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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浮事宴江时崤大结局

十三把剑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但实际上,时崤并未真的翻脸,见吓到自己的人类宠物,也只是挑挑眉,又重新缓和了语气:“你这呆子哪来的胆子,勾了本座还不够,要去勾引那样的男人?”“勾、勾引……?”时崤嗤笑:“区区人类,也敢对我的人起那种心思。本座已经大度放他离去,阿浮若识时务,就不该继续提起他,打扰了本座雅兴。”三言两语,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把宴江砸得头昏眼花。他失神地与鬼王对视,脸上的难以置信维持许久,反应过来后,面上逐渐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主观上,他断然无法相信这个说法,可理智却知道鬼王不会看错、也没必要对自己说谎,再回想方才立德一些列怪异行为,种种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立德于我只是儿时同窗……”也不知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向鬼王解释。时崤却步步紧逼:“既然知道了...

主角:宴江时崤   更新:2025-02-15 16: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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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宴江时崤的其他类型小说《沉浮事宴江时崤大结局》,由网络作家“十三把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但实际上,时崤并未真的翻脸,见吓到自己的人类宠物,也只是挑挑眉,又重新缓和了语气:“你这呆子哪来的胆子,勾了本座还不够,要去勾引那样的男人?”“勾、勾引……?”时崤嗤笑:“区区人类,也敢对我的人起那种心思。本座已经大度放他离去,阿浮若识时务,就不该继续提起他,打扰了本座雅兴。”三言两语,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把宴江砸得头昏眼花。他失神地与鬼王对视,脸上的难以置信维持许久,反应过来后,面上逐渐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主观上,他断然无法相信这个说法,可理智却知道鬼王不会看错、也没必要对自己说谎,再回想方才立德一些列怪异行为,种种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立德于我只是儿时同窗……”也不知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向鬼王解释。时崤却步步紧逼:“既然知道了...

《沉浮事宴江时崤大结局》精彩片段


但实际上,时崤并未真的翻脸,见吓到自己的人类宠物,也只是挑挑眉,又重新缓和了语气:“你这呆子哪来的胆子,勾了本座还不够,要去勾引那样的男人?”

“勾、勾引……?”

时崤嗤笑:“区区人类,也敢对我的人起那种心思。本座已经大度放他离去,阿浮若识时务,就不该继续提起他,打扰了本座雅兴。”

三言两语,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把宴江砸得头昏眼花。他失神地与鬼王对视,脸上的难以置信维持许久,反应过来后,面上逐渐褪去血色,变得苍白。主观上,他断然无法相信这个说法,可理智却知道鬼王不会看错、也没必要对自己说谎,再回想方才立德一些列怪异行为,种种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立德于我只是儿时同窗……”也不知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向鬼王解释。

时崤却步步紧逼:“既然知道了,那阿浮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宴江不傻,他知道鬼王想要听什么,闭上眼睛,内心翻涌着不愿与不甘,意志力最后还是屈服于鬼王越掐越紧的手中。他小声开口:“浮生只凭大人差遣,不与他人为伍。”

时崤这才颇为满意地收回威压,把人类往上托了托,奖励般吻上他的嘴。

又是长长的一吻,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唇舌不再冰冷,这个吻温和极,也缠绵极,没有一丝半点的侵略性,饶是宴江心理上再抗拒,还是不受控制地陷入这个缱绻的陷阱,搭在鬼王肩膀上的手攥进了他的衣物,似要推开,却又不舍、沉迷。

两个月来的强迫与调教,终于叫一个青涩的雏子也学会享受亲吻。

窗户大开,太阳羞于窥见这等画面,日光敷衍地扫过草屋,很快便收归远去,天地间迎来了再平常不过的夜。夜明珠也未亮起,让他们宛若真正的亲密。

可当双唇分开的一刹那,这场错觉也就碎了,一人一鬼之间,掀开和谐相处的幕布,本质只有使用与被使用、命令与服从的关系罢了。

被取了两分魂气的宴江昏昏欲睡,时崤指尖勾起他一缕发漫不经心地把玩,看向窗外远处蠢蠢欲动的黑影:“地府失控了。”

“阿浮身上沾了太多本座的气息,从今夜起,无论白天黑夜,都必须待在这屋内。不许再去摆摊,也不许见客,否则本座也护不住你,知道了吗?”

