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江晚余祁让的女频言情小说《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由网络作家“江晚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长安盯着晚余看了两眼,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吧,臣离京五年,回来后,许多年纪小的同辈或晚辈都认不得了。”“巧了,你离京五年,她正好也入宫五年。”祁让掐指算了下时间,“你们前后脚,她入宫没几天你去的西北。”“是吗?”沈长安微微一笑,“皇上连这位姑娘入宫的时间都记得如此清楚,想必这位姑娘深得圣心,臣确实鲁莽了。”“这不怪你,是淑妃鲁莽。”祁让说道,自动跳过了“深得圣心”那句。淑妃忙起身告罪:“臣妾多嘴了,但臣妾是打心底里觉得晚余姑娘和沈小侯爷很般配。”她告罪还不忘加把火,祁让面上平静无波,暗地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其他嫔妃都佩服淑妃的勇气,却不敢和她一样直言不讳。祁让不想理她,目光扫视一圈,落在角落里的徐清盏身上:“掌印今晚怎...
《私奔前一天,疯批帝王截胡我江晚余祁让》精彩片段
沈长安盯着晚余看了两眼,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应该没见过吧,臣离京五年,回来后,许多年纪小的同辈或晚辈都认不得了。”
“巧了,你离京五年,她正好也入宫五年。”祁让掐指算了下时间,“你们前后脚,她入宫没几天你去的西北。”
“是吗?”沈长安微微一笑,“皇上连这位姑娘入宫的时间都记得如此清楚,想必这位姑娘深得圣心,臣确实鲁莽了。”
“这不怪你,是淑妃鲁莽。”祁让说道,自动跳过了“深得圣心”那句。
淑妃忙起身告罪:“臣妾多嘴了,但臣妾是打心底里觉得晚余姑娘和沈小侯爷很般配。”
她告罪还不忘加把火,祁让面上平静无波,暗地里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其他嫔妃都佩服淑妃的勇气,却不敢和她一样直言不讳。
祁让不想理她,目光扫视一圈,落在角落里的徐清盏身上:“掌印今晚怎么如此安静?”
徐清盏刚饮尽一杯酒,突然被祁让点名,呛得咳了两声。
“臣一个阉人,谈婚论嫁的事和臣没有半文钱关系,大伙说得越热闹,就显得臣越可怜,臣何苦凑这个趣,不如一醉解千愁。”
“哈哈哈,好一个一醉解千愁。”祁让笑道,“来来来,朕与诸位臣工陪你一杯。”
“多谢皇上,还是皇上心疼臣。”徐清盏委屈又感动地说道。
祁让和他打趣了几句,便让孙良言安排歌舞乐伎上场为宾客助兴。
大殿中一片欢声笑语,之前种种大家全都心照不宣地抛到了脑后。
宴席到二更方歇,祁让安排孙良言送宾客出宫,自己带着晚余回了寝殿。
他面色很平静,即便饮了酒,步伐也很沉稳,帝王气度丝毫不减,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可越是这样,晚余心里越是没底,总觉得前面有一场狂风暴雨在等着自己。
她知道沈长安在看她,她也很想回头去看一眼,理智却告诉她,打死都不能回头。
她就这样僵硬着身体,挺直着脊背,跟在祁让身后,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沈长安的视线。
沈长安看着那一抹瘦如纸片的背影朝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双手在袖中紧握,心如刀绞,鲜血淋漓。
“快走!”他母亲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强行拉着他随其他宾客向宫门而去。
一口气走出乾清宫,再回首时,偌大的宫殿已经安静下来,只剩下满院子阑珊的宫灯,和不知从哪里刮过来的夜风。
他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风从空洞的胸腔穿过,寒意渗透每一寸肌肤。
这一夜,他的姑娘将如何度过?
这五年,他的姑娘又是如何度过的?
他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
这吃人的皇宫,他一定要带她离开,以命相搏也在所不惜。
……
祁让回到寝殿,并没有第一时间让晚余为他更衣。
他穿着龙袍,坐在床沿,狭长凤眸带着些许醉意盯着晚余,似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洞。
晚余垂手侍立,心中忐忑不安,来自帝王的凝视让她感到窒息。
“你以前见过沈长安吗?”祁让突然开口问道。
晚余指尖微动,摇了摇头,垂着眼皮不敢看他。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过沈长安,现在又来问她,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了?
他真的很多疑,很敏感,心理阴暗到令人发指。
晚余不禁庆幸,幸好让她嫁给沈长安是淑妃先提出来的,要是沈长安主动提起,后果将不堪设想。
“抬起头来,看着朕。”祁让命令道,声音阴冷如寒夜里刮过深巷的风。
晚余只好抬起头,谨慎地向他看过去。
祁让盯着她的眼睛,锐利的目光似要望进她灵魂深处:“朕再问你一遍,你和他从前当真没见过吗?”
晚余又摇了摇头,打着手势说:“没进宫之前,我和阿娘住在很偏僻的巷子里,父亲怕人知道,不许我们出门。”
祁让看了她一会儿,又问:“假如沈长安非要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晚余身子僵住。
她当然愿意嫁,她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嫁。
可她若说愿意,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若说不愿意,就等于彻底切断了她和沈长安的路。
祁让甚至都不用再征求父亲的意见,只要和沈长安说她不愿意就行了。
方才在宴席上,那么多人发表意见,祁让都没问她一句,就是怕她会当众答应,难以收场吧?
现在,他窝着一肚子火,背着所有人问出这个问题,如果答案令他满意也就罢了,如果不能令他满意……
晚余不敢想那会是什么后果。
她陷入这左右两难之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祁让已然冷了脸:“怎么不说话,莫非你看上他了?”
晚余濒临崩溃,硬着头皮比划道:“小侯爷身份高贵,奴婢配不上他。”
“配得上你就愿意了是吗?”祁让的脸色更冷了几分。
晚余不能说愿意,也不能说不愿意,斟酌着回他:“方才太后说会安排奴婢出宫,奴婢这样的哑巴,出了宫,若能跟着小侯爷,对奴婢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那就是愿意了?”祁让咬牙切齿,额角的青筋都冒出来,“你不愿跟着朕,却愿意跟着他,在你眼里,他比朕好是吗?你心目中的如意郎君就是他这样的,是吗?”
晚余见他动怒,连忙就要往地上跪,跪到一半,被祁让一把捞起,猛地拽进怀里。
“他比朕好?他哪点比朕好?你说,他怎么就是好的归宿了,跟着朕就是坏的归宿吗?”
他将她死命禁锢在怀里,一只手如同铁钳钳住她的下巴,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捏碎她的骨头。
“你们都嫌弃朕,你和你姐姐一样,都嫌弃朕,朕明明和祁望长得一模一样,父皇偏说他是福星,朕是灾星,你姐姐偏说他好,朕不好,现在,在你眼里,朕连沈长安都比不上了是吗?”
“成王败寇,朕再不好,如今也是这天下的主宰,祁望不过是朕的手下败将,至于沈长安,他不过是朕的奴才,有什么资格和朕比?”
“你觉得他好,你想跟着他,朕偏不让你如愿,朕今晚就要了你,让你成为朕的女人,朕倒要看看他沈长安长了几个胆,连朕的女人都敢接手!”
他恨上来,双目泛起血丝,回身将晚余扔上龙床,不管不顾地欺身压上,一只手野蛮地去扯她的衣襟。
晚余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死死抓住他的手,不让他得逞。
她好不容易才等到她的长安,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丝光亮,她不能让人毁掉她的希望。
哪怕皇帝也不行。
大不了就是一死!
她绝不妥协!
可她的力量是如此渺小,祁让很轻松就挣脱了她的手,反将她双手抓住压在头顶,曲起一条腿抵住她的小腹,一只手狠狠撕开了她的衣裳。
刺啦一声,雪堆般耀眼的肌肤暴露在灯光之下,也暴露在男人赤红的目光之下。
晚余回到寝殿,恰好祁让醒过来。
祁让睁开眼睛看到她,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仿佛一睁眼就能看到她,是件很要紧的事。
“可用过饭了?”他甚至好声好气地问了晚余一句。
晚余点点头,算作回答。
“那就过来更衣吧!”祁让说。
晚余顺从地拿着龙袍走过去,相比前两次,动作已经很熟练,可谓是轻车熟路。
祁让张着双臂,垂首看着她又一次将双手从自己腰间环过,心里想着,或许时间长了她就习惯了。
只要她别总想着离开,他愿意给她足够的耐心,让她慢慢习惯,慢慢适应。
安平侯府有什么好的,她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年纪,还是个哑巴,回去又能怎样?
