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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 番外

琉璃 著

武侠仙侠连载

双方对峙之势轻形展开,赛场中间一线之间,马球静立停放。索埠已经宣完最后一项规则:既是双方之间的娱乐赛,凡事点到为止,安全为先。其实,到底是因为赛场上有两个王子两个公主,谁磕着了半点,都不好交代。还是点到为止,娱乐娱乐就好。随后手持铜锣,一声闷响破天。对于第一杆的球,双方都派女子前去抢。听到那开始的闷响,解忧比燕嫆早先一步出发。这第一球,那可关系到之后战局,解忧是势在必得,这是不能让的,也不能输的。面对那个小马球,解忧重重一挥马杆,向其扫去。然而……球纹丝不动!这可就尴尬了,这是赛场啊!这么一小点球,这么一拳头大的小马杆头,她眼色已经使得很不错了。真的。韩馀夫蒙有点不忍直视,抽搐了一下面容,别了头。修鱼双眉皱起。最快意的莫过于燕嫆,眼...

主角:琉璃冥解忧   更新:2025-04-18 20:0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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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琉璃冥解忧的武侠仙侠小说《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 番外》,由网络作家“琉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双方对峙之势轻形展开,赛场中间一线之间,马球静立停放。索埠已经宣完最后一项规则:既是双方之间的娱乐赛,凡事点到为止,安全为先。其实,到底是因为赛场上有两个王子两个公主,谁磕着了半点,都不好交代。还是点到为止,娱乐娱乐就好。随后手持铜锣,一声闷响破天。对于第一杆的球,双方都派女子前去抢。听到那开始的闷响,解忧比燕嫆早先一步出发。这第一球,那可关系到之后战局,解忧是势在必得,这是不能让的,也不能输的。面对那个小马球,解忧重重一挥马杆,向其扫去。然而……球纹丝不动!这可就尴尬了,这是赛场啊!这么一小点球,这么一拳头大的小马杆头,她眼色已经使得很不错了。真的。韩馀夫蒙有点不忍直视,抽搐了一下面容,别了头。修鱼双眉皱起。最快意的莫过于燕嫆,眼...

《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 番外》精彩片段


双方对峙之势轻形展开,赛场中间一线之间,马球静立停放。索埠已经宣完最后一项规则:既是双方之间的娱乐赛,凡事点到为止,安全为先。

其实,到底是因为赛场上有两个王子两个公主,谁磕着了半点,都不好交代。还是点到为止,娱乐娱乐就好。

随后手持铜锣,一声闷响破天。

对于第一杆的球,双方都派女子前去抢。听到那开始的闷响,解忧比燕嫆早先一步出发。这第一球,那可关系到之后战局,解忧是势在必得,这是不能让的,也不能输的。

面对那个小马球,解忧重重一挥马杆,向其扫去。

然而……

球纹丝不动!

这可就尴尬了,这是赛场啊!这么一小点球,这么一拳头大的小马杆头,她眼色已经使得很不错了。真的。

韩馀夫蒙有点不忍直视,抽搐了一下面容,别了头。

修鱼双眉皱起。

最快意的莫过于燕嫆,眼见解忧没得手,笑容一得意,很快就追上前去,对准那马球一击。解忧迅速掉转马头,绝对不能让燕嫆得手。

然而,燕嫆挥过马杆……

球……滚动了一点点。

燕嫆的马杆都差点因用力过大而脱飞。

这,可就更尴尬了。

流丹勉强笑了笑,也擦了擦虚汗。他这姐姐不会打马球,真不是瞎说的。

燕嫆脸色白得要命,迅速回身,长杆正要再次击中马球,然而另一把长杆更快速,一击而中,马球飞速旋转滚动,落到了修鱼旁边。修鱼行动迅速,一边策马一边挥动马杆,直朝对方球门而去。

流丹这才反应过来,疯狂追击。狂野的草场,两方人拉远了距离,马蹄声、喊叫声一阵一阵。中间线处,只留下解忧与燕嫆。

解忧拉了拉缰绳,对于自己这漂亮的一杆很是满意。第一次眼神不好,第二次才是实力嘛。看到燕嫆气急败坏,解忧给了燕嫆一个笑容,“燕嫆公主,多谢承让。燕嫆公主到底是奴桑贵客,这接下来,我一定让你。”

嗯,这话是真的。

燕嫆脸色又白了一层,细哼了一声,夹紧马肚子,迅速又骑行而去,加入那方男人如火如荼的战斗之中。

解忧看着那方战斗场地,燕嫆几度想插入抢球,却连人家骑行的速度都跟不上。解忧叹气,她真的只是上场来凑个热闹,说是男女混战,其实,还是在比男人的实力。这种男人之间的斗争,还是不要去轻易打扰了。

但她也不能真的在草场上观战,到底还是要动一动的,所以,马球在哪,她也就悠悠的在后边跟上去。以表示,她真的很努力在追球啊。

场上的欢呼声忽然一度蹭高。

她看去,却是一直被对方当做重点提防的韩馀夫蒙,首次拿到了球,一连跃过了对方三个挡路人。一直对韩馀夫蒙穷追不舍,并行骑行,还没有被甩掉的,是燕麒。

很快,眼瞅着局势,流丹迅速补到韩馀夫蒙左边。此时,已是两人夹击一人。

“燕麒,快点!”