匆忙别过,蔡立德再一次来访已是两日之后。两夜的无眠让他的眼下挂上了淡淡青黑,但脸上表情却是是先前没有的轻快,手中捧了两卷古籍孤本,腰间挂着的佩饰也随着走动左左右右地晃动。

是个好天气,薄薄的云点缀在天际,阳光把平野照得一览无余。

年轻的男子轻轻敲响了村尾最不起眼的破草屋屋门,怀着满腔的期盼,眼神也亮晶晶的。

“浮生,我来寻你了。”他笑着,语气温和。

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宴江咬住下唇低声呜咽:“大人放过我吧……呜呜……”求饶也是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生怕被来访的客人发觉什么异样。

敲门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坚持,传进屋内已经不大明朗,他止不住地哆嗦。

时崤俯身,贴上宴江耳边:“怎么?都这个样子了,还想去见客?”

“不、不是的……啊!”

“大人……求您、求您让他走……”

折磨无限延长。

无形屏障拢住了屋内一切动静,但并没有阻挡外头的动静传入,喊门声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由大变小,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喉咙口一阵反酸,然而无物可呕,宴江捂住嘴巴,拼了命地往后缩,想要远远逃离柜门之外的地狱。可柜子里就那么点大的地方,他终究退无可退,背后很快撞上阻挡。

却不是冷硬的木头柜壁,而是一具宽大、微温的躯体。

“怎么躲到这儿来了?”纯男性的低沉嗓音钻入他的耳孔。

可柜子的空间绝不可能容纳两具正常的躯体。宴江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始疯狂挣扎,他紧紧闭上眼睛,根本不敢去看、去想现下的鬼王是以怎么样怪异的形态在拥抱着它。但也不敢叫,更不敢推开柜门逃到外头去,那丁点微不足道的挣扎就像是濒死的浪花,除了翻出几圈涟漪之外,根本没有可能撼动大海。

没有人会来救他。

巨怪张开血盆大口,把他拖进了深深的海底,腥咸的水涌入口鼻,取代血液灌满溺毙者的身体。

时崤眯起眼睛,似怜爱似着迷,用脸颊轻蹭宴江的发。

鬼本就没有固定形状的魂体,衣柜有限的空间几乎不会对他的行动造成阻碍,他往前倾身,把他的人类挤在自己与柜门之间,强迫人类继续观赏外头的炼狱。

“啊呜呜不要……救、救我……”不知是在向谁求救,宴江的哭泣因为脸颊被挤压而变得模糊不清。

竟有些可爱。时崤盯着看了半晌,只觉得胸中又翻滚起不知名的酸胀,本正因分离在即而暴躁不已的心偷空生出了某种柔软与疼惜。他掐着宴江下颌把他的脸扭过一侧,叹了口气,这才轻轻柔柔地亲上对方嘴角,“好了,乖一点,本座会不会不管阿浮的。”

“大人、大人……”人类便期期艾艾地应。

“嗯,你的大人在这。”

卧房内,屏障外,一群恶鬼吃完了小孩四散而去,只留下一副胡乱散落的森森白骨。

若说屏障是监狱,那么衣柜围成的小小一方天地,就是监狱之中的牢笼。起初,这牢笼里还有微弱哭声传出,后来就连那点动静都没有,死一样的安静持续了许久。

一吻终了,时崤揉揉宴江通红的眼。

“这副样子,可比官老头们后院的太太还娇。”时崤嘴角挂着恶意的弧度,拍拍他的脸颊,半真半假地羞辱,“阿浮说,是与不是?”

宴江的泪决堤似地流,哽咽片刻,才屈辱地答:“是……”

时崤便笑了。

“不过……”他俯下身,慢悠悠地把话说完整,“阿浮的命可比太太们好多了,你伺俸的夫君是本座。”

他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代表了什么。

又或许,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委婉的承诺。

宴江反应了有一会儿,也不知怎的,忽然透支出了最后一点力气,猛然挣脱鬼王的制约,整个人着往柜门上撞——

砰!

巨响之后,本该朝外敞开的柜门,却像是被从外上了栓一样纹丝不动。

宴江瞪大了眼睛,无声地尖叫。然而失去了这一瞬的机会,就是兵溃城败,鬼王再度贴了上来,阴恻恻地咬上他的耳垂:“比起外头,你更怕本座吗?”

“不、不是……啊!”

“那么,阿浮便好好看看!”

