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徽林项明峥的其他类型小说《霸总要订婚?那我拿钱走人全文+番茄》,由网络作家“侬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女生脸上带着甜笑,见项明峥接了酒,就要和他碰杯一饮而尽。项明峥靠了回去,看了一眼沈徽林,将手里的酒杯递给她,“喝点?”跟来已经足够冒险反常,就算因为之前的经历,再信任项明峥,沈徽林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冒险喝酒。沈徽林说:“我喝不了酒。”底下又换了一个舞曲,可能是觉得音乐声太吵,项明峥靠近沈徽林。太近了。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左耳处。沈徽林半边身子都是迟钝的、麻木的,“度数很低。”他说。沈徽林接过了酒杯,一阵青柠和茉莉的花香果香,不像是酒,更像是气泡水。度数的确很低。敬酒的女人见酒杯到了沈徽林手里,讶异一闪而过,从容和沈徽林碰杯。酒喝起来也是气泡水的感觉,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喝了半杯,沈徽林放落杯子。有人提议玩儿牌。坐在对面的西装男起身,走到项明...
《霸总要订婚?那我拿钱走人全文+番茄》精彩片段
女生脸上带着甜笑,见项明峥接了酒,就要和他碰杯一饮而尽。
项明峥靠了回去,看了一眼沈徽林,将手里的酒杯递给她,“喝点?”
跟来已经足够冒险反常,就算因为之前的经历,再信任项明峥,沈徽林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冒险喝酒。
沈徽林说:“我喝不了酒。”
底下又换了一个舞曲,可能是觉得音乐声太吵,项明峥靠近沈徽林。
太近了。
他温热的呼吸落在左耳处。沈徽林半边身子都是迟钝的、麻木的,
“度数很低。”他说。
沈徽林接过了酒杯,一阵青柠和茉莉的花香果香,不像是酒,更像是气泡水。度数的确很低。
敬酒的女人见酒杯到了沈徽林手里,讶异一闪而过,从容和沈徽林碰杯。
酒喝起来也是气泡水的感觉,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喝了半杯,沈徽林放落杯子。
有人提议玩儿牌。
坐在对面的西装男起身,走到项明峥身边说了几句话。
沈徽林听到西装男说“建筑用地”、“能不能重新动工”,说得断断续续。
项明峥表情不怎么好,西装男没说完,他就说:“这个没办法弄。”
西装男不死心,这里人多眼杂,想叫项明峥出去说。
项明峥双腿交叠坐着,神情挺冷淡,不欲出去。过了一会儿,不知道男人说了什么,项明峥起身。
从沈徽林面前过去,沈徽林以为他要走,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项明峥很短暂的停留,顺着被拉扯的力道往下看,“先替我玩一局。”
像是默认她会玩牌。
项明峥和西装男出去了,几张牌落到了沈徽林面前。
这里几乎没有自己认识的人,沈徽林拿起了牌,坐在侧对面的一个长相痞气的男人看了她好几眼。
他理着手里的牌,嘴角带着不那么让人喜欢的笑,“跟了项少多久了?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沈徽林闻言抬眸,又低头看牌,就当没听到。
“明峥脾气可不太好,他身边不好待吧?”
沈徽林心脏的位置一沉,还是没有说话。
有人插话,“韩裕,你想撬项二少的墙角啊?”
韩裕看着沈徽林说:“想撬,不行吗?”
那人闻言笑出声,“你也就是背后过过嘴瘾,真到了他面前,还不是立马老实。”
韩裕也笑,“背后过嘴瘾也不行?”
那人说,“小心这位小姐姐回去之后给项少吹枕边风。”
沈徽林听着这些话,明白他们把她当作了项明峥的女伴。
牌局间随口的调笑,每个人都被定在一个框架之内,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她今天的角色,好像没什么话语权,跟在项明峥身边,做一个酒局欢场的陪衬。
沈徽林很不适,但一直没应声。
韩裕说了几句,见沈徽林一直不回答,反倒不敢有再继续撩拨的心思。自觉没意思,说了句“还是个冷美人呢”,就不再言语。
第二局开始时,项明峥回来了。
沈徽林专心看牌,他擦着她的手臂坐下时,带来了外面的冷意和淡淡烟草味。
沈徽林回头看,要把牌还给他。
项明峥没有参与的意思,要她继续打。
沈徽林打牌技巧没那么熟练,虽然会算牌,但遇到普通玩家还行,遇到高手就没那么有胜算。
韩裕是沈徽林对家,起初一个熟练,一个会算牌,两人不相上下。
也可能是韩裕刻意放水了。
项明峥坐在一旁,看起来兴致不高,看到了沈徽林的牌,也没有出手帮忙指点。
沈徽林一个人进了学校。
路过保安亭,走在树木葱茂的梧桐大道时,三三两两骑着车的学生路过。
走到教学楼时,迎面碰到了几个同学。
从研二开始,沈徽林就不在学校住,和同学相处的机会不多,几乎都是点头之交。
沈徽林和外向的班长更熟悉一点。
打过招呼,乘坐电梯一起上楼,同学说起这次答辩的专家组。据说其中一个老教授格外严厉,说话不留情面,去年当场骂哭过一个学生。
班长看沈徽林一直没说话,开口问起沈徽林,申市电视台的待遇怎么样。
沈徽林之前在那里实习过一段时间,回答说:“挺好的,台里规章很灵活,不用打卡坐班。”
同学:“真的吗?我在考虑要不要投简历。”
沈徽林说了一些基本情况。
同学听完说:“就是工资太低了。”
几个人又说起从事本专业工资低的问题。
新闻行业,这种高付出低回报的工作,沈徽林接受,他们不一定能做。
他们知道沈徽林家境挺好的,虽然她很少透露个人情况,平时做事也很低调。
同学私下讨论过,她穿衣不露LOGO,但基本都是名牌。南方人,父亲是做生意的,母亲好像是哪个医院的外科医生。
说话间电梯已经到了,几个人往教室走。
沈徽林落后了几步,同学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班长视线落在沈徽林的身上,看了好一会儿。
等沈徽林走近了,她说:“我发现你有点儿不一样。”
沈徽林的脚步顿住。
这样宽松的裙子,应该看不出来什么。
就算看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普通同学,不会管她是否早婚早孕。
只是她这段时间被周围的人弄得高度紧张。
回到这里,才确切体会到原来生一个小孩儿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班长笑着说:“我发现你又变漂亮了,刚才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说了,美得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沈徽林莫名松了一口气,面对客套夸人的话,说了一句“谢谢。”
进了教室等了几分钟,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一个专业将近二十位同学,答辩进行的很快,沈徽林的顺序在后面。
结束之后准备离开,又被学校通知,要是方便,下午在学校拍毕业照。
学校挺会利用时间,可能是觉得后期工作、实习,要是再拍都凑不齐人数。
有几个住在学校的同学要回宿舍补妆换衣服,问沈徽林要不要一起去。
沈徽林看着手机里姜琦发来的消息,摇头说不用了。
下楼后和同学约好下午在操场见面,沈徽林转身去了另一栋教学楼,那里材料学院的学生也在答辩。
沈徽林坐在一楼的沙发上等了几分钟。
一个留着鲻鱼短发,身量高挑,面容冷淡的年轻女孩儿走了过来。
“林林。”
沈徽林听到声音回头,姜琦手里拿着两杯冷饮,步子很大,径直到了她身边。
手里的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视线落在沈徽林的身上,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确保她四肢健全,才松了一口气。
沈徽林往旁边让了一下,示意她坐下来。
姜琦刚坐下,“你······”
想问的太多,刚开口又停住了。
过了一会儿,沈徽林说:“你答辩结束了吗?”
“刚结束,去买了点儿喝的。”姜琦将手边的饮品递了过去,“给你点的常温。”
沈徽林伸手接过。
姜琦说:“你还知道回来啊。”
沈徽林带着笑看她,拉住了她的胳膊。
姜琦将目光落在沈徽林的肚子上,“四个月了吧,怎么看不太出来。”
沈徽林看着她,又低头将裙子往后拢了下,小腹有了突出的痕迹。
姜琦伸手去摸,看到有人路过,又将手放了下来。
两人去食堂吃了午饭,往操场的方向走。拉着沈徽往操场走。
“你这样一个人待在国外真的没事吗?”又抨击项家,“真的有大病,都说了小孩儿出生后和他们没关系,为什么一定要把你待在外面。”
话虽然这样说,可姜琦知道沈徽林和项明峥之间的所有事情,虽然沈徽林没告诉她,但也能猜到几分。
项家人不信任沈徽林,哪怕已经达成了协议,沈徽林拿钱和基金走人,生下的小孩儿也不会和项家扯上半点关系。
可是他们还是预防一切意外,不让风声走漏。
这样谨慎,可能是项明峥的大哥正在调动的关键时期。也可能是因为项明峥要订婚了,订婚对象并不好糊弄。
-
校门口停了许多车,毕业的这一天,有学生家长来学校。
保安拦住了来往的车辆,通过半降的车窗,提醒里面坐着的人,校外车辆不能进入学校。
驾驶座的是个男生,眉眼间带了几分不屑,“我不能进去?”