“燕麒,燕麒,快拿球!”

燕嫆吼了两嗓子。

解忧瞧着场上,修鱼被对方防得完全不可脱身,其他也是一对一,燕嫆吼完两嗓子后,顺带防住奴桑队的一人。那队员瞧着可能是怕对方是公主,不敢太造次,以至于一直被燕嫆胡搅蛮缠的围困,不得脱身。

一念起,解忧正加速前行,要去解救一下修鱼,不料还在半路,场外欢呼几乎是嘶破了喉咙。

解忧回头一看,那娇小的马球,已经进了对方球门。对方守门人持着马杆,一脸无奈。燕麒与流丹也放慢了骑行速度,表情很是不好看。

再观韩馀夫蒙,动了动持马杆的胳膊,悠然几分。

进球了?

这么快?

那可是三人围攻啊!燕麒、流丹这两个厉害的角色,再加一个原本的守门人,三个人,他居然还能逮到一丝点的缝隙入球。解忧几乎也快要像外面那些热烈的少女一样吼一嗓子了。

但一念想到对方是韩馀夫蒙,也就抑制住了这想法。

这一球,是整场赛事的首发球,在标有奴桑的战局牌子上,加了一个一。场外看好韩馀夫蒙的人又翻了倍,欢呼声略高。

解忧放心了些,看来真不用她多做什么。她还是当个场内观众,骑马游荡着吧……

第一球首发之后,局面便有点不景气了,球在双方马杆里转来转去,一炷香过去,愣是没人再进球。

至于韩馀夫蒙,许是因为进球的缘故,一直被燕嫆公主死缠烂打,纠缠着不放。韩馀夫蒙长眉紧了紧,座下的马儿只是小跑游荡,也没有再去加入那乱哄哄的一团抢球。即便,燕嫆公主一直追随他身后。

解忧也不敢闲着了,燕嫆都这么卖力,把韩馀夫蒙缠住。那她嘛,自然只能将流丹拖住。至于为什么不找燕麒……嗯,那个人面色实在太冷,一点都不好惹的样子,她怕自己招架不住。

奇怪的是,流丹任她防守,也没想脱围去抢球,甚至轻松笑笑的跟她聊天。

“那晚,湖边那个人,是你吧,晋国公主。”

解忧不明白,“什么湖边什么那晚?高骊王子在说什么?难道这是扰乱我的战术吗?”

“既然你那么恨韩馀夫蒙,不如……”流丹停顿,微微一笑,直视她,“我们合作。”

“高骊王子的这心里战术玩得倒真好。可我是奴桑队的一员,哪能与敌方合作。”解忧的笑容,要多灿烂便是有多灿烂,心里头却是非常明白流丹这话。带有点紧张。

她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认出她的,但是,她亦认出了他。那晚,他的声音,让她记忆有些深刻,以至于他在马厩处他开口说第一句话,她便识出他的嗓音。

不过,三更半夜,他一个人在那湖边,肯定也有见不得人的坏事。如今又忽然对她如此说,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

流丹似乎没理会她的话,笑容不改,“你不想回晋国吗?”

“我为什么要回去?”

“因为,”,流丹念了一个人名,“皇甫衍。”

解忧的笑容僵硬。

流丹继续道,“今晚子时,老地方见。”

她头脑有点嗡旋,赛场上,抢球仍在继续,等她回神,流丹早已加入那边的战斗,抢得不可开交。只见一团麻乱的人中,燕麒率先突出,马杆运球,一杆挥去,马球奔入这边球门。奴桑守门人没有守住。

高骊的战局牌上加一。

铜锣一阵闷响,中场休息。

燕嫆却是高兴坏了,在马背上又蹦又跳,嗓子异常清亮,“燕麒,玩的漂亮!”

“燕麒,你是最最最棒的!”

球门之处的燕麒正在回转马儿,听到那一抹声音,总是能第一时间知晓准确方位,轻轻看过去,嘴角轻扬。

解忧抹了抹眼睛。再看过去,只剩燕麒的背影了。

方才,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个一直摆着脸,冷死不偿命的人,怎么可能,似乎……笑了一下?

不真实,不真实。她看花眼了。

“在看什么?”