时崤突然发力,粗暴地拽起他的发根,把他的头按在门缝处。

微弱的光线中,噩梦中的那只恐怖的重瞳,也正贴在门缝处往里窥探,眼神冰冷而贪婪。

“唔——!!!!”激烈的惨叫被捂在嘴里,绝望无处宣泄,只得生生咽下。

宴江眼中彻底失去了光,变得死灰一片,四肢坚硬发麻,似乎是忘了推拒,就这么呆呆地,任由鬼王就为所欲为。


既然林姑娘一家可以从省城下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躲避债主,那么反之,他也可以逃出去。

在锦县范围内逃不掉,那么若他逃到省城去、甚至逃到天子脚下去呢?

大闵国土如此广阔,总有一个地方能供他躲藏。鬼王也不一定就真的如想象中的那般只手遮天,否则怎会成日住在他的小破屋子里……

宴江越想,越觉得或许这是一个对的方向。

不知不觉已经走回了自家门口,宴江抬头,仔细端详自己从出生住了二十余年的破草屋。

从外头看,根本无法想象里头如今是那般的金碧辉煌,也没有人会知道,每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里,他在鬼王手中承受着什么样的亵玩。

衣袖下的指甲嵌入掌心,他闭了闭眼,这才伸手拉开自家木门。

厅中的夜明珠不是凡间之物,其明暗受鬼气调控,此时屋中一片昏暗。

宴江略有迟疑,却还是赴死般踏进屋内。眼睛没办法那么快适应关系的变化,他借着门外的夕阳,返身把门带上,便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嘎——

一声黑鸦的凄厉哑叫,划开了这满室凝滞。

下一瞬,黑暗中似有微风流过,男人冰冷的身体撞似的靠过来,将宴江紧紧包围着压在门扉上。

人类肉体与破门相撞,发出一声突兀的闷响,宴江心上也重重颤了一下,似乎在预兆着不详。

“阿浮,你回来了。”

伴随着略带笑意的低语,鬼王的吻贴了上来。

……

林小哥儿虽爱聒噪,做起事来却是靠谱,借着做生意的人脉稍一打听,很快就为宴江的传家红玉寻了好买家。来者是县城中的富商,算得上爽快之人,看了红玉之后觉着喜爱,当场便钱货两讫。

数目不算多,毕竟宴家这样的条件,拿出来的东西委实也算不得上上好,不过省吃俭用些,出逃需要的路费以及吃住还是够的。

这一回,宴江盘算着绝对不能省车马花销,先以最快的速度到省城去,再照情况决定是否继续北上。

其实他心中一点底都没有。

他这辈子还没出过远门,关于锦县外头的了解,全都是靠儿时的先生口述,或是从书中所学,尽是些落不到地面的模糊印象。再加上对鬼王知之甚少,对方始终不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但这已经是他窝囊的人生中,头一次拥向外界做出如此冒险且勇敢的抗争。尽管中间穿插了无数次退缩,可每到日落西山,每经历一个被拖进黑暗中的深夜,他对于逃跑的渴望又会更加强烈一分。

日头升起又落下,在反反复复的担忧中,筹备却是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除了钱之外,还有车马、干粮、路线,以及乔装打扮的衣物等等,不敢事先采买,只能偷偷打听好地方,先在心中记下。

宴江不敢拖太久。

他能感觉到鬼王的热情日益强烈,最初只是吻,到后来,渐渐开始将领地扩大到他的肩颈与锁骨,热衷于在那印下一个又一个的红印,恶鬼的胃口越来越难以被满足。

他还是乖顺安静着接受,心中却已经全线崩溃,整个人被绝望淹没,而后在堪堪溺毙的边缘,绝处逢生般燃起一团篝火。

人在逆境中,总会被逼迫着得到成长。

这一日,宴江踏着朝阳背起书篓出了家门,与往常一样的平静,看不出任何端倪。

却在快到集市的时候,脚步一转,拐进了自己常买纸墨的小店中,再出来时,背上书篓已经空空如也。

每日出摊路上演练过许多次的事情此时做起来十分顺利,干粮不用买上许多,够到省城就好;白衣太过显眼,直接在裁衣店内换成一身灰蓝色简衣;至于重中之重的车马,更是早早就物色好了对象。

锦县特产的甜李果极受富人喜爱,却不耐储存,故而每日都会有运果车从这里出发,装着最新鲜的甜李果前往省城。运果人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话,从锦县到省城日夜兼程,不过八天十天就能到达。

