿一笑:“先生,您说秦人都是野蛮人。”
隔壁的嬴政绷不住了。
看林然鼓捣古怪的工具半天,嬴政耐心都快磨没了。
好不容易进入正题,你开场就说秦人是野蛮人!
嬴政有些疑惑:“朕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应该……没有吧。”赵高也有些蒙。
两人大眼瞪小眼。
很快,隔壁再次传来林然的声音:
“大秦从边陲地区发家,文化受到草原文化影响,骨子里透着野蛮气息。”
“李斯说过,士不产于秦,荀子说秦国无儒,秦国没有深厚的礼乐文化传统,很难产生本土人才。”
“结合商鞅变法弊端,你应该能更好地理解。”
闻言,扶苏茅塞顿开。
原来秦国没有本土人才,还有这样一层原因。
开场白就如此深刻,那接下来的内容该有多精彩。
扶苏满怀期待,搬来小马扎坐到林然面前,像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林然却没有一点老师样子,撸起袖子,光膀子讲课。
“其次,秦国不讲人道主义,在中原各国废除人殉时,秦国却变本加厉,历代秦君殉葬者越来越多。”
“第三,大秦至今还有奴隶制。”
“奴隶制王朝可追溯到夏朝,应当完结于周朝,大秦代取周,竟然还搞奴隶制那一套,开历史倒车。”
“动不动就贬人为奴,把百姓不当人看,始皇帝还想万世,王八想骑凤凰背。”
扶苏正听到关键地方,林然突然不说了,忙问道:“然后呢?”
林然挑眉,“白日做梦。”
扶苏醒悟过来,脸上满是尴尬之色。
敢骂始皇帝是“王八”,按律要抄家问斩。
扶苏身为人子,感到丢人的同时,又有些不服气:
“奴隶制自古以来就有,不足以说明大秦文化野蛮。”
林然嘴角出现一丝弧度,“那我给你讲个小故事,和你的老祖宗有关。”
“宣太后芈八子执政期间,韩国曾向秦求救,宣太后在朝堂上大谈私生活。”
“她说,我侍奉先王时,先王把腿压在我身上,我很难受;先王把身子压在我身上,我很愉悦。韩国向秦国求救,应该拿什么让秦国愉悦。”
“嘶~虎狼之词啊,一国太后在外交场合尚且如此,秦国文化之粗暴可见一斑。”
“所以,我说秦人是野蛮的,被秦人统治的大秦,也是野蛮的。”
“你……我……”
扶苏一张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一阵子,喊出一句“不可能”,不过底气明显不足。
没错,扶苏心虚了。
林然用一个个例子,揭开秦国文化野蛮的遮羞布。
身为秦人,宣太后的后人,始皇帝长子,从国家到家族,扶苏全方位被怼到心神崩溃。
同样崩溃的还有嬴政。
嬴政怎么也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大秦,竟是野蛮人国度。
更让他羞耻的是,老祖宗宣太后被拿出来举例。
这桩丑事已被赵氏宗室封存,除了宗室少数几个人,外人不可能知道。
林先生连这个都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莫非方士真的能掐会算!
“你听到没有?”
突然,嬴政红着眼睛看向赵高。
赵高仿佛被猛虎盯上,没了那玩意儿,极度恐惧之下差点没夹住,头摇得像拨浪鼓。
“奴婢耳背,什么都没听到。”
嬴政咬牙切齿:“希望你能一直耳背。”
赵高什么都不敢说,颤抖着低下头。
警告完赵高,嬴政平息激荡的心情,继续听隔壁动静。
另一边。
牢房里十分安静。
林然蹲在蒸馏工具前,盯着提纯的酒不断滴下。
扶苏蹲在墙角怀疑人生。
“嘀嗒~”
又是一滴酒滴进铜盆,林然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其实你不用担心,文化野蛮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需要时间的沉淀。”
“沉淀的第一步,先废除奴隶制,解放奴隶和奴仆,增加大秦实际人口,人口一多,土地就多了。”
“这就要说到实际人口和土地的关系。”
“谁?”
“是始皇帝吗?”
扶苏脱口而出,在他潜意识里,只有父皇有这个能力。
舒服了!
隔壁的嬴政嘴角疯狂上扬。
“扶苏别的不行,看人的眼光还不错。”
嬴政终于扬眉吐气,又问赵高:
“你觉得应该林先生说的是谁?”
这个问题只能有一个答案。
赵高想都不想,奉承道:“当然是陛下。”
“不错,”嬴政抚恤而笑,“看来在扶苏心中,朕要比林先生重要。”
赵高面部肌肉抽动,心道您这也要比?犯不着吧。
嬴政的话还没结束。
“其实林先生的办法,正合朕的心意,朕早就发现,贵族和商贾相互勾结,动摇大秦根基。”
“殊不知,只要朕出手……”
然而,嬴政话还没说完,一道轻蔑的笑声传过来。
另一边。
林然叼着一根干草,半靠着墙壁悠然自得,语气轻松:
“不是我看不起始皇帝,这件事他还真办不了。”
扶苏心中一怔。
虽然和父皇有矛盾,但扶苏最崇拜的还是父皇。
在他印象里,就没父皇做不到的事。
如果连父皇都做不到,那只有……
扶苏眼前一亮,“莫非先生说的是自己?”
“不是。”
林然咬着干草摇头,“我一个将死之人,没那个闲工夫。”
扶苏眉头皱起:“不是先生,那是谁?”
林然望着窗外的光亮,露出一抹追忆之色,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有仇富心理。”
“乞丐仇视富人,富人仇视更富的人,士大夫仇视贵族,贵族仇视皇族。”
“你问我谁会出手。”
“仆人、乞丐、官员、商人,贵族,每个人都可以。”
“想当初键盘在手,我一个人能喷几百个,年轻真好。”
此言一出,扶苏古怪地打量林然。
林先生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说话却老气横秋,出口便是哲理,还有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
也许这就是自己和先生的境界差距吧。
扶苏仔细回味林然的话,似有所悟,语气略带试探:
“我懂了,先生的意思是,让他们互相检举。”
“孺子可教也。”林然赞许地看了眼扶苏。
能让这个书呆子开窍,可真不容易。
“都是林先生教得好,”扶苏拱手谦虚道,“我只能想到这里,请先生细说。”
“呸。”
林然吐掉干草,解释道:
“很简单,在算缗令之后,再添一条告缗令,凡是检举偷税漏税行为的人,给钱给爵位。”
“哈?”
扶苏大吃一惊:“还给爵位,是不是给的太多了。”
“死脑筋。”
林然敲敲扶苏脑袋,“他们要检举的是有钱有权的人,给多点才能让他们动心。”
“还有,别忘了我昨天说的。”
扶苏捂着被敲打的地方,太过兴奋都忘了痛,大声惊呼:
“这次我真懂了,发布告缗令,一能鼓励大家互相检举,二能给秦人提供上升渠道,三能安抚百姓。”
“算缗令清算贵族,充实国库,告缗令给百姓活路。”
“活了,大秦真的活了!”
