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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相公彪悍妻全局》精彩片段
花老太爷目光微凛,看向花老太太,问道:“他又怎么了?”
花老太太示意花莫亦说话。
花莫亦便道:“祖父,那会儿孙儿和小二发现小四不在家,就出去找他,四处找不到,结果发现他去花无尽那里吃饭了。花家不给他吃的吗,他要去那里要饭吃?孙儿为了警告他,就当着花无尽的面打了他一巴掌。可她竟然给了我一镖,那镖是贴着头皮擦过去的,祖父你看,这是掉下来的头发……”
“罢了!”花老太爷摆摆手,打断花莫亦的话,“以后莫要去招惹她,你们先下去吧,”说到这里,他埋怨地看了花老太太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花莫亦有些莫名,还想据理力争,却被赵氏拉出去了。
“娘,你说这事应该怎么办,那小贱人越来越嚣张了。”花莫亦从赵氏手里接过儿子。
赵氏抚了抚皱起来的衣襟,回头看了看花老太太的房门,道:“你祖母不会放过她的,我儿放心吧。”
“但祖父……”
“这件事你祖父拗不过你祖母。”赵氏说得极为自信,“以后,你少对花莫白动手,省得冷了你六叔的心,他要是死了,你爹就得上战场,你祖母是不会让你五叔去的,明白吗?”
从花家的排行看,应该有六个兄弟,可活到现在的只有老大、老五和老六,其他几个庶出的都没活过弱冠,老大、老五是花老太太所出,老六是老侯爷的良妾所出。
老太太一向偏着五老爷,到时候倒霉的肯定是大房。
人心都有一杆秤,自私的人总会仔细地称量自己的利益,花老太爷如此,赵氏如此,花老太太也是如此。
“……没什么不行的,老爷你思虑的太多,如果事事都要齐全,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从孝道上来说,我是老六嫡母,小四是我孙子,老身作为祖母,打一下怎么了,他还敢杀我不成?”花老太太在强词夺理。
“唉,你看着办吧。”花家还要靠着老太太娘家魏家帮衬,而且,老六花寻之因为花无尽的事已经对家里有了意见,冷了的心,想要捂热可不太容易,因为六房的事跟老太太闹僵不值得。
花老太爷浸淫官场多年,怎能撕撸不清这点利益呢?他只拧着眉,捋捋花白的胡须,便不再多言,转身出门,准备去书房写几个大字静静心气。
等他走远,花老太太轻轻地“呸”了一声,倚在大迎枕上,拉上薄被,闭上眼睛……
夜慢慢的深了,风越来越大,花家看门的老头提着灯笼四下巡视一周,便回房间睡了。
四更的更鼓敲过之后,一大一小两个黑影躲着惨淡的月光,沿着墙根飞快地溜到花家大门口。
花无尽把小溪安排在影壁的阴影处,美其名曰替她望风,其实是她不放心儿子一个人在家,另外,以她眼下的体力和身手,也不能带他进去,这才出此下策。
“在这等娘出来,不要动,替娘看着动静。”她蹲下来,亲亲儿子的额头。
“好!那娘一定好好听着我的信号,千万不要耽搁了。”小溪信以为真,郑重地嘱咐花无尽第十一遍。
花无尽点点头,竖起拇指做了个很棒的手势,退后,小跑几步,在距离墙根不到一米处单脚起跳,往墙上蹿了蹿,来回试两次。
掌握好节奏后,花无尽重新助跑,算好的步伐毫无差错地在墙根下踩下最后一脚,跳!
