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非主流中文网 > 玄幻奇幻 > 书剑长安无删减+无广告

书剑长安无删减+无广告

他曾是少年 著

玄幻奇幻连载

青鸾终于奏出了那支魂曲。时辰到了,荧惑星也做好了魂归星海的准备。虽然这位荧惑与一开始的荧惑有所偏差,但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荧惑星星殒。而她的妹妹也终于不用死了。不管怎么看,今天的结果她很满意。所以她拿出了玉箫,奏出了那支魂曲。莫听雨的眼睛缓缓闭上,他肉身化作星光散去,他的灵魂流连的看了人世最后一眼,然后回归星海。苏长安扶着梧桐,看着夜空,似乎看见了莫听雨笑容。他也对着他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能感觉到他,就算他明明已经死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他。他在那片星空中,注视着他。于是,这位十年藏刀,刀出斩星殒的刀客终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蛰伏在长门的探子们终于看到了这片雪地上的风景——荧惑星陨落,莫听雨身死。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于是纷纷化作...

主角:王嫂魏先生   更新:2025-03-24 13:58: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王嫂魏先生的玄幻奇幻小说《书剑长安无删减+无广告》,由网络作家“他曾是少年”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青鸾终于奏出了那支魂曲。时辰到了,荧惑星也做好了魂归星海的准备。虽然这位荧惑与一开始的荧惑有所偏差,但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荧惑星星殒。而她的妹妹也终于不用死了。不管怎么看,今天的结果她很满意。所以她拿出了玉箫,奏出了那支魂曲。莫听雨的眼睛缓缓闭上,他肉身化作星光散去,他的灵魂流连的看了人世最后一眼,然后回归星海。苏长安扶着梧桐,看着夜空,似乎看见了莫听雨笑容。他也对着他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能感觉到他,就算他明明已经死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他。他在那片星空中,注视着他。于是,这位十年藏刀,刀出斩星殒的刀客终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蛰伏在长门的探子们终于看到了这片雪地上的风景——荧惑星陨落,莫听雨身死。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于是纷纷化作...

《书剑长安无删减+无广告》精彩片段


青鸾终于奏出了那支魂曲。

时辰到了,荧惑星也做好了魂归星海的准备。虽然这位荧惑与一开始的荧惑有所偏差,但他确实是货真价实的荧惑星星殒。

而她的妹妹也终于不用死了。不管怎么看,今天的结果她很满意。

所以她拿出了玉箫,奏出了那支魂曲。

莫听雨的眼睛缓缓闭上,他肉身化作星光散去,他的灵魂流连的看了人世最后一眼,然后回归星海。

苏长安扶着梧桐,看着夜空,似乎看见了莫听雨笑容。他也对着他微笑,发自内心的微笑,他能感觉到他,就算他明明已经死去,但他就是能感觉到他。他在那片星空中,注视着他。

于是,这位十年藏刀,刀出斩星殒的刀客终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蛰伏在长门的探子们终于看到了这片雪地上的风景——荧惑星陨落,莫听雨身死。

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答案,于是纷纷化作流光而去,将这个消息传到了他们主子的耳朵里。

青鸾同样看着夜空,她的心情并不像她的脸色那般平静。那个男人舍身化为荧惑那一刻,她能感觉自己的心莫名颤抖。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一个人会愿意为另一个人含笑赴死。但她感谢莫听雨,他救了她的妹妹。

最后,她朝着苏长安躬了躬身,声音轻柔的说道:“照顾好她。”

然后在苏长安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她转过身,向着远处走去,最后消失夜色里。

而梧桐也终于睁开了双眼,她的境界从星殒跌落,却依旧是这世界的巅峰强者。她曾经是星殒,她对这个世界的法理、规则有着更加深刻的理解。更重要的是,莫听雨斩断了她的命线,从此她不沾因果,不受天地束缚。所以现在的她不是星殒,却不惧星殒。

梧桐在苏长安的搀扶下站起了身子,她看见青鸾离去背影,看见荧惑化作流星消失在夜空。她明白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啊!!!!”她大叫,泪水噙满了她的眼眶。

“。。。。。。”苏长安想要安慰一下她,张开嘴,却终究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大叫慢慢变成了悲鸣,她身体慢慢膨胀,身上的衣衫寸寸破裂,从身体里伸出一根根火红色的羽毛,那羽毛很快便覆盖了她的全身。

“凤凰。。。”苏长安看着眼前这只火红色的大鸟,有些发愣的说道。这时苏长安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的师娘是一只凤凰。

那只凤凰仰天一声悲鸣,如泣如诉。她挥动着翅膀,罡风搅动,深夜里的长门镇终于被吵醒。一家又一家的灯火被点亮,人们走出房门,看向那悲鸣传来的方向。

阵阵惊呼在人群中响起,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般异兽。他们看着那只火红的大鸟,眼里带着恐惧。

“那是凤凰!”终于有人认出了火鸟的真面目。

人群里的惊呼声更大了。

太守也被惊动,古相亭甚至连官服都没来得及穿戴,裹着一件大衣便赶了出来。他一边吩咐着手下安抚好慌乱的群众,自己却带着儿子和几个亲信便朝着大鸟的方向赶了过来。

古相亭并不是不害怕,但他是长门的太守,他需要为自己的百姓负责,所以他必须确认这突然出现的凤凰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梧桐终于安静了下来,她在半空中盘旋了一阵,转过身子,朝着北方便要飞走。

苏长安赶忙向前,他朝着空中,用自己所能发出最大的声音吼道:“师娘!你要好好活下去!师傅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嘤!”那凤凰头也不回的发出一阵清鸣,像是回应。

苏长安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样瘫坐在雪地里。

半晌过后,古相亭带着他的人赶到了。

凤凰早已离去,只有一个怀抱着一把刀的小孩坐在雪地中,古相亭看着眼熟,却叫不出名字。

他的儿子古宁认出了苏长安,他跑了过来。

“苏长安?你怎么在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古宁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苏长安却不理他,他只是笑着望着夜空,望着漫天星辰。

良久。

他才说道:“刚刚这里来过凤凰。”

长门镇的日子还得继续,关于那只鸟到底是不是凤凰,来长门镇到底为了什么。对于长门镇的百姓来说也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古相亭自然不能如此,他把这件事情交给信使快马加鞭的递到了长安。得到的却是“此事无虑”的答复。于是事情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北方的战事渐息,而苏长安又做回了那个终日不学无术的苏二爷,而唯一的变化是他的家中最显眼的位置供奉着一把藏锋于鞘的刀。

日光荏苒,如白马过隙。

这一天,长门镇难得的热闹。

这一天,苏长安已经十六岁了,与他同届的书院孩子也都十六岁了。

而十六岁在这个神州大陆上就算是成年了,既然成年,那么就会有许多问题要面对。比如你以后要干什么?做什么职业谋生?要不要取房妻子,生几个大胖小子?