保安重复了一遍,“校外车辆不能入内。”
男生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要我给你们陈校打个电话?”
以往接触的大多是学生,比较好说话,哪里碰到过这种刺头。
保安看着几步外的豪车,犹豫了一下,“我得按规章办事。”
男生旁边的人嗤笑一声,“规章是个什么东西?”他带着几分看好戏的表情,“阮澈,还等什么,打电话。”
叫“阮澈”的男生拿起了身侧的手机,开始翻通讯录。
“很好玩儿?”传来低冷的一个声音,保安这才注意到后座还坐着一个面容倦淡的年轻男人。
阮澈立即停止翻动手机,扭头看了眼后座。
倒时差补觉的项明峥抬眸随意看了一眼,又闭眼休息,“倒回去,停在外面。”
“那我们······”
项明峥:“你有腿吗?”
阮澈还想说什么,被副驾驶座的杜磊拍了一下胳膊。
车子倒了回去,停在了校外的林荫道下。
在下车之前,阮澈对靠在座椅里的项明峥说:“二哥,你先在这儿等一会儿,我们估计很快就结束了。”
杜磊抱着一束花搭腔,“你确定很快能结束,我敢打赌,你妹拍照至少三小时起步。”
阮澈道:“不就是毕业照,不可能那么久。”
杜磊笑他单纯。
关上车门的时候,阮澈又说:“二哥真的不进去吗?”
项明峥闭上眼睛睡觉,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神情很冷漠。
阮澈不觉得意外,他还没有天真到认为自己妹妹能有那么大面子,请得动项明峥来参加她的毕业典礼。
放轻动作关上车门的时候,阮澈在心里想项明峥来这里的用意。
那个女学生也是申大的。
可不是早就断了吗?
比起相信项明峥是情种,对那个学生余情未了,阮澈更愿意相信事出凑巧。
最近一段时间阮澈和项明峥一直因为项目待在洛杉矶,今天刚落地。阮澈接到阮溪的电话,让他来学校帮忙拍照,项明峥懒得换车回去,就说一起来。
车内的冷气很足,外面炽热的阳光落在车上也没什么实感。
等两人走远了,项明峥随意看向了车窗外。
景物很熟悉,曾经有过两次还是三次,他的车子停在这个位置,等下课的人来找他。
有一次是在晚上,她匆匆从学校里出来上了他的车。他在车上亲了她,那次好像是他们第一次接吻。
第一次……记得这样的词,项明峥都有些意外。
收回视线的同时,想起了不久前的那通电话。
-
通知拍照的时间是下午两点,还没到时间,操场上已经汇集了不少人。
沈徽林拍团体照的时候,姜琦一直等在一边,在等的时候拿着相机给沈徽林拍照,看着定格的清冷女生,冷酷的神色软化了几分。
等拍完了,两人去了看台的阴凉处。
毕业季总是过得焦灼又匆忙,不少人都穿着学士服在和同学老师合影留念,其中也混杂了一些校外人员。
姜琦视线落在操场的一侧,半晌短促的笑了一声。
沈徽林问:“怎么了?”
姜琦:“怎么在哪里都能看到她。”
说着抬手指了下靠近足球门的位置,距离看台并不远,沈徽林看到了一个穿着工科学士服、长发微卷的女生。阮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还是这么不喜欢她。”沈徽林咬着吸管喝东西,给出评价。
一起读书三年,沈徽林听姜琦吐槽阮溪两次,对于一向少话的姜琦来说,这个频率不算低。
阮溪是公认的关系户,家里背景雄厚,读书只是为了镀金。
用姜琦的话说,阮溪人挺可爱,可做出来的事不怎么可爱。
曾经完成小组作业的时候,姜琦和她分到一个组。阮溪不仅没科研能力,态度也很微妙,总得来说就是什么都不做,但会拿组员的学术成果。
姜琦说按照阮溪目前做出来的成果,根本达不到毕业的水准。甚至被扒连毕业论文都是找人代写的。
姜琦道:“半瓶水,她还非得晃荡。谁都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可她蹦跶的挺高,不仅要名,还要实际的好处。”
沈徽林问:“怎么了?”
“一点儿小事。”姜琦说。
几天前阮溪一开口,就轻轻松松占掉了姜琦的优秀毕业生名额。
“虽然早知道人人不是生来就平等的,可一看到她这样,我就觉得自己三年在实验室做那些数据都是笑话。”
沈徽林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
人头攒动的操场,身影杂乱。
沈徽林目光停顿。
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那个挺然的身影格外显眼。
穿着休闲的黑色上衣,身形出众,靠在球门旁等着阮溪他们拍照。
或许是察觉到了注视,项明峥侧身抬头往上看。
看向看台上穿着黑色裙子的女生身上。
他的目光直白又理所应当,像是他们之间没有经历过撕破脸的时刻,也没有分开过这么长一段时间。
他对很多事情都不在乎。
沈徽林身边的女生说了一句什么,沈徽林就移开了视线。
不一会儿,两人从看台上下来,走出了操场。
项明峥收回目光。
身体原因,他最近都没怎么抽烟。
这时候像是烟瘾犯了,心里浮现了一些难耐的躁意。
不明显,却也没办法忽略。
阮溪拍好了几张照片,拿给项明峥看,“二哥,哪个好看?”
项明峥随意瞥了眼,“都很好看。”
阮溪说:“认真点儿。”
“都不好看。”
“……”
阮溪扭头看阮澈和杜磊,“要你们有什么用。”
阮澈几十分钟白干,不由吐槽:“你听哥瞎说,他能有什么审美。”
杜磊也应和。
这些话没用,阮溪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典型的“唯二哥主义”,项明峥的话就是金科玉律。
“别废话了,快重新拍。你会不会拿相机啊?服了。”
“我才真服了。”阮澈看了一眼项明峥,突然问:“看什么呢?”
项明峥还没开口,杜磊一脸神秘说:“项少在看美女呗,不得不说,申大女生很漂亮。”
项明峥没应声。
杜磊:“就刚才那个从看台上下来的女生,挺清纯,白成一道光了。腿又细又直。”
项明峥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看了杜磊一眼,“眼睛视力不错。”
看着项明峥要笑不笑的表情,杜磊原本要应话,又觉得怪异。突兀的停住了。
阮澈扫了眼杜磊,“看女生看那么仔细?”
“没有。”
两人还说着话,项明峥转身提前离开了。
又对沈徽林说,很多时候机会难得,能多锻炼就多锻炼。
沈徽林和助理一起,将明显喝多了的沈茂良送回酒店。
张苑杰在散场之后就溜了,赵芮将张见义搀扶进车里,自己坐进了驾驶座。
将车子驶出停车场,赵芮说:“这个沈徽林……”
“怎么了?”
“长得蛮漂亮哦,落落大方性格也好。”赵芮说:“你觉得她和咱们苑杰怎么样?”
张见义皱眉,“别想了。”
“怎么不能想,我们两家家世也相配,两个孩子也都很优秀。”
张见义懒得和赵芮说,再相配没用,沈徽林能接触到更高层次的人,他问:“那个志愿活动,带徽林见人了吗?”
“见到了。又是让换养老院,又是把人家姑娘专门叫去陪······”赵芮停顿片刻,“那个老太太什么人?”
张见义说:“在京市说话有分量的人。”
“那叫徽林去做什么?”
张见义不答。
赵芮不满道:“真搞不懂你,整天都在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
一周之内,沈徽林往返华耀的产业园三次。
张见义原本带着他自己的学生忙实习基地的事情,临近期末学生要忙实验和考试,沈徽林成了张见义的临时助理。
合作项目是关于大数据用户行为分析预测,实验室十几个人,基本都是张见义门下的研究生。
张见义找陈章借调沈徽林的时候,陈章有些犹豫,觉得两个专业有关联但不大。想了想还是让沈徽林去了,华耀毕竟是大公司,就算打杂也能学到东西,以后履历还很漂亮。
实验研发基本都是学生在做,张见义提供大致的方向和指导,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和华耀的负责人开会对接。
沈徽林作为他的临时助理,参与了很多场会议,见多了张见义因为研发进展太慢被刁难,深感乙方不好做,又深刻体会到华耀的严苛。
次数一多,张见义也学聪明了,除非有重大突破,否则他自己不去汇报,只让沈徽林送去报告。
沈徽林拿着厚厚一叠文件,送去办公楼。
项目经理不在,助理说让她下午再来。
沈徽林抱着资料转身要走,见助理脸色惨白趴在桌上,小手按着腹部。
沈徽林问:“你不舒服吗?”