扶苏脑筋快速转动,满怀激动地畅想算缗告缗令前景。
林然比扶苏更自信。
算缗告缗令西汉才会出现,汉武帝通过这两道举措,增加国家收入,打击奴隶制残余,缓和土地兼并。
但因为针对的是商人,抑制了商业发展。
于是林然转移重心,提出重点打击贵族势力。
大秦不同于其他朝代,只要始皇帝还活着,贵族就是韭菜,割完一茬还有下一茬等着被割。
看到扶苏兴奋地手舞足蹈,林然一盆冷水浇上去:“别鬼叫了。”
“方法已经告诉你,以后消停点,读书读傻了,还真以为自己能救大秦。”
“人呢,死哪去了。”
林然对牢房外喊了一声。
“林先生。”
“啊,发生什么事了?”
送饭的狱卒小跑进来,看到尸体吓了一跳。
林然指着尸体:“拖走吧。”
“公子。”狱卒看向扶苏。
扶苏情绪顿时低落下来,流露出哀伤之色,闭上眼睛:
“按林先生说的办,以后牢门记得锁好,除了你谁也不准进。”
“小的知道了。”
狱卒不敢多说,把尸体拖出牢房,清洗掉血迹。
随着“哗哗”声响起,粗大的铁链锁住牢门。
扶苏郑重向林然一揖:“听林先生一言,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若先生不嫌弃,愿陪先生走完最后一程。”
有人陪自己解闷,还有酒菜供应,林然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有个问题不吐不快。
“陪我没问题,求你别折腾了,给我留个体面的死法。”
扶苏今天这一折腾,传到嬴政耳里,林然罪行又要加重。
车裂?还是凌迟?
“唉。”
林然唉声叹气。
“都是我害了先生。”
扶苏嘴上认错,心思却发散开。
不行,林先生这样的人才,堪比管仲乐毅,绝对不能死!
与此同时。
一墙之隔的审讯室安静异常。
嬴政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向外面走去。
知道嬴政心情不好,赵高捧着做好的笔记,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沿途狱卒们跪了一地,浑身颤抖等待嬴政发落。
差点让死囚越狱,按照严苛的秦律,当腰斩,家人贬为奴隶。
嬴政走到昭狱门口,淡淡道:
“廷尉是谁?”
廷尉是九卿之一,掌管全国的监狱和诉讼。
很不幸,咸阳城昭狱归廷尉管辖。
赵高心里咯噔一下。
嬴政不可能不认识廷尉,这样问代表对方要倒霉了。
至于廷尉是谁……
赵高突然想笑:“禀陛下,廷尉目前由丞相李斯暂代。”
“李斯?很好。”
嬴政语气听不出喜怒,手一伸:
“拿来。”
赵高愣了一下,随即双手把竹简奉上。
嬴政目光从竹简上扫过,每一个字都印到脑海。
“算缗告缗令,一个方士不可能想到这样的国策。”
“林然,你究竟是谁?”
“在朕弄清楚前,你想死都不成。”
念及此处,嬴政“啪”的一声合上竹简,跳上马车回宫。
深夜。
一群黑衣剑士离开咸阳宫。
天亮前,昭狱被黑衣剑士接管,狱卒们无声无息消失。
此时正是饭点。
“林先生,按照您中午的吩咐,主食是清蒸鲤鱼,红烧猪蹄。”
“饭后甜点是刚摘的橘子。”
“这是您的箸。”
狱卒摆好饭菜,恭敬地递上两根玉质长条器物。
这是箸,也就是筷子。
接过白玉打造的筷子,林然夹起一块鲤鱼放入口中。
“还算凑合。”
听到林然的评价,狱卒松了口气,又对扶苏行礼:
“公子,林先生,您们吃,小的先行告退。”
说完退出牢房,连牢门都没关。
别人坐牢靠看守,林然坐牢全靠自觉。
“别愣着了,先吃饭。”
林然一边吃鱼,一边招呼扶苏。
扶苏从呆滞中回神,眼中渐渐多了一些神采,摇了摇头:
“我吃不下,先生吃吧。”
“还在想昨天的事?”林然挑眉,“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
“学生献丑了。”
扶苏拱手一礼,组织一下语言,说出自己的想法:
“商君变法,首先在一个法字,大秦以法治国,刑罚严苛。”
“《礼记·檀弓下》记载,孔子与子路路过泰山,遇妇人啼哭,问之原因,妇人回答,我舅舅死于虎,丈夫又死于虎,今天我儿子又死于虎。”
“子路问曰:为何不离去?”
“妇人回答:无苛政。”
“孔子遂感叹苛政猛于虎。”
林然对故事不予评价,吐出一根鱼刺,问道:“你想怎么做?”
“我觉得,要想改变秦国困境,首先要重修秦律,删除严苛法律,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扶苏说完期待地看向林然。
“说得不错,至少没犯糊涂。”
林然撇撇嘴,“我还以为你要抛弃依法治国,搞儒家那一套。”
扶苏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连忙凑了过来,替林然倒酒。
“林先生,我知道您还有话没说,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吧。”
这是在表决心,希望能得到林然的指点。
“你还有受虐的爱好?”
林然打了个冷颤,听说古代有龙阳之癖。
扶苏白白净净,长得不差,颇有小受的气质。
“咦~”
林然嫌弃地离他远了点。
扶苏却误会了:“我就知道有不足的地方,请先生指教。”
见扶苏态度诚恳,林然也不人心瞒他,叹了口气:“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惜目前做不到。”
“为何?”扶苏失声大喊。
自己想了一夜的对策,结果却做不到,扶苏哪能甘心。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变法和重修法律,本质上是一样的,会触动许多人利益。”
“贸然重修法律,会死很多无辜的人,懂吗?”
“法律虽然严苛,但百姓只要能活下去,就不会反抗。”
“说起来好像很贱,但人类的本质就是贱,九九六,零零七,人们一边喊没人性,一边干得比谁都起劲。”
林然回想自己上一世经历,一时悲从心起,吨吨吨灌下几口酒。
“唉,苦酒入喉心做痛。”
牢房内响起林然的叹息声。
九九六,零零七?
又是扶苏没听过的东西,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扶苏听不懂了。
好在大部分内容他都懂。
“是啊,人确实贱。”
“始皇帝修长城,发动徭役戍边,百姓死伤无数,但他们一边喊苦,却又不敢反抗。”
“看到这样的大秦,我的心好痛。”
扶苏喃喃自语,突然一把拿起酒壶,直接对口吹。
“长叹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扶苏悲怆的歌声在牢房中回荡。
“玛德,遇到文青了。”
林然无力吐槽,抓起盘子里的猪蹄,一边啃一边听扶苏唱歌。
屈原的《离骚》,本来就是一首抒情诗,是《楚辞》的代表作,真正的用法是唱,不是读,更不是背诵!
不是背诵!
绝对不是背诵!