赶上不是旺季,运果人自然也十分乐意多搭一个人来赚些外快。

车夫把缰绳抖开,车前的大马就撒开蹄子跑了起来,朝省城的方向行进。宴江扶着车斗后的木杆子,身体随马车不断上下颠簸,心跳的振幅却比身体还要夸张。

他真的逃了。

运果的马车是加了篷子的,他缩在车斗最深处,身旁一箱箱的甜李果挡着了不够强壮的身躯。没有人知道他藏在这样一辆再普通不过的运果车上出了城,就连集市上的林小哥儿,也只会以为他今日出摊晚了些罢了。

等到日落,鬼王发现他的人类宠物没有准时归家时,已经一整个白天过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宴江掀开棚布,便见车外一片荒野。

“这山头危险,不好摸黑走,咱今夜这驿站歇歇。”车夫回头解释了一句。

宴江顺着他指着的左侧看去,果真是一处行货人的歇脚棚,只三面墙外加一个盖,简陋得很,却也宽大,行货人可以将整辆车赶到棚里歇上一晚再上路。

这是上省城的必经之路,此时棚子内已经三三两两地停着些货车,来自不同地方的行货人各自霸占一个角落升起篝火,暖黄色的火光驱逐了黑暗,将棚子里头照得灯火通明。

从天色开始变暗,宴江整个人就持续处在极其不安的状态中,此时见这棚子人气颇旺,倒反而定下心来,下了车,跟在车边一起进了棚子,寻了个角落歇下。

车夫借着远处的一点光席地而坐,掏出干粮来啃,宴江在车上已经吃过,便只站在一边,拘谨地偷偷左右张望。

“老弟……哈,瞧我这粗人!你们读过书的,该叫‘公子’。”车夫举起水囊豪饮了一口,对宴江笑笑,“地上脏,睡不惯的话你就上车斗睡吧,这一趟货不多,等会我给你挪挪。”

宴江忙对他摆手:“大哥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小宴便是。”

“宴?在锦县可是个稀罕姓。”

“大哥见多识广。宴家祖上确非本地人,是到在曾祖父那一代,才迁居到锦县。”

“难怪。”车夫点点头,又咬了一口饼子,正要再聊点什么,目光却突然看向宴江身后。

“请问,可是锦县爱梅乡的宴浮生?”

柔和的问话从身后传来,虽然突然,但也不吓人。

宴江回头,借着远处朦胧火光,视线中是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拱手向自己作揖,姿态儒雅。

便也和手回了个礼,“正是在下,阁下是……?”

对方闻言露出了一个惊喜的笑。

“真的是你,浮生!我们当年是一起在罗旺学塾开蒙的同窗,我是蔡立德,你还记得吗?”

外头有微风吹进来,将火光刮得轻轻摇曳,篝火骤然亮了一度,眼前人的面容被照得更加清晰。

果真能从中找出隐隐的熟悉。

宴江记得蔡立德,对方算是他童年唯一玩得来的同窗,因着他们的父母皆是大字不识的粗人,所以“立德浮生”都是当年罗旺村的夫子早早帮忙取的表字。后来过了十二岁,宴江家中在县城为他找了个更好夫子,而立德也恰好随父母搬了家,两人便从此失去了联系。

虽然面容已经随着年龄而变了许多,但对方一句“浮生”,他就生不出再多的怀疑来了。

宴江难得一次面露惊喜:“立德?你怎会在此?”

“说来话长。”立德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是我想问你的。”

他欲言又止,左右巡视一番后,又道:“浮生,借一步叙旧?”

行货人都是粗人,乍一见两个读书人在此,讲话也是文绉绉的,都有些新奇地频频往这边张望。宴江也跟着看看左右,便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蔡立德先行,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棚子,绕到墙壁后面。棚子里的火光照不出来,便显得此处格外昏暗。

“立德,就在此处吧,走远了怕是危险。”宴江适时开口。

他有些怕,却不好意思表现出来。

好在对方没有意见,闻言,便停下脚步转过身,“也是,这荒郊野外的,保不准有凶兽出没。”

宴江点头,心中想的却不是凶兽,而是阴邪之物。

蔡立德丝毫未觉。

“说来也不怕浮生你笑话。”他露出一丝腼腆的笑,便继续了方才棚子里的话题,“当年我爹娘赚了些小钱,便带着我搬到省城去,你还有印象吗?”