难道她嫡母还能给她寻到什么好人家吗?
左不过是和她那软弱无能的娘亲一起受苦罢了。
他看着她动作轻柔地为自己整理着龙袍上的褶皱,她手背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上面还结着褐色的痂。
不过去了掖庭几天,就弄成这样,当真出了宫,嫁个不三不四的人,只怕比掖庭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想得出神,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晚余自己也在想心事,想着明晚见到沈长安之后要和他说些什么。
冷不防一只手被祁让握住,吓得她一个激灵,本能地甩开。
但她随即就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请罪。
祁让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好心情也荡然无存。
“朕是什么洪水猛兽吗,碰一下就把你吓成这样,可见你这两天的温顺都是装出来的。”
晚余跪在地上,把头深深埋下,姿态放低到尘埃里。
祁让气她顽固,像块暖不热的石头,又气她软弱,出了事只会往地上一跪。
可她就算跪在地上,她的心也从未向他臣服。
这让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做了五年皇帝,后宫嫔妃,前朝官员,从来没有哪个人让他这样无法掌控。
他恨上来,真想当场赐死她算了,如此大家都落个干净。
可是,他若真能狠得下心,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拿不起,放不下,进退不得,左右为难。
这女人,真真可恶之极!
他不想再理会她,怒冲冲拂袖而去。
孙良言守在外面,见他出来,躬身道:“皇上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祁让咬牙道,“除了去批折子,朕还能去哪儿,朕哪里是什么皇上,分明是这天下人的奴才!”
“……”
孙良言被骂懵了,搞不懂他这起床气从何而来,悄悄地给小福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跟着皇上去书房,自个打算进里面瞧瞧。
刚一抬脚,祁让就厉声道:“不许去看她,她喜欢跪,就让她长长久久地跪着!”
孙良言硬生生收住脚,一颗心倒是落了地。
看样子,又是江晚余惹到他了。
这两个前世的冤家,真叫人不知如何是好。
晚余在里面听到了祁让的话,就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没动。
这样挺好的,不用跟过去服侍他,也不用看他脸色,承受他忽冷忽热的脾气。
除了膝盖疼点儿,至少她身心是可以放松的,可以安安静静地想一想接下来的事。
徐清盏说了,叫她再忍一忍。
只要最终能有个好结果,她愿意再忍一忍。
她受了这么多罪,老天爷总要怜悯她一回吧?
不知跪了多久,小福子突然进来叫她:“晚余姑姑,皇上叫您去南书房。”
晚余哀叹一声,心说到底还是躲不过,撑着酸痛的膝盖站起来,缓了一会儿,才和小福子一同往南书房去。
小福子走在她身边,时不时地偏头瞄她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晚余就停下来,以眼神示意他有话直说。
小福子叹口气,小声道:“晚余姑娘,您只怕又要受苦了。”
晚余像只惊弓之鸟一样提起了心,等着他往下讲。
小福子说:“方才,太医院的陈院判又给皇上举荐了一位外面来的神医,开了个方子给皇上调理身子,皇上叫您去试药。”
晚余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听他这么说,提着的心又放下来。
祁让小时候被先皇的妃嫔暗算,中过几次毒,虽然大难不死保住了性命,有些毒性却一直残留体内没清干净,时不时发作起来就会痛不欲生。
这几年,宫里的太医一直在帮他调理,江湖上的神医也看过不少,始终没能根治。
太医们怕有些药性太霸道伤了他的身子,每每换了新药方,都要先找个体弱的人替他试药。
如果体弱的人都能承受得住,再给他喝就不会出问题。
晚余不知道以前都是什么人替祁让试药,反正自从她被淑妃一碗药毒哑了嗓子之后,试药的差事就落在了她头上。
一来她那时身体确实虚弱,二来可能祁让想着她反正已经哑了,再喝出什么毛病也无所谓了。
况且她本来就是他的出气篓子,替他试药再合适不过。
晚余对小福子笑了笑,示意他不要担心,自己早就习惯了。
小福子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
到了南书房,晚余看到门外跪了一个穿绯色官服的年轻男人。
这种事情很常见,她也没放在心上,正要进去,那人却叫住了她:“晚余姑娘,我妹妹不是故意为难你的,她已经知道错了,请你高抬贵手,让皇上免了她的禁足吧!”
晚余吃了一惊。
小福子也吓一跳,连忙摆手使眼色叫那人住口。
“齐大人,您怎么这般没有分寸,什么话都敢说,叫皇上听见只怕会适得其反。”
晚余听闻他姓齐,结合他的话,便猜到他是淑妃的兄长。
淑妃娘家姓齐,她本名叫齐若萱,她唯一的兄长叫齐若谷。
她父亲替皇上挡箭而亡,皇上追封她父亲为忠义伯,把她接进宫封了妃,又任命她兄长为户部侍郎,还给她母亲封了诰命,可谓恩宠无限。
人人都说淑妃娘娘有这样的背景,但凡收敛一点,贤惠一点,便是后位也能争上一争。
可惜她是个不消停的,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把她的好人缘都败完了。
小福子拦下齐若谷,晚余默不作声地进了书房。
“晚余姑娘,你可来了,我正要出去找你。”孙良言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见她进来,几步走到她跟前,“药熬好了,快趁热喝吧,凉了更苦。”
晚余看了眼药碗,又无声无息地看向祁让。
祁让坐在书案后面,脸色仍旧不好:“看朕做什么,还不快喝。”
“发什么呆呢,到你了!”一个太监出声打断了晚余的思绪,“条子拿出来,包袱打开……哎,你包袱呢?”
晚余摊摊手,示意自己没带包袱。
太监愣了下,给旁边的嬷嬷使了个眼色:“没有包袱,那就搜身吧!”
嬷嬷上前来,把晚余从上到下,从外到里摸了个遍,怀里,袖子里都不放过。
晚余坦然地接受了这种近乎羞辱的检查,左右是最后一关了,只要能出去,羞辱她也忍了。
这时,嬷嬷突然咦了一声,从她怀里掏出一枚晶莹剔透的龙纹玉佩。
“这是什么?”嬷嬷厉声问道,满是皱纹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晚余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耳朵里响起尖锐的蝉鸣。
“天呐!这是皇上的玉佩!”
“她偷了皇上的玉佩!”
她听到有人惊呼,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不是我。
不是我。
她拼命摇头。
她知道这的确是祁让的玉佩,可她比谁都清楚,这玉佩不是她拿的。
是这个嬷嬷在搞鬼。
她肯定早就把玉佩藏在了袖子里,借着在她怀里搜查的时候栽赃她,说是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受了谁的指使?
她是怎么拿到皇帝的玉佩的?
晚余电光石火间想到了很多,但这些人根本不给她辩白的机会,以偷盗皇帝贴身玉佩为由,直接将她从队列里拖了出来。
“这是乾清宫的司寝女官,去禀报孙总管,请孙总管示下。”
“孙总管随皇上上朝去了。”
“那就去禀报胡二总管。”
晚余茫然地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在听到“胡二总管”的时候,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是他!
是胡尽忠!
是胡尽忠在搞鬼!
皇帝的玉佩,胡尽忠是有机会拿到的。
或者说,这玉佩本来就是祁让给胡尽忠的,祁让不想让她走,就想出这么一个恶毒的主意,让胡尽忠找人栽赃她!
晚余想通这些,整个人如坠冰窖。
她不能开口说话,就算她开口,也没人会相信她。
方才她还在同情前面那个宫女,谁知转眼就临到了她的头上。
后面的人也和她刚才一样,全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
她刚刚还在庆幸自己什么都没带,却没想到,什么都不带也可以被栽赃。
她浑身发抖,止不住地战栗。
她和徐清盏和后宫的主子娘娘们机关算尽,结果却不敌祁让轻飘飘的一个小动作。
她以为自己成功躲过了祁让的纠缠,只要一步跨出宫门,就能重获自由。
事实上,她不过是站在如来掌心的孙猴子,任她怎么翻,都翻不出他的五指山。
现在怎么办?