重要的事情需要重复三遍。
一首《离骚》被扶苏唱出来,没有任何技巧,全是感情。
林然实在听不下去了,捂着耳朵打断扶苏:“求你别唱了。”
歌声戛然而止。
“嗝~”
扶苏喝掉半壶酒,打了个酒嗝,从袖子里掏出一团白布。
白布密密麻麻写满了小篆。
“林先生,你这样的大才,不应该憋屈地死在牢狱中。”
“我这里有一封信,你拿着去找蒙毅,我与他有点交情,蒙毅看完信会安排你去长城。”
“镇守长城的是蒙恬,蒙恬有你的帮忙,应该能驱逐匈奴。”
林然接过白布,入眼全是苍蝇大小的小篆。
林然仿佛回到幼儿园。
面对写满白布的小篆,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字。
“这不好吧。”林然准备拒绝。
越狱属于主动作死。
主动作死没有奖励。
他还没死过,谁知道死后有没有重来的机会,要是没有,岂不是亏大了。
“林先生放心,有我在,您大摇大摆走出去都没事。”
“来人,送先生上路。”
扶苏话音刚落,几个狱卒走进牢房,架着林然就往外走。
“风萧萧兮易水寒,先生,下一次见面,恐怕是在地下了。”
“学生敬你一杯!”
啥情况?
林然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就腾了空,没办法落地。
两个强壮的狱卒,一左一右架着林然向外狂奔。
“不,我不走……”
林然突然反应过来。
这应该算被动越狱。
没错,不是自己要越狱,是有好心人强迫自己越狱!
这时,前方又有两个狱卒出现。
“站住,你们要干什么?”
狱卒大喝一声,拔出腰刀就要砍过来。
林然伸长脖子,一脸期待。
对,是狱卒就来砍我!
不要怜惜我!
“奉公子之命,送先生离开,谁敢阻拦!”
架着林然的狱卒暴喝。
眼看刀就要看到林然,猛的顿在半空。
接着刀收了回去,拦路的狱卒立马让开路,装作没看到。
“沃特玛!”
林然气得想骂人。
与此同时。
一墙之隔的嬴政怒从心起。
“逆子!”
“反了,反了,竟敢私放死囚,他以为他是谁!”
“还敢勾结蒙毅、蒙恬,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改天要造朕的反?”
赵高立马跪下求情:
“扶苏公子喝醉了,才会犯下错事,请陛下息怒。”
“蒙恬、蒙毅和扶苏公子私交甚好,但对大秦忠心耿耿,绝不会背叛陛下。”
看似求情,但每个字都在刺激嬴政神经。
嬴政一脚踹倒赵高,“狗东西,还愣着作甚,把人追回来。”
“不准暴露自己。”
赵高被踢得滚了几圈,沾了一身泥,额头伤口溢出血,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狼狈至极。
“奴婢这就去。”
赵高慌忙爬起来追赶林然。
终于,在牢狱大门口,赵高追了上来。
“滚回去!”
赵高脸色阴沉,亮出中车府令腰牌。
架着林然的狱卒脸色一变。
中车府令掌管皇帝车辇,出行必定随侍皇帝左右。
中车府令在此,那陛下……
狱卒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架着林然扭头就跑。
“好人呐,谢谢!”
远远的,传来林然真挚的感谢声。
能不感谢嘛,再往外迈一步,就出了昭狱,那他想死都难了。
这是一个学生还有态度吗?
“砰!”
林然拍案而起,“欺人太甚!”
看到林然发脾气,狱卒才觉得正常。
这才是正常犯人该有的反应!
谁知林然下一句话,差点让狱卒怀疑人生。
“明明只剩十几天就能死了,他凭啥延长到三个月!”
林然很难不生气。
在牢里待了十几天,十几天啊,知道这十几天怎么过的吗!
没有手机电脑,没有电,上个厕所还要用厕筹。
要不是扶苏陪着,人都能憋疯。
现在你说还有三个月!
扶苏连忙安慰:“老师,您别生气。”
“这件事怪我,都怪我强迫老师越狱,连累老师被始皇帝迁怒。”
“如果不是我,老师能早点去死。”
“请老师责罚。”
嘴上说着责罚,扶苏低着头,嘴角一个劲抽搐。
狱卒靠得近,看得很清楚。
这分明是在忍笑!
一股寒意直冲狱卒天灵盖。
越来越不对劲了。
作为老师的林然被判死刑,竟然还嫌死得不够快。
作为学生的扶苏,老师都要死了,还有心情笑。
疯了!
一定是疯了!
狱卒感觉面前的两人病得不轻。
没错,扶苏确实想笑,担心被说成不孝之徒,只能装出悲伤表情。
扶苏一直希望老师能活下去,每晚死一天,就多一分希望。
此时此刻,真想给父皇磕一个。
因为角度问题,林然没有注意到扶苏的表情变化。
面对扶苏的安慰,林然心情更差了。
“你说得不对,始皇帝的借口是口无遮拦,至今未婚。”
“口无遮拦我能理解,大不了以后少说话,至今未婚什么鬼,我单身吃他家大米啦!”
“不结婚也有罪吗?”
扶苏缓缓举起手,忍不住提醒:
“秦律规定,男子六尺四寸,女子六尺四寸必须婚配。”
“否则就是违法行为。”
说到这里,扶苏抬头打量林然。
“老师身高八尺,容貌甚伟,没想到尚未娶妻。”
“也对,老师能力太强,没几个女子能配得上您。”
你最好说的是“能力”。
“别说了。”
林然打断扶苏,“我想静静。”
“静静是谁?”扶苏眼睛一亮,“是老师的心上人吗?”
“那就是师娘了。”
“老师为什么不和师娘成亲?是不是遇到困难?”
“只要您开口,学生上刀山下火海,一定让您与师娘团聚。”
扶苏想法很单纯。
如果真有师娘,老师应该不会想死了。
“住嘴!”
林然太阳穴突突直跳,抄起筷子敲了下扶苏的脑袋。
“没有静静这个人。”
“大秦的婚姻法问题很大。”
“六尺二寸的女孩还没成年,花骨朵一样的年纪,你们也下得去手,禽兽!”
扶苏被打后毫无怨言,反而附和:
“老师教训的是,学生受教,老师说婚姻法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对扶苏而言,老师说的话都是对的,根本不用怀疑。
狱卒看到这里,快被这师生二人折磨疯了。
实在不吐不快:“林先生,您这话不对啊。”
“哪里不对?”
林然还没开口,扶苏抢先维护老师的观点。
虽然语气温和,但身份摆在那里,一句话就让狱卒感到压力。
狱卒硬着头皮解释:“这些年一直在打仗,国家人口减少,早点成亲就能早点生孩子。”
林然深深看了一眼狱卒。
这年头能懂这个道理,不是普通百姓能做到的。
“你当狱卒真是屈才了。”
林然淡然一笑,“你成亲了吗?”
“成亲了。”狱卒点头。
“多大年纪成亲的?”
“十八岁,贱内十五岁,我儿子现在都会跑了。”
“啧啧~”林然毫不掩饰鄙夷,“那你也是禽兽。”
攻击性需要这么强吗?
大秦二世而亡?