她拔地而起,双足离地有一米多高,而后借着惯性,双脚像跑步一样紧着在墙上蹬了两步,手便搭上了高高的墙头。
她顺势上墙,跳下去,无声无息地摸到外院倒座儿最边上的小房间。
推开门,借着微光,花无尽看到满脸血迹、正在昏睡的花莫白。
他像婴儿一样蜷缩着在薄薄的破旧棉被里,眼角还挂着泪痕,脸颊上有两团不正常的殷红,显然正在发烧。
花无尽在这一瞬间起了杀念,极为强烈的杀念。
然而,两息之后,她又平静下来。
杀人容易,善后难。
洛小鱼遇刺事件刚刚过去,此时她若杀了花家人,肯定会引起各方面的轩然大波,以花家和洛小鱼的关系,以及花家在卫所的地位,这件事肯定极难平息。
况且她用飞镖给了花莫亦一个下马威,上赶着告诉花家她有杀人的动机和手段,那么花家一定会有人怀疑到她的头上来。
一旦官府不分青红皂白的用刑,倒霉的是小溪和莫白。
花无尽这才意识到,在自身还不够强大的时候,威胁有时候并不能奏效,自己还是太过冲动了,这才让花莫白受此无妄之灾。
花无尽摸摸他的头,发现温度不算高,仔细看看出血的地方,发现那里有一个大包和一条长约一厘米的口子,血已经凝住了,倒无大碍,她咕囔着骂了一句,便悄悄出了房间,翻墙进了内院。
入宝山绝不能空手而归,不能杀人,但还可以放一点火。
既然花家决定跟她对上,那她不妨稍稍还以颜色。一味的忍让只会让花家变本加厉,双方攻守相当,才会让花家有所顾忌。
她决定烧柴房和杂物房,两房分布在二门两侧,两侧都有厢房,就算救火及时,也会把他们吓个半死。
花无尽先到厨房找来菜油,分别把柴房和杂物房的窗户和门淋上,点燃,确保燃烧后,她迅速退出花家。
娘俩害怕碰上赶来救火的军户,一阵疾跑,离家还有二三十米的时候,花家的火已经烧起来了,房顶上方,隐隐有红色的火光,两缕浓浓的黑烟被劲风吹散,弥漫了大片夜空。
“嘘!”
娘俩奔到胡同尽头的时候,花无尽忽然停住脚步,把小溪拉到墙根下的阴影里。
院子里有人!
堂屋的帘子上已经起了火,那人正在用燃烧的柴点燃东屋的秸秆窗帘。
风大,秸秆干燥,窗帘迅速烧起来,橘红的火焰在这样的暗夜格外的刺眼,估计用不了几秒就能烧着屋顶,那时候,这房子就救不得了。
花无尽无声地笑了笑,她发现,刘家兄弟给自己还挺有默契呢。
花老太太把他宠坏了,即便家道比以前艰难得多,也一样喜欢喝酒、女人以及玩乐,常在秦城鬼混,很少回家,一副酒色掏空身子的虚浮之相。
花老太太闻言怒极,手一扬,将杯中茶水泼到花润之脸上,骂道:“你给我闭嘴,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这里是辽王的地界,你当卫所真的能让咱花家为所欲为呢。要是能,那个程百户就不会是这个态度。老五,咱现在是军户,军户!再不是武成候府了。”
大概想起以往的风光,老太太愤怒之余,神色有些黯然。
“娘!”花五老爷狼狈地抹下脸上的一片茶叶,不满地叫了一声,委屈地说道:“不去就不去呗,泼儿子作甚。”
花沂之一向看不上这个纨绔弟弟,见他被老娘教训,心中有几分痛快,问道:“娘,您有主意吗?”
“主意是现成的,早在那贱人用飞镖威胁谨言的时候我就打定了主意!”花老太太让两个儿子附耳过来,道:“你再去找刘大,让他……”
三天后,李大娘告诉花无尽好坏两个消息。
好消息是刘总旗去了刘家,当着刘三孩子的面打了刘二和刘三一顿,警告刘家哥仨不要得寸进尺,否则他亲自送他们见官。
坏消息是刘大有意无意地放出风来,说花无尽是暗娼,他那次不想给银子,所以花娘子才趁他情动时把他揍了。
现如今不管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两个消息合成一股,成了前哨镇人嘴里最大的桃色八卦。
街头巷尾,男女老少,‘花娘子’成了前哨镇人闲聊时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字。
花无尽这才明白,他们娘俩穿过镇子往新房去的时候,那些指指点点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流言四起时,当事人总是最后一个知道,果然如此!
