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非主流中文网 > 其他类型 > 藏锦前文+后续

藏锦前文+后续

骆伽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黑虎峡内,阿珩在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猎物。秋老虎流火一样的太阳晒焦她的身躯,此刻她宛如一条黑皮山猫。终于,哥哥精心编织的兔网网住了一只野兔,阿珩迅速跳起去收回猎物。兔子扯起来还没有阿珩的手臂长短,这丁点小东西的生动眼睛,让阿珩动了恻隐之心:“算你今天好运气遇见了我,快回家去找你阿妈吧。”说毕,两手一撒,放走了兔子。天已见晚,太阳斜辉照耀云彩,如火如锦。今日阿珩毫无收获,只能先回家。空着两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倒行着和自己的小影子说话。太阳一落,秋风就起,寒气逼人。秋日的天气,冷热交替就在刹那,真叫人琢磨不透。一阵凉风从墙壁的漏洞中吹进来,吹得哥哥阿珏直打颤。阿珏的身子自小就不好,自打阿珩记事以来,阿珏就卧病在床,极少外出。尤其季...

主角:王晋李嘉世   更新:2025-01-23 17:39: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王晋李嘉世的其他类型小说《藏锦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骆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黑虎峡内,阿珩在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猎物。秋老虎流火一样的太阳晒焦她的身躯,此刻她宛如一条黑皮山猫。终于,哥哥精心编织的兔网网住了一只野兔,阿珩迅速跳起去收回猎物。兔子扯起来还没有阿珩的手臂长短,这丁点小东西的生动眼睛,让阿珩动了恻隐之心:“算你今天好运气遇见了我,快回家去找你阿妈吧。”说毕,两手一撒,放走了兔子。天已见晚,太阳斜辉照耀云彩,如火如锦。今日阿珩毫无收获,只能先回家。空着两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倒行着和自己的小影子说话。太阳一落,秋风就起,寒气逼人。秋日的天气,冷热交替就在刹那,真叫人琢磨不透。一阵凉风从墙壁的漏洞中吹进来,吹得哥哥阿珏直打颤。阿珏的身子自小就不好,自打阿珩记事以来,阿珏就卧病在床,极少外出。尤其季...

《藏锦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黑虎峡内,阿珩在静静等待着自己的猎物。秋老虎流火一样的太阳晒焦她的身躯,此刻她宛如一条黑皮山猫。
终于,哥哥精心编织的兔网网住了一只野兔,阿珩迅速跳起去收回猎物。
兔子扯起来还没有阿珩的手臂长短,这丁点小东西的生动眼睛,让阿珩动了恻隐之心:“算你今天好运气遇见了我,快回家去找你阿妈吧。”
说毕,两手一撒,放走了兔子。
天已见晚,太阳斜辉照耀云彩,如火如锦。今日阿珩毫无收获,只能先回家。空着两手,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倒行着和自己的小影子说话。
太阳一落,秋风就起,寒气逼人。秋日的天气,冷热交替就在刹那,真叫人琢磨不透。
一阵凉风从墙壁的漏洞中吹进来,吹得哥哥阿珏直打颤。阿珏的身子自小就不好,自打阿珩记事以来,阿珏就卧病在床,极少外出。尤其季节交接更是气喘如沸,几次差点背过气去。
阿珩从外面寻了些干草,糊了些泥巴,跳到梁上修整墙壁上的裂缝。母亲楼氏从篮子里摸出几个地豆,放在火盆上烘烤。这一阵烟熏又把阿珏呛个不停。
地豆子熟了,阿珩跳下来,先给哥哥剥开一个,自己吃那焦黑的皮。楼氏坐在门口,借着傍晚还没有黑的光亮,用拙劣的手法缝制一件兔皮的马甲。
楼氏把家安顿在黑虎峡这人间地窟中,过着这有一日无一日凄惨的生活。近来齐楚两地不太平,她再无能力供养儿子的药,她需要帮助。
这日清晨,阿珩又早早出门去。这几日在附近都没能逮到野味,今日势必要换个地方。
阿珩听闻远处有个龙泉山。那山上山下全是坟墓,远看阴森无比,好似一个黑色的结界立在那里。人们常说那山上白日有野兽伤人,晚间恶鬼作祟,不是什么好地方。阿珩不信这些,她非要上山去。
行至山脚下,正遇一群人发丧。一枚纸钱伴着呜呜咽咽的乐声随风吹来,阿珩顺手就捉住。路边一个老瘸子背着竹筐,摇摇摆摆上前来好心提醒:“晦气的东西拿在手里做甚,还不快弃了去!”