宫门外,那个人可能已经在等她了。
她失控地向门口冲去,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看到他。
刚跑出两步,就被两个太监抓了回来。
“偷了圣上的东西还想跑,你以为你跑得了吗,就算你跑得了,你的家人能跑得了吗?不想祸及家人,就给咱们老实待着听候发落!”
晚余被押着往回走,心里的绝望如潮水翻涌。
她极力忍着眼泪环顾四周,希望附近能有徐清盏的人在暗中观察,然后尽快将自己的情况传达给徐清盏。
只要徐清盏能赶在胡尽忠之前到来,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事与愿违,胡尽忠好像早就在一旁待命似的,送信的太监刚走,他就来了。
“哟,晚余姑娘,这是怎么话说的,咱家听说你把皇上的玉佩戴出来了?”他走到晚余跟前,嬉皮笑脸地问道。
晚余简直恨毒了他,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把周围人都吓了一跳。
胡二总管的地位仅次于孙大总管,但他为人奸诈,心胸狭窄,远不及孙大总管的气度,大家都怕他,尽量不招惹他,还从来没见过谁敢打他耳光。
胡尽忠倒是一点也不恼,笑着揉了揉被打疼的半边脸:“晚余姑娘,你打我我可以不计较,但皇上的玉佩确实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少不得要往慎刑司走一趟了。”
“来呀,送晚余姑娘去慎行司!”
胡尽忠一声令下,立刻有两个太监上来将晚余反剪双手押往慎刑司。
晚余挣扎不得,边走边回头向宫门张望。
宫门外人影绰绰,她想见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
她已经无比接近那个门口,现在却又离那个门口越来越远。
为什么会这样?
柿子神不是显灵了吗?
为什么她还是走不掉?
接下来会怎样,她还能出去吗?
她就像个睁着眼睛的盲人,对前路一无所知。
此时的金銮殿上,早朝还没结束。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昨晚的醉酒让他精神看起来不是很好。
眼下,朝臣们又在为了立后一事争论不休。
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恨不得把他们统统变成哑巴。
想到哑巴,他凤眸微敛,抬眼看向殿外明晃晃的天色。
下一刻,就看到胡尽忠在大殿外探头探脑。
祁让招手叫来小福子,让他去问问胡尽忠有什么事。
小福子领命,很快去而复返,脸色很是不好,走到祁让跟前,在他耳边小声道:“皇上,不好了,晚余姑娘身上搜出了您的玉佩,被送到慎刑司去了。”
祁让挑眉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拨弄着手里的菩提珠串,面上没有任何反应。
徐清盏在一旁偷眼观察两人,虽然不知道小福子和皇帝说了什么,心里却是莫名地咯噔一下。
祁让已经没耐烦再听那些大臣打嘴巴官司,直接给孙良言比了个手势。
孙良言会意,一甩拂尘,上前大喊一声:“退朝!”
朝臣们的争论声戛然而止,全都惊愕地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祁让已经站起身,扶着小福子的手往后殿去了。
“这,这……”
大伙被晾在当场,摊着手面面相觑。
徐清盏则追着皇帝去了后殿。
后殿的门出去就是通往乾清宫的路,刚刚还在前殿探头探脑的胡尽忠,这会子正哈着腰在后门等着。
祁让出门看到他,开口就问:“慎刑司可用刑了?”
素锦跟着晚余走出去,远远就看到淑妃娘娘披着雪白狐裘站在正殿的廊庑下。
放眼整个后宫,也只有这位主子可以不经过皇上允许随意出入乾清宫。
现在皇上不在,晚余还不得任她拿捏?
素锦心里着急,一错眼看到胡尽忠从乾清门那边走来,连忙快步向他迎上去。
“胡公公,淑妃娘娘来了,点名要见晚余,我瞧着来者不善,您要不要想法子知会皇上一声?”
胡尽忠一听,三角眼顿时亮起来。
这种向皇上邀功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你先过去照应着,咱家这就去告诉皇上。”他嘱咐了素锦一句,便一溜烟的跑走了。
素锦回过头,看见晚余已经走到淑妃跟前,向淑妃下跪行礼。
淑妃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知和她说了什么。
晚余垂着头,默不作声。
淑妃突然一巴掌打在她脸上。
晚余被打得身子一晃向一边歪倒。
原本就站得很远的两个小太监见状躲得更远了些。
淑妃打了那一巴掌还不罢休,又抬脚踹了晚余一脚。
素锦看得着急,撒腿就往那边跑。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地方,晚余已经被淑妃打倒在地,单薄的身子蜷缩成一团,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淑妃娘娘息怒。”
素锦跑过去挡在晚余前面,跪下来向淑妃求情,“娘娘,晚余她不会说话,又因昨晚受了惊吓精神不济,若有怠慢之处,请您千万担待,奴婢替她给您磕头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本宫面前现眼!”淑妃明艳的脸上满是怒火,甩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素锦半边脸火辣辣的疼起来,她不敢反抗,只能连连磕头求饶。
淑妃又将她也踹倒在地上,一连踢了好几脚。
素锦咬着牙不敢喊疼,索性把晚余护在自己身下,承受淑妃野蛮的踢打。
晚余拼命推开她,叫她不要管自己。
淑妃冷笑道:“两个贱婢,还在这里给本宫演姐妹情深,本宫可不吃这套,本宫最烦的就是你们这种假惺惺的东西。”
她弯下腰,一把将晚余拖起来,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变成哑巴都挡不住你勾引皇上,那本宫就划花你这张脸,让你变成丑八怪,看皇上还会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说着便将尖利的指甲往晚余脸上戳去。
“娘娘,不要……”素锦扑过去要救晚余,又被淑妃一脚踢出好远。
这时,乾清门外传来胡尽忠尖细的声音:“皇上回宫!”
淑妃闻声转头去看。
祁让一身明黄龙袍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皇上救命,皇上救命……”素锦像看到了从天而降的救星,不管不顾地大声向他求救。
晚余姑娘是徐掌印在意的人,徐掌印是她兄长的救命恩人。
就算事后皇上要问她失仪之罪,她也不能看着淑妃划花了晚余姑娘的脸。
祁让听到素锦的叫声,丢下一群人,大步流星地向正殿而来,玄色云龙纹的鹤氅在他身后迎风翻飞。
“淑妃,你要干什么?”他人还没到跟前,就先出声呵斥,唯恐自己慢了一步,那个小哑巴就会死在淑妃手里。
“贱人,算你走运!”淑妃恨恨地丢开晚余,瞬间就换上了娇滴滴又委屈的表情。
“皇上,您可回来了,这两个贱婢对臣妾不敬,臣妾气得心绞痛都犯了。”
她根本没有心绞痛,但每每闯了祸,就装心绞痛,好让祁让怜惜她,饶恕她。
祁让念着她父亲舍身救主的功劳,总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祁让这回却是真的动了怒,沿着汉白玉的台阶迈步上了月台,冲淑妃怒斥道:“淑妃娘娘好大的威风,跑到朕的乾清宫撒野来了,下一步,你是不是就该到金銮殿上垂帘听政了?”
淑妃脸色一变,伸手去拉他的手:“皇上,您冤枉臣妾了,臣妾没有撒野,是这个贱婢仗着皇上的宠爱冲撞臣妾在先。”
“放肆!”
祁让一把甩开她的手,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色,“她不过区区一个奴才,配得上朕的宠爱吗,你在乾清宫撒野也就算了,捕风捉影都捉到朕的头上来了,看来朕平时太惯着你,竟让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淑妃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彻底收起了撒娇卖乖的心思,屈膝下跪磕头请罪:“臣妾知错了,皇上饶命。”
祁让并不理会,大声道:“孙良言!”
“奴才在。”孙良言答应着走上来。
祁让一指淑妃:“你亲自押她回去,并晓喻各宫,淑妃嚣张跋扈,以下犯上,罚她即日起在永寿宫禁足一个月,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和她一同受罚!”