然而,流言并不可惧,可惧的是花家在前哨镇的影响力,花老太太的战斗力,以及卫所这里对不贞女人的处理方式。
这里处理德行有亏的女人不是浸猪笼,也不是官府打得半死、坐木驴,而是被进卫所充当营妓。
如果当真被一群训练有素的兵士抓进军营,无论逃跑还是自卫,花无尽都无法保证全身而退,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小溪。
天气虽不算热,但她被这个消息成功激出薄薄一层冷汗。
送走李大娘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东边是墨蓝如海,西边是烈焰漫天。
花无尽站在门口想了一会儿,一时没想出应对此事的法子,便去做晚饭了。
这样的阴私之事、宅斗之道,处理起来比绘画和杀人复杂得多,她不太善于此道,但把复杂的人际纠纷变成简单的暴力威胁,却是她最拿手的。
她耐着性子等到三更天,叫醒小溪,娘俩趁着月色摸到刘大家。
刘大家早已经悄无人声,花无尽让小溪给她放哨,自己用柴刀一点点拨开门栓,然后用力顶住门轴,安静地打开门,娘俩一起进了刘大的房间。
刘大睡得很香,鼾声震天,空气中弥漫着难闻的馊酸气味。
花无尽笑了笑,一手驾轻就熟地把柴刀放在刘大脖子上,另一手拽过一件衣服,堵住刘大的口鼻。
小溪自觉地爬上炕,站在刘大身边,举起手中木棍,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唔唔……”刘大呼吸受阻,迷迷瞪瞪地在脸上划拉一下,打在花无尽的手上,“啪”地一声脆响使他清醒过来,然后便注意到脖子上似乎有钢铁的凉意。
老赵想了一下,才道:“栓了栓了。”他上前砸门,“咚咚咚……吱呀,”大概是力气大了些,门竟然开了。
花无尽冷笑着从大槐树后闪身出来,扬声说道:“这位老赵,门不是栓了吗,怎么又开了呢?”
那老赵还在疑惑,听见人问,顺嘴回到:“大概是她忘记插门了吧。”
几个看热闹的哈哈大笑起来,有人嚷道:“老赵你他娘的别胡咧咧了,人家花娘子根本没在家,做缺德事是要下油锅的。”
老赵回头一看,见花无尽正从斜对面的槐树下缓缓走来,他脸色发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脚绊在门槛上,登时摔了个四脚朝天。
那总旗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把手放在腰刀的刀把上,紧紧地握住,转身……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远山青碧如黛,田里薄雾如烟,当一袭白袄青裙的花无尽慢慢走近的时候,美丽的晨光就变得无关紧要了。
她身材高挑,曲线柔美流畅,幽深静美的眼眸使她气质超然。比起一般意义上的娇俏可人,她的美貌独树一帜,极为禁得起推敲。
总旗手从刀把上拿了下来,心里一喜,心道,总算看到惦记了这么久的美人了。
刀鞘上红色的流苏很美很扎眼,所以,花无尽没有忽视那只青筋暴露的握刀之手,袖子里的飞镖无声地滑到手心,说道:“今儿可是看场好戏,可惜你说得太详细了。你说我亲自栓的门,可是门没栓,我在外面,我家还真没有你给的三百个大钱。官爷要是不信咱们可以请乔将军来做个见证,您说呢?”
他抿了一下厚厚的嘴唇,色迷迷的视线在花无尽上围处流连忘返,完全没有听到“乔将军”三个字,一摆手,道:“别听她啰嗦,带她回营。”
“娘!”小溪从院子里跑出来,“你们干什么?”他手里扣着飞镖挡在花无尽身前,怒视总旗,大眼睛里满是厌憎。
“总旗……”一个士兵上前一步,在这位总旗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擦!他怎么也来插上一脚!”上次见着花娘子他就一直惦记着,可程百户说陆先生关照过,他便忍了。如今辽王世子那里应该不管她了,又出来个副将。
总旗闻言极为不满,一脚踹在老赵的腿上,“你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到底睡没睡她,花了多少银钱?”