阿珩不在意:“一张纸,分什么晦气福气。”
老瘸子道:“你抢了逝者的钱,不怕他晚上变了鬼来找你!”
阿珩道:“人死就死,哪有什么鬼。若来,我倒要问问他阴间地曹长什么样子。”
老瘸子似是讥笑:“你这娃儿,十分不懂事。可知不敬神明,会有大罪过。”
阿珩歪着脖子,面无表情:“你敬天,他敬地,我敬我自己。我的神就是我自个。”她语气平平,却带着几分认真,好似并不为争个口齿高低,只是说明自己的态度。
老瘸子见阿珩不听,讪笑一下,背着箩筐兀自往山上走去。
那箩筐比瘸子还高,压住了他的头。眼看山路这样长,阿珩发了善心,走上前去替他扶着箩筐,道:“你这老爷子,腿儿瘸成这样,却还上山去。住在山下得了!”
老瘸子不高兴:“你这娃缺教养,怎能直接说取笑我瘸。”
阿珩道:“谁有闲心取笑你。你若背不动,我替你背着吧。”
老瘸子笑道:“你个垂髫小儿嘴大!我这竹筐比你还大许多,你怎能背得动?”
阿珩道:“我再小,总比你壮实些。两条腿,也总比你一条腿好使。”
老瘸子见她又呆又实在,有意耍一下她:“小家伙,你可知我这一条腿,可比你四条腿好用哩!”
阿珩心想,你这老儿,走一步歇三步,尽说大话,因而直言:“我才不信!”
老瘸子也是顽童心态,比着这高山,激阿珩:“小童儿,你可愿意与我赌一赌?——咱们以山顶老庙下的观云亭为终点。我说,我必定比你先到,你信不信?”
阿珩仗着自己身轻年纪小,又看他筐子里许多的炊饼,便欺负老人家:“好!我就和你赌。只是要赌十个炊饼,不知你给不给?”
老瘸子笑哈哈道:“有的是有的是!我的赌约我却还没有想好,等咱们在观云亭相见,我再告诉你吧!”
二人说定,阿珩就如猴一般,窜上了山道。回头看时,那老瘸子却还搭着手张望她哩!
三四炷香的功夫过去,阿珩虽然气喘吁吁,脚下却不肯停,抬眼一看,观云亭就在眼前。只是待她走到观云亭,却见那老瘸子端着个酒葫芦,气不喘脸不红,正靠着柱子喝酒。
阿珩揉了揉眼睛,看清那确实是瘸子后,惊得下巴都收不回去。好一会,却才反应过来,上前去问:“老爷子,你可是神仙,登着云上来的吗?”
老神仙哈哈一笑:“现在你相信有神仙啦?哈哈,登云两个字倒是好听。”
阿珩认输:“你说吧,要赌什么?”
老神仙微微呡了一口酒,道:“那你就连着十天都来给我打酒喝?可行?”
阿珩点头:“我认输,自然做到。只是我并没有钱给你买酒。”
老瘸子站起身来,从竹筐中翻出数十个炊饼来装在布袋子中,又拿一些钱来,笑眯眯道:“每日清晨卯时二刻,我必在此处等你。你把酒来送我,换我十个炊饼。此事十日为约,你可认?”
“认。”阿珩的肚子咕咕叫,她心急母兄也还没有吃饭,那盯着炊饼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老瘸子将布袋子递给阿珩,又道:“我还要和你有约——你不能告知别人咱们之间的事情,连家人也不行。否则,我便白交你这小友。你可愿意信守承诺?”
阿珩点头道:“你放心!”