当然这只是对于寻常百姓。长门书院的孩子不用担心这些,苏长安也不需要。虽然他的身份比不上其他同学的显赫,房子也破破烂烂,比不上他们的高门大宅。但他老爹好歹也是军队里的百夫长,只要他苏长安不想着怎样过穷奢极欲的生活。以他爸爸的职位为他在军营里谋个闲职的本事还是有的,至少他不用为生计发愁。

但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书院的孩子有他们担心的事情。

朝廷每隔三年便会从各地十六岁到十八岁的孩子中选出有资质的人,送往各大学院加以培养。而择取的主要对象就是各地的书院与武馆,这种筛选只论天资,不看出身,可谓是寻常人家鲤鱼跃龙门的机会。所以无论是豪门显赫还是寻常百姓,只要家中有孩子习武或者读书,对于这三年一届的选举都是格外重视的。

这种选拔开始时便会由长安城里派出的督官前往各地,由他们出面主持符合要求的孩童进行武考或者文考,然后再由他们把成绩派送到京都。京都会在十日之内做出最后的选择,将符合要求的孩童分派到各大学院。最后再派信使将这个消息送到各地,通知中榜的学子。

而今天便是信使来长门镇的日子。

此时距离信使来的时辰已经只有半柱香的时间了——长安来的信使总是很准时,与约定的时间不差一毫。

长门镇的学院面前已经围满了前来等榜的学子和父母,当然还少不了看热闹的老百姓。在长门这种地方,哪怕有一个孩子能进长安城最末流的学院读书或者习武,那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不,信使还未到,长门镇的百姓们已经议论开了。

“你说这次咱们长门能出几个去京都的孩童?”

“应该和往年差不多吧,也就三五个。”

“我看咱们太守的公子应该少不了,听说他文考三甲,武考二甲,这样的成绩恐怕能进长安城里排名靠前的书院了吧?”

“是啊,古公子不愧是晋王旁系,要说还真是不一样。我看他那青梅竹马的苏沫小姑娘也不差,听说文考也是三甲,武考也有一甲。”

“对啊,还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啊!”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热闹,就好像比自家孩子中了榜还高兴一样,由此可见古相亭在长门镇是很得人心的。

但一旁同样在等榜的苏长安并不太高兴。

他的文考自然是惨不忍睹,但武考成绩也是让他难以启齿。说来苏二爷本来就不是一块读书的料,这般成绩他自然也是有所准备的,按理说不应如此沮丧。

这坏就坏在临考前两天他老爹苏泰突然从军营回来了,面色潮红,看上去像是喝了不少酒,一进屋也不顾正在练刀的苏长安,就在他那洗的发白的床单下一顿鼓捣。最后,在苏长安见鬼一样的眼神中,掏出了一袋碎银。

苏长安数了数,一共三十八两。

当时,他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他爸当上百夫长一共八年,每月军饷一两白银又五百文钱。除去学院那边和苏长安花销大概能剩下六百文左右,三十八两便是他爸五年多不吃不喝存下来的。而五年前,便是苏泰决定把苏长安送进长门学院的时间。

苏长安当时突然觉得喉咙里有东西打转,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苏泰这个时候拿出这个钱给苏长安,苏长安哪会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妈走得时候拉着我的手让我照顾好你,让我要你有出息。老子一寻思,怎么才能有出息呢?读书啊!去长安的学院里读书那就有出息,所以老子就把你送到了学院。我知道你不喜欢读书,但是练武得花钱啊,那吃的用的那样不得钱啊。到长安待四年,你得吃好,逢年过节也得置办几件新衣服,不能让你把老子的脸丢到长安去你说是不。这些也都得花钱。”

说这些话的时候,苏长安明显感觉到自己老爹身上的酒意很浓。他根本不待苏长安接话又自顾自的说道。

“老子没什么本事,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我算过了,从你进书院那天我开始,我吃军里的,喝劣一点的酒,到你中榜的时候,攒出的银子差不多也够了你在长安的花销。但这也是紧巴巴的,若是你习了武,这钱也就不够了。”

“但现在好了,大考来了,你中了榜去了长安,我老苏家也是光宗耀祖了,我也就对得起你死去的妈了!”说完这些话,苏泰打了一个酒嗝,倒头便睡了过去——就像每个父母一样,从来不会怀疑自家孩子的聪明程度。所以他很有信心,觉得自己的种不管读书还是习武,都会出头。所以他带着酒劲和对苏长安没有来由的信心幸福的睡去。

苏长安却没办法开心起来,看着那沉甸甸的三十八两银子和在床上已经憨憨大睡的苏泰,他第一次后悔自己没有好好读书。

但这世上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当你知道后悔的时候,就早已经是来不及的时候了。


长门镇上越来越热闹,距离信使到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苏长安看了看自己身旁信心满满的老爹,心里很是沉重。等到信使来的时候,便是那种信心破灭的时候。那时候若是他老爹当着全长门镇的面狠狠的揍他一顿,苏长安也觉得自己该罚。但他最怕却是他老爹对他的信任被辜负,那种一直憧憬的东西突然消失时的绝望。