一进门就听到这种言论,嬴政脸色铁青。
赵高察言观色,开口道:
“大胆!敢诅咒大秦,林然妖言惑众,罪该万死。”
说着用眼神示意狱卒。
狱卒正准备冲进去抓人,却见嬴政轻轻摇头:
“都给朕退下。”
“朕倒要听听,朕的大秦为何在他口中会二世而亡。”
几个狱卒偷偷看向赵高。
以他们的身份,哪里知道嬴政的身份。
倒是赵高经常来,狱卒们都认识他。
赵高急得直冒汗,这时候看我干嘛!
“都聋了吗,陛下让你们退下,还愣着干嘛,滚。”
嬴政眼睛微微眯起:“赵高,你的话好像比朕管用。”
赵高毫不迟疑跪下解释:
“陛下看错了。”
“这些贱人被陛下震慑,吓得六神无主,急病乱投医,还以为奴婢能救他们呢。”
嬴政深深地看了一眼赵高,只一眼就看得赵高心惊胆战。
“呵~也许是朕看错了。”
“找个干净的牢房,朕要听听这位林先生的高论。”
“高论”二字嬴政咬得很重,清楚他的人都知道,这是起杀心了。
赵高不敢耽搁,连忙带嬴政进入一间牢房。
和普通牢房不同,这间牢房四面都是岩石墙壁,没有栅栏,只有一个小孔能看到对面。
赵高笑着解释道:“陛下,这间牢房平时用来审讯犯人,隔音效果最好,还能透过小孔听到隔壁动静。”
话音刚落,小孔里传出声音。
“准确的说,大秦不是二世而亡。”
林然翘着二郎腿,手持半根鸡腿,颇有点指点江山的意味。
扶苏眼前一亮,追问:“那先生为何又说二世而亡?”
“笨!”
“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反正都要死了,林然百无禁忌,该骂就得骂:
“有种东西叫亡国之君,秦三世在位时间太短,大秦名存实亡,所以说二世而亡,而非三世而亡。”
扶苏听后表示不服:“我父……父亲说始皇帝英明神武,大秦蒸蒸日上,能传千世万世……”
隔壁牢房,嬴政老怀大慰。
扶苏表面上冲撞他,背地里还是很尊敬他的嘛。
能被扶苏肯定,秦始皇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脸上还是绷着,冷哼:
“逆子,净说些漂亮话,朕的大秦当然能传万世,何须他多嘴。”
扶苏得到嬴政欢心,赵高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但嬴政高兴,赵高只能拍马屁:
“陛下说的是,大秦有陛下在,能传千秋万世……”
话还没说完,小孔又传来林然不屑的笑声。
“狗屁万世。”
“夏启建立夏朝,持续四百七十一年,商汤建商朝,被周武王所灭,国祚五百一十年。”
“周朝你应该清楚,存在多少年?”
林然撇撇嘴,把话题抛给扶苏。
扶苏饱读诗书,当然知道周朝存在多少年,张口就来:
“周延续至今,被始皇帝一统,大约有七百九十年。”
“看来你的书没白读。”
林然微微颔首:“准确的说周朝有七百九十一年,但有五百年是春秋战国乱世,周朝名存实亡。”
“何谓春秋?何谓战国?”
扶苏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忍不住询问。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哪来这么多问题,春秋说法出自孔子《春秋》一书,战国则是从三家分晋开始,战乱频繁,故称战国。”
战国还有另外一种说法,来源于西汉的《战国策》。
不过现在没有西汉,也没有《战国策》,林然只能换种方法解释。
扶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划分很贴切,学生受教了。”
“你懂了?”
“我看你是七窍通六窍,一窍不通。”
林然丢掉鸡骨头,喝下一口米酒,酒壮怂人胆。
“和你说这些,是想让你明白。”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历史车轮滚滚而来。”
“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或许是这样,但不全对,是历史选择了始皇帝。”
“大秦奋六世余烈,没有始皇帝,也有下一个皇帝,迟早能统一。”
“我不是否认始皇帝的功绩,没始皇帝,统一会来得更晚。”
“再者,再兴盛的王朝,终究有分裂的一天,周朝的今天,就是大秦的明天,只不过大秦死得更快,最多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隔壁牢房针落可闻。
嬴政出离愤怒了。
什么叫站在风口猪都能起飞!
什么叫大秦死得更快,经历二世就会走向灭亡!
“无稽之谈!”
“朕自继位以来,扫平六国,号令天下,天下莫敢不从。”
“一个招摇撞骗的方士,也配谈论大秦,朕早该杀死他。”
嬴政眼神凶光闪烁,浑身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气氛一时间降到冰点。
赵高心有戚戚,壮着胆子道:
“陛下,林然满口胡言,和他待在一起,迟早要被妖言蛊惑,请陛下放扶苏公子出来。”
赵高真是为扶苏着想?
才怪!
赵高巴不得扶苏被洗脑,要是能说些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更好了。
现在为扶苏求情,实际上是在给嬴政上眼药。
“闭嘴!”
嬴政瞪了赵高一眼:“你在教朕做事?”
赵高立刻赔罪:“奴婢不敢!”
“谅你也不敢。”
嬴政继续倾听小孔对面的动静,一边感叹: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句话有点道理。”
“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见识,怪不得能把扶苏哄得团团转。”
上一秒还暴跳如雷,下一秒又称赞林然。
这就是嬴政,任何事情都分得很清楚,绝不混为一谈。
赵高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做。
您是皇帝,您说得都对。
此时,另一边的扶苏人都麻了。
听完林然的讲述,愈发觉得大秦要完是怎么回事?
内心一番挣扎后,扶苏决定和林然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林先生,不瞒您说,我也有大秦难以长存的感觉。”
“父……父亲说过,始皇帝残暴无情,是不折不扣的暴君,大秦看似强盛,实则民不聊生。”
“我百思不得其解,如果大秦真的二世而亡,那弊端在哪?还是说始皇帝真是暴君?”
林然差点把酒喷出来。
这位仁兄老爹是谁啊,李斯还是蒙恬?敢这么说嬴政,九族不想要了。
“始皇帝是不是暴君。”
林然清了清嗓子,又道:
“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看待。”
“好,说得真好。”
嬴政目光扫过两人,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
突然看向装死人的赵高,问道:
“李斯、尉缭都是国之栋梁,一个说林然是奸佞,一个说林然是不世奇才。”
“赵高,你说朕该信谁?”
“刷”的一下,又是两道目光看过来。
压力给到赵高这边。
面对李斯冷漠的目光,尉缭带笑的笑脸,赵高惊出一身汗。
说李斯说得对,要得罪尉缭。
反之,赞成尉缭,要得罪更狠的李斯。
最重要的是,嬴政态度不明,一句话说错,就有杀身之祸。
赵高艰难吞了口唾沫,决定稳一手:
“奴婢不懂朝政,也不会识人,国尉说林先生是大贤,应该错不了。”
“奴婢也读过《孟子》,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林先生待在牢狱中,未尝不是一次历练,历练好了,陛下随时都能提出来使用。”
言下之意,林然是大才,但没必要放出来,继续关着吧。
好话歹话都让赵高说了,两边都不得罪。
以前赵高经常这么干,嬴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啪啪啪……”
殿内响起清脆的掌声。
掌声每一下都像拍在赵高心里,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赵高深深埋起头:“奴婢失言,请陛下恕罪。”
“臣有罪,请陛下息怒。”
赵高、尉缭也感觉到一丝凶险,异口同声请罪。
嬴政竖起宝剑,寒光熠熠的剑身倒映着他的侧脸。
年近半百,两鬓几缕霜发格外刺眼。
“你们怎能会有罪?”