“尚有印象。”

“但到了省城之后,我总感觉那边的学塾都太过严厉,虽然教得很好,却没有与你在乡下时那般舒适。好不容易忍到十九岁那年,家中逼着我参加春闱,我自知尚未够格,不愿听从,便连夜离家逃出了省城,这些年一直在外游学。如今多长了几岁,前些日子才想到家中必定担心坏了,这一趟,是正准备老实回家中去。”

宴江先是惊讶,随后失笑。

“你竟也有如此随性的一面。”

“不过是年少轻狂罢了。”蔡立德摆摆手,“那浮生你呢?为何会在此处?”

“我也正要上省城去……”

扑哧扑哧——

骤然响起的振翅声在头顶上惊起,宴江对这声音敏感万分,猛地收住话头往上看。

原是一只体型不太大的鸟儿,不知从何处飞起,停在不远处的枝头上。夜色昏暗,看不太清是什么种类之鸟。

宴江却是呼吸一窒,平白生出满腔恐慌。

“立德,那是黑鸦吗?”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鸟的方向,放轻了声音询问身后同窗。

“黑鸦?应该只是普通的野雀。”

“是吗……”

宴江喃喃,依旧盯着那边,没有回头。

蔡立德却不在意:“这地方有几只鸟也不奇怪……你方才说,你要到省城去,为何?”

“嗯……左右家中也只剩下我一口人。”宴江按着早就编排好的借口答,有些心不在焉,“省城或许更适合读书。”

“长居省城,再也不回锦县了吗?”

那鸟背对着人类,面对着天上圆月张了张翅膀,扑腾两下又重新站稳,枝条不太粗壮,被带得上下晃动。

宴江一动不动地看着。

“也不算……若能寻到立足之地,该再回来一趟,请上家父家母的牌位一同迁居。”

鬼王的黑鸦与普通鸟类最大的区别,便是那双邪性的红眼,宴江在等它转过头来,已经无甚心思还放在这场叙旧上头。

“为何此番出行不一同带上呢?”

许是蔡立德追问的声音有些大,惊扰了那鸟儿,它动了动,似乎要转过身来。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被放慢了。

宴江喉咙发紧,眼睛眨也不眨,他没有回答蔡立德的问话,更无暇去注意到对方异常的不礼貌。

这样的山野,衬着月色,入眼几乎只有黑与白,暗与亮。

以至于黑鸦一双闪着妖异红光的眼,便显得格外刺目。

一瞬间,宴江脸上血色退尽。

他僵硬地往后退了一步,撞上来不及闪躲的蔡立德。没有时间去说些场面话,无限收小声音,轻到宛如窃窃私语:“先别说了,我们快回棚子去。”

“为何要回棚子?”

“他找来了,我、我……”喉咙已经抖得无法成句。

他与黑鸦那双冷冰冰的红眼对视,像是被钉住一般,无法挪动半分。

身后之人却似乎意识不到危险,依然没有任何行动,还在原地反问:“嗯?什么?”

宴江终于意识道哪里不对。

蔡立德没有那么高,身体也不该那么冷……

猛地转过头。

“蔡立德”那张脸上挂着悠然的笑,姿态亲密地凑近宴江,让宴江清楚地看见他的脸。

一层薄薄的黑雾环绕,那张脸上的五官逐渐扭曲、融化,突然开始诡异地往前凸,慢慢化作一张恐怖的蛇脸。黑鳞、红眼,长长的信子不断进出,探出来的时候,几乎舔到人类的鼻尖。

它咧开蛇口,吐出人言:“阿浮。”

是熟悉的,密密麻麻的叠声,刺地人类脑中生疼,眼前阵阵发黑。

须臾间,那张蛇脸再度融化为粘稠黑水,其中红光频闪,像极了一个人被剜去面皮之后的血肉模糊。

宴江的灵魂不住发出凄厉的尖叫,而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幻化扭曲,重新凝结成红眼黑羽的鸦脸,鸟喙长而锋利,威胁感比之蛇信不相上下。

禽类的眼神永远是冷漠麻木的,看不见一丝情感。

“怎么什么都不带,就自己离开了呢?”

它突然上前一步,亲昵地抱住宴江的腰,尖嘴划破人类脸颊,留下一道红痕。

宴江感觉不到痛。

恐惧与无措已经将他压垮,他的大脑也好、肌肉也罢,全都停止了运作,像是食草动物被猛兽追逐时本能的僵直假死姿态。

甚至就连视线也开始褪色了,他看不见可怖的鸦脸,也看不见任何其他景色,眼前只有黑雾不断蠕动,点缀着血色的诡秘字符。

许久,僵到发麻的身体被外力压着往前,靠上一具冰冷的躯体。

鬼王低下头来,已是重新恢复人类的面容与声音。

“这点出息,还逃什么逃。”

他放出鬼气,拢住人类快要四下飞散的魂魄,冷笑一声。

“若是再晚一日碰上月圆,怕是连鬼府都收不齐你的魂。”

不过手上的动作倒还轻柔,拍了拍书生后脑勺,一阵黑雾暴起,再散开时,此地哪还有两人身上?