“奴才遵旨。”孙良言单膝跪地领了旨意,起身对淑妃伸手作请,“淑妃娘娘,请吧!”
“皇上。”淑妃委屈巴巴地看向祁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皇上,您真的要为了一个贱婢惩罚臣妾吗?”
祁让冷着脸不为所动:“再多嘴一句,加罚一个月。”
淑妃的眼泪倏忽滚落下来,却还倔强道:“臣妾可以走,也可以领罚,臣妾就想知道一件事,皇上罚臣妾是因为臣妾坏了规矩,还是因为臣妾打了这贱婢?”
祁让的目光直到此时才落在晚余身上。
只一瞬,便又漠不关心地移开。
“做奴才的惹了你,你换个地方,要打要罚都可以,但乾清宫是什么地方,你怎能在这里撒野?也是朕平时太纵容你,从今往后,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得擅入乾清宫。”
能够自由出入乾清宫是淑妃一直以来最大的骄傲,如今皇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收回了她的特权。
帝王的喜怒,就是这般不可捉摸。
“好,臣妾明白了,臣妾这就回去领罚。”淑妃抽泣道,“只要皇上不是为了这贱婢,臣妾挨罚也心甘情愿。”
到了现在,她在意的竟还是这种事,祁让很是无奈,摆手叫孙良言把人带走。
直到淑妃走远了,才负手对跪在地上的晚余说道:“跟朕进来。”
很快,江晚余没能走成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似的传到了后宫每位妃嫔的耳朵里。
大家全都震惊不已,自发地聚到兰贵妃的翊坤宫商量对策。
晚余则被胡尽忠押回慎刑司,关进了一个单独的牢房。
牢房狭小逼仄,没有窗户,不点灯的时候,就像一个四四方方的棺材。
她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想到那个人可能还在宫门外等她,想到他们可能再也不会见面,一颗心仿佛被放在油锅里煎。
到了这个地步,只怕徐清盏那里也使不上什么劲了。
她也不希望徐清盏为了她,被祁让发现他们是旧相识的关系。
祁让本就多疑,最恨被人欺骗,一旦发现端倪,就算再倚仗徐清盏,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
徐清盏为了她已经牺牲太多,她不想再连累他。
可是,徐清盏那样执拗的一个人,只要是他认定的路,绝没有回头的可能。
她想或不想,根本无济于事。
还有那个人,也是天下头一号的倔强,她真怕他们两个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祁让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不想放她走,为什么不直说?
他是天子,一言九鼎,不想她出宫不是一句话的事吗?
可他偏不说,像戏弄老鼠的猫,冷眼看着她在他面前战战兢兢,惊慌失措,垂死挣扎,他却只当作是消遣的游戏。
他已经消遣了她五年,难道还不够吗,最后的最后,还要用一枚玉佩来断绝她的希望。
他知不知道,对于一只老鼠来说,宁愿被猫一口咬断喉咙,也好过那样漫长的没完没了的戏弄。
她恨那个冷血无情把她送进宫的父亲,恨那个自私自利把她推出来挡刀的嫡姐,甚至恨那个受尽屈辱还对父亲一往情深的阿娘。
可是,这所有的恨加起来,都不及此时此刻她对祁让的恨。
她真是恨毒了他,恨到有种想和他同归于尽的冲动。
如果她出不了宫,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牢门吱呀一声打开,胡尽忠人模狗样地走了进来。
“晚余姑娘,你想好了没有,你这单人牢房的待遇,可是咱家腆着老脸跟人求来的,说到底还不是心疼你,怕你身娇肉贵的受不得刑。
照我说,事情已然这样了,你就不要再犟了,皇上的心思我比谁都明白,他就是舍不得你走,你只要点个头,今儿个晚上就能成为龙床上的新宠,不比你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强千倍万倍?”
晚余听他这么说,更加确信玉佩的事就是他和祁让合伙做的局。
为了不让她走,他们可真是煞费苦心。
堂堂一国之君,对一个婢女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不怕损了他帝王的尊严。
胡尽忠见晚余没反应,又循循善诱:
“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晚余姑娘虽为女流,可咱们日常相处,我知道你心性和人品非一般人可比,否则乾清宫那么多宫女,皇上也不能独独对你上了心。
皇上不肯明说,也有他的原因,想当年害死他生母的容嫔,就是先皇的司寝女官,他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发誓绝不碰身边伺候的宫人。
可是,感情的事岂能收放自如,你说你这么一个大美人儿,成天在他眼皮子底下给他铺床叠被,他怎么可能不动心,他只是不想坏了自己的规矩,强忍着罢了。
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想让你看清皇上的心,知道皇上对你的情意。
既然皇上碍于脸面不能主动挑明,这层窗户纸就得你来捅破。”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个捅窗户纸的动作:“你呀,只要主动这么一丢丢,紫禁城的头号宠妃就是你了,我的好姑娘,你听懂了没有?”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想着就算是再迟钝的姑娘,这时候也该醒悟过来了吧?
知道自己被英明神武,天下至尊的皇帝这般惦记着,铁石心肠也要动摇了吧?
奈何晚余连正眼都没瞧他一眼,指着门口无声地说了一个字——
滚!
胡尽忠的谄笑僵在脸上,冲她竖起大拇指:“好丫头,你可真是好样的,咱家在紫禁城浮浮沉沉这些年,见过各式各样想爬龙床的女人,像你这么油盐不进,不识好歹的,还真是头一回遇上。
现如今,我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既然你不听我的劝,非要和皇上对着干,我也没那个本事保你,接下来,你就好好享受慎刑司伺候人的手段吧!”
他气哼哼地关上门离开,少顷,便有两个太监进来,将晚余拖去了刑讯室。
慎刑司的主管太监张有道翘着二郎腿坐在圈椅里,冷眼看着两人把晚余绑在脏兮兮的刑柱上。
刑柱上的血腥气熏得晚余直反胃,细嫩的手腕也被麻绳勒得生疼。
“说吧,皇上的玉佩你是怎么偷到手的?”张有道阴森森地开口。
晚余知道,无论她承认与否都逃不了这顿皮肉之苦。
因为祁让在乎的不是真相,他只想让她服软。
她熬了五年才熬到今天,怎么可能服软?
祁让要么将她活着放出去,要么就将她打死送出去,总之她绝不会顺他的意,承认自己爱慕与他。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爱上那样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她的心上人,顶天立地,铁血柔肠,有着世间最磊落的胸襟,和最温暖的怀抱。
如果不能和他在一起,她宁愿去死!
张有道等了许久,见晚余始终对他爱答不理,不由冷笑一声:“你以为你不吭声就能躲得过去吗,我告诉你,进了咱们慎刑司,哑巴都得给咱们开口说话。”
他缓缓抬手,尖着嗓子道:“来呀,先来五十鞭子,给晚余姑娘松松筋骨。”
长长的条案上,各种叫上名的叫不上名的刑具一字排开,其中一个太监走上前来,从中挑出一根不知染了多少人血的皮鞭,扬手甩了一个鞭花,阴阴道,“姑娘,得罪了。”
慎刑司对于紫禁城的宫人来说,就是阳间的阎罗殿,晚余说不害怕是假的。
皮鞭带着呼啸的风声向她招呼过来,她吓得双眼紧闭。
钟粹宫的偏殿里,除了皇帝,太后和贤妃,还坐着闻讯赶来的兰贵妃和淑妃。
庄妃要照顾嘉华公主,不能亲自前来,就派了自己宫里的林才人过来打探情况。
冯贵人躺在床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吐过,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看着虚弱又可怜。
太后说时辰不早了,叫大家各自回去,好让冯贵人和皇上早些安寝。
又嘱咐祁让说:“你膝下子嗣单薄,冯贵人这胎千万要照顾好,平时多来看看她,陪陪她,她心情好了,对孩子也有益处。”
祁让来得急,没顾上处理伤口,这会子耳朵后面疼得厉害,心不在焉地答应了一声,便起身送太后离开。
几位娘娘跟在他后面,都看到了他耳朵后面那圈紫红的牙印,上面还渗着血。
不用想,肯定是江晚余咬的。
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敢咬皇上了。
可是怎么办呢?