眼前五指轻摇,视线晃动。

解忧下意识看向身边,却是差点吓了一大跳,还好韩馀夫蒙拉了她手臂一把,不然她真有可能被吓得掉下马。

韩馀夫蒙很是不爽,“我有那么可怕?”

那倒没有。他不可怕,只是流丹刚才的话……挺可怕的。

要拉她一起对付韩馀夫蒙。她不明白为什么。

韩馀夫蒙见她没反应,表情有点惊惧,额头上也满是汗水,以为她许是累了,便递了一抹小壶给她,说道,“提点精神,还有两场要打。”

有些口渴,解忧还是接了过来,下意识看向高骊那边休息场区。

流丹与燕嫆说说笑笑,似是遇到什么好事,燕麒一人仍是规规矩矩候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

“还看?”韩馀夫蒙以为她是在看燕麒,只差把她整个脸扳过来,语气冷道,“你不会看上他了?”

解忧方要辩驳,他又冷道,“那我劝你早些断了这念头,从上场到现在,他没看过你一眼。”

她想再反驳,才张嘴要说,韩馀夫蒙又把她话压回去,指着她手里,“还喝不喝?”

看着手里的壶,她没好气咕咚喝了好几口,咽下,然后笑容和蔼的对他说,“是啊,我看上他了,即便他没看过我一眼,可我就是看上他了。”

韩馀夫蒙脸色铁青,咬了几个字,“冥解忧,你故意的吧。”

解忧仍旧没有意识到危险,继续刺激,“怎么?不行吗?就准你喜欢我,就不准我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你能怎么样?”

看到韩馀夫蒙更憋青的脸色,不知怎的,解忧心里忽然有点得意的爽快。

不过,很快,解忧又有点后悔了。

她什么时候居然也没羞没躁的老说喜欢两个字,此刻也不知道哪根筋抽搐了一下,说了这样的话,对方居然还是韩馀夫蒙。这话不就直白的说明,她承认韩馀夫蒙喜欢她。但之前他本来就是一直说喜欢,所以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可是从她口中说出来,味道就有点不一样了……

总之,话一出口,脑子一团乱了。

好后悔,不应该逞一时之快。

韩馀夫蒙发觉这话的味道也有点不对,突然说道,“你……你是想让我吃醋?”

她有点没反应过来,更没想到,他竟然也明白吃醋这两字的含义。他方才说话竟还有些不肯定,结巴了一下,有点受宠若惊的模样,跟他平时不是一个样子。估计现在他心底已经乐开了花。

把壶塞还给他,她保持面容,冷静了一下,“你当我没说过!”

真想咬自己舌头,怎么就偏偏说了那样的话,无论是语气还是味道,明显就是不对。弄得好像她真想让他吃醋似的。她心底已经是极度抓狂了。只是怎么说呢,谁让他刚才说她看上了流丹。那个大骗子在她眼里,印象比韩馀夫蒙还不好。可她当然也就嘴巴没管住,一时顺口。酿成大祸。

总之,绝对绝对,没有那个吃醋的意思!

没有!

韩馀夫蒙凑近她身边,面容恢复如常,声轻如空气,传到她耳边,“你放心,本王现在对其他女人暂时不感兴趣。不过说真的,你真没必要因为燕嫆缠着本王,你就生气说你看上了燕麒。但方才有一点你确实说得很对,本王喜欢你。所以,谁敢跟本王抢你,本王必让他万劫不复。”

解忧面色万千复杂。

此时,修鱼拿了一水壶过来,打破了两人的局面,解忧立刻与韩馀夫蒙拉开距离,韩馀夫蒙亦是自觉与修鱼打了个招呼,便走入休息场区。

只见修鱼已经飞快走到她身边,抬头递给她水壶,“解忧,喝水吗?”

她下马,看着修鱼递过来的水壶,忽然瞥到休息场区,訾儿正定定的望着这里,神色很是不同往日。

不知怎么,自从发生了那件事后,只要俢鱼有一点对她不一样,她心里总有些怪怪的感觉,不想接受,可又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或许,还是要保持距离吧。

“不用了。”她神色略慌,推开修鱼,独自一人走去休息场区。

场区阴凉,她顿时觉得凉快了不少,锁奴连忙拿出备好的汗巾,给她擦擦脸上的汗渍,她有点心不在焉,眯着眼睛休息了会儿。

第二场。

赛事开始之后,燕嫆更加来了精神,越是很拼命,勇猛可嘉。场上的热度似乎又火了起来,自从修鱼进了第二场首球之后,双方都像开了挂一样,尤其是韩馀夫蒙,连进三球,且每次都是从燕麒手里生生夺过来的。

弄得燕麒很是郁闷,双眉皱的老高。

燕嫆在马上又气又急。

如今,奴桑与高骊的比分,七比六。

燕嫆已经完全追不上韩馀夫蒙的速度,更别说再去纠缠,他连一点让的机会也没给燕嫆。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同时也激起了燕麒的战斗欲,明明是两方人的赛场,好像只有这韩馀夫蒙与燕麒斗的死去活来。

而外面群众与汗王那大帐子里的人,却觉得这异常精彩,难得一见。

反正也斗不过他们,解忧已经不关心比赛了,跟着马一路瞎跑,正想着其他事情,忽然眼前草地上一条白线闪过,一看去,这不就是比赛的马球吗?