助理不太想说话,抬头看到沈徽林,清清冷冷的长相看起来并不热心,但一双杏眼让人很有好感。
助理无精打采,“姨妈痛。”
沈徽林看着她,将资料放在旁边的桌上,在包里翻找,拿出一包止疼药。
“我前两天喝,见效挺快的。”
助理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去,看药包上的说明。说了句“谢谢”,倒水将药喝了,拉开椅子让沈徽林先坐着等一会儿,经理等会儿就回来了。
“我叫江薇,你怎么称呼?”
“沈徽林。”
江薇说:“怎么让你来送东西,你们导师是不是被说怕了?”
沈徽林笑笑,解释张见义忙,脱不开身。
江薇说:“其实骂人也正常,这个项目原本是要交给正式研究院做的,为了校企项目,才交给申大。投入了好几千万,不能一点儿成果都没有。”
沈徽林不清楚研究进展到了哪一步,技术性的问题她不懂也没有参与,“这几天他们每天都在加班。”
药效发挥了作用,疼痛感缓解,江薇有了八卦的兴致:“其实王经理脾气算好的,要是碰到太子爷团体,那才是重压。”
“太子团体?”
江薇降低了音量,“华耀高层竞争可精彩了,不亚于宫斗。”
项明峥将手里的西装丢到一边,淡声道:“不用。”
-
沈徽林回到学校已经下午,提前吃了晚餐往宿舍走。
刚到宿舍楼下,沈茂良发来信息。
沈徽林说字画已经送到了。
沈茂良又打来了电话。
“爸爸。”沈徽林走到了楼下的树荫处。
沈茂良说:“怎么听起来像是很累。”
沈徽林说自己从中午开始,做的都是同城快递的工作。
沈徽林性格偏静,也不太喜欢交际。
几年前被沈茂良带着出席活动时,会说:一大群人聚在一起,说的那些赞美或恭维听起来就很假,为什么还要说?
沈茂良耐心和她解释,因为没人不喜欢被簇拥、恭维、夸赞。以后要做成事情,人际维护就是必要的,就算不喜欢也要去做。
知道沈茂良对自己高期待,沈徽林现在已经很少表达这些没有太多意义的困惑。每次都硬着头皮上了。
沈茂良被她同城快递的说法逗笑,“现在不锻炼,从学校出来,基本没有演练都是实战。现在有机会多看、多做是好事。”
沈徽林轻轻呼吸,“我知道。”
沈茂良问她周末是不是要回家。
沈徽林说她要去看林檀。
沈茂良让她和林檀好好玩儿,又转过来一笔钱,让她请林檀吃饭。
说了“再见”挂掉通话,沈徽林点进了微信聊天页面。
不久前发送的好友申请,对方的头像是一片空白,微信名只有一个字母“E”。
点进去,页面显示“添加到通讯录”的字样。
他还没有通过她。
姜琦做实验两周没踏出过校门,周五的时候,沈徽林带着她去了动物园。
护栏内的一只小象用鼻子卷走了沈徽林手里的胡萝卜条。
中午出了太阳,沈徽林蹲在地上,她喂的很认真,脸被晒到,白皙的脸上泛粉。
姜琦将自己的帽子取下来扣到沈徽林头上。
“你不晒?”沈徽林就要将帽子还回来。
姜琦退到一边,在阴凉处的座椅坐下来,“你快喂吧。”
沈徽林又喂了好几块胡萝卜,另外几只大象闻声过来。
沈徽林摸了一下小象的鼻子,站起了身,“阿琦,你说不通过别人好友申请,是什么意思?”
“啊?”姜琦没想到沈徽林问这种简单的问题。
沈徽林看向她。
姜琦想了想,“你平时不通过别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平时不想通过别人的好友申请,那就是纯粹不想通过,也不想和发送申请的那个人认识、了解。
可那个好友申请是项明峥自己发的。
第一天还会觉得他手机没电,但到了第三天,沈徽林已经意识到,他留下联系方式的举动可能仅仅只是客气一下。
“你居然有这种烦恼,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拒过别人那么多次,想不到也有被别人拒的一天。”姜琦问:“谁拒绝了你?”
沈徽林说:“一个……”
她一时之间找不到形容和介绍,除了项明峥这个名字,她对他知之甚少。
沈徽林语调轻缓补充:“……男的。”
姜琦说,“男的那么多,你告诉我是谁,我帮你去要说法。”
将最后一根胡萝卜投喂出去,沈徽林问:“这怎么要说法?”
姜琦说:“找到那人,当面问一下,然后给他一点教训,软硬都来。”
听着姜琦半真半假的话,沈徽林失笑。
强迫项明峥?好像很难办到。
姜琦实验做得快要疯掉,沈徽林在学校的日子也不好过,两人逮到机会疯玩了一个下午,从动物园到游乐场。沈徽林恐高,除了需要达到高处的项目,她基本都陪姜琦玩儿了。
2016年初春。
前一天下过雨,哪怕有太阳,空气也显得粘稠潮湿。
沈徽林没有课,待在宿舍修改导师的结项报告。
修改完不到十一点,离姜琦约好的吃饭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沈徽林揉了揉发酸的胳膊,想在赴约之前补觉。
那时候的申大宿舍大多都是四人间,沈徽林的宿舍按学号排是学院的最后一个,没凑够四人,只有同专业的三个女生。
另外两个室友,齐悦和杨欣怡去临市看演唱会,宿舍格外安静。
这几天加班加点赶老师的项目,身体很累,事情完成之后精神也放松下来,躺下没一会儿,很快入睡。
然而定好的闹钟还没有响,睡梦中的沈徽林就被一通电话吵醒。
室友齐悦的电话。
她问沈徽林还在不在学校。
手机那头是演唱会现场有些吵闹的音乐,沈徽林被音乐一激,困意消散了一大半,“在的,怎么了?”
“徽林,”齐悦说:“李老师发信息说让我下午去一趟行政楼,今天轮到我值班······我这脑子,上周排的值班信息,我扫过一眼就忘完了。”
虽然在同一个宿舍,又在同一个导师门下,但齐悦和沈徽林交往不太密切。
齐悦觉得虽然沈徽林看起来温和懂礼,脾气也很好,但总有种距离感。
她小心询问:“我现在也赶不回去,能不能请你帮忙值个班?”
沈徽林看了一眼时间,“几点去,大概要多久呢?”
“平时两点半之前到就行,值班一般没什么事情,偶尔帮忙打印个文件。”
音乐声太吵,齐悦说了一句“太谢谢你了”。
通话突兀的中断。
沈徽林坐了起来,看着挂断的电话安静了一会儿,点进和备注是“阿琦”的对话界面。
沈徽林问姜琦要不要提前出来吃饭。
姜琦几乎秒回:正要和你说,晚上吧,卤蛋一口气讲了一上午,我现在得回实验室测个数据。
“卤蛋”姓王,是姜琦的导师,长相富态矮胖,特别能说话,据说和学生开过八个小时的组会,战绩可查。
沈徽林回:行,晚上见。
姜琦在很久之后说,要是知道沈徽林会在那个下午认识项明峥,她一定不会爽约。
然而际遇总有种说不准的巧合。
后来沈徽林和项明峥的事情被曝光,有各种版本的传言,讨论当时还是学生的沈徽林怎么接近项明峥,这种蓄意接近的背后,都有谁投其所好的精密策划······
但是真相有些意想不到的简单,沈徽林只是在那个最普通不过的周五,答应了帮室友一个小忙。
齐悦说两点半之前去都行,沈徽林在两点左右去了行政楼。
还没到上班时间,学院办公区那一层楼有些安静,走廊里打电话的声音很突兀。
“提前也没沟通时间,突然说要来开会。对,华耀的人来考察。”李岩讲着电话,往会议室的方向走,步子有些匆忙,“······学院这边,现在就杜院长在,那边来考察的人职位不低,您看看应该让谁参会?”
李岩走到会议室门口,叮嘱几个值班的学生整理会场。
转身回来时路过沈徽林身边,匆匆看了她一眼,“来值班的志愿者?”