老赵“诶哟”一声,疼得跳了几步,脑门上豆大的汗珠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我抓给她一把大钱,实在不知道有多少个啊,军爷明见!”他总算想出了一个得体的应对。
几位军户闻言小声地议论起来,显然对这位总旗如此评判感到十分意外。
花无尽把儿子抱在怀里,不动声色地拿走他手里的飞镖。
她心道,这个混蛋总旗明目张胆的让老赵改口供,肯定是收了花家的钱,而且,对自己早已经见色起意。
如果乔副将的名头压不住这位总旗,只能另想办法跑路了。
花无尽做好了最坏打算,面上却不显,笑着说道:“官爷,我家里真的没有铜钱,今儿要暖灶,所有散钱都买菜了,老赵你再想想,是不是给我银子了?不过几个时辰的事儿,你总不至于忘了吧。”
老赵呐呐,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水,又道:“其实,我俩是你情我愿的,官爷,我没给她钱。”
“哈哈……”花无尽大声笑了起来,“官爷,诸位大哥,大家都听清楚了吧。这位一开始是怎么说的,刚才又是怎么说的。如果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清白,那我还要问问老赵,你既然进了我的屋子,那我的屋子是怎么布置的?如果你说我没点灯,那你总知道你去的是东屋还是西屋,我的房间门口有没有挂帘子吧。”
门口被官兵封锁了,一个女人带着个小男孩在门口嚎啕大哭,老百姓里外三层地围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陈济生在外围站了一会儿,里面便有尸体一具具的抬了出来,全部死于刀伤,而且大多一刀毙命。
那女人带着男孩扑了上去,一会儿喊爹,一会儿喊娘,几个老太太不忍再看,用衣袖擦了眼角的泪,转身回家。
“幸好这媳妇带着儿子回娘家了,这孤儿寡母的,作孽哦。”
“听说粮仓空了。”
“王家的米大多在米铺后面的仓里,家里不多。”
“不多也有几百斤吧,守镇子的都干啥去了,杀这么多人竟然现在才知道。”
“嘘,别瞎说,听说昨儿是肖总旗当值,那人,啧啧……不定倒在哪个寡妇身子上快活呢。”
“别说了,他就在那儿,正跟刘总旗说话呢。”
陈济生便顺着说话那人的视线往肖总旗那里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没有冤枉他,那位肖总旗的脸很黑,下眼袋发青,的确是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
“……百程户不在……倒霉……安排几个人……这边查过吗……不好交代!”刘总旗愤怒的声音时断时续地飘进陈济生的耳朵里。
按道理说橡树沟刚刚发生命案,镇子上的防守应该更加严密才是,但时隔一天,竟然又发生了更大的案子,而且损失几百斤米,这位负责夜间值守的肖总旗,的确失职。
肖强垂着头,默不作声,盏茶的功夫后,王家大院里有人喊他,他便跟刘总旗略一点头,打着哈欠进去了。
刘总旗冲着他的背影吐了口痰,拉着自己的人马走了。
陈济生也回了客栈。
他觉得橡树沟跟王家惨案是一体的,如果他猜的没错,应该是橡树沟的男女供出王家的事,所以北金偷袭了王家。
花无尽在菜市场听了王家惨案的好几个版本,觉得北金的版本最靠谱。
她跟陈济生的想法差不多,若非先前摸过底,北金不可能会摸得那么准,直接摸到经营米铺的王家。
几百斤粮食,靠人力背出去,这说明防线十分不牢靠,那么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这些人来去自如呢?
难道是断崖?听说断崖又叫断魂崖,在秦城一带极为出名,经常有不想活的人从大老远赶来,只为从那里跳下去。
几百年来,断崖下累积了不少尸骨,常年阴风阵阵,臭气熏天,即便是城头值守的士兵,也会离那里远远的。
如果前哨镇的防守薄弱,金兵从那里摸进来,还是完全有可能的。
可为什么会突然薄弱了呢?
花无尽没有往下想,因为她想了也没用。
王家的米铺关了门,旁边的几家铺子都没什么客人,伙计们三三两两的聊着,都在议论这件事,花老太太的丑闻就这样被遮掩过去了。
花无尽买好菜,回到家的时候,李大娘正拎着一只篮子,等在她家门外。
她看到花无尽讪讪地笑了笑,“花娘子,去买菜啦,你搬新家时大娘一直忙着抗旱,也没来看看你,今儿有空就过来了。”
花无尽笑着迎了上去,“是啊,买点菜。大娘家的军田浇得怎么样了?我看河里的水也不多了,要不要帮忙,如果要,大娘言语一声。”
“李奶奶好。”小溪也跟李大娘打了招呼。
李大娘脸有些红,尴尬地说道:“不浇了,刚浇完一遍,要是再不下雨,再浇也没用了,今年不行了。”
小家伙还挺警醒,花无尽松了口气,把他拉倒怀里,使劲地揉了揉小脑袋,“怕不怕?”