皇上都被咬出血了,也舍不得把她怎么样。
要不是冯贵人突然有孕,恐怕这会子已经成事了。
可想而知,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宫里有多可怕。
她现在还羽翼未丰,就已经能左右皇帝的情绪,等到将来她生了儿子,长出野心,只怕皇帝都要被她操控,成为她的提线木偶。
到那时,谁还压得住她?
所以,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那女人要么走,要么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最终结果,只等明天揭晓。
明天一过,她若走不成,那就得死!
送走太后,祁让回到冯贵人房里。
冯贵人挣扎着要起来服侍他更衣,被他拦住:“躺着吧,朕说句话就走。”
冯贵人脸上的娇羞退去,愕然看着他:“皇上不是答应太后要留在嫔妾这里吗?”
“你精神不好,朕留在这里反倒影响你休息。”祁让说,“你好生养着,明日朕让人送些补品来给你补身子,等你胎像稳定了,朕再留宿不迟。”
“这……”冯贵人还想挽留,他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冯贵人看着他没有半分迟疑的背影,幽怨地叹了口气,慢慢躺回到床上。
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自己怀了他的孩子,都不能让他留宿一晚。
那女人把他伤成这样,他还要巴巴的回去找她。
难怪后宫的娘娘们提起那女人就如临大敌,这样的人要是成了宠妃,哪里还有别人的活路?
祁让回到乾清宫,并没有再去找晚余,而是一个人去了南书房。
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是塞了一团麻,总觉得今晚的事有哪里不对劲,就是理不出头绪。
正想得烦燥,听到外面响起三更的梆子。
胡尽忠那公鸡打鸣般的声音又响起来:“三更天,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祁让眉心跳了跳,对着外面大声道:“孙良言,去把胡尽忠叫来。”
“是。”孙良言在外面应了一声,不大一会儿,就把胡尽忠带了进来。
“哎哟喂,我的万岁爷,都这个时辰了,您怎么还不歇息呀,熬坏了龙体,奴才可要心疼死了。”
胡尽忠一进门就把马屁拍的山响,祁让几天没听到他这腔调,乍一听,竟觉得有点亲切:“胡二总管这几日在忙什么,朕都见不着你的面。”
胡尽忠顿时委屈起来:“万岁爷,您是不知道,奴才每天晚上打更,白天还要管着那帮小兔崽子,奴才这身子骨都要熬坏了,今晚原打算去宴席上伺候的,熬得太狠,一不小心睡了过去,就给耽误了。”
“如此说来,倒是辛苦你了。”祁让漫不经心道。
胡尽忠的眼泪差点掉出来:“皇上能体恤奴才的辛苦,奴才就是累死也高兴。”
祁让知道他惯会装腔作势,也不去理会,摆摆手叫孙良言出去,然后才对他说:“你近前来,朕有话问你。”
胡尽忠连忙低头哈腰地凑过去,谄媚道:“万岁爷请讲。”
祁让就把宴席上的事简要地和他说了一下,而后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古怪?”
胡尽忠的三角眼骨碌一转:“沈小侯爷和晚余姑娘该不会从前就认识吧?”
祁让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不动声色道:“何以见得?”
胡尽忠说:“奴才不知道当时具体情况,但沈小侯爷连公主都瞧不上,居然能瞧上一个宫婢,以皇上对他的了解,他是个愿意将就的人吗?”
祁让没回答他的反问,拧眉道:“你接着说。”
胡尽忠说:“沈小侯爷没去西北之前,已经名满京城,人称京城第一美男……”
说到这里打了个补丁:“皇上别生气,奴才说的这个第一,是因为没有人敢拿皇上出来选美,否则皇上肯定是第一……”
“行了,朕不在意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你赶紧说正事吧!”祁让不耐烦地打断他。
胡尽忠嘿嘿一笑,又接着说道:“沈小侯爷没去西北之前已经名满京城,多少人家上门提亲他都看不上,后来去了西北,又成了名震西北的大将军,几年下来仍旧孑然一身,皇上想想,这样的人怎么会平白看上一个哑巴宫女?”
祁让心念转动,脑子里那团乱麻渐渐有了些头绪,食指轻叩桌面,示意胡尽忠接着往下说。
胡尽忠观他脸色,又小心翼翼道:“因着我朝驸马不得干政,像沈小侯爷那样的人物,不愿意尚公主也在情理之中,但京城那么多高门贵女,他想娶谁不行?他随便提一个请皇上指婚,皇上难道会不答应吗,怎么偏偏就只要个宫女呢?他若要其他宫女也就罢了,怎么偏偏是晚余姑娘呢?”
“他也不是非要她,是淑妃先提起的。”祁让公允地说了一句,“淑妃一直容不下那丫头,这你是知道的。”
“奴才知道,但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淑妃歪打正着了?”胡尽忠说道。
祁让蓦地坐直了身子,凤眸微微眯起:“什么意思,你说清楚一点。”
“意思就是,沈小侯爷本来就想求娶晚余姑娘的,恰好淑妃当众提起,他就来了一个顺水推舟。”
祁让的心怦怦地跳起来,那些他看不清的,以及被他忽略的细节,在他脑海里慢慢串连起来,形成了一个让他后背发凉的真相。
沈长安和江晚余是旧相识。
江晚余一直想出宫,就是为了沈长安。
平西侯府,沈长安。
她每年初雪许下的那个“平安”的愿望,其实就是平西侯府的沈长安。
这样一来,一切就能解释得通了。
很好!
他们真的很好!
他们把他这个皇帝当成傻子一样戏耍!
他们真是太好了!
晚余顿时变了脸色,惊恐地看向祁让。
她知道祁让不是在说笑,他真能做得出来。
他向来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晚余俯身在雪地上,连连给他磕头,求他高抬贵手。
祁让却只是冷冷地注视着她,不肯开一句金口。
晚余狠狠心,对他比划道:“我娘要是死了,我绝不苟活。”
祁让眉心蹙了蹙,心头怒火翻涌。
“朕等着你来求朕的那一天!”
他丢下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没有半分留恋,仿佛刚刚那个突然之间温情流露的人不是他。
仿佛他从不曾揽那女孩入怀,也没有给过她片刻的温暖。
晚余僵硬地跪着,听着他的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践踏在她的尊严和希望之上,把她的尊严和希望深深碾进泥土里。
胡尽忠一直在远处瞧着,看到皇上抱住江晚余的时候,他激动得恨不能在雪地上打几个滚。
心想他的大总管之位马上就要到手了。
然而下一刻,情况便急转直下。
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又反目成仇般地松开,一个跪在雪地上,一个头也不回地走开。
“万岁爷……”胡尽忠小跑着追上去,“万岁爷,您这就走了吗?”
“不走做什么?”祁让一脚将他踹倒在地,“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明儿一早就给朕把那棵梅树砍了,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它!”
胡尽忠栽倒在地,心凉了半截。
皇上是不想再看到梅树呀,还是不想再看到那个人呀?
不想看到那个人的话,自己的大总管之位可怎么办呀?
晚余一直跪到祁让的脚步声再也听不见,才起身往回走。
回到那间小房子,发现门没关,冷风灌了一屋子,跟冰窖没什么两样。
可是屋子再冷,也冷不过她的心,她真的很怕祁让会对她阿娘下手。
胡尽忠说得没错,阿娘自从被接进侯府,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侯夫人把她当眼中钉,每天变着法地折磨她。
她原想着自己出宫后,就和那人带着阿娘远走高飞,如今她没走成,万一再连累阿娘被祁让杀害,叫她还怎么活?
她闩上门,浑浑噩噩地钻进被窝,边流泪边想,实在不行,她就假装顺从祁让,在床笫之间杀了他,然后再和他同归于尽。
可是,她真的要为了一个暴君,搭上自己的性命吗?
阿娘之所以在侯府苦苦支撑,就是为了等她出宫团聚。
阿娘死了,她活不成。
她死了,阿娘同样也活不成。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
到底要怎样,才能让祁让主动放过她?
晚余想了一夜,次日一早起来,听说有人把西墙根下的野梅树砍了。
晚余联想到祁让昨晚的怒火,心想那树十有八九是祁让叫人砍的。
这算不算杀鸡儆猴,如果她再不识抬举,祁让下一步要砍的就是她了吧?