沈徽林点头。
李岩说:“跟我下去接人。”
下楼的那几分钟,沈徽林听到他一直在打电话,从只言片语中大致明白,申大和华耀集团有校企合作的项目,华耀公司的人今天过来谈事情。可能提前沟通有问题,学校没做好准备,几个院领导现在都不在。
到了停车场,李岩也没告诉沈徽林要做什么,可能是人手不够,他一个人来接人显得不够庄重,临时拉她来凑数。
等了两三分钟,两辆黑色的车子一前一后驶来。
李岩一扫脸上的疲惫冷淡,等车停稳之后,带着笑意迎了上去,热切握手攀谈。
社交场合说的那些话,同质化极高。从小到大跟在沈茂良身边,沈徽林不知道听过多少遍,耳朵有些麻木了,面上却不显,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表情,一双眼睛平静漂亮,站在一旁等。
车内三四个人陆陆续续下来,沈徽林很容易就通过李老师的表情判断出,第二个下车的刘总,是这群人里职位最高的。
客套话说了几句,李岩邀请他们去会议室时,刘总转身向后面那辆停的稍远的宾利走去。
他低头敲了敲车窗,低头问了一句什么。
隔得远,声音听不清。
过了一会儿,沈徽林看到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个人。
黑色衬衫,手里拎着西装,还在打电话。
绕过车头,朝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沈徽林看清了他的样子。
周身的矜贵漠然,比隽挺出色的五官更引人注意。
初春凌冽的风足够让人清醒,沈徽林却觉得自己的大脑昏昏沉沉,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那张脸。陌生和熟悉感交杂在一起。
李岩的目光落在刘总殷切对待的年轻男人身上,等人走近了,问:“这是······”
刘总说:“我公司的。”
简短到有些不明所以的介绍。
李岩笑笑,没再问了,带着他们一起去行政楼的会议室。
沈徽林侧了下身体,往旁边站,几个人谈笑着从她面前路过。
那个年轻男人走在最后,身量很高,基本没怎么开口。在周围人谈论路过的景观雕塑时,他连侧头看一眼都没有。
好像对什么都浑然不在意。
回到行政楼,李岩叫了一下沈徽林,让她去一楼的打印室拿资料。
沈徽林绕过一楼大堂的屏风,到了拐角处的打印室
资料已经打好了,分份装订,封面写着“深入开展校企合作,以技促学”等字样。
会议室在四楼,沈徽林怀里抱着将近二十份会议资料去乘电梯。
李岩一行人还没上楼,电梯里面清一色都是穿着正装的校内领导和华耀公司的人。
沈徽林脚步逐渐放缓,直至停住,打算等旁边那个显示在三楼的电梯。
电梯门快要合上,突然,一只修长的手挡了一下,快要合上的电梯门又重新向两边打开。
沈徽林抬眸看过去,眼神寡冷的年轻男人,他随意看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
沈徽林不想和校领导同乘一部电梯,但现在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几步,跨了进去。
上楼后,沈徽林在会议室门口将文件交给李岩。
华耀实力不俗,又是带着投资和项目来的,短短一会儿功夫,学院几个领导都来了,还有两个校领导。
会议室很逐渐多了,两个值班的学生一个在拿水,另一个在调试设备。
见没自己什么事了,沈徽林回了校办室。
校办室还有一个学生,见沈徽林进来,主动搭话:“今天什么大日子呀,怎么那么多人。”
沈徽林说:“好像是和学校合作的企业。”
女生“哦”了一声,“不知道合作什么,希望学校这把能换个实习基地,我再也不想去那种还要学生倒贴钱的老破小了。”
沈徽林说:“是华耀。”
女生眼睛亮了一下,低声说:“申大出息了啊,居然能勾搭上华耀。”
沈徽林笑笑。
在办公室待了几分钟,李岩就走了进来,见到他们两人问:“你们谁会拍照?”
视线扫过他们,补充:“相机拍,要放在院内新闻里的,尽量专业一点儿。”
女生正要说她会,听到这话又停住了。
李岩看向沈徽林,他对她有点儿印象,长相清冷白净,也是新闻系招收的第一名,在迎新晚会上发过言。
既然专业对口,李岩问:“你能不能拍?”
沈徽林点头,“能的。”
她跟着李岩带回了会议室。
一个校领导正在致辞,声音比平时讲话生动了一些。
沈徽林拿着相机,绕到了会议室后排。
一切景象都被镜头聚焦。
那个被刘总殷切对待的年轻男人,坐在长形会议桌一侧靠边的地方。
会议室内几十人,只有他没穿严肃的正装,深色衬衫、气质低冷,长了一张过于出色的脸。坐在边沿的地方,靠在座椅里,垂眸时有些散漫。
沈徽林拍了几张开场照,边沿位置的人,一次次透过镜头跳入眼帘。
有那么一瞬,他抬眸看向镜头。
沈徽林按下快门的同时,呼吸一滞,没来由的紧张在那一瞥里席卷,又在顷刻间扩展消散。
后来沈徽林听别人说,能让你迅速上头的人一般是刻在基因里、生理性的喜欢。
这种喜欢大概率是孽缘。
她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十三岁的大雨天,车内灯光很暗,她没看清那个男生的脸,心里对他存着感激。一次就是在这个会议室,她不知道他是谁,隔着镜头对视。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他拧开手边的水喝了一口,抬眸看向她。
察觉到了她的频频打量,他停顿了一会儿,过后散漫笑笑。
那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毛衣,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毛茸茸的,衬托的她很柔软。
抿着唇,脸上的表情挺淡,看向他时眼神专注又清澈。
女生眼睛里透露出来的东西,欣赏、喜欢,或是野心,好像都很相似。他不陌生,也不会仔细辨别。
将水瓶放回去的时候,项明峥移开了目光。
刚才随意的一眼,没留下什么痕迹。
后来沈徽林才知道,他这种人天生薄情,能被人勾搭,也容易就把人忘掉。
事情谈完,会议室内很快空了。
沈徽林拿着李岩给的录音笔,要她写一份新闻稿,配好图片,晚上十二点前发给他。
值班结束,沈徽林拿着录音笔往楼下走。
同行的还有三个一起来值班的学生,私下低声讨论。
“看到了吗,那个年轻的。”
“废话,能看不到吗,长得和会议室里的其他大腹便便的领导不在一个图层。那人谁啊?”
“不清楚,公司小职员吧,桌上就他面前没放姓名牌。”
“小职员?气质不太像啊。”
小职员哪有那种气场。
下了楼,沈徽林去校外找姜琦吃饭,在岔路口和同学分开,议论声逐渐变远。
吃饭的时候,姜琦听说沈徽林帮忙结果忙了一下午,“你这什么运气,要不要改天去庙里拜拜,值班一学期遇不到这种大会,就被你碰上了。”
沈徽林喝着甜汤,笑了一下,“其实还好。”
姜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串,红线串着一个小木珠子,她示意沈徽林伸手。
微微起身,将手串绑在沈徽林的手腕上。
“这什么?”
姜琦坐了回去,“之前去云市调研,路过一个小庙买的。”
沈徽林不知道天生冷脸的姜琦,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眉眼带笑,“谢谢阿琦。”
“快吃吧,不是还要回去写东西?”
吃完了晚饭,沈徽林和姜琦分头行动。
姜琦回了实验室,沈徽林回宿舍。
另外两个室友还没有回来,沈徽林将录音内容导了出来,戴着耳机开始写新闻稿。
两千字出头的稿子,还要细心雕琢,完成后已经近十一点。
她开始整理拍摄的照片。
照片很多,不同角度的拍摄。
沈徽林看着照片,那个眼前没有姓名牌的年轻男人,他大多数时候都没有看镜头,甚至没有抬眸。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磁场,张扬、内敛、通透、贪心,抑或是雄心勃勃。
这些都不是他。
他就那么随意的坐着,周身都是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沈徽林将校对好的新闻稿与图片打包,发给了李岩。
那晚两个室友回来的很晚,赶在宿舍十二点宵禁之前。
沈徽林没有睡得很沉,能听到室友走动的声音。
齐悦走到她床边,“徽林你睡了吗?今天谢谢你啊。”
沈徽林说:“不用客气的。”
第二天是周六,沈徽林醒来就看到了校内新闻,那篇稿件没发在院内网站,而是发在了学校的网站首页。
沈徽林点了进去,新闻配图中,最边沿的那个人被裁剪掉了,照片里没有他。
被修改过的稿件,多了出席会议的人员名单,刘骅后面紧跟着“项明峥”。
项明峥。
沈徽林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她犹豫了很久,看了很多遍新闻稿,给李岩发信息,“老师,昨晚的照片是不是没拍好?”
李岩好像很清楚她的疑惑,“没有,挺好的。裁掉是华耀那边特意交代的。”
宿舍有些闷,沈徽林起身到阳台打开了窗户。
初春的倒春寒在早晨和夜晚最为鲜明。
他是谁呢?
她心里闪过疑惑。
这样平常的遇见,甚至说不上“见面”,她不知道他一天当中会参加多少这样的活动,见过多少人。
又有多少人,因为他出色的外表视线停留。
沈徽林撑着窗台,看外面的景色,想到这些,那点儿探知欲望很快就褪去了。
她以为一切也就这样,到此为止了。
几天后,齐悦回来,说她去参加了一个饭局,华耀组织的。
华耀名义上邀请了那天会议值班的学生一起,但实际只有她一个人。
齐悦说这些的时候,眼底带着兴奋和笑意。
到了沈茂良说的地方,沈徽林刚进包间,看到了一个熟人。
坐在餐桌一侧的赵芮远远看见了她,对身侧的沈茂良说:“来了。”
一起吃饭的除了赵芮、张见义,还有一个男生,沈徽林不认识,但看样貌,应该是张见义的儿子。
沈茂良拉开了旁边的空位,让沈徽林过去坐着,介绍:“这是徽林。”
赵芮笑着说:“之前见过了,沈老师教女有方,快给我们说说,怎么培养得这么出挑?”