他不想这样,他希望他老爹可以以他为荣。可以在酒桌上向人吹嘘自己的儿子多么了不起。但他却做不到,所以他的老爹只能在别人吹嘘自己儿子的时候,默默的坐在一旁喝酒。

想到这里,苏长安很沮丧。他又看了看沫沫,十六岁的她长得更加楚楚动人了,她站在古宁身边。一个英俊潇洒,一个娇小可爱。信使未到,所有人的赞叹却早已不绝于耳。仿佛他们才是世界的中心。

有道是,红花有人看,野草无人识。而他,苏长安,就是那路边的野草。

前方忽然传来阵阵惊呼,苏长安的惆怅被打断了。他抬头看去,只见一位身着黑色甲胄的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绝尘而来。他知道,送榜的信使来了。

长门镇沸腾了。

古相亭作为太守自然要上去迎接,他一身淡蓝色官袍,头上用玉簪串着发冠,一席黑发梳理得井井有条。脸上春风和煦,更是掩不住的笑意。他的儿子今天便要中榜了,这样的事情又怎能叫人不开心呢?

“长门镇太守古相亭见过大人。”古相亭拱手作揖。

有道是长安书童七品官,从长安来的人大多有些背景,哪怕只是一位信使,古相亭也不敢怠慢。

“古大人多礼了,小的只是一位送信之人,担待不起。”那马上男子嘴上如此说道,神情却傲慢得很。也不下马,而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

古相亭微微皱眉,心中虽有不满,脸上却依旧恭谦道:“大人哪里的话,这长安到长门舟车劳顿,不若在长门歇息便可。”

“罢了。”那男子摆了摆手,“诸位学生等得心焦,我也早点放榜,赶往下一站。”说完,男子从怀里掏出一卷黄色卷轴,小心翼翼的在手里展开。

那是圣皇钦点的中榜学生名单。

长门镇里瞬间鸦雀无声,都紧张的看着那男子,静待他将卷轴上的名字一一道来。

苏泰也很激动,虽然他相信自己的儿子,但这个时候难免心里打鼓,他拍了拍苏长安的肩膀,像是给自己儿子鼓劲,又像是给自己打气。

“一定有你。”他小声的给苏长安说道。

苏长安闻言,心里更是难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言不发。

“此次长门镇中榜学生有四人。”男子终于开始念榜。

“第四名蔺如。入金百院。”

话音一落,人群里便响起一阵欢呼,苏长安知道他,那是武院的学生,长得人高马大,年纪轻轻便入了闻道境。这修炼一途,无论是文武都分为九大境界,分别是聚灵、九星、繁晨、太一、地灵、天听、魂守、问道、星殒。这闻道虽是第一境界,却也是不简单,苏泰已经年过四十,也才堪堪聚灵境,便可以在军营里混得一个百夫长的位置。由此便知这入境难,升境更难如登天。

“第三名纪道。入鸿鹄院。”

又是一阵欢呼,鸿鹄院排名虽和那金百院一样都是末流,但好歹入了前一百。往年长门镇虽也能有四五个学生入选,但大都是百名以外的学院。这次才第三名便入了前百,实在是不可思议。这也让人们更期待古宁这个长门才俊的成绩了。

苏长安低着头瞥了瞥纪道,这纪道虽然是个文生,却长得虎背熊腰。往年仗着自己的身体常常欺负苏长安。这两年大家长了年纪,苏长安也长了身体,看起来终于和同龄孩子差不多的模样。纪道倒也没怎么欺辱于他,但终归少不了时不时的冷嘲热讽。

似乎感受到了苏长安的目光,纪道得意洋洋的横了他一眼,苏长安赶忙低下头,不敢看他。

“第二名苏沫。入红袖院。”

红袖院长安学院排名第六十一位,应该长门数十年来最好的成绩了。但人群却没有太多讶异,反而大家都屏气凝神的看着念榜的男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就连苏沫本人对于自己的成绩都似乎不太在意,而是紧紧抓着身旁古宁的手臂,一脸期待的看着男子。

他们都在等着,等着男子告诉他们,他们的长门公子古宁究竟会是何等惊艳的成绩。

而苏泰的脸色一片苍白,他虽然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但是却也知道比起古太守的公子却相去甚远。如今只剩一个名额,难道自己的孩子还能和古宁相比?

苏长安自然感受到苏泰地异样,却不敢多言,只能把脑袋低得更深。

“第一名。。。”那念榜男子终于开口了。

长门镇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会错过些什么一样。

“第一名,古宁!入昆仑院!”

这次响起的不再是欢呼,而是惊呼。

昆仑院!那可是长安学院里排名前十的学院。这在长门的历史上可是从未有出现过的事情。

人潮里的欢呼一浪高过一浪,百姓们高声向着古相亭与古宁祝贺。

苏长安闭上眼睛,不敢抬头。他在等着他老爹的臭骂甚至拳脚相向。

但他终于没有等到。

他疑惑的睁开眼,他看着自己的老爹,走向古相亭笑着向他祝贺,就像那些百姓一样。但他笑得很难看,像是极力忍着些什么东西。

苏长安的心莫名的有些刺痛,他看着人群,看着雀跃的苏沫,看着洋溢着笑容的长门镇居民。他似乎感觉到这个世界正在离自己远去,他就像一颗煤球,与这个光彩艳丽的世界格格不入。他突然发现长大似乎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

“咳咳!”大马上的男子一阵轻咳,打断了兴奋的人群。他们转头看向他,眼神疑惑。

“还有一事。”那男子说着翻下马背,不再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众人。

他将那卷轴收入怀中,顺的,又掏出一物。那是一卷黄色的锦缎,两头镶着金边。

是圣旨!