“一个忙着铲除异己,一言不合就对政敌喊打喊杀。”
“一个装老糊涂,搅稀泥,学王翦明哲保身,还有一个溜须拍马,四处逢源,谁都不敢得罪。”
“好啊,朕的三位肱骨大臣,说到现在都没人想着解决问题,大秦何愁不灭,何愁二世不亡?”
“千百年后,史家春秋笔一挥。”
“暴君嬴政,残暴无道,在位时民不聊生,后世之君无能,秦二世而亡。”
嬴政平淡的话语在咸阳宫内回荡,掩饰不住哀伤之色。
“臣……臣罪该万死。”
李斯脸色霎时一白,宁愿看到嬴政发怒,也不想看到嬴政悲伤。
满朝文武都知道,始皇帝是个狠人,对自己狠,对臣子更狠。
始皇帝不会主动找臣子麻烦,不主动杀功臣,只是臣子不犯错则已,一犯错,三族、九族走起。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始皇帝指出的问题,都不是大问题,朝中大半的臣子都有这些毛病。
李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为何始皇帝会悲伤。
始皇帝悲伤,比愤怒还严重!
尉缭心有戚戚,枯瘦的身躯匍匐下来,颤声道:
“陛下,臣年老体衰,考虑有不当之处,请给臣一点时间。”
有尉缭带头,李斯只能附和:
“臣没休息好,说了一些混账话,请陛下息怒,容臣回去思考对策,一定给陛下满意答复。”
“滚!”
嬴政冷冷吐出一个字。
“臣等告退。”
李斯、尉缭擦擦额头汗水,忙不迭拱手退出咸阳宫。
嬴政扫了眼赵高:
“你也滚吧,回去好好教导胡亥,别像他兄长一样。”
“奴婢告退。”
赵高如蒙大赦,逃似的小跑离开。
寂静的咸阳宫内,嬴政独自一人持剑立在灯前。
油灯静静燃烧。
“啪嗒”一声,发出一声爆豆般声响。
嬴政眼中映照着火苗,心情久久无法平复。
自己真的老了!
犹记得当初父皇死前,也是两鬓斑白,躺在病榻上离世。
临死前不甘、留恋的眼神,嬴政至今无法忘怀。
所以嬴政有些畏惧死亡,怕死后大秦破灭,子孙无法延续。
以前嬴政努力不想死后的事,如今被林然血淋淋的撕开,秦二世而亡,恐怕和自己时间不多了有关。
意识到这点,嬴政才会觉得哀伤。
才会对李斯、尉缭等人失望。
想想也觉得讽刺,方士炼丹蛊惑嬴政能长生,现在有个方士跳出来,说自己会死,秦二世而亡。
“朕决不允许此事发生。”
“谁对大秦有威胁,朕便杀谁!”
嬴政眼神陡然转冷,挥剑斩断油灯灯芯,殿内陷入黑暗。
……
第二天黄昏。
李斯和尉缭一前一后进宫。
嬴政身穿黑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腰配长剑坐于台阶上。
见始皇帝如此正式,李斯忍不住紧张起来,上前长揖:
“陛下,臣彻夜未眠,想出上中下三策,可解决商君之法弊端。”
嬴政只说了一字:“说。”
李斯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努力打起精神,朗声道:
“下策,改革二十等军功爵。”
“不再只是授予相应资格,而是给予一定的钱财,有功者可用钱财买地、买房、买仆人。”
嬴政一针见血:“钱从哪来?”
“开源节流。”
“首先,对外作战,以战养战,将缴获的钱粮赏赐功臣。”
“其次,缩减官员开支,臣算过一笔账,缩减官员一半俸禄,每年能省下十几万石粮食。”
一旁,尉缭心道李斯好狠。
缩减官员开支,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官员们要恨死李斯。
嬴政饶有兴致问道:“中策呢?”
“中策,鼓励底层百姓从商。”
“商君之法的问题,在于阻断秦人其他出路,臣觉得当开辟出路。”
“孔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管子建青楼,赚取钱财,商圣范蠡辅佐勾践吞吴,富甲天下,吕不韦也有奇货可居。”
“可见,商贾虽为贱业,未尝不是一条出路,还能为大秦积累财富。”
嬴政听到这里,总算有了一丝兴趣,迫不及待催促:“下策。”
见此,李斯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出发点没错,接下来就是自己表现的时候。
李斯朗声道:“上策,轻徭薄赋。”
“减轻百姓的徭役,减少百姓的税收,百姓负担便会减小,只要能活下去,百姓绝不会造反。”
尉缭瞳孔猛地一缩,见鬼一般看向李斯,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轻徭薄赋!
这是自私的李斯会说出的话?
上中下三策任何一条,一旦实施,李斯会树立大量敌人。
难道李斯突然改性了?
也会舍己为人?
尉缭百思不得其解。
赵高展开竹简,用尖细的嗓音念出内容。
“新增税收算缗,以缗钱为货币单位,一缗为一贯,一贯一千钱,一算为一百二十钱。”
“课税对象为清算商人、手工业者、贵族田地和资产,缴纳相应缗钱。”
“资产超过应有的资格,处以重额罚金,情节严重者,抄家灭族。”
“告……”
“够了。”
嬴政出声打断赵高:“众卿认为这个计策如何?”
一名官员小声反驳:“此举恐怕不妥,财产属于私有物品。”
“不对吧。”
嬴政表情有些疑惑,“刚刚是谁说二十等军功爵不能动。”
“爵位应该拥有多少资产,二十等军功爵规定得很清楚,算缗令是依法办事。”
“你反对算缗令,莫非是心虚?”
“臣没有。”大臣头摇得飞快。
但嬴政不给他解释机会,直接对李斯道:“李斯,算缗令颁布后,第一个清算他的资产。”
李斯脸色很难看,心知自己又成挡箭牌了。
其他大臣也反应过来。
原来嬴政总结那些意见,是给他们挖的坑。
再有人反对,嬴政就该拿商人和俸禄说事了。
没办法,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
自朝会开始,一直装聋作哑的尉缭突然站出来:
“此计甚好。”
“臣早就发现,一些贵族正享受着不该有的待遇。”
“颁发算缗令,不比破坏二十等军功爵,就能惩治不法之徒,还能充实国库,收拢民心。”
“如此一石三鸟之策,老夫闻所未闻,此策当为国策,献上此策之人确实是治国之能臣。”
“臣惭愧,想知道这位能臣是谁?”
要么不说话,一说话就说一堆。
嬴政对尉缭的举动十二分满意,顺势推出林然:
“告诉你也无妨,此人名为林然,身份不过是方士,却能想出此等国策,尔等还有何话说?”