沈茂良带着笑意,谦虚恭维,“你把苑杰教得也很好啊。”
沈徽林在沈茂良身边坐下,一时没明白这是一场什么局,但是对另外三人的关系有了了解。她有些意外,赵芮和张见义竟然是夫妻。
沈茂良和张见义很久没见,酒桌上的话题从十几年前两人一同任教,谈论到现在的经商环境。
张见义称赞沈茂良有魄力,把握时机,离开高校做生意。
沈茂良说现在生意也不好做,各个行业都在谈转型,传统产业公司能存活就是万幸。
张见义感叹,哪行哪业生存都不易。没钱的时候觉得钱是个很好的东西,有钱能使鬼推磨。真有钱的时候才会发现,上头还有一个权力。
富有者凌驾在贫穷者之上,掌握权力的人又压住了富有者。金钱、权力加上“人”,就能构成层层严密的阶层和网络。可是社会的资源就那么多,如果成为更高一层就能获取更多,那为什么不呢?
酒过三巡、醉意上头。张见义拉着沈茂良说完,又面向了沈徽林和张苑杰,“我们生在一个‘知识改变命运’的时代,是很幸运的。社会各方各面都在上升期,我们这一辈······我和你爸爸,都是小镇出来的,出身都不好,但是可以凭借自己的努力实现阶层跨越、改变命运。”
张见义拍了拍张苑杰的肩膀,感叹:“你们这一辈的孩子,命好也说得通,生在一个吃穿不愁的年代。但说实话,不够幸运,社会浩浩汤汤快速发展几十年,权力关系、利益链条稳定了,阶层固化。凭借自己努力,实现阶层跨越已经变得很难。”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
在申市这座不夜城中,南京路步行街的奢侈品橱窗光影粲然、浦江两岸纸醉金迷、物欲横流。夜幕下的每一道霓虹、每一条街道、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都在讲述关于梦想、野心、成功、浮华的故事。
熙熙攘攘的人拼尽全力想要往高处去。高处的人却连冷漠俯瞰都很少,他们结交同一圈子或重复着低处的规则向上攀爬,巩固着已有规则、利益。
喝醉酒的人话格外多,张苑杰听得有些烦躁。沈徽林表现得很安静,没出校门、又生在一个相对优渥的环境里,这些话她似懂非懂。
赵芮盛着汤,“固化就固化呗,平平淡淡过日子也很好啊。”
张见义笑笑说:“你这叫胸无大志。谁会不想要更多机会、资源?”
他说,掌握权力的人才有更多话语权。
沈茂良摇摇头说:“我家徽林有些理想化,认识不到这些。”
赵芮说:“这也是好事啊,无忧无虑生活,多少人求之不得。苑杰也是,他们······”
张见义抬手碰了下赵芮的胳膊,打断了她,让她帮忙递过一下餐巾纸。
吃完了饭,张见义和沈茂良都喝多了。
临分别前,沈茂良说张见义在申大任教,沈徽林在申大读书。虽然不在同一个学院,但粗算下来,张见义也是沈徽林的师长,让他多带带沈徽林。
杨怡欣知道沈徽林要参赛的事情,说她也对这个赛事感兴趣,想要加入。
沈徽林已经和同学组成了二人小组,临时又将杨怡欣也拉了进来。
华耀发布的一款智能家具设计宣传方案,是全国赛事。
三个人在吃饭的时候分析了往届比赛获奖作品,发现以视频形式参赛比较容易得奖。暂时定好了参赛形式,同学忙着去开会,沈徽林和杨欣怡回宿舍。
杨怡欣说:“这个赛事好像这学期结束前就能出结果。”
沈徽林点头。
下一学年他们这一届就要开始实习,沈茂良想要让她进申市的电视台。
传统媒体发展一天不如一天,就算是省台也在走下坡路,招收的实习生名额很少,要获得实习名额并不容易。沈徽林需要几项竞赛给自己加分。
杨怡欣说:“徽林,我们现在三个人,比赛规定最多可以四个人,要不要把齐悦加上?”
两人走在走廊里,快到宿舍门口,杨怡欣脚步停了下来,拉住了沈徽林的胳膊,神情犹豫,像是有话要说。
沈徽林说:“可以参加呀,多一个人做事,会轻松一些。”
杨怡欣放低了一些声音,“她也挺难的,我昨天还听到她和她爸爸吵架,吵得挺严重,她爸说以后都不给她钱了。”
齐悦好像和家里人关系不太好,住进宿舍这半年,沈徽林偶尔会听到齐悦通过电话吵架。
沈徽林大多时间和姜琦待在一起,和齐悦不熟悉,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时常和齐悦待在一起的杨怡欣要更了解一点儿,之前听到齐悦想要争取奖学金。
沈徽林说:“等会儿回宿舍问问她想不想参加。”
杨怡欣:“好。”
两人回了宿舍,推开门,已经傍晚宿舍没开灯,显得有点儿暗。
桌上堆满了纸巾,齐悦坐在桌前,在哭。
沈徽林按开了灯,齐悦转身看过来,眼睛哭得又肿又红。
沈徽林愣了下。
杨怡欣走进去,也被齐悦得样子弄懵了,“悦悦,怎么了?”
齐悦看到两人回来,拽了张纸巾擦了眼泪,没再哭了,“没事。”
“可以说说吗?”杨怡欣问。
齐悦起身站了起来,有些冷漠道:“没什么事。”
她说完进了卫生间。
留下沈徽林和杨怡欣面面相觑。
“她怎么了?”
沈徽林说:“不清楚。”
杨怡欣猜测,“可能又和家里吵架了。”
沈徽林没再应声。
当天晚上,等齐悦情绪平复了一些,杨怡欣和她说了竞赛的事情,问齐悦要不要参加。
齐悦问:“什么竞赛?”
杨怡欣说:“华耀的那个产品宣传赛事,一个月后提交作品。我们计划拍一个广告视频,现在三个人,你有没有兴趣?”
齐悦“哦”了一声,“挺难弄的吧。”
沈徽林说:“其实还好,做好策划,课后拍了就行。大概两三分钟。”
“两三分钟也很难啊,广告不好弄。”
沈徽林解释,“我查过了,这种比赛更多看创意,对拍摄质量要求不高的。”
齐悦看了一眼沈徽林,“我课后还要去校办值班,也要忙导师的项目,不太有时间。”
见她没有参加的意愿,沈徽林说了一句“好的”,没有再多言。
齐悦躺在床上,情绪没有一开始那么失控,也没再哭了。
她看向沈徽林的位置,沈徽林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在做广告策划。
宿舍的灯关了,沈徽林的桌上只亮着一盏台灯,灯光是暖色调的,衬得沈徽林柔和又安静。
齐悦看了一会儿,“徽林,你上次值班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
她想了一下措辞,说:“特别的事情。”
沈徽林闻言,微微仰着头看齐悦,“特别的事情?”
她有些没懂齐悦的意思,但是脑子里第一时间出现了项明峥,遇见了他,算很特别了。
沈徽林说:“那天华耀的人来谈项目,和校领导开了两个多小时的会。”
“你和华耀的人有接触?”
沈徽林说:“没什么接触,他们开会,我负责拍照。”
齐悦听到她这么说,神色中的古怪一闪而过,突然说:“你倒是逃过一劫。”
她声音很低,沈徽林没听清也没听懂。
几天后,齐悦主动说了自己最近遭遇的事情。
上次开会的时候,华耀的项目负责人刘骅注意到了沈徽林,通过校方知道了拍照的女生是申大的学生“齐悦”。
事后,刘骅借用职务之便组了一个饭局,约齐悦出去。
虽然见到了人,发现齐悦不是那天的“齐悦”,可刘骅一向见到年轻漂亮的女生就挪不动道,顺势就和齐悦来往。
说起这些,齐悦的情绪有些激动,“长得人模狗样,心里肮脏的要命。刚开始还说什么要谈校企项目,要我陪同。后来又说要参观实习基地,我也陪着他去了。他话说的天花乱坠,还夸我做事灵敏,想着以后找工作或许能用得上他······结果呢,突然送了我几件礼物,就要把我往酒店带。”
杨怡欣听得只皱眉头,“他怎么能这样?”
齐悦说:“什么东西啊?!年龄快当我爸了,还要睡我,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我拒绝了他,后来就没再和他一起出去过了,结果呢?他老婆突然发癫,给他公司提交举报材料,还给学校举报。李老师知道了,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找我谈话。”
也是因为那天的谈话,齐悦在宿舍崩溃痛哭。
齐悦看着沈徽林,认真道:“我也算是替徽林挡了一灾。”
沈徽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安静了半晌,心里清楚,那些商场混久了的人,哪个不是狐狸。他们这些校门都没出的学生,又有什么,能够让那些人特意注意到并费心靠近?