只有蔡立德昏睡在地上,安安静静。


有官爵在身者,家谱上皆有旁注,直到这个名字开始,周围都是一片突兀的空白,故而格外明显。也正是从这里开始,香火兴旺的宴家开始凋谢,子孙一页比一页稀少,每一个以宴字为首的人名,字里行间都在诉说着枯败。

宴江回过神来。

他原先总以为鬼王早对宴家之事了如指掌,没想到这么大的事件对方竟不曾了解,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答:“这位先祖犯了当时圣上的大忌,被下令斩首,而其他宴家族人受此牵连,尽数被削官去爵赶回西南,八代内不许踏进京城一步。”

“所以宴家逐代衰弱,才会到你这一代穷酸至此?”

“……是。”虽不好听,但毕竟是事实,宴江踌躇着点点头,“到家公家父两代,已是毫无墨水的白丁,但先祖遗愿不可忘怀,所以……”

所以他一心考取功名,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告慰诸多先辈在天之灵。但宴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隐约能够感觉到鬼王对此类观念的嗤之以鼻。

时崤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便继续追问:

“既如此,这拖累全族的宴南,为何还没被夺取姓氏,反而还写入家谱中?”

“家父未曾告知,我不清楚。”

鬼王便也不再问了,自己慢慢地翻看那家谱,卧房里陷入一片沉寂。

宴江早已累极,这一番对话难得的和谐,竟让他将那难受的情绪忘了些许,在这样的沉寂里,睡意来得飞快,很快就撑不住眼皮,不知不觉靠在鬼王胸前,沉沉地睡了过去。

时崤没有推开他。

他反复翻开手中家谱的某几页,越看,越觉得奇怪。

按理说,对于已故之人,只要魂入了鬼府,鬼王就有能力直接从八字中看出其终生命途。可时崤无论去看宴家近代哪一个,从中所窥出的结果都是断代之相,尤其是宴江生父,更是“独子早夭,郁郁而终”。

莫不是离开鬼府太久,鬼气出现了偏差?

他凝视着宴江的睡颜,许久,慢慢皱起眉头。

圭风癫狂的程度远比所有鬼猜测的还要厉害,很多事情尚且还没等到真相的踪影,变故却已经席卷而至,没有任何预兆。

那日不过是再寻常的一日,宴江一早到集市出摊,本该在天黑前回到小屋。

可是天偏偏黑得有点早。

偏偏不详伴随着暴雨悄然而至。

从时崤发现雨雾中有鬼息异常波动,到他循着自己鬼气的方向找到宴江,不过半炷香时间,幻境中竟已密密麻麻地聚集了无数鬼兽,狼狈的书生跪在地上,身上沾上泥水与血渍,脏乱不堪。

“真丑。”时崤不悦地啧了一声。

其实他清楚今日这场意外由自己而起,他本也不是那等喜欢落井下石的人,但此时此景,见自己昨夜才洗得香香软软的宠物一下子滚进泥潭中,难免还是不爽快,便故意问:“给本座惹了麻烦,想好代价了吗?”

黑暗中各种各样的魂与兽忌惮于骤然出现的巨大鬼压,全都短暂地停下了动静,无数双红眼都在盯着这对人鬼主仆,气氛一触即发。

时崤淡淡地环着周围扫了一眼,就有成群黑鸦四散飞去,没入黑暗中。

他感觉到衣物一重,再低头,便见宴江以一个绝对臣服的姿势跪缩在他脚下,卑微地哀求:“救救我、求大人救救我……”


宴江听他语气有异,转头,只见到鬼王挺拔的背影。

这雨一下就下了整整一天,时大时小,却一直没停,所幸家中还有一点余粮,昨日那野山鸡也没吃完,即便困在家中,也不至于挨饿。

宴江从未这么一整天都与鬼王待在一块,浑身不自在极了,独自坐在厅中看书,心却像是被提起来似的,总是下意识地提防着什么——即便鬼王早上一通对话之后就一直待在卧房中,再没了动静。