晚余默默想着,吃过早饭,又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刚在洗衣盆前坐下,香蕊突然叫她:“江晚余,起来,跟我去熨衣房。”
众人闻言都向晚余看过来。
冬天气温低,衣裳洗好一挂起来就会结冰,娘娘们的衣裳金贵,洗完之后,有专门的熏笼用来烘干,烘干之后还要用熨斗熨平,再叠得整整齐齐等着各宫的宫女来取。
熏衣裳和熨衣裳都要用炭火,还有专门的大房间,里面又干净又暖和,在寒冷的冬天,这是个人人争抢的活计,需要花钱贿赂领班的才能得到。
晚余初来乍到,按理说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可昨天还对她恶语相向的领班,今天就主动调她去熨衣房,大伙都觉得奇怪。
晚余自己也很奇怪,怕香蕊有什么猫腻,便比划着和她说,熏衣裳熨衣裳都是精细活,自己没干过,怕弄坏了主子们的衣裳,请她另行安排别人去。
香蕊把眼一瞪:“叫你去你就去,废什么话,负责熨衣裳的春杏生病了,其他人的手都太粗糙,容易把衣料刮花,我是想着你以前给万岁爷铺床,手保养的好,这才叫你过去顶一顶,你还挑拣上了!”
晚余伸出右手给她看,示意自己手上也有伤。
香蕊见她百般推辞,不由大怒,手中戒尺又向她抽过来:“反了你了,整个浣衣所都没人敢跟我说个不字,你才来两天,就想踩到我头上来吗?”
戒尺没头没脑地打下来,打在晚余身上啪啪作响,每一下都痛彻心扉。
晚余咬牙忍着,就是不肯松口。
旁边的宫婢看不下去,拦住香蕊,好心劝道:“江晚余,香蕊姑姑看重你,才让你去熨衣房顶班,你不会,跟里面的人学着点就是了,何苦惹恼姑姑,弄得大家都不好受。”
梅霜也过来劝她:“姐姐你就去吧,为这事挨打不值得。”
晚余无奈,只得跟着香蕊去了熨衣房。
香蕊没好气地把她交给一个正在熨衣裳的宫婢,让那宫婢教她怎么做,等她学会以后,就拿了一堆衣裳给她熨。
熨衣房里确实要比外面暖和很多,但晚余心里始终不安,当着那宫婢的面,把衣裳一件一件仔细检查,确认没有破损,才接收下来。
等她把衣裳熨好后,又把衣裳一件一件给那宫婢过目,确认自己并没有损坏衣裳。
那宫婢见她如此仔细,不由得笑了:“你也太小心了,这些都是淑妃娘娘的衣裳,谁不要命了敢拿它们来陷害你,惹恼了淑妃娘娘,从上到下都没得跑,你就放心吧!”
晚余打着手势说自己初来乍到,谨慎一点总没错。
然而,她都已经谨慎成这样,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下午的时候,永寿宫的两个宫女来取衣裳,发现淑妃娘娘最喜欢的一件袍服上被烫了一个洞。
两个宫女当场在浣衣所闹腾起来,惊动了所有人。
吴淑珍和赖三春全都来了,问怎么回事。
香蕊和熨衣房的宫婢就像事先商量好似的,都把责任推给了晚余。
晚余千防万防,还是躲不过,不管她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为她作证,那个教她的宫婢更是一改先前的和气,成了踩她踩得最狠的一个。
晚余心里明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在她们的算计之中。
至于她们受了谁的指使,要么是祁让想让她低头服软,要么是后宫的娘娘知道她走不成想弄死她以绝后患。
总而言之,她的命被人惦记着,再谨慎都没有用。
赖三春也是个谨慎的人,他这两天一直耐着性子没动晚余,就怕皇上当真转过弯来再把人接回去。
他在掖庭作威作福可以,动了皇上惦记的女人,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这一回江晚余被人诬陷得挺好,他正好可以看看皇上会不会出手。
皇上要真对这姑娘有情,肯定不忍心淑妃罚她,兴许借此机会就把人带回乾清宫了。
要是她最后还是回到了掖庭,那就说明皇上对她没多重视,自己就可以放心下手了。
吴淑珍看着慈眉善目,其实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冷血之人,在掖庭见惯了生死,对她来说谁死谁活都一样。
因此她也懒得细问,直接让香蕊带着晚余,跟永寿宫的两个宫女回去,听候淑妃娘娘发落。
梅霜一听要把晚余带去永寿宫,当场就拉着晚余的手哭起来:“姐姐,我错了,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劝你去熨衣房。”
不去熨衣房,她们也会想别的招,晚余无所谓地拍了拍梅霜的手,便和香蕊一起跟着那两个宫女走了。
身后,整个浣衣所的人都看着她,心里想着,不知道她这一趟还能不能回得来?
可是,掖庭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算回来又怎样?
像她这般娇滴滴的人儿,回来了也是赖三春嘴里的肉,相比之下,还不如落在淑妃娘娘手里,死也能落个清白身子。
“这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告诉你,总之你要小心,我会尽快安排人到你身边。”徐清盏说着话站起身来,“我走了,你起来把门闩好。”
晚余一愣,比划道:“这就走了吗?”
“怎么,你舍不得我?”徐清盏邪气一笑,“你说你舍不得我,我就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晚余推他:“快走吧,别让人发现了。”
徐清盏从怀里摸出两个瓷瓶递给晚余:“你手上的伤还没好,要接着擦药,这一瓶是伤药,这一瓶是防冻疮的,每天晚上都要擦,别忘了。”
晚余点点头,接过药,珍重地塞在干草底下。
徐清盏又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给她:“这是他从西北带回来,让我带给你防身用的,这刀特别锋利,你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晚余愣了下,接过匕首捂在胸口,思念如潮水直往眼眶里涌。
“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她打着手势问道。
“早点拿出来你就没空理我了。”徐清盏笑着起身向外走去,笑容里藏着的落寞稍纵即逝。
晚余忙下床去送他。
房门打开,寒风又见缝插针地灌进来。
徐清盏出了门,正要把门关起,晚余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个搜我身的嬷嬷,你有没有让人问问她?”
徐清盏一顿,几息后才道:“她死了。”
晚余心下一沉:“怎么死的?”
徐清盏说:“屋檐上的冰溜子掉下来,正好从她头顶插了进去。”
晚余打个激灵,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怎么这么巧,怕不是有人杀她灭口。”
“我知道,我会查清楚的。”徐清盏推了她一下,“你快回去睡,把门闩好。”
晚余张张嘴,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默默地把门从里面闩好,摸黑回到床上躺下,蜷缩成一团在被窝里止不住地发抖。
冰溜子杀人,多歹毒的心思才能想得出来?
为了陷害她,不惜搭上其他人的性命。
除了祁让,还有谁这么不拿人命当回事?
徐清盏就算查清楚了又能怎样,天底下谁能治皇帝的罪?
晚余一阵阵发寒,祁让不就是看她和嫡姐有几分相似吗,实在不行,她也学紫苏狠狠心毁了这张脸,看那疯子还有什么念想?
可是,毁了容的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个苦等她五年的人呢?
想到那个人,她的眼泪又流下来,五脏六腑都疼得绞在一起。
她将那把匕首紧紧搂在怀里,抚摸着刀鞘上的花纹,想着那个人久违的怀抱,枕着哭湿的枕头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雪终于停了,晚余被人叫起来,到伙房吃了些寡淡的饭菜后,就换上下等宫女的衣裳去了浣衣所干活。
以前她虽然也是奴婢,却从未干过浆洗衣裳的活计,如今面对堆成小山的衣物和刺骨的冷水,一时不知从何下手。
只是一个犹豫的瞬间,领班的宫婢香蕊就一戒尺抽在她后背上:“发什么呆,还不快点干活!”
晚余被打得一颤,后背火辣辣的疼起来,比昨天挨的那几鞭子加起来还要疼。
这时,梅霜走了过来:“香蕊姑姑,晚余姑娘刚来,还不得要领,让我和她一起吧,我带着她,教她怎么洗。”
“姑娘?你叫的倒亲热,她是哪门子的姑娘?”
