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自己还有选择的余地吗,我就跟你直说了,你面前现在就只有两条路,第一条当然也是对你来说最有利的一条,接受我的好意,然后一鼓作气拿下相褚,另一条路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了吧,我并不想再起无谓的兵戈,所以如果你选择这个答案,我就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我不为任何人,只为了自己。
“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那得等你拿下相褚再说。”
我知道他会做出一个大家都会满意的决定,即使我不曾完全了解他,可我太想赢了,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强烈的渴望,我愿意赌上我的一切,所以我没有退路。
8.
在一个晨曦微露的早晨,元绥之打响了一统中原的最后一场战役。
早在一开始,柔甲使和苹末军便如白蚁般在北朝内部悄悄蔓延,即使宗瑚有所察觉,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元家军并非完全得他所用,甚至于自己的枕边人,也不是全心全意的为了自己,心中的猜忌与日俱增,与此同时,北朝也在悄悄瓦解。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将一个早已行至暮年的政权,通过最低的成本拿下。
“天黑前,元绥之定会攻下相褚。”
于秋迟看着前方刚刚送来的战报分析道“我们尚有部分人还留在城中,其余人皆退于凤凰山待命。”
“我们必须在元绥之攻下相褚之前拿下宗瑚。”
这是最后一步,他们必须死在我的手中。
天色渐晚,我们通过渡春楼的暗道进城,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皇宫,宗瑚坐在养心殿里看着外面缓缓落下的夕阳,原来又是一年冬季,而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两年。
“你来了。”
他似是早已料到般笑着开口,“我一直想去看看你,但是我出不去这皇城。”
“我知道,我也很遗憾,没能看你跪着求我。”
我也笑着看他,可眼中却是怎样都无法掩饰的恨意。
而这些他都不在意,他只是有些无奈。
“我已经跪下了,来仪,我是一个无能的人,落到今日这种地步,我都认了。”
“你是无能,可你让南临和大凉接连灭国,我们所有的痛苦,都来自于你。”
我努力想要平复自己愈加悲愤的情绪,我已经忍了好久好久,那些阴暗潮湿的如海水般弥漫的情绪,我都早已接受,我不再压抑自己,轻轻走上前去。
“陛下,当日在夷川,你问我是否想杀了你,我现在告诉你,早在你攻打南临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把你碎尸万段。”
匕首从他的前胸刺入,鲜血喷涌而出,他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元绥之带着人闯了进来。
宗瑚将头轻轻的搭在我的肩膀,他已经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包括这个结局,从幼年到如今,他的人生本就是一场交易,他不甘心只做一颗棋子,于是他操控棋盘,他猜忌,又多疑,将一手好棋打烂,他输的彻底,于是死在她的手里,他心甘情愿。
他只是不明白,为何她要将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拱手相让给另一个男人。
“孔昭呢,你不是想让他做一个贤明的君主。”
“孔昭?哦,我还没有告诉你,孔昭就是我呀。”
我低声笑起来,转身看向身后同样怔愣的元绥之,温柔道“德音孔昭,德音是我,孔昭也是我,石录良这个叛徒,他知道什么,他不过是父亲为我留下的一颗棋子,他只知道遗诏中说以孔昭令为尊,柔甲使和苹末军皆听从孔昭支配,他都没有见过他,真是愚蠢。”
这是一场针对宗瑚的弥天大谎,他也不负众望的上了钩。
我听见宗瑚身体倒地的声音,可我没有回头,我死死的握住匕首,血滴落在地上,像一朵瞬间绽开的鲜花。
我终于开心的笑了起来,元绥之看着疯子一般的我,平静的说道“你成功了。”
我缓缓向前,温柔的看着他“不,是你成功了。”
“你将得到这所有的一切,你会成为一个能得万民景仰的君主,没有人会成为你的阻碍。”
“包括你?”
“包括我。”
是我挑起了这场纷争,我手染鲜血自然无法善终,我以为自己的心早已麻木,可当匕首刺入的时候,还是会感受到一阵又一阵琐碎的钝痛,冰冷又让人窒息。
我好像死了,又好像活着,我听到于秋迟悲痛的呻吟,自己好像跌入了一个坚硬的温暖的怀抱,我看到元绥之的眼睛,温热的水滴落在我的脸上,我杀了他的父亲,毁了他的一切,我现在还给他,一个为国为民的君主,心中不能藏有仇恨。
这是我为自己做的唯一一个决定,这是尚且年幼的德音,对父亲和老师做的最后的反抗,迟来的叛逆,在心中已经暗藏了很久。
可我不能害了于秋迟,他是梅家唯一的血脉,是南临贵族唯一的传承人,我挣扎着醒来,轻轻的哀求道,“放了他,放了他吧。”
这是我唯一的条件,从此以后,柔甲使和苹末军皆并于北朝,世间再无德音,再无孔昭。
曾经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并不知道战争是什么,书中那些词义略显苍白的文字并不能完全让我理解战争的残酷,于是当真正的灾难来临时,我无力抵抗,我选择妥协,这么多年,在与命运的对抗中,我只赢了这一次。
而元绥之,我失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绝望到近乎疯狂的面容,殿内凝固着的明媚的灯光让我突然想起两年前的那场婚礼,我终于可以承认,除了算计,我也曾有过真心,输了棋局的人,从来不止他一个。
我痛恨自己带给他的只有不幸,唯有这次,我将一切都给他,连同这十几载三缄其口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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