这句话不可谓不重,就差指着大臣们鼻子骂他们没用。
一些大臣脸色铁青,敢怒不敢言。
蒙毅是坚定的嬴政拥趸,见风向不对,立马发声响应:
“诚如国尉所言,算缗令当立为国策,蒙家世代深受大秦恩典,蒙毅不才,愿第二个算缗。”
“林然是国之大贤,恳请陛下放下身份偏见,招林然入朝为官。”
大臣们听到蒙毅的话,一个个像是被雷劈中,劈得外焦里嫩。
自从王翦隐居后,王家走向下坡路,蒙家成了大秦第一家族,名下资产不计其数。
蒙毅带头求算缗,其他大臣有的选吗?
于是,大臣们高呼“陛下圣明”,求嬴政快来查自己。
同时,他们也记住一个名字——林然!
看到大臣们“自愿”被查,嬴政笑得很开心,吩咐道:
“李斯,你来主持算缗令,不要再让朕失望。”
嬴政一笑,生死难料。
李斯一口老血憋在心里,差点没晕过去。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李斯也是贵族的一员,知道贵族内部的龌龊。
真要查下去,没几个贵族是干净的。
查,会得罪一票人。
不查,会惹怒嬴政。
李斯没有选择,苦笑着回复:“臣一定不负陛下重托。”
似是想起什么,李斯咬着牙:
“陛下,林先生是大贤,臣附议上卿蒙毅,请林先生为国效力。”
清楚李斯性格的大臣们像见鬼一样,一脸不可思议。
李斯竟然为仇人说话。
殊不知,这才是李斯的算计。
昭狱被黑冰台接手,李斯没办法对付林然,只要林然走上朝堂,李斯有一百种方法弄死他。
“此事朕自有打算。”
“散了吧。”
嬴政深深看了眼李斯,直接宣布散会,起身走出大殿。
李斯还保持躬身作揖姿势,久久没有动作,宛若一尊雕像。
“丞相,救命啊。”
一些偷税漏税严重的官员,深知大难临头,求到李斯面前。
“现在知道慌了?”
“刚才反对我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样的。”
李斯回过神,心中冷笑,直接拂袖而去。
……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也许是为了做出成绩,也许是为了报复大臣们。
李斯第二天就展开行动。
先是带着官吏,冲入被嬴政点名第一个查的大臣家中。
不查不要紧,一查吓一跳。
该大臣爵位只是大良造,却拥有田地上万亩,仆人上百,名下宅邸超过二十座。
这样的资产,远超大良造应有的。
得儿,也不用罚了。
李斯大笔一挥,抄家!
于是,第一位被抄家的贵族出现。
因为资产太多,抄家足足抄了两天。
把抄出来的东西送入宫中,李斯马不停蹄,开始查蒙毅。
蒙毅代表的是蒙家。
蒙家时代服侍秦君,一家子都是彻侯,资产额度非常高。
即便如此,蒙家还是超标了。
当手下把资产清单摆到李斯面前,李斯都吸了口气。
光咸阳附近的良田,蒙家就拥有上万顷,仆人过千,宅邸数以百计,连起来能绕皇宫一圈。
饶是李斯见多识广,此刻眼睛都红了。
“我爷爷蒙骜,我父亲蒙武,家兄蒙恬,打仗太厉害,历代秦君赏赐太多,蒙家也不想要啊。”
当李斯问罪时,蒙毅高昂着头,就差拿鼻孔看他了。
“会打仗了不起是吧!”
李斯撕碎资产清单,黑着脸离开。
接下来清算的官员遭了殃。
只要资产超过限额一点就会受到重罚。
许多官员底裤都罚没了,被抄家的人也有不少。
……
五天后。
一堆奏折摆在嬴政案头。
这些是李斯主持算缗令的初步成果。
“砰”的一声巨响。
嬴政看完奏折,气得一拳捶在案上。
“好啊,都是朕的好臣子。”
“朕的大良造,查抄家产十万贯半两钱,仆人一百三十人,田地一万三千余亩。”
“一个大庶长,查出百万贯半两钱,仆人三百余人,田地五万余亩。”
“还有少上造,又更等等,仅钱币就超过大秦三年税收。”
“都是朕的钱!”
“他们哪来的胆子,敢偷税漏税,贪墨朕的钱!”
殿内回荡着嬴政的怒吼声。
宦官宫女跪在宫门外,吓得抖如筛糠,大气都不敢喘。
“赵高,你说。”
嬴政瞪着眼睛看向赵高。
赵高额头青筋直跳,你问我,我问谁啊。
“始皇帝十五年,始皇向丞相问策,策略与林姓方士同,始皇惊疑,严词责问李斯。”
“李斯曰,士可杀,不可辱,以头撞柱,惜哉!壮哉!”
也就几个呼吸功夫,史官写满几根竹简。
嬴政嘴角狠狠一抽。
“臣——冤枉!”
这时,血流满面的李斯,做了个尔康伸手姿势,仰天悲呼。
悲呼声绕梁久久不绝。
李斯头一歪。
“丞相!”
蒙毅尖叫着跑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指试探李斯鼻息。
“陛下,丞相他……他……”
听到蒙毅颤抖的声音,嬴政变了脸色,紧张道:“他怎么了?”
“他晕过去了。”蒙毅嘿嘿一笑。
“你!”
嬴政眼皮狂跳,“下次说话别大喘气。”
“传御医。”
御医赶到后,确认李斯只是流血过多昏迷,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需要静养。
嬴政叹了口气:
“尉缭,李斯休息期间,你接管算缗告缗令,蒙毅按照林……”
嬴政看了眼昏迷的李斯,继续道:
“按照李斯的策略,着手准备废除奴隶制,三日内朕要看到成效。”
“臣遵旨。”
蒙毅、尉缭躬身领命。
“退下吧。”嬴政摆摆手。
等所有人都离开,咸阳宫内只剩嬴政一人。
嬴政望着丝绸上的字迹,喃喃自语:“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吗?”
“来人。”
一名黑冰台成员默默走进来。
“把刚才发生的事,传递给林先生。”
“士可杀,不可辱?可笑。”
夜里。
咸阳城昭狱。
“林先生,开饭了!”
狱卒打开牢门,摆好饭菜,扯开嗓子吆喝。
听到动静,林然睁开眼睛,走到饭桌旁坐下。
秦朝没有桌子,只有低矮的几和案,没有椅子,只有席。
所以有席地而坐的说法。
林然没有跪坐习惯,直接盘腿而坐,抓起一根鸡腿就啃。
狱卒准备给林然倒酒。
扶苏走过来,顶替了狱卒的工作。
那副殷勤的样子,很难想象这位是大秦长公子。
“唉。”
狱卒突然叹了口气。
叹息声引起扶苏注意,问道:“你有心事?”