沈徽林说:“这种人,抛出的诱饵也大多都是陷阱。”
杨怡欣赞同,“是啊,以后还是离这些人远点儿吧。”
沈徽林一直不清楚,“这些人”里,包不包含项明峥?
四月份,课程陆陆续续开了很多,沈徽林忙着上课和录制比赛视频,每天都在宿舍、教室、拍摄场地三点一线。
平淡而疲惫。
晚上回到宿舍,往衣柜里放衣服的时候,沈徽林看到挂在那里的西装。
她靠在衣柜旁,看着与她的衣物格格不入的男士西装。它提醒着沈徽林,在她循规蹈矩的生活中,确实有那么一个“例外”出现过。
匆匆两面,没说过一句话。
每个人交际的圈子就那么大,她每天面对的都是老师、同学、朋友和父母,认识陌生人的几率不高。
他和她没有任何交集。沈徽林也做过将“项明峥”这三个字输入网络,在网页跳转的那几秒钟,她才意识到自己想要了解那个人。
可是浏览器里,“项明峥”这三个字底下,什么都没有。
沈徽林看着衣服。
直觉告诉她,他和她不属于一个圈子。
以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沈徽林关上了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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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大和华耀的合作项目在四月中旬才落实,沈徽林是从学校公众号推文里看到的。
华耀为申大提供了近十个专业的实习基地,后续还有人才引进计划,其中包含了沈徽林的专业。
那天周三,沈徽林的导师带着几个学生去华耀旗下的工业园区,参观华耀新生产的融媒体设备,沈徽林和齐悦上午有课,没有去。
上了一上午的课,结束时已经临近十二点。
齐悦去行政楼值班,沈徽林打算先去吃饭,刚到食堂门口,接到了沈茂良的电话。
沈茂良问她忙不忙。
沈徽林说“刚上完课。”
“徽林,张老师说他现在在你那边的校区,你去给他送个东西。就上次那幅字画,我放在静安那边的公寓里了。”
沈徽林答应下来。
沈茂良说的张老师是申大的教授张见义,沈茂良之前和他同在济大任职。沈茂良离职之后,张见义被申大挖来了。
张教授一直钟情古玩字画,沈茂良前段时间无意中拍到手一幅,算是借花献佛。
沈徽林说:“那幅字画你不是很喜欢吗,怎么要送人?”
沈茂良笑沈徽林孩子气,一幅字画放在他那里就是放着,送张教授就不一样,能维护关系。
张教授快提副处了。
“我打过招呼了,你张叔叔在办公楼等你。”
“好。”沈徽林挂了电话,去静安公寓。
输入密码,推开房门进去。
阳光很好,暖意融融落在客厅里。五十多平的单人公寓,装修简约舒适,是林檀送给沈徽林成年礼物。
公寓离学校太远,沈徽林没怎么住过。
进卧室拿了字画,沈徽林打车回学校。
正值下班高峰期,路上很堵。
一个多小时后,沈徽林才返回学校,去了张教授的办公室。
张教授和沈茂良差不多大的年纪,戴着眼镜。
在开学典礼上,沈徽林听过他讲话,挺严肃的。私下他性格更随和一点,也很健谈。
问完沈茂良近况,又问沈徽林在学校是否适应。沈徽林不是小孩儿,也不是十七八岁刚进学校的新生,这样的谈话有种客套的生硬。
张教授转而又谈起了沈徽林的导师陈章,“和导师相处还好吧?”
沈徽林说:“陈老师人很随和,很好相处。”
张教授笑说:“那是你们还没到毕业的时候,毕业季他脾气可不太好。今天他不是带着学生去华耀产业园区了吗,你怎么没去?”
“我有课。”
“哦,这样啊。”张教授问:“下午没课吧?”
沈徽林说没有。
张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那正好,去产业园送一趟这个,他们开会要用。你拿去给李岩。”
突然被指派任务。
张教授说:“原本让别人送的,让你给碰上了。趁着这个机会去产业园参观参观。”
跑路的事情,被张教授一说,反倒像恩赐。
沈徽林说了一句“好的”,接过文件袋。
华耀新的产业园区建在申市的新开发区,离市区很远,搭乘地铁不太方便。
怕路上还会堵,沈徽林没有选择打车,找姜琦拿了电动车的钥匙。
将近一个小时,沈徽林到了产业园区。
张教授说李岩他们在开会,沈徽林在园区门口,找保安问了办公区和会议室的位置。
园区面积很大,几幢建筑高耸入云,很大一片人工湖波光粼粼。
办公楼就在人工湖之后。
沈徽林进了楼,前台听说她是来送资料的,指引她去三楼。
三楼,会议即将进入尾声。
站在落地玻璃外,里面的场景一览无余。
李岩坐在会议桌末端,看到手机里的信息,起身放轻动作拉开门出来。
沈徽林将文件递了过去,“张老师让送来的。”
李岩说:“证明材料?”
沈徽林:“应该是吧。”
李岩拿过看了一眼,“刚才要用,现在谈妥了,用不到。”
他将资料装好,叮嘱:“这些挺重要的,你拿回去交还给张主任。”
白跑了一趟。
沈徽林拿回文件袋。
李岩返回会议室。
沈徽林转身离开,走到楼梯口又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
这次见到的项明峥和前两次不太一样,他穿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规整。坐在会议桌第二个位置。
不知道他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他向后靠了下,开口应声,矜漠之中多了一些认真。
沈徽林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下走。
沈徽林离开没一会儿,会议也结束了。
项明峥靠在座椅里,看向振动的手机。
他拿了手机起身,在几个董事的寒暄中简单应了几句,到了会议室外,接通电话。
“项先生,查到东西了。”
项明峥迈着长腿往楼下走,脚步停了一瞬。
短短几句话,项明峥已经到了楼下,打断了电话那边没完没了的汇报,他问:“她还活着?”
“活着。”
“现在在哪里?”
对方说了一个地址。是南州的一家精神病院。
项明峥下了办公楼外的台阶,被光刺地眯了一下眼睛。通话结束了,他拿开手机,脸上冷意和颓意并存。
司机等在外面,见项明峥出来,下车拉开了车门。
项明峥坐了进去。
车子离开产业园区。
项明峥靠在后座,像是很累,扯掉了领带丢在一边。
“停一下。”他说。
司机踩了刹车。
项明峥拎着西装从车上下来,沿着路往前走。
她平复着呼吸,点开手机,零点三分。
申大学生管理极为严格,一年前一个学生半夜不归出了事情,学生家长找到学校讨要说法,指责学校管理失职。在这之后,学校实行一刀切,不管是本科生还是研究生,女生宿舍楼都是重点监管对象。
晚上超过十二点,宿舍楼会锁门,要进去可以,但是得和导师打电话报备。
沈徽林在宿舍楼下站了一会儿。
打电话给陈章报备,还不如让她露宿街头。
沈徽林想了一会儿,住酒店没身份证,她转身往外走,准备去静安那边的公寓住一晚。
静安离这里太远了,一南一北,打车也要四十几分钟。
沈徽林走到校门口,低头看打车信息。
种植池的绿植只有一片阴影,偶尔有一两辆车子路过,但都载了客。
突然,被亮起的车灯晃了一下眼睛。
沈徽林抬手遮了一下,适应了亮光,顺着光源看到停在那里的黑色车子。
车身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双牌照,项明峥的车。
他没走。限时出现的幻觉并没有消失,重新返场。
沈徽林捏着手机,走了过去。
车窗缓慢的降了下来,露出清冷英俊的眉眼。项明峥声音低冷沉静,“进不去?”
沈徽林点头。
他靠在座椅里,透过半降的车窗问:“要去酒店吗?”
沈徽林正要说,她要打车去静安那边。
项明峥:“我订了房间。”
沈徽林没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项明峥问沈徽林,要不要一起去酒店。
邀请分为很多种。
他或许是在帮她,只是这份帮助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成分。只是他说什么,都是坦然和随意的。
沈徽林说:“好啊。”
司机按下中控,车门打开了,沈徽林坐了进去。
项明峥坐姿随意,腿交叠搭着,靠在座椅里闭着眼睛休息。
酒店离这里还有一些距离,过了几分钟,项明峥被一阵来电铃声吵到,他睁开眼睛按了接听,又躺回座椅里。
车内很安静,沈徽林听到电话那头是一个有些严肃的男声,“昨天的会议你没参加?”
“嗯。”项明峥声音有些沙哑,“最近忙。”
“忙什么?”