白面炊饼拿回家,阿珩只说替山上的老和尚背东西赚来的,约定背十日。楼氏倒也并未放在心上。
次日,阿珩果真早早起床,奔到早酒铺去,打了酒,背着葫芦,吭哧吭哧上山去。
山路难行,阿珩若要卯时二刻到观云亭,寅时二刻就得起床,三刻就要打到酒,否则必然不能准时到。阿珩不愿迟到,那样显得自己局促惫懒,因而爬得十分快。
老瘸子仿佛有天眼似的,无论阿珩什么时候到,他都能提前待在观云亭等她。老少二人相见后,就着炊饼,以山色晨曦为菜,糊弄早饭。

茱萸的脾气不大好。
按说,未晚推荐她做了姨娘,从此脱了贱籍变成半个主子,她应该感谢未晚。但茱萸似乎并不领未晚的情义,时不时地,她还要挑未晚的刺儿。
例如,八月十五,本是中秋佳节。茱萸是月离人,有月圆禁食的习惯,故而宴席上不动筷子。她非要在席面上嚷嚷几句未晚的身份,说她身份不上不下,不该坐在这里,把大肚子的未晚气得离席。
再比如,未晚即将临产,她吵嚷着进了产房,乌鸡眼似的盯着孩子。见双生子顺利产下,她不但不高兴,反而撇着眼睛,恨恨去了。
闹得最大的一次,孩子病了,满身红疹,药石无医。京城最负盛名的青莲太医来看,都指出孩子可能活不下来。茱萸居然叫嚷着孩子是短命鬼,会给家里带来灾难。这天,茱萸吃了三丰一个嘴巴子,脸红了好些天。
曹家大姐见孩子出生之后,就含笑病逝。未晚作为续弦的准夫人,在看完了曹家大姐的上半场葬礼后,趁着人乱,永远地离开了将军府。
自此后十年,三丰再也没有未晚的消息。
按说,未晚带着两个孩子,有一个又是那样的病症,她应该跑不远。三丰差人在蓝忘山,在庆州,在定西郡的每一个药铺子,在每个他觉得未晚可能出现的地方去寻找,可惜一无所获。
未晚好似人间蒸发。
宝盛叔是负责寻找未晚的主力。其实一向他对未晚很有意见: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在外怀上身孕回来,实在太可疑。可是三丰是他亲手养大,他见不得三丰悲伤,于是倾力去找。
宝盛戎马一生,是定西郡有名的高寿之人。他用自己毕生的人脉倾力去找,谁能想到,找出来的结果,他自己都吓一跳。
他把自己查来的事情和三丰汇报。
其一,月离降于齐国之后,国主被齐国皇帝封为阴西侯。阴西侯的夫人,也就是原来的月离国主的王后,不知所终已好几年。虽然侯府报了丧,可是盛传夫人是带着家族有预谋逃跑的。
有人算过,王后逃跑的时候,年不逾二十。且月离皇室多是孕育双生血脉,推算王后若是有孕,多半也是双生。
其二,月离国灭后五年,一场黑风暴席卷月离,从此月离消失在沙漠中,举国覆灭。灾难来临时,阴西侯正在齐国国都贺齐帝的生辰大喜,故而的他至今仍住在齐国国都。
其三,阴西侯一直在秘密寻找自己的夫人、曾经的月离王后。甚至于,他们已经有所发觉,在南楚各地搜寻消息。
宝盛倒吸了一口气,现在他对比着未晚的种种反常行为,大概已经确定未晚的身份。他如实将这些消息告知三丰,并劝说三丰不要再寻找未晚。这个女人的身上捆绑着太多的利益纠缠——况且,双生的龙凤胎很可能是月离王室最后的血脉——她简直生了个靶子。
三丰良久地沉默着。
作为枕边人,他曾承诺过她,绝不在意她的身份,绝不追问她的来处。现在她有难,他不能做个沉默的鹌鹑。
宝盛知道三丰犯了呆病,又劝说:“她能从重重包围的月离皇室逃出来,能避开齐国那些监视月离的军队,又能在蓝忘山那丛林迷绕的地方生存,你该知道她的本事有多大。她若不想让你找到她,你就算把定西郡或者南楚国都翻过来也没用。”
三丰还是沉默。
宝盛无奈,只得以毒攻毒,以情说情:“你若自信你与她的情分,就不要去找她。我相信,但凡她心里有你,事情结束了,总归她会回来给你个交代。”
三丰这才哀哀垂下眼睛,似乎是无可奈何。最终,他只能停下寻找未晚的计划。因为他深爱未晚,他的每一次寻找,也是给未晚的敌人帮了忙。
深爱让他沉默。
十年后,未晚的手镯现世。
那样大本事、那样缜密的未晚,忽然在自家的水铺当了唯一一件信物,他有预感,未晚想回来——或者至少,她需要他的帮助。
三丰派人去打听齐国的情况,斥候报,阴西侯病逝于半年前。这几乎侧面印证了宝盛叔的推测。
三丰沉默叹了一口气,向宝盛叔建议:“府中的老人儿也不多,知道未晚事情的人就那么几个。现在也不是绝对平安的时候,该放回庄子里去的就放回去,该恩赦卖身契的也帮一帮。府中上下换一批新人儿来侍奉,或者也不要那么多人,精简了倒节省些钱。”
宝盛叔道:“我懂。咱们家一直清俭,下人本不多。这些人我早换过几遍了。”宝盛叔办事非常缜密,将军府内外,他操持得顺顺当当。连三丰自己都承认,正是因为有了宝盛叔,他才能一生保持天真。
三丰又道:“未晚一定心不宁。要铮姐辛苦些去寻才好。”他了解未晚的性格,绝不肯惊吓了她。
云铮是宝盛叔唯一的女儿,早年嫁给黄家,后来守了寡,在黄家不受待见。云三丰做主将云铮接回来,做了女儿自如的干娘。从此云铮就一直帮着宝生叔管家,底下人都叫她黄妈妈。
宝盛叔说:“知道了。”又提醒,“你既知她的身份,切莫以情迷心。要过好日子,去庆州过,那里我安排得很好。”
说到底,作为云家最小的儿子,宝盛叔总是逞着三丰,到老都纵容他。
黄妈妈从瓜皮街开始追踪,一直追踪到黑虎峡,三丰才拍膝愤恨:“她就住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我真是灯下黑!从没有想过去黑虎峡看一看!”