香蕊手里的戒尺朝梅霜狠狠抽去。
晚余扑上来抱住了梅霜,戒尺再次抽打在她背上。
“姑姑……”梅霜刚一张口,就被晚余捂住了嘴。
这傻丫头,她再不改口,只怕今天一顿好打是跑不了了。
梅霜也不是真傻,她只是叫习惯了,一着急就脱口而出。
这会子被晚余捂住嘴,便省悟过来,再不敢吭声。
晚余松开她,双手合十对香蕊拜了拜,表示自己可以独立完成,不需要别人帮助。
香蕊翻了个白眼,对梅霜骂道:“还不滚回去干你自己的活!”
梅霜只得躬身应是,默默走开。
晚余蹲下来,拿起一件衣裳放进水盆里。
手背上的烫伤遇到刺骨的冷水,疼得她咬紧牙关。
香蕊冷哼一声:“这就对了,甭管先前在哪儿当差,到了这里,就得放下身段,老老实实干活,别说你一个铺床丫头,在掖庭服役的,千金小姐都不知道有多少,获了罪,就是最下等的奴才,心气再高有什么用,一个馒头都换不来。”
话虽刺耳,也不是没有道理。
晚余默默听着,手上动作一刻不敢停。
香蕊见她不敢还嘴,得意道:“仔细着些,你今儿个要洗的可都是永寿宫的衣裳,永寿宫住的谁知道吗,是紫禁城最得宠的淑妃娘娘,洗坏了淑妃娘娘的衣裳,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满院子的浣衣女都朝晚余这边看过来,有同情的,有庆幸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淑妃娘娘是后宫最难伺候的主子,也是最挑剔的主子,洗她的衣裳要比别人多十万分的小心,但每回还是能被她挑到错处,掌嘴罚跪都是轻的,掉脑袋也是有可能的。
可是眼下,香蕊居然把她的衣裳给新来的江晚余洗,这不是摆明了把人往死里整吗?
听说江晚余是因为偷了万岁爷的玉佩才被发落到掖庭来的,如果消息属实,她受这罪倒也是活该。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等着看淑妃娘娘会不会找她的麻烦。
天寒地冻的,晚余洗了一天的衣裳后,整个人都冻透了,每个关节每个骨头缝都像结了冰,动一动就咔咔作响。
原以为过去的五年是最难熬的,到了这里,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度日如年。
这一天还没结束,她就感觉像过了一年那样漫长。
晚饭仍旧是清粥馒头,萝卜白菜,她和梅霜端着碗坐在角落里说话,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梅霜也累了一天,但那张疲惫的小脸却难掩喜色,对晚余小声说:“姑姑,我刚刚去给紫苏送饭,她的烧竟然退了,气色也比昨天好了很多,瞧着像是要熬过来了。”
晚余闻言松了口气,心里明白是徐清盏的功劳,面上却装着惊讶的样子,打着手势说:“真的吗,这可太好了,肯定是菩萨显灵了。”
梅霜点头:“嗯,紫苏也说是菩萨保佑的,我倒觉得是您给她带来的好福气,她都快死了,您一来,她就好了。”
晚余摆摆手,叫她不要乱说,又提醒她不要再叫自己姑姑,以免又惹事端。
梅霜忙改了口:“那我以后叫你姐姐,我和紫苏说你也来了掖庭,她急得什么似的,要不是病着,非得来看你不可。”
晚余笑了笑,让她转告紫苏不要乱动,先把病养好再说。
两人洗了碗,眼看天要黑,便各自打了一壶热水回去睡觉,否则天一黑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人谁都没有留意香蕊一直在暗中盯着她们,等她们一走,香蕊便趁着宫门还没下钥,偷偷跑出去见胡尽忠。
胡尽忠听说晚余洗了一天衣裳,还能和别人说说笑笑,不禁大失所望。
“我叫你打她骂她,给她派最累的活计,你是不是没照我说的做?”
“冤枉呀公公!”香蕊说,“公公的吩咐奴婢都照做了,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奴婢也没有办法。”
“这才哪儿到哪儿,你就没办法了,你收我银子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胡尽忠拉下脸道,“她不是负责洗淑妃娘娘的衣裳吗,你把衣裳弄烂,就说是她弄的。”
“没有。”胡尽忠一脸谄媚地上前,“事关重大,奴才叫他们先不要用刑,等奴才回禀了皇上再说。”
“玉佩呢?”祁让伸出手。
胡尽忠连忙双手将玉佩呈上。
祁让接过来,拿在手上反复摩挲,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胡尽忠小心观他脸色,请示道:“晚余姑娘又不会说话,问什么也不说,皇上以为该如何发落?”
刚好这时,徐清盏走过来,听到晚余的名字,脑子嗡的一声,立时变了脸色。
好在所有人都在看皇帝的反应,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很快调整过来,就听祁让冷冷道:“带她来见朕,朕要亲自审问。”
“是。”胡尽忠忙不迭地应了,一溜小跑往慎刑司而去。
祁让面色沉沉,看不出喜怒,回到乾清宫,没往暖阁里去,直接坐到了正殿的宝座上。
看这架势,还真要升堂问案似的。
孙良言指挥着小福子和素锦去伺候茶水,自个对徐清盏摊手道:“掌印,您说这叫个什么事儿,晚余姑娘整天盼着出宫,怎么可能在这当口偷皇上的玉佩?”
徐清盏本来糊涂着,听他这么说,就什么都明白了。
有人不想让晚余出宫,拿皇帝的玉佩陷害她。
这人是谁?
胡尽忠吗?
可是,如果没有皇帝的允许,凭胡尽忠的胆子,他怎么敢私自拿走皇帝的玉佩?
徐清盏看向殿中在高位端坐的皇帝,心里像堵了一块大石头。
“谁知道呢,等会儿人来了看皇上怎么说吧!”他对孙良言敷衍了一句,便跨过门槛往祁让跟前去了。
祁让接过素锦奉来的茶,也不喝,只拿碗盖一下一下地刮着碗沿。
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此刻是高兴还是生气。
徐清盏上前问:“皇上,究竟出什么事了?”
祁让若有所思,半晌才道:“那个哑巴,偷了朕的玉佩想带出宫,在宫门口被搜出来了,你说,朕该拿她怎么办?”
徐清盏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动声色:“皇上觉得她会干这种事吗?”
“那不然呢?”祁让反问:“朕贴身的玉佩,有几人能接触到,难不成是搜身的嬷嬷冤枉她?”
徐清盏心想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只是现下整个后宫都巴不得晚余快些走,除了皇帝自己,谁会在这个时候给她使绊子?
皇帝怕不是贼喊捉贼。
徐清盏不敢说太多,怕祁让有所察觉,便道:“臣觉得晚余姑娘不像那种偷偷摸摸的人,具体如何,还是等她来了再问吧!”
祁让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手里的菩提珠串,往下也没再说什么。
这位年轻的帝王,心思比海还要深,便是徐清盏这种极擅长察言观色之人,有时候也揣摩不透他的心思。
不大一会儿,晚余就被胡尽忠带了过来。
她手上捆着麻绳,虽说没有用刑,经过方才的搜身,加上一番挣扎推搡,也是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形容狼狈。
看到徐清盏也在,晚余瞬间红了眼眶,连忙跪在地上,将头深深埋下。
徐清盏的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正要开口,祁让摆手道:“你们都出去吧,朕单独问她。”
徐清盏无奈,只得和胡尽忠一起退下。
经过晚余身边时,他脚步微微一顿,但也只是一顿,便很快走了过去。
殿门关起,祁让穿着朝服,面色沉沉端坐在龙椅之上,天子威压充斥整个殿宇。
他无声地注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孩子,心中隐隐约约竟有那么一点失而复得的感觉。
“你偷了朕的玉佩?”他缓缓开口,虽是询问,语气却像是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晚余在阴冷的慎刑司待了许久,一路走来严寒刺骨,陡然进入这温暖如春的大殿,在祁让鹰隼般的目光注视下,后背不觉渗出细汗。
她跪直了身体,硬着头皮和祁让对视,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你没偷?”祁让说,“你没偷,玉佩怎么会在你身上?”