“什么都忙。”项明峥语调里隐隐有几分不耐,答非所问。
“让你回来不是看你继续虚度人生······踏实努力做事很难吗?凡事都要有个度,不该做的事别做。”
项明峥闭着眼睛,闻言带了一些冷然的笑,“爸,知道了。”
那态度好像在说,不该做的事情他会全做。
“嘀嘀”几声,电话挂断了。
车内又恢复了安静。
项明峥回头,看了一眼沈徽林,急需赶走那通电话带来的不快,突生了一点儿说话的心思,“怎么了?”
沈徽林问,“你怎么没走。”
他说:“等你。”
他抬手碰了下沈徽林有些乱了的头发,“时间应该足够,刚才跑慢了?”
沈徽林说:“其实跑得挺快,宿舍离这里太远了。”想到什么,她问:“你怎么知道我进不去?”
项明峥说,他家里一个妹妹也在申大上学,之前抱怨过学校的宵禁规则。
项明峥适时停住,关于妹妹并没有多谈。
车子停在酒店外面。
项明峥先下了车,走出去几步,见沈徽林没有跟上来。
看着灯火通明的酒店,沈徽林突然生出几分迟疑。
在项明峥看过来的时候,那份迟疑又消失了,她下车跟着项明峥往里面走。
项明峥并没有帮助她单独开一个房间。
电梯停在36楼。
往内走,路过一排排卡座,肖佳说:“里面今天试营业,还有几个朋友,其中一个是这家酒吧的老板······算了,等会儿有机会再介绍吧。”
话虽然这样说着,但肖佳知道根本没机会。
老板谁能搭得上?她也是蹭着朋友的邀请卡来的。
绕过外部,快到里面的位置时,肖佳扭头看了一眼沈徽林。
沈徽林不笑的时候浑身一股清冷劲儿。
试营业人不是很多,外面的卡座空着,里面的隔间可以听到人声。
两人在一处隔间外停住,透过镂空的隔挡可以看到里面,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正在喝酒玩牌。
绕过隔断进去,肖佳坐回了原来的位置,除了圆桌周边的几个人,没人注意他们。
室内光线有些昏暗,沈徽林坐下后就嗅到了浓重的酒味还有烟味。
也不知道自己进来能做什么。
沈徽林记得自己七岁那年,林檀去别的城市参加医学论坛,带着她一起去的。出差行程匆忙,准备回程的时候,林檀才有机会带着她去车站旁边的一个小型游乐场。
在游乐场里,沈徽林被糖人吸引了注意力,想要林檀给她买糖人。可是做好的最后一个糖人被别人买走了,她想要就只能等师傅新做。已经临近乘车时间,林檀没有等,牵着沈徽林离开了游乐场。
沈徽林至今都记得她被林檀牵着离开,回头看到糖人摊的感觉。她很喜欢、想要,但是又没办法拿到手里。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此后在每个自己喜欢的人事上,甘愿花费极大的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
肖佳拿着餐单问沈徽林喝什么,“我最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肖佳浓妆下的的五官有些模糊,她看着沈徽林,神情有几分认真,真的想通过一杯酒水还沈徽林这次送卡的人情。
沈徽林拿过餐单,点了一杯酒精浓度最低的饮品。
肖佳看了一眼,“你怎么一点儿酒量都没有。”
沈徽林坦然承认:“是啊。”
说话间一旁的牌局一局正好结束,其他人注意到了说话的肖佳和沈徽林,一个男生看向了肖佳这边,视线又从肖佳移到沈徽林。
“这是······?”
肖佳说:“我朋友。”
男生:“一起过来玩儿游戏,正好凑够人。”
斜靠在软椅里的一个白色卫衣男生挑眉,说:“你能别见人就开撩吗?”
男生笑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阮澈今天当美女守卫了?”
被称作“阮澈”的男生,闻言将一张牌丢了过来,“再不专心一点儿,你跑车都要输没了。”
又一局游戏开始,肖佳没有加入,一直坐在沈徽林身边,目光却没从那几个人身上移开,或者说没从白色卫衣的男生身上移开。
看了一会儿,她问沈徽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肖佳喝了一口酒,咬住了杯子里的碎冰,“那个男的。”
沈徽林抬眸看了一眼,白卫衣男生,很清爽干净的长相,看起来年龄不大。
肖佳说:“他就是阮澈,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不是很年轻?”
半年还是一年······亦或者更久,沈徽林和肖佳没见过面。不过肖佳性格难以琢磨,只要她愿意说话,和陌生人也能聊得很好。
听她点评男生,沈徽林见怪不怪,点头,“嗯,很年轻。”
肖佳说:“不仅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你知道他的爸爸是谁吗?”
“谁啊?”
“据说他爸是华耀高层,华耀高层姓阮的,不难猜吧。”
确实不难猜,华耀大老板阮华恩,国内外家喻户晓的企业家。
沈徽林也有些意外。
肖佳说:“他是我下一个想钓的对象。”
饶是沈徽林再淡定,听到这句话,表情还是顿了下。目光从跃跃欲试的肖佳身上,转向阮澈的方向。
肖佳看着沈徽林的反应,说:“‘钓到高富帅,远离丑挫穷’多好的人生格言,你不赞同?”
沈徽林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倒还真的应该夸一句肖佳执着,从高中开始的口号到现在依然没变。
沈徽林说:“我尊重。”
肖佳笑了下。
加了太多冰的饮品只喝了一点儿,察觉到肚子有些抽痛,沈徽林没再碰了。
以为是喝了太凉的东西导致的疼痛,坐了一会儿,沈徽林发现不对劲儿。
起身去卫生间之前问肖佳有没有带卫生巾。
音乐声音有点大,肖佳视线直勾勾落在阮澈所在的方向,没听清沈徽林的话,随意应:“什么?”
沈徽林没再问她,起身出了隔间,往卫生间的方向走。
靠近卫生间的那条走廊灯比卡座和隔间亮一些,男女厕靠得很近,共同的入口处站着一个安保人员,洗手台也是共用的。
沈徽林绕过拐角,路过外面的洗手台,步子突兀的停住了。
这里几乎没什么人。
他很高,身形颀长,站在洗手台前。
水淅淅沥沥流着,项明峥微低着头,由水流冲洗着手。
这次不仅是背影,镜子明晰的映出这个人,笔挺的鼻梁、冷玉似的脸。
他抬眸,两人视线忽然在镜子里相撞。
停了一瞬,沈徽林移开目光,路过洗手台,左拐往里走。
项明峥站直了身体,平而直的视线落在女生的背影上,停了两三秒。
沈徽林进了卫生间,看到衣裤有一点儿不那么明显的污渍。她轻轻叹气,打了卫生间标注的前台电话。
不一会儿,侍应生将卫生巾送了进来。
与卫生巾在一起的,还有一件衣服,深灰色的西装外套。
沈徽林接了东西,指尖碰到衣服时面露不解,“这是……”
侍应生说:“你朋友让我给你的。”
沈徽林更加迷惑,低头看了一眼,觉得衣服眼熟。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等在门口的一位男士。”侍应生说。
手里的衣服带着一些冷冽的酒意,沈徽林脑子里闪过刚才的那一幕,又想起自己被弄脏的浅色衣裤。
侍应生转身走了。
沈徽林抱着衣服,绯红从耳后蔓延开来。
潮热感泛起,一时分不清尴尬更多,还是意外更多。
沈徽林一直不知道项明峥那晚让侍应生送进来衣服的用意,说这个举动绅士良善,好像也很怪。
他那么冷淡的人。
沈徽林不明白,她看着他时,好奇、好感、喜欢都从眼神里流露出来。他什么不懂。
面对这样一个女生,他或许算不上喜欢,但觉得还算有趣。
从卫生间出来,沈徽林将衣服穿在身上。
衣服很大,盖住了有血迹的衣裤。袖子也很长,只能露出葱白的指尖。
她穿着衣服回了隔间,肖佳正在打牌。
沈徽林走近来了一些,想告诉肖佳自己要走了。
肖佳扭头看到了沈徽林,没等她开口就问:“你这什么造型,怎么了?”
沈徽林说:“生理期,我先走了。”
肖佳点了下头,这些人还没有散伙的趋势,她有些分不了心,“稍微等我一会儿好不好,这局结束我和你说点儿事。”
快速说完,肖佳又投入了游戏之中。
沈徽林坐到一旁,等这场牌局结束。
这次他们玩儿的应该比较大,音乐关了,除了阮澈,几个人表情都没那么闲散。
沈徽林翻手机,看群里发布的竞赛信息,翻到一两个自己能参加的,低头填报名表。
“那边帅哥谁啊?”一个女生问。
靠近她的几个人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不清楚,你问阮澈。”
女生又碰了一下阮澈的胳膊,“阮少,二楼是谁啊?”
女生问了两遍,填写完报名信息的沈徽林也听到了,顺着几个人的视线看了过去。
酒吧二楼是透明的玻璃护栏,分布着几个卡座,两个年轻男人坐在那里,正在交谈什么。
正在说话的那个,沈徽林不认识。
项明峥闲适交叠靠在座椅里,眉眼低垂,像是在听对方讲话,又像是在走神。
阮澈随意看了一眼,“哪个?”