——齐国南楚虎狼相争十多年,定西郡的黑虎峡背靠沙漠,贫瘠无用,匪徒肆虐,危如累卵。但也正因为纷争不停,这里倒停留了些许身份不明的人口。这些别处不肯收留的苦人,在这里贩些他国的药材,换些未见市面的宝贝,将黑虎峡当做故乡。
这里官府不管,兵马不来。匪徒就算劫掠,也不过好比吃个烂果子。
三丰确实是想不到,他奉为仙子的人,躲在这样一个污秽地方。

妇人放眼打量了一番这里的环境:窝棚堆叠,屎尿满街,腥臭不已,蚊虫四起,实在难以下脚。周遭又有许多蓬头垢面之人,盯着她窃窃私语。
妇人露出怀中的镯子,对阿珩道:“你母亲必然认得我。我专是替她来解困的。你带我去找她可好?”
阿珩见那镯子,确是母亲的无疑,方才放下五分戒心。正巧楼氏出门来找阿珩,与那妇人对上了眼睛。
见了那妇人,楼氏面上先露出些尴尬之色。
妇人来至家中,左右看了看居住环境,对楼氏道:“夫人简朴至此,却从来不求家中帮助,果真刚强。这么多年,夫人隐匿此处,着实受了大委屈!若非夫人主动当掉了这镯子,恐怕家下还寻不到夫人的踪迹呢。”说着就拿帕子压一压眼角,表示对楼氏的关怀和同情。
楼氏默默无语。
那妇人又道:“将军得了镯子的消息,亲自追查蛛丝马迹,方才定下夫人行踪。今日我来,不是凑巧,是将军有令,带夫人离开这苦寒之地。”
楼氏低头,声音微弱:“当初是我自行断了与云家的情分...”
黄妈妈紧接着劝:“夫人如此聪慧,早该知道瓜皮街是将军府的铺面。若夫人没有回府的心,何必又多此一举呢?——哎,其实说到底,夫人有心,将军有情,天大的难过,只要二人一见面,没有什么说不开的!”
楼氏低声道:“黄妈妈,我当初...我走得坚决...今日回去,心中着实有愧。”
黄妈妈牵着楼氏的手,软语劝慰:“当年,大小姐初掌家事,三夫人又是那个尖酸性格,才使夫人赌气离家。如今,大小姐已宽于往事,三夫人也抱憾离世。夫人大度,又怎能被往事困扰。数年来,将军一刻也未曾放弃寻找夫人,其情义比从前未曾减少半分。难道夫人竟为当年一时赌气,放弃与将军之间的情分吗?”
说来说去,总是一个“情”字。楼氏别着脸望向别处,似乎在考量什么。
黄妈妈又补充说明:“夫人,来时将军再三嘱咐我,绝不可以逼迫您,或走或留,全凭您的意愿。将军说,他知道您的难处,所以另寻了一处清净的住所,叫你母子三人好度日月,绝不与将军府有半点联系。这样,您可愿意回去吗?”