古相亭心里一咯噔,他也是在参加古家晋王一次宴会上见过一次圣旨,那是圣皇颁给已经年过古稀的晋王的。却不知小小长门镇,有何事需要圣皇圣旨下诏。来不及多想,赶忙伏首跪地。

周围百姓不明所以,但见太守如此,也都赶忙效仿,纷纷跪下。

苏长安也被苏泰拉着跪在地上,心里却奇怪的紧,究竟所谓何事。

“威德八十六年,大魏圣皇诏曰。”

“长门县男,圣贤摇光之徒孙,天刀莫听雨之徒,苏长安,助其师诛杀妖邪。其功在社稷,德行天下。朕甚嘉之。念其年幼,封其为荡妖爵。其父苏泰,宣德明恩,守节乘谊,戎马半生,封为千户,赏地百亩,黄金百两。钦此。”

长门镇忽的变得安静,那是一种落针可闻的死一般的寂静。

苏泰地眼睛睁得老大,怔怔的看着宣读圣旨的男子,脑子里变得一片空白。他是很相信自己的儿子,也觉得他会有出息。但这圣旨的内容,超出了他预计的出息太多了。

苏长安同样很惊讶,那夜之后他打听过,关于莫听雨与妖族圣女的故事。这本就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只是长门地处偏僻,所知之人较少而已。但那一夜,莫听雨并没有杀梧桐,反而救了她。那诛杀妖邪又从何说起?而且,最让苏长安疑惑的是,那一夜在他看来,知道的人不过自己、师娘、以及那位白衣女子。那长安城里那位圣皇是怎么知道的?自己和师娘断然不会说出去,那么定是那位白衣女子说出去的了。

看着冷冰冰的,想不到却是一个长舌妇。苏长安在心里暗暗想道。

而长门镇里的百姓更加惊讶,苏长安是谁?虽然比不了那些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纨绔子弟。但不学无术是出了名的,经常被学院的先生指着鼻子骂,那声音长门镇里都听得到。这样的人竟然是什么莫听雨的徒弟,摇光的徒孙。莫听雨是谁在座的可能不知道,但是摇光作为一名护佑人族近百年的星殒,虽然十年前陨落,但现在听到他的名字却依旧如雷贯耳。

“怎么了?还不接旨?”男子见自己宣完圣旨半晌,依然无人上来接旨,有些奇怪的看向跪在一旁的古相亭,小声问道。“古太守,你们镇里的苏男爵不在吗?”

古相亭不愧为太守,多少见过些世面,他回过神来,来不及细想。对着还在发呆的苏泰说道:“苏千户快和你儿子一起接旨。”

这时苏泰才醒悟过来,赶忙拉着儿子上前恭恭敬敬接过圣旨,再高呼一声万岁,才算礼毕。

众人跟着起身,街道上却依然鸦雀无声。

“还有。”那男子认清了谁才是正主,脸上露出了献媚笑容,没有了方才的高傲。“爵爷的师叔祖,玉衡大人托我给你带句话,让你跟着去京都修行的学生一道长安。天岚院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在场有些见识的人再次倒抽一口凉气,玉衡是谁?摇光师兄,人族在世最长的星殒,传说他已有两百余岁。天岚院是什么地方,长安排名第一的学院,当年圣皇想送太子进天岚院,却被玉衡拒绝。

苏长安木讷的拿着圣旨,点了点头,看似云淡风轻的应了下来。


十二月的长安,冬将尽。

长安城下着细雨。

一个消息,在长安城里传开。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市井街坊。

“莫听雨去北地了。”

是的,莫听雨动身了。没有告诉任何人,亦没有带任何东西。

他一个人去了北地,只带着他那把十年未出鞘的刀。

这是一个可以追溯到十年前的故事。

一个人族天才和妖族圣女的故事。

朝廷把他当做秘密,最后却天下皆知。

十年前的莫听雨和化身天岚院学生的妖族圣女相爱。被圣女利用,害死了自己的恩师摇光。

那是人族硕果仅存的八位星殒之一。

圣皇震怒,当场便要斩了莫听雨。

“让我活下来。十年后我亲自去北地,取她性命。”那天,莫听雨俯首跪在圣皇面前。像一条狗一样乞怜性命,眼中却露着狼样的凶光。

那年,莫听雨十九岁,是近百年来天下公认的天才,也是当时天下最有可能成为人族第九位星殒的人。

但他毕竟十九岁,妖族圣女成为星殒已有百年。十年之后,二十九岁的莫听雨能成为星殒吗?没有人看好,即便他是莫听雨,是人族百年来最天才的天才。

既然成不了星殒,那便斩不到妖族圣女的命星。斩不到命星,星殒便不会死。

这是天下公认的道理。

成不了星殒的人,就必须顺从这个道理。

所以,所有人都认为,那是莫听雨的乞命之言,以圣皇之明,莫听雨必死无疑。

但是,圣皇偏偏信了。

从那天起,莫听雨便在摇光的故居住下。

他不修行,不练刀。

每天吃饭,沐浴,扫墓,当然更多的是发呆。可就是不修行,不练刀。

于是,十年来,这位人族的天才,修为寸步未进。

听雨斩星殒,成了长安城近年来最大的笑话。

但是,在迎来第一场春雨的长安。

莫听雨动身了,走出十年来未踏出的房门。

临行前,他认真的将屋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将恩师摇光的牌匾端端正正的放好,重新补上三支香,待香燃尽,他提起十年来从未出鞘却也从未离身的刀。

在无数或明或暗的注视下,他离开了细雨纷飞的长安城,只身前往北地。

北地边塞,长门镇下着雪。

这样的雪会一直下,直到三月。

苏长安不太高兴。

他愁眉苦眼的看着眼前这个躺在自己床上的男子。

苏长安在雪地里捡到他的时候,他衣衫褴褛,身体被冻得僵硬。但即使这样,他的左手始终紧紧握着一把刀。

苏长安觉得这样刀不离身的人,应该就是小说里的高手,若是自己救了他,他为了报恩,教给自己一招半式。那他苏长安应该就可以在长门镇过上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幸福生活了。

于是,抱着这样单纯的念头,十四岁的少年拖着男子不知死活的身体,在雪地里跋涉了五里路。为了让男子快点康复,苏长安宰了家里唯一一只鸡,也让出了自己的床。

悉心照顾数日,男子终于苏醒。

“你醒了?”