女生说:“穿衬衫那个。”
阮澈看了一眼女生,“怎么,看上了?”
女生被说中,“今天来的都是熟人吧,他谁啊?”
“是熟人。”
女生眼睛亮了下,“那······”
阮澈目光落到沈徽林身上,看到了那件很眼熟的西装,又看向了只穿衬衫的项明峥。
他嘴角带着一些笑,意有所指,“那人很不好搞的,玩不起,就别往他身边凑。”
“要是玩儿得起呢?”女生问。
肖佳小声说:“都不问人家有没有老婆吗?”
女生听到了,“你管得挺宽。”
肖佳瘪嘴,不再说话。
阮澈看了一眼牌,“没结婚。”
对女生说:“别想了,他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女生问,“那他喜欢什么类型?”
阮澈没应声,又一次看向沈徽林,又不着痕迹收回视线。
什么类型?
这个穿着项明峥外套的女生完美符合。清清冷冷的白月光、很难触碰的苍山雪。
很多年前,项明峥就只喜欢这样的。
隔间里烟味太重,沈徽林浑身难受,又想要立即回去换衣服。
她没有继续待下去,起身去了外面。
肖佳跟了出来了。
“帮我给你妈带句话。”肖佳表情有些烦躁,“别再打电话了,一天三四个电话,她不觉得烦,我嫌烦。”
到底是谁的“妈”?
沈徽林:“你自己说。”
肖佳皱眉,“不想听到她的声音。”
肖佳的叛逆期持久的离谱。
沈徽林没义务也没能力掰正她,离开前看着浑身浓重酒味的肖佳,“少喝点吧。”
“姐,知道我一直以来最喜欢你哪一点吗?”肖佳说:“从来不多管闲事,这么优良的品质,你保持住呀。”
看她这样,沈徽林也懒得再说什么。
从酒吧出来,一辆出租车停了下来,沈徽林拉开车门坐上去。
车子启动的时候,看到酒吧门口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
穿着深色休闲服的男人走在前面,项明峥稍慢一步,走在后面。
沈徽林身上的西装外套表面带着一些凉意,手指碰到了,心跳也跟着顿滞。
车子很快驶离,门口的人影也越来越远。
-
项明峥和陈正南到了酒吧外面,快要上车时,阮澈才追了出来。
阮澈很殷勤的赶在项明峥之前打开车门,让项明峥坐进去,“二哥······”
项明峥掀起眸子,问阮澈:“怎么想的?”
不进公司,也没去待在英国好好读书,跑在这里开酒吧。
阮澈抬手碰了下鼻子,小心道:“好玩嘛。”
“好玩儿?”项明峥没什么表情,“你还挺会玩儿,你爸知道你经营的是这种场所?”
阮澈扶着车门,“不要这么说话,什么‘这种场所’,搞得我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
项明峥懒得和他废话,“最近查封了很多会所。”
“‘迷湾’只是一个纯酒吧。”阮澈解释,“我不会弄乱七八糟的事情,真的只是纯酒吧。”
酒吧会所鱼龙混杂,阮澈搞这些,不仅阮华恩不会同意,一向爱惜自己羽毛的项崇远和阮华婷也会介意。这些生意,但凡和项家有关的人碰都不会碰。
如果不是利益牵动,项明峥也懒得来这里看阮澈胡闹。
陈正南也说:“做生意没问题,你心里要有数,别惹出麻烦。”
阮澈立马保证,“放心吧,我会谨慎的。”
见项明峥没有继续插手阻止的意思,阮澈高高兴兴回去了。
陈正南开车,透过后视镜看到项明峥情绪不怎么好,“你这表弟真是会闹腾。”
项明峥向后靠在座椅里,“随他。”
提醒过了,他不惹事就行,有时候能闹腾,也是让人羡慕的能力。
陈正南不太赞同项明峥这种随意的态度,“要我说,不管是不是正经酒吧,你爸身份那么特殊,这种产业就不应该让阮澈沾。刘骅不就是典型,自身小事影响前程。”
“刘骅?”
“被举报了,他利用职务之便,和申大的一个学生不清不楚。细节清楚,是他老婆举报的,说是刘骅去申大谈项目,那女生是负责接待的志愿者。项目谈完刘骅又利用公事约女生出来吃饭,一来二去弄出事情了。”陈正南摇了摇头。
项明峥对这种圈子里的桃色八卦兴致缺缺。
刘骅算是陈正南手底下的得力干将,这会儿出了事情,耽误了许多工程,陈正南不满道:“控制不住下半身,真是蠢的要命。早上我从公司出来的时候,还听到讨论,说什么美人,把刘总迷得晕头转向。”
陈正南气极反笑:“你上次不是和刘骅一起去的申大,没注意到那个‘美人’?好像叫什么……齐悦。”
项明峥低头翻动一个打火机,听到这里抬了一下头。
当时开完会,刘骅靠近项明峥时说过一句,“申大果然卧虎藏龙。”
说这话的时候,刘骅频频看向那个穿着白色毛衣的女学生。
想起刚才酒吧卫生间,项明峥单手合上的打火机,“咔哒”一声。
“是有那么一个人。”项明峥说,他眼底的兴味淡了一些。
他不做回答,侧脸显出几分冷淡。
沈徽林在离项明峥几米远的地方,见站在项明峥身边的那个唐装男人离开了,她走快了几步,到项明峥面前。
从会所出来,山里的夜色潮冷浓深,天边有几颗闪烁的星子。
一到外面,沈徽林像是骤然从复杂的色彩和语调里抽离,冷风一吹,她打了一个寒颤,酒精依然没有代谢掉。
项明峥喝了酒,唐世宁安排了司机开车。
项明峥隔空将车钥匙丢给司机,拉开车门和沈徽林坐进后座。
车子沿着傍晚时的路返回,远处的山林层层后退,很快到了市区。
司机应该不止一次送过项明峥,没有问地址,只是安静开车。
项明峥一直在接电话,好几个人打来的,商务会谈、工作交接,大多都是对方说得多,他说得少。
他不怎么热衷于应付这些,面容冷倦,抬手按住眉心时带着疲惫。
项明峥挂断电话,从车窗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身侧的沈徽林眼神清澈柔和,一直在看着他。
“你好忙呀。”沈徽林说。
“嗯。”他随意问:“你平时不忙?”
沈徽林说:“上课也忙的,但是还好。”
项明峥“嗯”了一句。
沈徽林:“下班也会有工作吗?”。
项明峥第一次听别人把“下班”这个词用在他身上。
他侧头看她,“有。我被卖给工作了。”
项明峥自十七岁后很少固定待在一座城市,这一年是项明峥回国的第二年。一年前,阮华婷在多伦多见到项明峥,谈了半个小时,让他回国进公司,每个月回家吃一次饭。
二十七岁的项明峥结束了四处游荡、极度自由的生活,进入华耀,在申市定居。
这种“定居”对于项明峥来说也是暂时的,他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也像是随时都会抽身。
沈徽林把他的话当作玩笑,一双杏眼染了笑意,声音带着轻笑,酒意让她变得大胆和外向,“那好可怜。”
项明峥看着她,半真半假道:“是啊。”
他问:“所以你要怎么做?”
酒意弥漫之下,沈徽林没怎么听懂,“什么?”
项明峥见她仰头看着自己,抬手按了一下她的头顶。
车子停在路口等红绿灯,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人,想了一会儿问:“项先生,回公寓吗?”
项明峥说了常驻酒店的地址。
沈徽林扶着座椅,身体微微往前,“你好,可以在申大东门停一下吗,我在那里下车。”
她语气有些平静和乖。
司机愣了一下,“啊···这······”
他透过后视镜,又看了一眼表情淡漠的项明峥。
他们不是一起去酒店?
车内安静的好几秒。
项明峥抬眸示意,司机立即道:“好的。”
沈徽林靠了回去,说了一句:“谢谢。”
车子在申大东门停下,沈徽林下车,隔着半降的车窗挥手说再见。
夜色之中她的脸格外白皙,眼睛很亮,看着他时像看着珍贵的宝藏,也像小孩儿望着棉花糖。
项明峥坐在车里,身体处在阴影之中,冷硬又矜漠。
转身回学校,沈徽林看了时间,还有两分钟宿舍就要关门。
她加快的步子跑了起来。
校内很安静,沈徽林的心脏好像被分成两半。
一半是刺耳噪乐、昏暗灯光和项明峥。一半只有寂静的校园和耳边轻柔的风声。两相拉扯,项明峥又像是一场限时出现的幻觉。
到了宿舍楼下,门已经锁上,宿管值班室的灯暗着。
沈徽林怔然,突然想起自己没有把衣服还给项明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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