楼氏脸上坚决的神情终于放松了一些。
黄妈妈趁势又道:“夫人在外十年,孤身一人将两个孩子带大,实在伟大。可自念公子的病,打小儿就难缠。尤记得他幼儿时,是青莲太医亲自为他配制神药,才使他发病时不至痛厥。那药方如此繁杂,药品又十分金贵,夫人再有天大的本事,当前这个情况,怕不能那样宽裕。夫人不为自己想,也该替自念公子想一想。”
原来这一对苦命的孩子,男孩阿珏名唤云自念,女孩阿珩叫云自在。
说白了,楼氏本就是经济窘迫,不得不求助于将军府。既然云三丰考虑得这样周全,又这样体贴,她借这个台阶顺坡也就下了。
楼氏母子三个,也无甚行李,背着一个包袱,就住到了城中马蹄巷去。
这马蹄巷是将军府后街新改的一条民巷,环绕一条盘山路,状似马蹄。马蹄巷中民众不多,且因山在其中,故而院落相隔较远,十分安谧。
楼氏本也满意这地方,只是两个孩子却闹腾起来。
自念虽沉疴在身,可不愿吃嗟来之食,不白受他人施恩。要是楼氏说不出个被接济的原因来,他宁愿一死也不住在这里。
阿珩更荒唐,住进来第一日就不见了踪影。她与师傅有约定,每日都要去练功。如今住在城中,她不晓得城门关闭有定时,山上贪练了几个时辰,下山来时,城门已经关闭。
楼氏心焦,不得已只好求将军派人找寻,二人见面,顾不得说那多年相思之苦,只得先找孩子。
云三丰闻言,四处撒人去找。闹腾了一晚上,到底还是守城门的老友送了来:“晚间城门紧闭,这丫头不知怎么想的,居然要爬上城墙。戍守兵将活捉了她,若不是我打探消息去得快,只怕要被动刑。”
闹了一夜,母子三人各怀心事,都不曾睡着。尤其自念,苦苦熬着母亲说出真心实话,逼着自己又吐口鲜血出来。
楼氏不得已,只得道出实情来。
她说,自己曾是福安将军的侧室夫人。原是说孩子落地后就扶正,只是三夫人嫉妒挑唆,大小姐掌家势大,所以生活总是不如意。楼氏性子刚烈,灰心丧气,就趁乱带着两个孩子跑了出去。如今,自念身患重病,而楼氏无力养护,只得回将军府来,以求庇护。
楼氏道:“你们切不可怪将军府中任何人。我趁乱跑出来时,将军远赴前线,并不知情。大小姐也并非心狠,只是初掌家事,乱中未能劝阻我。如今,我也不愿回那深宅大院去。我们三个,就在此处好好过日子。”
自念听闻,直问道:“我们难道竟是将军的孩子?”
楼氏擦了眼泪,望着烛火,良久才回复道:“是的,你们是将军府的孩子。”
阿珩有些不满:“说到底,那不是个好地方。她们既然欺负阿娘,我不会叫他们好过去。我定要替阿娘出了当初那份气。”
楼氏盯着阿珩,正色道:“我最怕你闹。我不愿再重提那些旧事,也不愿与将军府有任何瓜葛。你们虽是将军府的孩子,可我已发誓不会回去。我的话说在前头——若你们与将军府有半分私自的联系,就是不认我这个亲娘了!”
阿珩撇嘴道:“哼。阿娘要是当初有这个气魄,哪里还用四处躲藏,早在将军府分半边天也!”