“怕!”花莫白垂着头,老老实实地回答,他眼角还带着泪痕,显然是刚刚哭过。
“怕是应该的,但你总要学会不怕,比起丢掉性命,怕算什么。”说到这里,花无尽叹息一声,“是姐姐连累你了。”
“不是的!”花莫白赶紧摇头,“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花无尽道:“具体的你不用知道,你就知道花老太太在前哨镇丢了脸面,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而且她现在被我气得中风了……”
“真的?”花莫白又惊又喜。
“真的!”花无尽把两个小的拉进洞里,打开包袱,在背风处点上蜡烛,取出一碗扣得严严实实的红烧肉,和三张韭菜馅的馅饼,道:“你先吃,还没凉透呢。”红烧肉包在兔子皮里,还温乎着。
“姐,这是我这五年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花莫白喜极而泣。
“啧,这就你满足啦,好戏还在后面呐,别瞎激动,赶紧吃饭。”花无尽掐了一把他精瘦的脸颊,“赶紧把这张脸吃鼓起来,那样以后才会有力气跑路。”
“好!都听姐姐的!”花莫白擦干眼泪,欢欢喜喜地拿起馅饼,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等他吃好饭,漱了口,又解决完内急之后,花无尽把洞口用事先准备的石块封好,扔下强作坚强的花莫白,按原路返回镇上,在镇上逛了一会儿,四更更鼓响之后,娘俩才回到家中。
第二天一早,陈济生又到了花家,给花老太太针灸之后,花沂之把他请到小客厅喝茶。
花沂之先询问一番花老太太的具体情况,这才问道:“陈大夫与花娘子熟识?”
陈济生笑眯眯的道:“谈不上熟识,世子爷让她把缝合术教授于陈某,虽只是间接买卖关系,但陈某总是承了她的情。”他低头喝了口热茶,心道,花家竟然还用了暗桩,为了对付侄女,这位叔父也算用尽心思,要不是医者父母心,他真想甩手走人了。
“哦,”花沂之若有所思,“我侄儿莫白昨日一天未归,家人四下寻找的时候遇到陈大夫从花娘子家出来。”为了老娘,他还是解释了一句。
陈济生道:“孩子多大了,现在找到了吗?”他越听越心惊,花家跟花娘子彻底撕破脸皮,就连花莫白也容不下了吗?他真没想到这位曾经以儒雅著称京城的侯府世子,竟然会恶毒到如此地步。
花沂之叹息一声,道:“十岁,正是淘气的年纪。让陈大夫见笑了,家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时少了对孩子的关心,竟然……唉,不说了。”
他端起茶杯,陈济生便恰到好处地起身告辞。
太阳不过刚起来一竿子,外面就已经很热了,热乎乎的风吹在脸上,黏腻的汗水一层层地冒出来,明明还不到三伏天,就已经这么热了,热得让陈济生从心底感到厌烦。
他沿着墙根下的阴影,慢腾腾地走出花家胡同,刚往镇中心走了几步,就遇到一大波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迎面而来,呼啦啦往镇子北面跑去。
“老王家怎么会被灭门呢?是不是北金打过来了?”
“别瞎说!”
“老王家?老王家不是米铺东家吗?”
“是,就那家。”
陈济生心里一沉,脚下便转了个弯,步子也大了起来,也跟着跑了过去。
王家经营米铺,是镇子上的富户之一,宅院占地不小,是三进带两个跨院的格局。
血仇自然要用血来报,这些眉来眼去的小官司,没意思,她看不上。
花如锦讨了个没趣,进屋去了。
花无尽起身将一小把盐撒到水里,用水瓢搅了搅,虽说不是蒸馏水,也不能严格的控制浓度,但总比白开水更有消毒效果。
“你放的是什么?”赵氏自以为抓住把柄,立刻大叫一声。
放的什么用得着跟你解释吗?花无尽懒得理她,眼皮子都没抬一下。
小溪大眼睛一瞪,不客气地呛道:“这是我家,放的什么关你屁事!”
花无尽噗嗤一声笑了,她记得这是李大壮媳妇的口头禅,这小子倒是活学活用。
“都给本世子进来!”屋子里传来洛小鱼的声音。
赵氏威胁地看了花无尽一眼,抢在娘俩前面进去了。
花无尽掸了掸身上的草屑儿,拉着小溪一同进屋。
洛小鱼基本上没受什么伤,换了衣袍,正在屋子里踱着步子,见到花无尽进来,立刻指着她的鼻子问道:“乞丐婆,你男人何在?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这个镇子?”
这是怀疑自己引来了死士?花无尽先是觉得可笑,但换个思维思考,她就笑不出来了。
两天之中碰到两次,以及,那只被砸晕的兔子(他们娘俩基本上是没有那个能力的),他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个世子的头脑似乎还在,而且运转得很好。
她打起精神,说道:“我男人五年前死在流放的路上,现在只有我们娘俩,”这个答案是花家赶她出来时的官方说法,为了莫白,花无尽只能这么说。
洛小鱼又道:“在这里住多久了,家中可还有别的亲戚?”