又也许是天实在是太暗了,暗到他不安。

好不容易捱到傍晚,草草吃过晚饭之后,雨势终于得以收停,尚有晶莹的水珠挂在屋檐,时不时往下滴,砸在地面水坑里,发出“咚”的一声。

宴江收拾了碗筷到院中洗洗,又费力地将院中倒下的一片篱笆扶回原位。

再回屋的时候,鬼王竟已经不知何时从房中出来,高大的身子立在厅中,面无表情地盯着墙上看。

从宴江的角度,恰能看见他线条清晰起伏的侧脸。

“阿浮,你可知宴淮之为何杀我?”时崤仍是盯着墙上,没有转过头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面上并无明显的情绪,宴江却觉得这句话夹带了一股莫名寒意,远远够不上平和。

再走近一步,顺着鬼王的目光,才发现对方将那副画像挂在了墙上,因为年代久远,纸张已经发黄,唯有右下角的刻着“宴淮之”三个字的红色印章格外鲜艳,红得像血。

宴江微愣,而后摇摇头,小声回答。

“……不知。”

似乎是想当然的答案,时崤没有什么反应。

“我自及冠之后丁忧三年,在外征战两年,至身死之时正是二十五岁,尚未娶妻成家。”却是突然说起了其他。

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在说生前之事的时候,他并未自称“本座”。

当时这片土地还不叫大闵,领域也尚且没有如今广阔。

时年运势走低,入冬以来各地频发雪灾,数万亩良田被皑皑白雪压毁,数千口池塘被冰霜封住,几乎一夜之间,天下农户赖以维生之物尽被天意收回,损失惨重。

不只是中原,以游牧为业的蛮族更是有过之而无及。

粮食短缺成了最后的导火线。朝中这些年耽于安乐,临到蛮族突然大肆举兵来犯,才发现竟无一将可用,于是两年未曾回京度春、才从东南边大捷归来不足一个月的年轻将军时崤再度提起缨枪、跨上高马,准备带兵出发。

时崤之父乃曾经鼎鼎有名的西南镇虎将军,彼时正当壮年便为国捐了躯,皇上自觉对其独子多有亏欠,更是不愿意这唯一的将领也折损于战场,临行前多番挑拣,最终指派了一名朝中重臣随行,以表重视的同时,作为时崤的军师从旁辅助战事。

这名重臣,便是宴江往上好多辈的祖先,宴淮之。

宴淮之何许人也?是皇上四年前破例提拔的左相,朝堂上最有才华、升迁最快的文臣,足智多谋,年轻的身体能够撑得住打仗的奔波与迁徙,最重要的是,其与时崤私交甚笃,配合作战再合适不过。

故事的开头与过程都无比的顺利且完美,时崤与宴淮之一路直奔西北,勇谋两全,只用了半月不到,便不损一兵一马地将来犯蛮族打出国土,又乘胜追击了五十里地才停下,顶着风雪原地扎营,等待朝中传来进一步的指示。

北国冰天雪地,时崤上了战场虽勇猛非常,但到底是出身在西南边的温暖乡,一停战,便终日觉得浑身发寒,干完正事就习惯一股脑躲在自己营帐中不愿出来。于是宴淮之便常常上门来找,有情况则讨论战事,但大多数时候还是闲聊,难得清闲地聊起时崤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彼此的状况,有说有笑,称兄道弟,就像两人年少时那样的没有隔阂。

可是这样的日子才持续了半个月,从某一天开始,宴淮之突然不再来找。时崤起先还不在意,又如此过了四五日,发觉对方有意在回避他,便直接去了军师帐子中,当面问了宴淮之。

宴淮之沉默许久,不答反问:“过了这个年,贤弟便二十有六了,可曾想过何时娶亲?”

“宴哥过了年都三十了,不也还没娶嘛。”时崤虽对这个问题一头雾水,但也笑着坦然答了,“又不着急,我常年在外征战,比起娇妻,更想要一个像宴哥一样与我默契十足的军师。”

本是带了点开玩笑的回答,话一出口,宴淮之的脸色却变了变,彻底沉默下来。

再之后,他对时崤越发冷漠,恰巧朝中旨意终于快马加鞭抵达了西北,时崤便也暂时将这些私事抛之脑后。

迫于粮食短缺,皇上决定暂不大肆开战,下令时崤收整兵马,退回西北碟州再做打算。时崤没有异议,当即开始着手动员退兵之事。

天实在是太冷了,冷到人也比以往迟缓笨重,命令虽下了,但很多东西都快不了,这一番收整,又是平白三天过去,到临行的前一夜,正是中原的除夕。

这一夜,宴淮之突然破天荒地出了军师帐子,邀请时崤一同散步消食,没有带其他小兵,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到了悬崖边上,迎着寒冷的风,向远处京城的方向眺望。