楼氏戳着她的脑门儿,道:“尤其是你。”
阿珩兄妹听了这些话,倒也再没闹事。只是阿珩依旧每日都要出去卖炊饼,她说不受将军府的接济,卖炊饼是与师傅之间的约定,不得亵渎。楼氏无法,只得答应,只是要她承诺无论走多远去,总在城门关闭前回家来。
阿珩快活回应,自此也就和平无事不题。

四月天,杨柳青青,小公主李阳阳早上学了几首放风筝的诗句,下午闹着要孟皇后陪着放风筝。
阳阳在御花园玩得十分忘我,蹦蹦跳跳,像个小仙子。孟皇后坐在凉亭里,以手支颐斜靠着粟玉绢枕远远瞧着看,一派慈母爱儿的景象。
青黛上前为皇后捧上一杯热茶,道:“娘娘,陛下新赐的神女茶到了。”
孟皇后纤纤玉手轻扣膝盖,一下,又一下,仿佛在算什么。
青黛不敢再唤,只端着茶,躬身等着。
过了一会儿,孟皇后启朱唇,轻轻发声:“前夜是我生辰,陛下却传召白芷去玄晖殿侍寝。白芷一向未曾承宠,前夜算是她的大日子。我倒不知道该如何贺她。”
青黛急忙道:“陛下传召,姐姐不敢不去。今早姐姐天不亮已来脱簪请罪,跪了一个多时辰。”
青黛的手腕轻轻颤抖,不知是惧怕,还是端久了疲累。茶杯晃晃悠悠,散发出清脆的声音。
孟皇后道:“可不是么。陛下传召,别说她了,我也没办法。”说毕,正身坐起,端起茶杯,微微抿一口又放下去。
青黛又代姐姐解释道:“姐姐就算得了恩宠,一辈子也以娘娘为先,绝不可能因宠生骄。”
孟皇后远远对着阳阳公主笑了一笑,那红宝石一样的嘴唇子看上去丝毫没有动,却可以清晰吐出音儿来:“向来,陛下为惠及沈氏,总加恩于白芷。同样,为了气沈遥,他也恩宠白芷。这不是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后宫的女人,若只是图个花枝招展、衣食无忧,倒还好。若要贪心谋别的,就不可爱了。”
青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带着茶碗儿叮当晃动,半杯茶尽撒在漆金盘子里,映照出孟皇后的线条分明的下颌。
孟皇后道:“现在白芷已是嫔位,她一夜恩宠,陛下居然上了心。依我看,陛下有给妃位的意思。有了妃位,她名下就可以寄养皇子。”说到这里,皇后看着青黛,道:“你倒是替我谋算谋算,封妃是封什么封号?让她养哪个皇子?”
青黛一声不敢再说。
孟皇后的手指节还在轻轻敲击着膝盖:“你不敢再为她分辩,我也只好给她个机会。今晚我贺她的喜。”
白芷与妹妹青黛自小服侍孟皇后,自府中又陪嫁到宫中,宛如双生,未曾分开。晚间白芷来到昭阳殿,青黛面色凝重亲自迎了进去。姐妹两个互相对一下眼神,一个坚定不移,一个忧心忡忡,彼此却未能说上一句话。
孟皇后夜深未睡,扶着额头在看一本书,白芷也不敢打扰孟皇后,只在孟皇后喝茶的工夫,抽空请安:“娘娘万安。”
孟皇后上下打量了一眼白芷,见她只穿着一身素缎绸衣,不免嗔了一句:“南楚的皇妃,也不该如此朴素。”
白芷低头道:“妾不敢以身外物衬身份。”
皇后放下书,近前来瞧着白芷,道:“你与青黛自小就侍奉我,可谓是我最亲近之人。我启奏陛下,为贺你承宠,要晋你的位分。陛下对你很是满意,已着礼部在选封号,不日圣旨就会下达。除了惠妃,满宫上下,咱们现在是最亲近的姐妹。”
皇后贤惠,数次举荐后宫诸人,提请皇帝以有德之女充盈贤淑德贵四妃之位。如已生育老五的纯嫔、已生育公主的成美人以及大学士之女张蕴檀等等,但皇帝看了名单,总觉不满意,数次推延。
不曾想,皇后一提晋升白芷的事儿,皇帝马上就“嗯”了一声。
白芷奴籍出身,是皇后娘娘一手调教。不多时又拜了礼部王大人为义父,现在又获陛下青睐,马上要与惠妃比肩,这可真称得上是尊宠无双。
旁人看来,都以为是皇后的精心谋划。
白芷这一步棋,走得又险又精。
听闻皇后进言要升她的位分,她低头道:“妾不敢与娘娘姐妹相称。”
孟皇后听罢,一双凤眼如湖泊深沉,婉转一笑,好似一个感怀的老姐姐:“从小你伺候我,事无遗漏,稳重得体,是我第一得意之人。你与青黛,虽是姐妹,可她就没有你这样灵性。有许多事,若无你在身边,都办不好。”
白芷低头,动也不动。
孟皇后又道:“你我虽说是主仆,可心里我早把你当姐妹。奈何你现在和我背了心,很多事,你也不大愿意和我讲。不讲就算了,你还自己做。做也就还好,只是你怎么总做些对我不好的事情。”