要是说没亲戚,说不定罪名就又落实几分,细作的命运绝对难逃一死,她不想那么说。
花无尽瞧了一眼站在炕沿边儿上的花如锦,她用手指隐晦地比划了个四,她弟弟花莫白行四,她这是暗示花无尽,如果不想莫白遭罪,就不要乱说话。
“没什么亲戚,亲戚都死光了,”亲爹亲弟不算亲戚,花无尽垂下头,以示伤心,又接着说道,“民女原本是花家返还了身契的奴婢,跟着花家流放至此,到这里后,花家见民女怀孕,很多活计都做不来,便把民女打发出来,关于这件事,世子可以问她们,”她指了指花如锦和赵氏。
花如锦点点头,娇声说道:“世子,的确如此。”
花家的确是带着几个没有身契的忠仆流放的,而且路上的确病死了一个年轻男人,现在这几个仆人仍在花家,他们虽然没有身契,但他们的家人却都捏在魏家手中。
洛小鱼看了那文士一眼,不再理会花无尽,自去看几位伤者,还紧张地探了探那位型男的鼻息。
那位型男情况有些不妙,手臂上的血没有止住,失血太多,面色苍白如纸,一直处于昏迷之中。
那文士问道:“你在水里加了什么?”
“当然是盐,今儿雨天,伤口进了雨水,如果不消毒,只怕伤口会溃烂,所以……”花无尽一摊手,不再赘言,她的态度就是,你爱信不信。
“你懂医?”洛小鱼忽然转头看了过来,面上带几分希冀。
“不懂医,却可以为你身边这位略微医治一下,”花无尽心道,既然还有些头脑,那就卖这位辽王世子个好,说不定他大手一挥,银子就来了呢。
她虽不懂医术,但十分精通缝合术,上一辈子,为了能让自己多一些保命的手段,她可是下了很大的本钱学习各种生存技能。
“世子,她是个奴婢,在花府时从未学过医,您看……”花如锦是个聪明人,同样知道话留半截的好处。
爱信不信,花无尽眼睛都没眨一下。
“聒噪,本世子什么时候问你了!碍眼得很,陆先生,替我送她们出去。”洛小鱼蛮横地下了逐客令。
花如锦有些难堪,她看了赵氏一眼,见赵氏点点头,委屈地道:“民女僭越了,请世子恕罪,既然民女帮不上忙,民女便告退了。”
“滚,那么多废话!”洛小鱼毫不领情。
赵氏警告地看了花无尽一眼,蹲身福了福,领着快要哭出来的花如锦出去了。
洛小鱼指了指型男,说道:“这是镇北军副将,若是治不好,本世子就宰了你和你儿子!”
花无尽眨了眨眼,她倒没想到这孙子这么混蛋,本着一片好心,却被人当成了驴肝肺,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既然如此,那就不治了吧。
于是,她垂头说道:“世子,民女只能略微医治,并不能救命,如果以民女母子性命相搏,民女不敢,还请世子体谅。”
洛小鱼勃然大怒,抓起炕上的枕头就砸了过来:“你!你不治,现在就……”
陆先生上前一步,抓住飞过来的枕头,打了一躬,劝解道:“世子息怒,乔副将的伤势耽误不得,先让这位花娘子试一试。”
“不试!有本事你杀!”小溪跳脚说道。
洛小鱼翻了个白眼,道:“本世子懒得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你这乞丐婆少说废话,本世子收回之前的话,快来救他!”
花无尽无语,按照他的正常逻辑,他难道不应该拿把刀放儿子脖子上逼着自己施救吗?刚觉得他可能不那么草包,这会儿,他就马上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就是草包,他这是故意的吗?
花无尽懒得废话,时间紧迫,她让那位陆先生安排人手,一些去镇子里搜罗铜镜,一些留下拆门板,给她打下手。
她从柜子里拿出刚买的剪子、黑色丝线和绣花针,然后先用滚烫的盐水清理了从花家拿来的盆,再把盐水舀出一半在盆里,剩下的煮针线和剪子……
打点好一切,花无尽让蜡烛和火把同时点起来,然后用铜镜将火光发射到架好的门板上。
花无尽让人将那位副将抬到门板上,开始缝合。
“竟是用线缝?这位娘子,你以为这是做衣服吗?”陆先生看到花无尽穿针引线有些失望,“世子,要不还是等等吧,城里的大夫很快就能到了。”
“让她做,万一乔副将等不了怎么办,要是不成……要是不成,让他们娘俩陪葬。”洛小鱼再次刷新了花无尽对他的认知。
陪葬你娘!你这反复无常的绣花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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