“前些日子说起娶亲之事,其实家中这些年相了不少官家闺秀,但为兄总觉得无法入眼,一直推脱,不知不觉竟已近而立。”宴淮之盯着山脉起伏看了好久,突然对时崤开口,“出京前,家中又给我塞了一幅画像,没记错的话,似乎是礼部何尚书嫡女……那会儿还没来得及推脱,为兄打算,回京后便应下这婚事罢。”

时崤吃惊转头,“为何如此突然?”

宴淮之并不看他,仍旧望着远方京城的方向,“山脉重叠,河海辽阔,这天地之间多的是令人留恋之物,有时候难以兼得,只能有所取舍,舍掉的那些不是不想要,而是有其他更想要之物。”

他的声音太轻,时崤听不太清,也听不太懂,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正欲开口追问,身后却突然被一道推力击中,毫无防备的时崤只来得及转过半个身子,然而空荡荡的悬崖无处借力,更来不及稳住自己,只能借着这一瞬,捕捉到宴淮之眼中的杀意。

这个除夕夜他没有跨过,永远地停留在了二十五岁。

故事讲完,宴江还沉浸在震惊当中,时崤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宴江,脸上勾起一抹诡异的笑意。

“我身不由己情有可原,但是阿浮,你知道他为什么有意拖延到二十九岁还不娶亲吗?”

宴江指尖一抖,心中突然跳出一丝极为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地回答:“不知。”

时崤那抹笑便咧得更大了,就像恶作剧得逞似的。

“因为……”他走近两步,低下头来,亲昵地与宴江鼻尖相对,“他是个断袖。”

“宴淮之喜欢我,喜欢得快要疯了。”

时崤说得很轻,却带着千万斤的重量,毫不留情地砸在人类头上。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宴江瞪大双眼、连呼吸都差点忘了的模样,自顾自笑得开怀。

他被这个表情取悦了。

甚至颇有闲情地,火上添油般侧过头轻轻在人类干燥的唇舌碰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掉下去的那一瞬,宴淮之对我说:‘你的爱只会成为我成功的绊脚石,既然注定没有结果,贤弟不若先走一步,若有来世,为兄再好好爱你’。”

“本座也是直至近日想起旧事,才明白过来他这通话所为何意。”

时崤突然站直了身子,牵过宴江的手,将人带到画卷前头。

“他苦恋本座多年,始终不敢面对自己是个断袖的事实,已然成了心病,以至于一句玩笑,就真以为我对他也同样抱有龌龊之心。当下阵脚大乱,最后直接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他人头上,认定本座是阻碍他前程的绊脚石。”

宴江四肢僵硬,一动也不动地死死盯着画像,理智还在呐喊着如此荒谬之事不可轻信,潜意识里却已经信了大半。

宴淮之的妻子宴何氏,以宴家子嗣之嫡母的身份出现在宴家族谱、祖坟、祠堂中,却唯独没有出现在宴淮之妻子的位置上。据说,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的祖先至死之时,心中仍将妻子之位为其他人留着……

他以前不信,现在却不得不信。

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面对如此惊世骇俗之事,宴江不知该作何反应,乱糟糟地想了好多事情,才愣愣地转头看向鬼王。

鬼王仍然笑着。

“阿浮不觉得有趣吗?仅仅因为宴淮之的自作多情,本座就这么带着满身军功无辜冤死在异国他乡。”他这么说着,脸上却看不出一点怨恨,仿佛真的将此事当作普通趣闻。

甚至还有闲心腾出另一只手来搓搓宴江僵硬的脸。

把宴江的脸揉软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无措地开口:“先人虽已不在,但……一命偿一命,倘若大人心中仍有不平,便将我这条命取走吧。”

他好似还没完全冷静下来,眼睛仍旧瞪得大大的,仰起头来说话的模样显得格外单纯,与永远儒雅温和的宴淮之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鬼王眉毛一挑。

“这倒不必,本座只觉得他可怜。”

“但是死罪可免,活债,阿浮可得慢慢偿还……”

时崤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眼睛眯起,藏住了其中若隐若现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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