“恩。”男子知道是眼前这个少年救了自己。

“太好了。你教我刀法吧!”苏长安很认真的说道。

“不行。”男子也很认真的回答。

“是我救了你!”苏长安强调。

“我知道。”男子很认真,同时也很木讷。

“你应该感谢我,这叫知恩图报。”苏长安觉得有必要和这个男人讲讲道理。

“可是我忘了带钱。”

“那就教我刀法啊!”刀法抵钱,苏长安觉得自己这个道理讲得通。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忘了。”男子的态度很诚恳。

“你失忆了?”苏长安觉得这很正常,小说里的高手重伤被救起之后,失忆的概率是很高的。

“没有。”男子抬起左手,以及那把仿佛黏在左手上的刀,横于胸前,轻轻抚摸。

“那你为什么说你忘了!”苏长安开始不高兴了。要么这家伙是个傻子,要么他在耍我苏二爷!

“我忘了刀法,可是我没有失忆。”男子很有耐心的解释,眼神诚恳。

“忘了刀法,那你为什么带着刀!”苏长安并不想那么容易放弃这个欺男霸女、鱼肉乡里的机会。

“因为我还记得一招,这一招我不能教你。”

“为什么,可是我救了你。”

“因为这一招,我只能用一次,而这一次,我得用来杀一个人,一个必须死的人。”男子脸色很平静,杀人,或者说杀那个他口中必须死的人,在他眼里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苏长安突然变得很严肃,因为他老爹告诉他杀人本来就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个生命强制性的终止另一个生命,在苏长安看来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因为在苏长安觉得活着是一件好事,与之相反死亡,自然就是很不好的一件事。

但苏长安并不会去阻止男子,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一定是有原因的。不管这个原因是对是错,既然杀意已决,那就不会因为旁人的劝阻而改变心意。

这个道理,是苏长安的老爹告诉他的。他觉得很对,所以便信了。

“那等你杀了人,想起忘记的刀法,再教给我吧。”苏长安觉得男子很特别,于是便找了自己可以将男子留下来的借口。

“谢谢。”男子感激的看了苏长安一眼,苍白的脸上浮出一丝笑意,倒头便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中午。

莫听雨艰难的从床上起来,床头放着两个馒头,床下放着一双崭新的马靴。

他没想太多,拿着馒头啃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便很认真的吃了起来。

莫听雨就是这样一个人,向来认真。无论是对事还是对人。

但无论再怎么认真,人终免不了犯错。莫听雨犯过一次错,然后害死了他师父。所以他决定不能再犯错。

更重要的是,现在他要杀一位星殒。

从十年前,他师父摇光永远闭上双眼那一刻起,他便决定要杀了她。

这是一件很难的事。至少,莫听雨以前从未做过这么难的事情。所以,这一次他准备了十年。

每一天,他都过得很认真,比以前更加认真。

认真的吃饭,认真的沐浴,认真的为摇光扫墓,也认真的带着他的那把十年未出鞘的刀。

他用了三十息吃完两个馒头,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气力。然后起床,穿上那双苏长安为他准备的马靴,他从长安带来的布鞋太薄了,在北地的冰天雪地里行走容易冻伤脚。

莫听雨站起身子,走了两步,马靴很合脚。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躺在床上太久,让他现在的脑袋有些发晕。

他打开苏长安家简陋的房门,迎面而来的风雪差点把他吹倒在地。

北地的冬天永远在下雪。

他曾听她这么说过,至少这点上,她未曾骗他。

这座叫做长门的边塞小镇,比不了长安的繁华,但也算得上热闹。

苏长安的家,地段不错,站在院落里,就可以看见镇上的街道,来来往往有不少人,时不时还有官兵巡逻。毕竟边塞,每个镇上或多或少都住派有军队。而且每到冬季,北边的妖族们日子就不好过,时不时会劫掠这样的小镇,所以军队的调度就更加频繁。

而且今年,据说北方妖国的太师算到有妖星临世,所以妖族的骚扰并不像往年那般小打小闹。莫听雨离开长安的时候,长安城的调令一个接着一个发往北地晋王府。

莫听雨的思绪有些乱,十年的准备,终于快到了结的时候了,他心里总归有些起伏。只是可惜摇光一脉的刀法到他便从此泯灭世间,莫听雨觉得很遗憾,也觉得自己愧对师父,但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这时,从书院下课的苏长安回来了。

他打开院门,看见了愣愣的站在门前的莫听雨。

“你好点了吗?”苏长安问道。

莫听雨的脸色没有了之前的苍白,但还是很白,或者他之前就这么白。而且长得也很好看,剑眉星目,棱角分明。当然苏长安并不觉得他比自己好看。

“你记起你的刀法了吗?”苏长安对于学武念念不忘。

“没有。”莫听雨很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头说道。

苏长安觉得他的样子,并不像在骗人。

“那等你杀了你要杀的人后,你会记起来吗?”

“或许会,但那个时候我更有可能已经死了。”

“你不是他的对手?”苏长安很奇怪,既然打不过为什么还要去送死?活着不是更好吗?

“我不是她的对手,但我可以杀掉她。”莫听雨的表情很认真,认真得不容置疑。

“我不是很懂,但是你死了就没人教我刀法了。”苏长安同样认真的看着莫听雨,“所以我不想你死。”

男孩的眼神,让莫听雨愣了一愣。他忽然觉得这个男孩和自己有几分相似。至少和十年前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你为什么想学刀?”莫听雨问道。

苏长安想了想,回答道:“不一定要学刀,只要是武功都行。”

“为什么?你有什么一定要杀的人吗?”莫听雨算了算时间不算太仓促,如果男孩真的要杀谁的话,他可以帮忙,就算回报男孩的救命之恩。

“没有,没有。”男孩连忙摆手。“虽然我不喜欢古宁,因为沫沫喜欢他。但是我不想杀他,他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我也不喜欢王宏和纪道,他们老是仗着他爸在军营里比我爸官大欺负我,我讨厌他们,但我不想杀他们。”