“妾不敢。”白芷低头为自己分辩了一句。
孟皇后冷笑一声,握著她的双手悠悠道:“前夜你承宠,次日皇三子就得了旨意随嘉世出京。此事谋划得好。一来,脱离了我的掌控,有了他高飞的机会;二来,关西卓氏,是他外婆本家,他算是找着棉被窝了。你跟我一场,实在是学到了很多本事。”
白芷不敢接话。
孟皇后拍拍白芷的手,一双眼睛似乎是在寻找白芷脸上的表情,借此来验证她的判断。可白芷向来是个冷清脸色,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不说话,是默认咯?”皇后问。
白芷道:“妾不敢说。娘娘若认为我有异心,我解释也不会有什么用。”
孟皇后听过,蓦然一个巴掌甩将过来,玄色缂丝袍子上若隐若现的血红花样,好似岩浆涌动。白芷头上的簪子,瞬时飞将出去,磕在烛台上,摔掉了流苏。
“我说陛下怎么突然想到要和沈氏母子一家团聚,这其中怕也有你的枕边风功劳吧。”孟皇后的脸变得有些扭曲,烛火光影下,显露出一种狰狞。
白芷磕头辩解,咬死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奴婢惶恐。奴婢不知内中实情,也不知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奴婢的心,总是在娘娘身上的。”
孟皇后冷哼一声,道:“凭它是谁出了这个鬼主意,我也要把它弄成个馊主意。”
白芷跪倒在地,一声不敢言语。
孟皇后望向烛火,跳动的火焰在她深黑色的眸子里宛若两团催命的符。她的眼睛似一面镜子映照着白芷的素颜,看不清情绪。而那双嘴唇,才代表了她此刻的态度,那双嘴唇下达了命令:“我向来不怕有对手,只怨恨背叛者。你有多少花花肠子,使出来才算真本事。你如今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必得饶你几天好命。现在,你只记住一件事——沈氏或者老三,只能活一个。”
白芷一震,一个头磕在地上,咣一声砸出了声音:“娘娘......”
孟皇后道:“自来我欣赏你是个无情之人。只是自打你和范氏住在一起,心肠就软了许多。自然地,人非草木,公主和老三又是你看着长大的,岂能没有感情。那么,怎么选,你自己应有个打算。”
白芷缓缓挺立身子,恢复了如孟皇后一般的冷峻神色。
孟皇后道:“我向来公道,你有一错,就拿一功来抵。这种事想必你做得也十分顺手。不必我提醒,太子策和范言女,你就做得很好!”

公主穿着自己做的衣裳去了,阿遥兴奋极了。晚间收拾了东西,不自觉嘴边唱起了小曲。
白芷问:“怎么,你还会唱曲儿吗?”
阿遥笑嘻嘻整理着衣裳道:“从前我爹发达的时候,娶了一房姨娘。姨娘是唱戏的,别人不大看重,我却喜欢她唱。一来二去,也就听会了几首。”
白芷道:“我和你这么久,从没有听你唱过。”
阿遥扶着白芷的肩膀撒娇:“宫中规矩多,我怕给你惹麻烦。今儿瞧着公主高兴,我也高兴,所以唱一唱。这一首,唤作《橘梦》,讲的是橘果满树、一家团圆的美梦。”
“呵。”白芷笑了一声,“我呀,只听过橘生淮南淮北的典故。有一层寓意是,人在不同的地方就会变成不同的性格。你这只橘子,好像在哪里都不会变,一直挺天真。”
阿遥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变什么也不能变心。变了心,橘子就坏了,人也坏了。”
白芷不和阿遥打哑谜:“人的心隔着肚皮,只要你自己知道没变就行了,何必总是放在明面上。咱们在深宫里又不是独活,总还要为别人考虑。更何况,那是你亲亲一双儿女。”
阿遥不笑,故意地躲避这个话题:“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白芷低声劝说:“公主为什么对你这么冷淡,还不是因为你总惹陛下生气。别人都议论她的生母是个没名分的宫人,她心里怎么会好受。我再说一句犯忌讳的话,皇后娘娘虽然也是个母亲,可在母亲之前,她是个出色的政客。公主心窍灵通,耳濡目染下,岂能不生权衡之心?——到现在,她的婚事悬而未决,朝堂上多有荐她去和亲的意见。如今陛下还算是宠着公主护着公主,哪天被逼无奈点了头,你要公主去做个北齐的橘子吗?你放心吗?”