狱卒回答:“林先生的判决下来了。”
“一派胡言。”
扶苏瞪了狱卒一眼,“老师早就被判腰斩于市,只剩半个月就要行刑了。”
说到此处,扶苏眼底浮现一抹哀伤。
林然呵呵一笑:“不必伤心。”
“生与死谁都逃不开。”
“每一个统治者上位后,都会做两件事。”
“一件是修陵墓,这是死。”
“另一件是追求长生,这是生。”
“就说始皇帝吧,一边修庞大的秦始皇陵,一边求方士炼仙丹。”
“不是很矛盾吗?”
扶苏深以为然点头,附和道:
“始皇帝确实很矛盾,要是能像先生一样豁达,能少死很多人。”
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在这?
狱卒整个人都不好了,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扎聋。
面前的师生二人,讨论的内容实在劲爆。
狱卒害怕再听下去,被始皇帝知道,脑袋估计要搬家。
狱卒慌忙插嘴:“林先生,小的没有说谎,您有新的判决。”
林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狱卒想起始皇帝的吩咐,组织了一下语言,小声复述:
“始皇帝说先生口无遮拦,并且至今未婚,判处先生枭首弃市,三个月后执行。”
“噗——”
林然一口酒喷出来。
狱卒没来得及躲避,被喷了一脸。
这番话给林然整不自信了。
转头问扶苏:“我之前的判决是啥来着?”
扶苏一愣。
老师这是什么记性,明明刚刚才说的。
没办法,谁让他是老师呢。
扶苏只能重复一遍:“老师的判决是腰斩弃市,恭喜老师,腰斩改成枭首,死前能少点痛苦。
狱卒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师被判死刑,学生不仅不伤心,反而恭喜老师。
“上策,轻徭薄赋,缩减官员俸禄……”
“中策,鼓励底层百姓从商……”
“下策,改革二十等军功爵,开源节流,对外征战……”
李斯负手而立,声音抑扬顿挫极富节奏感,有条不紊说出对策。
经过一天一夜的整理,李斯的上中下三策更加详细,还贴心地列出可能遇到的阻力。
等李斯全部说完,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以上三策,可解决商君之法的弊端,是真正的强国之法。”
“诸位若有疑问,李斯可作出解答。”
李斯说完结词,目光扫过一众大臣。
有人立马想起身提问,被身边的同伴拉住,同伴轻轻摇头。
咸阳宫内陷入诡异的死寂。
看到这种场面,嬴政微微眯起的双眸平静似水,淡淡道:
“满朝诸卿,为何一言不发?”
话说完,还是没人说话。
“李信,”嬴政轻敲长案,“你来说说。”
一个年轻将领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被喊到。
年轻将领便是李信。
如今年纪刚过三十岁,属于秦国将领中的少壮派。
李信有点蒙,要是谈打仗,他能聊几天几夜不带重样。
谈治国,专业不对口啊!
“臣乃武将,不善言辞。”李信抱拳推脱。
嬴政却露出笑容:“无妨,你随便说。”
李信无可奈何,只能搜肠刮肚思考该说什么。
半晌。
李信总算憋出一句话:“臣觉得下策不好。”
嬴政赞许地点头:“不错,继续。”
得到嬴政鼓励,李信多了一点信心,继续往下说:
“打仗哪有那么简单,就拿匈奴人来说,咱们死了多少兄弟,才把他们拦在长城外。”
“怎么到了丞相这里,打仗和喝水一样,要是打败了,不仅没钱赏赐士兵,还要往里面赔钱。”
“臣就想到这些,胡言乱语,希望陛下不要怪我。”
“说得好,”嬴政微微一笑,对史官吩咐,“把李信的话记下来。”
史官手持一页竹简,笔走龙蛇。
“始皇帝三十五年,丞相李斯奏请上中下三策,信曰:战争不易。”
写完后,史官放好竹简,又取出一页空白竹简,兴致勃勃等待下一位发言人。
一般人上朝,都会随身携带刀和笔。
史官只带笔,不带刀。
李斯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这些史官都不要命,记下来的东西绝不会更改。
要是说错话,估计会遗臭万年。
相反,说得好会青史留名。
就在李斯感到不安时,其他大臣瞬间来劲了。
“陛下,臣有话要说。”
一名大臣激动地老脸通红,迫不及待站出来大喊:
“臣反对中策,商业是贱业,商人重利轻义,鼓励百姓经商,谁去种地,没人种地哪有粮食。”
史官侧耳倾听,快速在竹简上落笔。
见此,说话的大臣眉开眼笑。
紧接着,不断有人跳出来,指出李斯三策的不足。
“放开老夫!”
“老夫愿以死明志,恳求陛下三思。”
突然,殿内有人大喊,一个上了年纪的大臣往柱子上撞去。
“罗老师,别这样。”
众人眼疾手快,抱着他阻止他撞柱子。
“别拦我。”
罗姓老臣一边喊一边哭。
呕吼!有人死谏!
史官脸上露出兴奋之色,记录下这一幕。
李斯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一大把年纪了,年轻时没有作为,只能靠这种方式出名。
可惜,这都是自己玩剩下的。
是时候下场了。
李斯一甩长袖,整理一下衣冠,缓缓起身准备发言。
有人比他先一步。
“够了!”
嬴政拍案而起,怒喝:“大殿之上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叉出去。”
殿外走进来两个士兵,叉着想撞柱子的老臣离开。
李斯被打断施法,憋得浑身难受。
等老臣离开,又准备开口。
嬴政又比他快一步,语重心长道:“看来诸卿对李斯的三策很不满,此事搁后再议。”
“朕总结了以下几点问题。”
“其一,二十等军功爵是大秦立国根本,不能更改。”
“其二,商人重利轻义,不能鼓励,应该加以限制。”
“其三,底层官员寒门出身,削减俸禄会助长贪腐之风……”
嬴政慢条斯理总结,没有漏掉一条大臣的意见。
仅凭这一点,大臣们便心服口服。
处变不惊,头脑清晰,再混乱的情况都能剥丝抽茧,这便是始皇帝!
嬴政面带和煦微笑:“朕说得可对?”
“陛下明察秋毫,臣等佩服。”大臣们异口同声。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什么?
李斯像被雷劈中,四肢僵硬,脑袋里一团浆糊。
这和昨天说的不一样啊!
陛下昨天还夸他,今天他一句话都没说,策略就被否决了。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
“李斯。”
李斯浑浑噩噩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自己。
“丞相,陛下在叫你。”
一旁的蒙毅轻拉李斯袖子。
李斯如梦初醒,慌忙作揖:“臣在。”
看到李斯的样子,嬴政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寒芒。
寒芒一闪而逝,嬴政语气平和,笑着安慰李斯:
“你献上三策,为国分忧,赏赐良田三百顷,仆人一百。”
“大秦正值危难之际,希望诸卿向丞相学习,诸卿谁还有策略,尽管提出来,朕不吝赏赐。”
李斯得到奖赏,受伤的心有了一丝安慰。
陛下还是看中自己的!
李斯这样安慰自己。
然而,李斯很快被打脸,脸都被打肿了。
当嬴政向大臣问策时,大臣们一个个缩起头当乌龟。
嬴政笑容逐渐消失,冷声道:
“怎么了?都哑巴了?”