“我只是单纯的想习武,可是我老爹不让。非让我读书,我也不是不喜欢看书,只是不喜欢看学院里的书。枯燥又无聊。他还想托人把我送到长安去读书,可是长安好远,而且在长安就看不到沫沫了,我很喜欢沫沫,虽然他喜欢古宁。”苏长安发着牢骚,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眼前这个男子很值得信任。

“那你喜欢什么书?”莫听雨来了兴致,他有快十年没有和人好好聊过天了。

“恩,像《游侠传》、《英雄志》、《离山奇侠传》、《荡妖侠客》都很好看。”苏长安很乐意和人分享他丰富的书库。

“听上去很有意思。”莫听雨笑了笑,暗暗把这些书名记下,想着回去可以找时间看看,当然是如果他还有那个机会的话。

“对啊,可是老爹不喜欢,有次他从军营喝酒回来,一气之下把它们都烧了,不然现在就可以给你看。”苏长安很惋惜,只是不知道惋惜的到底是那些书,还是没有机会看到这些书的莫听雨。

“你爸爸很喜欢喝酒?”莫听雨皱了皱眉头,对于素未谋面的苏爸的印象很不好。“喝酒不太好。”

“是啊,可是他不听我的。因为我打不过他。所以你如果教我武功,我就能打赢他。他就不会再一直喝酒了,王宏和纪道也不能再欺负我了,说不定沫沫也会喜欢上我。”苏长安的表情再次认真起来。“所以,你不能死,你还要记起你的刀法,然后教给我。别忘了,我救过你。《荡妖侠客》里的刀客都是有恩必报的。”

“是吗?那那个刀客一定是位很了不起的刀客。”

“当然。”苏长安很高兴,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

“但是我不能答应你。”莫听雨也收起了笑意,同样认真的看着苏长安。他本可以安慰眼前这个男孩,告诉他自己一定会活着回来,教他刀法,帮他教训欺负他的同学。但他没有,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即使这样会让苏长安很难过,他依然要告诉他事实。“我活不下来,杀了她,我就活不下来。”

“那为什么一定要杀她?”苏长安终于问出了自己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

“因为我答应过别人一定要杀她。”

“谁?”

“天下人!”


苏长安回家时,莫听雨正坐在饭桌边发呆。

是的,发呆。除了和苏长安聊天,莫听雨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发呆。

苏长安拍了拍衣裳,抖落身上的雪。

“你又在发呆?”

“是炼刀。”莫听雨纠正道。

几天前,莫听雨第一次发呆时,苏长安就问过莫听雨在干什么。

莫听雨的回答是炼刀,苏长安的理解是练刀。他觉得练刀不应该是发呆,所以他不信。

“给你。”苏长安把包着烤鸭的油纸递给莫听雨。

“这是什么?”莫听雨接过油纸,他闻到一股香气,嘴里的唾液开始分泌。他并不会做饭,十年的静修,粗茶淡饭过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未有沾过荤腥了。

“王嫂家的烤鸭。”苏长安嘿嘿一笑,“你多吃点,身体好了才能杀人。”

莫听雨沉默。心里有些感动。

“谢谢。”他打开了油纸,只见酥嫩的鸭肉被温火烤制金黄色,又被精细的刀工切成工整的数份。

他试着咬了一口,肥厚的油脂瞬间溢满他口腔。

莫听雨停不住了,开始大口大口的吃着烤鸭。

“好吃吧?”苏长安得意的一笑,也拿起一块鸭肉,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恩。”莫听雨的嘴里含着鸭肉,回答得含糊不清。

“明天我给你买烧鸡,比这个还好吃。你多住几天,把身体养好了。才能做好你要做的事,才能活着回来。”

莫听雨愣了愣,放下了手里的鸭肉。很认真的看着苏长安。

“我活不下来。”他这么说道,语气平淡而恳切。就像是在说太阳明天会升起,冰雪终有一天会融化一样。

很少有人能这样谈论自己的生死,除了那些早已放下生死的人。

苏长安也放下了手上的鸭肉。他突然觉得很伤心,就算他跟莫听雨认识才几天没,就算他把莫听雨捡回来的初衷是为了习武,就算莫听雨已经强调过很多次自己必死无疑。

但苏长安还是觉得很伤心。

“你要杀的人很厉害吗?”苏长安试着说服莫听雨,如果对方真的很厉害,那就不要去了。不管怎么样,活者总是好的。

“恩,很厉害。”莫听雨如实说道。

“你说过你不是他的对手。”

“对,我不是她的对手。”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苏长安很想大声质问他。但他没有,因为莫听雨的眼神告诉他,他必须要杀了那个人。

“其实你不一定现在就要去杀他的,毕竟你还有伤。你可以在长门住一段时间,你可以在这里好好练刀,等你比他厉害了,再去杀他,这样你也不用死了。”苏长安觉得自己想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不行。”莫听雨摇了摇头。

苏长安不知道为什么不行,是过段时间去杀他不行,还是练刀到比他厉害不行。

他只有看着莫听雨,等着他的解释。

莫听雨沉默,他并不是不想解释,只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尤其是对一个才十四五岁的孩子。

但最后,他还是说了。

“我的刀,十年未出鞘。十年来我一直把它带着身边,给它灌注刀意。刀不出鞘,刀意便一直累积。现在它的刀意已经到了我快压制不住的地步,我没有时间等了。”

莫听雨尽可能的解释得简单,但是苏长安依旧不懂。只知道自己想出的办法似乎行不通。

“那你什么时候走?”苏长安问道。

“明天。”

“这么快,你身上有伤,万一杀不了他怎么办。”

“不,我一定能杀掉她。”莫听雨说得很笃定,就像他说自己一定会死一样。似乎他的世界里永远不会有意外发生。

苏长安很不理解莫听雨的逻辑,既然你不是他的对手,那你为什么又能杀掉他?

