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忘了,那天他对夫人说完这句话,沈婉君是这样回答他的。
她说:“我会履行承诺,一生一世陪在你身边,前提是,你也不许负我。”
“否则,我就会弃了你,永不相见。”
怀中人的手变得苍凉无温,从他手中失控垂了下去。
裴渡第一次感受到了痛彻心扉。
他难以置信地擦拭她唇角的鲜血。
“阿婉……你醒醒……”丫鬟哭着跪了下来。
“老爷!
夫人吐血已经有段日子了,但是不肯告诉您,说这病药石无医,只怕您担心!”
他只觉得心脏被狠狠攥起,痛意更甚。
为什么,为什么讳疾忌医,为什么病了也不肯吃药。
他不同意和离,难道她就这般想逃离他身边吗?
他忽然想起,几日前沈婉君曾交给他一封书信。
那天的夫人笑容有些勉强,还是如常的温柔。
“这是送给夫君的礼物,答应我,要等到了苏州郡以后才能看。”
他慌忙擦去涕泪,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信,拆开来。
展开信,裴渡脑海中顿时嗡鸣一片。
“夫君亲启。”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还记得初次相遇,你高烧不退,问我是仙女吗?
其实我并不是属于这个朝代的人。
等到时限一到,我就该回到原来的时代。
那枚玉簪,就是我与这个朝代联结的信物,它碎了,我在这里的阳寿就尽了。
我们成婚五年,我本可以早早就回家去的。
却误以为你对我是一样的真心,选择了心软留下。
可现在我才知道,把身家性命系在一个男人一辈子的真心上,这本身就愚蠢无比。
我曾经说过,若你负了我,我便永远离开你。
从你带回林吟霜的那天起,我就看出了你眼底藏不住的动心。
什么托孤的责任,什么兄弟妻不可欺。
你分明对她是年少悸动之情,夕拾朝花,满足自己曾经得不到的渴望。
这偏偏是我最最不能忍的。
既然如此,我成全你,也成全我自己,在我心里,我爱的那个裴渡,已经和沈婉君一起死了。
…一滴滴泪水打落在信纸上。
裴渡只觉得羞愤难当,每一个字都犹如钝刀割肉,插在他的心上。
他想起那天听到的声音,一切的一切都能联结起来。
距离宿主脱离世界还有十二小时。
玉簪已碎,真情已毁,世界正在脱离中。
他颤抖不已,信末,像是听到了夫人轻笑着嘲讽。
“裴渡,我再也不用爱你了,何须你这般辛苦,还要做戏给我瞧。”
他看完整封信,一阵恍惚,丟魂失魄良久。
原来,他的妻子真的不是凡世之中的人。
他们宿命般的相遇不是巧合,而是她为了救赎他而来。
她也早就知道了自己对林吟霜的感情。
是他的自以为是,亲手害死了她。
这些时日,沈婉君每一日的言行举止,都是在告别。
可他竟然愚钝到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来接应的下人乌压压跪了一地。
“大人节哀啊——”这一切都在提醒着裴渡,沈婉君真的已经不在了。
带着他们在世间深爱过的一切证明,残忍地从他的身边消失了。
她不会再说话,不会再笑着吃他亲手买回来的芙蓉酥,不会再在他旋转着抱起自己时,悄悄羞红脸。
她目送着自己走向另外一个女人时,心中在想什么?
“阿婉,我的阿婉,是我错了……”眼前视野渐渐被模糊,分不清是泪还是雨水。
裴渡捂住胸口,猛然呕出一口心头血。
随即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