“满朝诸卿,挑别人毛病时,恨不得把对方踩死。”
“让你们想个治国之策,一个个都装起哑巴,好,你们无能,不是所有人都无能。”
“给朕竖起耳朵听清楚,什么叫治国安邦之策!”
“什么叫治世之臣!”
说话间,嬴政掏出竹简,往赵高怀里一丢:“大声念。”
李斯瞳孔顿时缩成针状。
如果说刚才是如梦初醒,那现在就是彻底醒了。
所有线索都串起来了。
从嬴政向他问策,到刚才的革除廷尉一职,再到策略被否决,原来都是在为这一刻做铺垫。
他——李斯,大秦丞相,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林~然!”
愤怒吗?
李斯当然愤怒,恨不得立刻报仇。
但嬴政早就有所防备,没了廷尉官职,他根本接触不到林然。
愤怒、惶恐等情绪,一时涌上心头。
李斯身体止不住颤抖。
蒙毅发现异常:“丞相,你在发抖,生病了吗?”
“没。”
李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赵高,你听到了吗?”
嬴政有些不确定,回过头询问赵高。
赵高正在发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慌忙解释:
“请陛下恕罪,奴婢被两位义士的举动感动,一时出神。”
谈到死掉的两个门客,嬴政神色淡漠。
“为主人赴死是门客应该做的,没必要感动,别岔开话题,朕问你有没有听到林然的话。”
赵高小鸡啄米般点头:
“听到了,不愧是林先生,轻松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办法,奴婢觉着比丞相还要厉害呢。”
吃过几次教训,赵高学精了,不再贬低和针对林然。
反其道而行,把林然捧得高高的。
捧得越高,摔得越惨!
嬴政眉头一皱:“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先看他怎么说。”
这时,隔壁传来林然的声音:
“商鞅变法以后,大秦日益强盛,直至天下一统。”
“社会主要矛盾从战争与和平的矛盾,变成平民与地主阶级的矛盾。”
“贵族摇身一变成为地主,一些田地、奴仆超过资格的人,把田地和奴仆寄放到地主名下。”
“所以穷人越来越穷,贵族越来越富。”
“该死的贵族!”
扶苏一拳砸在酒案上,一副恨不得生吞贵族的模样。
全然忘了自己才是最大的贵族。
“你激动个什么劲,还想不想听了?”
“学生实在想不通,这些贵族靠军功取得爵位,为何成了国之蛀虫,他们的良心呢!”
扶苏攥着拳头,看着地上的两具尸体,一时悲从心起。
得,文青病又犯了。
林然坐到干草上,伸了个懒腰继续道:
“这些人努力半辈子,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所谓屠龙少年终成恶龙,就是这个道理。”
“既然他们不自觉,就需要上位者来敲打,这要靠税收。”
“你天天想着救大秦,大秦税收制度应该知道吧。”
扶苏当然清楚,稍加思索后,将知道的知识一一道来:
“大秦土地税分田租和刍稿,田租征收农作物,刍稿征收牧草和谷物茎杆。”
“然后还有人头税,分为口钱和算赋,口钱按照人口征税,算赋也差不多,征收的服役年龄的人口。”
“除此之外,还有关税,山泽之税,市税,酒税,盐铁税等。”
税收科目太多,扶苏只能挑重要的讲。
林然揉了揉胀痛的眉心,“那我给你加一种税。”
“算缗,亦称算缗钱。”
“一缗为一贯,一贯为一千钱,一算为一百二十多钱。”
“可对商人、手工业者、高利贷者以及贵族征收。”
“重点是贵族。”
扶苏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
大秦本来税收就重,百姓不堪重负,还加税,这要逼反百姓啊。
“林先生,我……”
“我什么我,闭嘴!”林然打断扶苏,“就你聪明,能发现问题是吧。”
隔壁嬴政也急了。
以嬴政的见识,一听到“算缗”的概念,就知道它不单是税收那么简单。
正听到关键的地方,突然被扶苏插嘴,嬴政浑身难受。
“这个逆子,尊师重道学到狗肚子里了,老师说话,他怎么老插嘴。”
嬴政担心听漏林然的话,转身吩咐赵高:
“赵高,记下林先生的话。”
赵高心里震撼的无以复加。
嬴政无意间的一句话,证明他潜意识认可了林然的身份,把扶苏当成林然的弟子。
“他凭什么!”
赵高眼中闪过一抹嫉妒之色,随即很快隐藏起来。
再次抬头,满脸都是笑容。
“奴婢一定好好记下来。”
说完,赵高拿起一册空白竹简,一手持笔,耳朵上架着一柄小刀。
笔用来书写,小刀用来刮掉写错的字,相当于橡皮擦。
刀笔并用,俗称刀笔吏。
赵高聚精会神,唯恐听差一个字。
林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算缗的对象是有钱和有权的人。”
“清算他们的田地、宅邸和仆人的数量,超过法律规定的限额,那就罚款,情节严重的抄家。”
“抄出来的钱粮收归国库,国库估计都装不下。”
“嘶~”
扶苏被林然的描述吓到了。
国库都装不下,该有多少钱?
扶苏心肝扑通乱跳,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忙问道:
“林先生,您说大秦最需要的是稳定,抄有钱人的家,恐怕会造成动乱,这和重修秦律好像差不多。”
“会举一反三,不错。”
林然满意地看了眼扶苏,“你搞错了一件事。”
“秦律针对全天下人,随便改动就牵扯到千万人。”
“算缗不一样,我把算缗的重点放在贵族,他们拥有的钱和权,都来自于始皇帝。”
“只要始皇帝下定决心,这些贵族一个都跑不掉。”
林然自信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
也在扶苏脑海挥之不去。
扶苏沉默下来,逐渐领会算缗的精髓,眼睛越来越亮。
“林先生,我懂了,所以你才说算缗成与不成,全看始皇帝决心。”
想到这里,扶苏按耐不住:“我这就去找父亲,求他上书算缗令。”
说着就往外跑。
跑着跑着,扶苏脚步越来越重,最后停在牢房门口,低着头凝视流到脚边的鲜血。
“走啊,怎么不走?”
林然背靠墙壁,双手枕在脑后,语气满是挪揄的意味。
“我……我不能走。”
扶苏头摇得像拨浪鼓,挤出一丝笑容:
“因为我的愚蠢,已经死了两个门客,我不能再任性了,我留下来陪先生。”
“接着。”
林然把酒壶丢过去。
扶苏手忙脚乱接住,不解地看向林然。
林然耸耸肩:“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喝点酒,心里也许能好受点。”
“吨吨吨……”
扶苏毫不犹豫对瓶吹,喝的太急被呛得咳嗽,一边咳嗽一边大笑。
笑罢,扶苏非常轻松,人轻松了,一些想不通的事豁然开朗。
扶苏凑到林然身边。
“先生,我发现一个问题,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然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扶苏挠了挠头,嘿嘿一笑:
“不瞒先生,我们贵族有个爱好,喜欢把钱埋起来,这样既能隐匿财产,又能保存钱币。”
“算缗令虽好,但被清算的人能把钱和奴仆藏起来。”
林然眼睛一眯:“没关系,有人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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