“因为送她的人来了,她必死无疑。”

莫听雨很认真,从未这么认真过。

他感觉到他等的人来,他来了,那她就死定了。

长安以南,云州以北,有一座险峰。唤作天门山。

天门山上,有一座塔楼。唤作星辰阁。

星辰阁不属朝廷管辖,也不与妖族亲近,更不和魔族来往。

它就像落尘的谪仙,超脱俗世。

山下的百姓不知道这些,只当山上住着神仙,每年供奉,以期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但真正的修士却不这么看待他们,他们称他们为“送葬者”。

星殒,是天下大能。命格与星辰相连。

命星不坠,则肉身不死,灵魂不灭。

命星陨落,则身死道消。

肉身葬于大地,灵魂回归星海。

但星海与人间太过遥远,即使强如星殒的灵魂也难以到达星空彼岸。

所以世上便有了星辰阁,他们用魂曲为星殒的灵魂引路,让这些英魂可以安然的回归星海。

所以,每当有送葬者出现,必有星殒陨落。

这个道理,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亘古不变。

即使俯瞰众生的星殒都必须遵循。

星辰阁的人出现在长门镇。

这个消息被各方势力的眼线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各自本部。

长安,皇宫深处。

一个中年男子坐在高高的殿堂上,他看着台下为他送来消息的大臣。眼神深邃,就好像里面藏着星辰大海。

他轻轻的敲打着身前的案台,台下大臣头上冒着冷汗,这是一种本能的畏惧。

圣皇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一眼看出别人的心思,但别人却永远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这么说,莫听雨会成功?”他终于说话了,厚重的声音像是经历了无数岁月才传到台下人的耳中。

“虽然不可思议,但是送葬者和莫听雨同时出现在长门镇,那么就意味着。。。”台下的人如实说道。就算在此之前没人相信,就算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人办到过——以星殒之下的修为斩杀星殒。但葬送者出现了,那么实事便不可争辩了。

殿堂之上的人没有回应,台下之人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而且,观星台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近日荧惑星星光黯淡,有暗质出现。”似乎为了佐证自己的论断,台下之人继续补充道。

每个星殒都有自己的命星,每个命星代表的便是每个星殒的命运。

而暗质便是星殒陨落的前兆,它就像跗骨之蛆,无法驱除。它会一步步的蚕食星辰的光辉,当暗质彻底吞噬了星辰,那颗星星便彻底死去。命星死了,那么星殒便死了。

“他十年刀未出鞘,出鞘便要饮下星殒的血吗?十年刀意,便可斩了星殒。莫听雨啊莫听雨,你不愧是人族百年来最大的天才!”圣皇轻轻叨念着,嘴角终是浮现出一丝笑意。

自从摇光死后,开阳隐世不出,玉衡垂垂老矣,人族北有妖患,西有蛮乱。即使有他圣皇坐镇,依旧渐渐感到力有不逮。

若妖族荧惑陨落,那么北边的防线就可以交给古家晋王,他也可以腾出手来好好治理西方的蛮族。

圣皇眯着眼睛,自从摇光死后,他已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少年。

那个如丧家之犬跪在自己面前,却眼露凶光的莫听雨。

莫听雨在摇光的故居住了十年,所有人都说莫听雨不过在苟且偷生。

但他知道,莫听雨没有。

那个少年从承诺要杀了荧惑那一刻起,便刀不离身亦不出鞘。

他在为他的刀蓄意,而这一蓄,便是十年。

即使这样,圣皇也从未觉得莫听雨能杀掉一个星殒。因为他了解星殒的可怕,与那种超脱人间的力量比起来,莫听雨不过蝼蚁。

但若是有那么一个人,为了杀你,准备十年,光是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即使是星殒也会害怕,而能让荧惑害怕,光这一点就已经给了圣皇足够的理由留下莫听雨的命。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星辰阁现,荧惑陨落已成定局。

圣皇在等着,整个天下都在等着。

决战那一刻。

早已手握兵刃的少年,将展现给人世人怎样惊艳的一刀。


夜已过半。

长门的雪越下越大。

苏长安在床上辗转反复。

莫听雨倚墙而靠,怀抱着他的那把刀。再过两个时辰他就要出发,去杀那个十年前他便决定要杀的人。

苏长安还太小。他才十四岁。他只知道死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但究竟什么是死,死了会怎样。他还不太懂。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苏长安坐起了身子,他看见莫听雨在黑暗中的身影。

“莫听雨。”莫听雨回答道,他闭着眼,却从未睡着。他只是在等,一息又一息,每一息过去,就意味着离见到她就近了一息。光是想到这一点,他就感觉到他的血仿佛要燃烧起来。

“我叫苏长安。”苏长安说道。

“恩,是个好名字。”莫听雨很认真的夸奖。“你不睡觉了吗?明天不用去书院吗?”

苏长安突然很想哭,我明天要去书院,你却要死了。

我明天会在书院读书,会偷偷看沫沫,会被纪道和王宏嘲笑。

你却要背着你的刀,去杀你口中的他,然后再也不回来。

苏长安突然有些明白死究竟是什么了。

想到这里,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

“我还没看过你用刀。你就要走了,再也不回来。我又找不到人教我刀法了。”苏长安带着哭腔说道。

他并不想哭,他努力装成大人。他觉得大人就应该像莫听雨那样,坦然面对生死。但他终究做不到,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男孩。

莫听雨沉默,他自然听出了苏长安的哭腔。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因为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就跟她必死无疑一样。但不可避免他的心里生出异样,自从他师父摇光死后,天下人视他如敝履,他以为这世不会再有人为他悲伤。但就在此刻,他的眼前,一个刚刚认识几天的少年,却为他哭得那么真切。

莫听雨觉得他应该做点什么。

“我的师傅叫摇光,是人族八位星殒之一,我是他唯一的弟子。”他走到苏长安跟前,伸手,尽可能温柔的为苏长安抹去眼泪。

苏长安疑惑的抬起头,看着莫听雨的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睛却闪着光芒。

“后来他死了,我便是摇光一脉唯一的弟子。等我死了,摇光一脉便断了传承。我不想摇光一脉失传,我已经很对不起师傅了,我不能再辜负他了。”莫听雨顿了顿,似是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所以,我若死了。你便是摇光一脉唯一的弟子。”