晚余又摇了摇头,用手比划着,说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自己确实没偷。
“你的意思是有人栽赃你?”祁让冷笑,“你在朕跟前五年都平安无事,如今要走了,人家却拿朕的东西栽赃你,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吗?”
确实没人信。
晚余心想,全后宫的主子娘娘都在舍命助她出宫,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给她使绊子。
倘若自己因为偷皇帝的玉佩走不成,只怕娘娘们都会以为是她自己不想走。
到那时,娘娘们还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
所以她一定不能留在宫里,她得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她不能开口,只能用手比划,说她怕节外生枝,连自己的东西都没带,两手空空走的,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在身上藏一枚玉佩,况且还是皇帝的玉佩。
祁让五年来已经对她的手语很是熟悉,看着她比划,大概能看出是什么意思。
只是越看越不高兴,眉头都皱起来。
她为了出宫,连自己的东西都不要了。
她就这么想走吗?
她这是巴不得和紫禁城一刀两断吗?
这里的人就这么让她厌恶,一点念想都不留吗?
他起身下了宝座,一步一步向她走过来。
明黄锦锻绣云龙纹的朝靴,踩在金砖上发出踏踏的声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晚余的心尖上。
晚余屏住呼吸,不敢躲闪,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
高大的身形,威严的朝服,像一座山将她笼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片刻后,祁让弯下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偷盗天子之物,可是要杀头的,你若承认你爱慕朕,舍不得朕,想拿朕的贴身之物留个念想,朕或许还能保你不死。”
晚余本就怀疑是祁让指使胡尽忠陷害她,此时听祁让这么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心里对他又怨又恨,偏头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祁让手上一空,眉心随之皱起,却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没动,一双狭长锐利的凤目含威带怒看向面前一身狼狈也难掩秀色的女人。
她生得实在美丽,美丽中又带着寒梅般的清冷疏离,不像后宫的那些嫔妃,仗着几分颜色整日在他跟前争奇斗艳,矫揉造作。
五年来,她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待在乾清宫里,安静得让他时常想不起她,但不管什么时候想起,只要随便一找,就能找见她。
他喜欢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很安心。
安心到他从未想过她有一天会离开。
他甚至都没想过,她也和其他宫女一样拥有到了年纪就出宫的资格。
因此,他才会在突然听到那几个宫女祝贺她即将出宫时乱了方寸,借着酒意把她压在了龙床上。
直到那时,他也没打算真的把她怎么样。
可她竟然挣扎,竟然抗拒,竟然求饶。
他才知道,原来他这个人人争抢的皇帝,在她眼里是一文不值的。
祁让勾了勾唇,缓缓直起身:“两条路,要么承认你爱慕朕,要么去慎刑司受刑,你自己选。”
晚余赶到乾清宫,发现皇帝不在宫里。
当值的小太监告诉她,太后染了风寒,皇上到慈宁宫探望太后去了。
晚余心里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躲了祁让这几回,今天终于成功躲过一回,是不是柿子神显灵了?
但愿柿子神能保佑自己,接下来的时间也顺顺利利,直到出宫前都平平安安。
慈宁宫里,太后正靠在榻上和皇帝说话。
“哀家就是站在廊下看雪吹了风,喝碗姜汤就好了,你何必顶风冒雪地跑过来,万一染了风寒,朝政都要荒废了。”
祁让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拿汤匙慢慢搅动:“母后放心,朕的身子骨还不至于风吹就倒,就算病了,有内阁和司礼监掌印把关,也影响不了朝政。”
太后目光闪动,清咳了两声:“说到掌印,听闻徐清盏昨天大晚上的去了乾清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祁让凤眸微敛,把手里的药碗递给她:“不烫了,母后快些喝吧!”
太后接过药碗,几口把药喝下。
祁让立刻从宫女端来的糖果盒子里拈了枚蜜饯送到她嘴边。
太后吃了蜜饯,心里却说不出是苦是甜。
皇帝夺位后,有儿子的太妃都被皇帝送去给先帝守陵了。
害死皇帝母妃的容嫔更是给先帝殉了葬。
唯独自己这个抚养过皇帝孪生哥哥的皇后成了太后,被皇帝当亲娘一样敬重着。
所有人都说皇帝能做到这个份上属实无可挑剔。
只有她心里清楚,皇帝对她的敬重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
都说天家无情,帝王薄幸,这个踩着无数尸骨上位的天子,不仅无情,可以说连心都没有。
“后宫不得干政,方才是哀家多嘴了。”太后主动承认错误。
“母后言重了,您是关心儿子。”祁让站起身,“母后喝了药且睡一会儿,儿子晚上再来看您。”
太后说:“你忙你的,没时间就不要来了。”
祁让不置可否,微微一躬身,转身阔步而去。
一屋子奴才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等他走了,太后身边的叶嬷嬷才小声道:“娘娘不是要问那个晚余的事吗,怎么却只字未提?”
太后叹口气:“我是想问来着,可皇帝那双眼睛实在叫人害怕,倘或他没有那个心思,我一问,反倒让他上了心,岂非弄巧成拙?”
“这倒也是。”叶嬷嬷道,“咱们万岁爷是个别扭性子,专爱跟人反着来,您也不是他亲娘,哪里管得了他。”
太后摆摆手:“行了,别说了,徐清盏的眼线遍布内宫,焉知咱们身边没有他的线人,这话要是传到皇帝耳朵里,他是不会给咱们留情面的。”
叶嬷嬷吓得噤了声。
说去说来,都怪那个江晚余生的太出挑,东西十二宫的主子娘娘,没一个比得过她。
她在宫里一天,娘娘们就提着一天的心,生怕她哪天被皇帝临幸了,把她们所有人都压下去。
因此,各宫的娘娘都在暗地里数着日子盼她出宫,甚至比她自己还要上心。
眼瞅着就剩三天,大伙都觉得要熬出头了,谁知皇帝冷不丁地和她对上了。
消息传到后宫,大伙心里都凉了半截。
前天晚上幸好淑妃去得及时,否则生米可能真煮成了熟饭。
听说昨天晚上皇帝又与她拉扯,还好徐清盏去了。
可她也不能每次都这么好运,剩下这两天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皇帝登基五年没有立后,各宫娘娘为了后位明争暗斗,如今因为这个江晚余,竟是前所未有地团结起来,集体求到了太后这里。
太后于是就装病把皇帝骗了过来,想旁敲侧击地提点提点他,结果愣是被他吓得只字未提。
不过话说回来,那姑娘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待了五年,皇帝要真对她有意思,何至于留到今天?
总不能五年都瞧不上人家,临到人家要出宫,他又后悔了吧?
叶嬷嬷摇头叹息,招手叫来一个小太监,小声嘱咐道:“你去一趟翊坤宫,和兰贵妃说,太后这边使不上劲,叫她们自己想法子。”
认真论起来,太后其实也是帮过忙的。
五年前让江晚余做司寝女官,就是太后的提议。
太后知道皇帝不动身边人,对司寝女官又怀着天然的仇恨和厌恶,于是就铤而走险赌了一把。
事实证明太后赌对了,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把江晚余放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既给皇帝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出气篓子,同时也保全了江晚余的清白。
眼下还剩不到两天的时间,这清白最终能不能保住,就看各宫娘娘的神通了。
晚余不知道自己的去留牵动着整个后宫的心,她收拾完寝殿,第一时间离开了乾清宫,一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一面祈求柿子神能继续保佑她。
刚走出西偏门,迎面碰上了翊坤宫的小太监。
小太监行了个礼,吸着冻红的鼻子叫她:“晚余姑姑,贵妃娘娘要见你,你赶紧往翊坤宫走一趟吧!”
晚余吃了一惊,打着手势问他什么事?
小太监摇摇头:“小的只负责跑腿,主子的事不敢瞎打听。”
晚余知道躲不过,只得跟他一道往翊坤宫去。
祁让从慈宁宫出来,直接回了乾清宫,在南书房里批折子处理朝政。
一口气忙到中午,用了午膳,便回到寝殿去休息。
几个司寝的宫女收拾完床铺在殿门外候着,祁让一眼扫过,没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呢?”他皱眉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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