阿遥低声道:“公主自小很有主意,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白芷把阿遥推开,正色道:“公主也就还罢了。你再想想卿明,他虽省城一个皇子,但陛下总是不待见他,他没有舅舅扶持,更没有个叔伯鼎力相帮,一个人走着艰难极了,难免被人看轻。名义上,他是皇后养大,可是现在,连老五都封了郡王分府别住,他却还是个光头皇子。我平常瞧着他,总是低头不说话,总怕他妄自轻贱。好好的孩子有了心病可不成。”
阿遥不说话。
白芷又道:“这么多年,你也算是躲够了。在这等节骨眼上,你若不出力,两个孩子可就真真难过了。”
阿遥轻叹一口气:“姐姐,且不论我与皇帝之间的恩怨。只说陛下的宠爱,那不过是指尖微风——绝非永久。我若真去争宠,换来蓁蓁与卿明的刹那富贵,后面等着他们的,是比眼前更黑暗的万丈深渊。就好像你说的,皇后是个政客,不影响到她的利益,她不会妄自干涉。我倒是宁愿两个孩子一生平凡,那样又有什么不好?”
白芷站起身来,烛光下她的身影不似从前温柔,阴影把她塑造得更加立体:“生在皇家,就没有不争的时候。你还看不透么?——蓁蓁到了出嫁的年纪,一旦她的婚事联结了一方势力,那么蓁蓁会成为卿明的最大助力。同样地,一旦卿明分府别住,有了某一方的支持,以他的能力,不是没有争储的机会。蓁蓁和卿明,都在为自己的命运抗争。你总是看不透孩子们的痛苦,所以蓁蓁这样恼你。”
阿遥觉得白芷有些陌生。她问:“卿明争储?”
白芷握着阿遥的手:“陛下迟迟不肯立储,是因孟远川把持西北一方,孟家势大,就难免有曹操之祸。老二生性蛮横,老四是个富贵虫,这两个虽有孟家相助,但绝非储君之选。若说除了嘉世之外,还有一人堪被委以重任,我相信卿明会是第一人选。卿明的天资,你不是不知道。”
阿遥摇头:“于公,他没有政治资源,孤身一人。于私,他谨小慎微,也未曾插手政务。即便我知道他天分不错,但或许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辅政帮手——他一个人,绝爬不上那条天梯。”
白芷道:“陛下登基前,前太子策是何等光辉!那时候,崔太后虽贵为皇后,但并不受宠,连带陛下这位嫡出皇子也一并被厌弃。太子策去世后,相比较手中有兵权的西林王李符,诗书精绝洛阳纸贵的齐王,陛下什么都没有。可是最后,到底是谁掌握了这个天下?——是我们收敛锋芒暗中生长的陛下!阿遥,眼下卿明才十三岁,你不能捆住他的翅膀。”
阿遥急了:“姐姐,你在说什么呀,你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你这是支持卿明去爬那条危险的天梯!”
白芷说:“卿明是皇子,又越长越大。一旦他稍有不慎显露光辉,显露出对嘉世的威胁,那就会招来灾祸。如今我能看透的,孟家也能看透,皇后也能看透。你能保证卿明一辈子不站起来吗?我问你,若他想站起来,你想好要怎么办了吗?”
阿遥背过身去:“他不会争嘉世的位置。”
白芷硬将阿遥转过身来,逼迫她认清现实:“皇长子马上就要出巡陇西道,卿明不能独自待在王府里——他也不想待在王府了。今天公主一反常态穿着衣服走了,是因为她来提醒你。”
阿遥低了头。
白芷道:“卿明送北凉玉料的簪子给公主,是求公主给他争取跟随嘉世去西北的机会。公主一反常态穿了衣服去,是因她要提醒我们卿明是非去不可的——嘉世是卿明的护身符。一旦嘉世离开王府,卿明如鱼离开水。王府周遭都是皇后的人,我们若要保护他,就必须为他争取去西北的圣旨。”
阿遥明白白芷的意思,但她有她的原则。
白芷又劝:“卿明蜗在皇后眼皮子底下,一直也长不大。他想去西北,除了要靠嘉世护身之外,也证明他绝不甘心安于一隅。也许你该看到他的野心,并为他谋划些什么才是。”
阿遥与白芷心意相通,白芷所考虑的,她为生母,不是没有想过。
卿明一向谦恭谨慎,他越是谦卑,越让人感到他的心思深沉。这一点,皇后看得很明白,阿遥也看得很明白。
“他一定要去吗?”阿遥抱着最后的希望。
白芷道:“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会去求公主,又让公主来找我。公主是皇后亲自抚养长大,我又曾是皇后的心腹之人。他只赌着亲情真心来走这条线,好比是踩着一条绳子去过河。难道这样,你还看不透他的心吗?”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