苏长安的表情从疑惑到错愕,从不解到讶异。他张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杀她的时候我会带着你,我会用一刀,也只会这一刀,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本事。学成了你是我摇光一脉的传人,学不成你也是我摇光一脉的传人。”

“只要你还活着,你就是我摇光一脉的传人。”莫听雨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

他不仅说给苏长安听,还说给那些从长安一路跟着他的探子听,更说给这些探子背后的主子听。

他为天下杀了妖族的星殒,不管曾经如何,这天下欠他一个人情。他用这个人情换苏长安一生无忧。

长门的雪更大了。

雪夜中,一个女子朝着长门走了过来。

她穿着红色的宫装,在寒风中衣带飞舞,像黑夜中的火焰。

她赤足上挂着一个铃铛,在雪地里叮叮作响,像山涧的溪流。

她的脸不施粉黛,却美得不可方物,像落入凡尘的仙子。

“你终于来了。”女子呢喃着,“我等了你十年啊。”

长门镇的城门有三丈高,因为前方局势紧张,所以长门的晚上巡夜的士兵并不少。

但对于女子,他们却熟视无睹。

就连城门对她来说,都形同虚设。

她轻轻的抬手,城门的立轴发出呜呜的声响,缓缓打开。

她赤足走进城门,城门像是收到了某种命令,再次发出呜呜的声响,然后缓缓合拢。

整个过程她不急不缓,巡夜的士兵从她的面前经过,却视而不见。就连她踏过的雪地,也平整得像刚刚铺就,没有半点足迹,就好像她从未从那里走过一样。

而在长门一家不知名客栈的某一个房间中。

一位青衣少女盘膝而坐。

就在红衣女子踏入长门镇那一刹那,少女的双眼猛然睁开。

她起身,将面纱带在脸上,将玉箫在腰间别好,身子微微一躬,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房内。

这时星光忽然亮了起来,透过窗户照在苏长安的脸上。

他的嘴越张越大,就好像再也合不拢了一样。

他在刚刚那短短几息里,从长门镇一个不学无术的男孩,变成了摇光一脉在这世界上除了莫听雨唯一的传人。

虽然苏长安并不知道摇光一脉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听名字就知道这东西绝对不简单。

“我。。。”他终于回过神来,刚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莫听雨的眉头慢慢向他的鼻梁聚拢,最后皱成一团。然后,莫名的,莫听雨的眉头舒展,脸上又恢复了以前的平静。

“她来找我了。”莫听雨说道。

“谁来?”苏长安的问题只问了一半,便已知道了答案。因为他看见莫听雨拿刀的左手开始颤抖,他知道,莫听雨要杀的那个人来了。

他没有等到莫听雨去找他,却自己找上门来。苏长安开始紧张了,他不知道这样的变故,会不会影响到莫听雨的计划。

他试图从莫听雨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只是徒劳——除了一开始的一皱眉,莫听雨的脸永远都是那么波澜不惊。

叮。

叮。。。

叮。。。。。。

忽的,雪夜传来阵阵铃声。

由远及近,像空谷幽兰,又像高山流水。

苏长安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那清澈的铃声落在耳中,仿若阎罗催命。

呼啦。

苏长安家的房门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打开,一位红衣女子远远走来,在苏长安家的院门前站定。她愣愣的看着莫听雨,看着他嘴角拉渣的胡子,看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努力的将眼前这个有些邋遢的男人和当年的翩翩少年联系在一起。

最后,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来了。”

那一刻,漫天风雪停下,乌云散去,月光与星光洒下。映在雪地,映在女子身上。

她衣袂飘零,好似神明。

苏长安这才明白,莫听雨要杀的不是人,而是一尊神。

“你来早了。”莫听雨起身,转头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平淡。但苏长安却分明看见莫听雨的手颤得更厉害了。

“早一刻,晚一刻,并无多大差别。”女子如实说道。

莫听雨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走出了房门,站在雪地里,于五米外站定。

苏长安见状连忙跟上,站在一边,神情紧张的看着在场的两人。隐约间感觉到两人的关系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变老了。”女子再次说道,语气听上去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间的寒暄。

“可你一点都没有变,和当年一样美。”莫听雨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个追着自己满长安城跑的少女,此时就站在自己眼前。她还和当年一样,蛾眉皓齿,美艳动人,就好像时光从未从她脸上划过。

只是当年他唤她梧桐,只要他伸出手,她便会笑颜如花的扑入他怀中。

如今世人称她荧惑,他得向她拔刀,挥向她的命星。然后了了这十年的恩怨,也了了这十年的相思。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人心生疑窦。

你恍惚间会分不清现在与过去究竟哪个才是真实,你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然后你就忽然从床上坐起。你的师父依旧慈爱的看着你,你向你的女孩伸出手,她依然会像十年那样扑入你的怀中。

莫听雨讨厌这样的感觉。除了他手上的刀,他早已一无所有。

所以他抬起了手,将刀横于胸前,右手握上刀柄。他已经十年未有握刀,他的刀很寂寞,当感觉到它主人的那双手的一刹那,一声刀鸣冲天而起。

那时,万籁俱寂,百兽伏蛰。

但刀鸣如龙,直入云霄,像久违武士的重逢,又像沙场枯骨的凄凉。

他要用他的刀,斩断这一切。

不管是真是幻,也不管恩怨离愁。只需这一斩,万事皆休。

“星辰阁的人来了。”女子对于莫听雨的举动置若罔闻,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我必死无疑。”

“是的,你必死无疑。”莫听雨的眼神变得凌冽。

“可是这一刀出鞘,你也必死无疑。你的十年刀意,你驾驭不住。”女子看着莫听雨,眸子里闪着一种莫名的光芒,有幽怨,亦有不舍。

“十年前,我便已经死了。”莫听雨将刀拔出一截,刀身在星光与雪地中泛着渗人的光芒。“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是只剩仇恨的修罗。”

苏长安看得真切,那一瞬间天地间的星光似乎都变得晦暗,只有莫听雨的刀光依然恍若白昼。

直到这时,苏长安才明白。

这并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厮杀。

这是两尊神祇的战斗。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