她茫然抬头,所有人都离她很远,娘的,这么大老远的,谁给她传的球啊?

瞄见燕嫆已经放亮了眼睛,正往这边追过来。解忧一念,持杆挥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对方球门离这近。介于运球手法不是很娴熟,球滚了一小段就停一段,她又不敢太用力,球线跑弯了更不好。

此时,其他人已经陆陆续续骑行过来,并不靠近。因为燕嫆已经跟她在抢了,毕竟,有个时候,男人也很喜欢看女人之间的热闹,尤其是这种。完全没有男人敢上去。

这两个女子,已经不是在抢马球了,这是在掐架!

燕嫆不肯服输,解忧不甘落后,两人轮番追击着马球,马杆与马杆对抗,谁也不肯让谁。至于马球到底跑偏了多少,估计,这两个女子已经不知道了……

流丹笑道,“不如这一场的胜负,由两个女子而定,左贤王以为如何?”

“也好。”韩馀夫蒙淡淡笑着应下。即便这有点不划算,本来比分已经是七比六,奴桑是赢定了。但若让两个女子决定胜负,她们两个,球都不会运,更别论进球。最多,只会算个平局。

但输赢如何,还有第三场,韩馀夫蒙也不介意让点水分。

看着那边完全毫无章法的追逐,他更担心她安全。

此刻,两人的马杆已经不是在运球了,而是在较劲纠缠,不让对方运球。马杆是由藤杆制成,杆柄长几尺,击球的杆头有拳头大小,柄与头之间有段倒钩,若是交缠在一起,倒钩双双勾住,无法轻易松开。

而现在,燕嫆无意间勾住她的马杆,为了钳制住她不让她碰球,便也不愿意松手。任由两根杆子交织勾住。

解忧急道,“你快放手,这很危险。”尤其此刻两人还在快速骑行当中,两匹马的品种有差距,速度便也有些差距,导致马儿之间的距离拉大。从远处看,倒像是解忧的马在拉着燕嫆的马在飞速前进。

两人的马已经跃过了马球滚停之地。

“我……我松不开了!”燕嫆一看也急了,仍旧死死握着马杆,“你快停下。”

解忧试图让小铜停下来,可她无论怎么使唤小铜也不听,一个劲的往前跑,像是一瞬间发疯了一样。燕嫆许是太过紧张,一直抓着马杆,不敢放松。解忧预感不好,再这么速度骑下去,燕嫆迟早被她拖累,她只好迅速的将自己手中的马杆脱手。

然而,很不幸。

马杆一经脱手,立刻往后回弹,直接打在了燕嫆马儿的肚子上,马儿前腿一抬,一阵嘶鸣,许是痛得叫。于是,燕嫆的马儿一受惊,也是疯了一般往前冲。燕嫆经受不住折腾,控制不住胯下的马,一阵恐惧。

“怎么回事?”流丹看着远方,预感不妙。

正待要去解救。却发现,身边有三匹马,已经没影子了。

“救我——”燕嫆怎么扯都扯不住马,反倒是马一个劲拉着她狂奔,颠簸得她坐不稳,这才意识到事情严重了,又吼了一声,“燕麒,快救我——”

解忧在慌乱中也并不镇定,不知道小铜怎么就抽了风一样,一会儿转个方向,她在马上被甩来甩去的,极度摇摆。无论怎么使劲拉,小铜也没多大反应,愣是不停。

“小铜,小铜,停下!”

“小铜!啊!”整个人差点被甩了出去。她更是拽紧了缰绳。

面对这突发情况,流丹亦是揪紧万分,却又看到,率先赶到那边的韩馀夫蒙,经过燕嫆身边时,燕嫆像是求救一样看着他,他却完全无视一样,直接只朝那蓝衫女子的方向而去。

少正修鱼却到底心肠不狠,眼看燕嫆要遇险,旋即缓速接近燕嫆的马儿,一个轻转飞身,掠住燕嫆,将她从马上带下来,缓缓落地。

他正要再去救解忧,燕嫆却是紧张到抓着他不放手。修鱼更急了,直接将燕嫆的爪子硬拉下来,很快又上马。燕嫆一气,面对慢了半拍过来的燕麒就是一顿臭骂,“你干嘛不早点来救我,你也想看着我死是不是。”

燕麒有点无辜,却也不敢说什么,那两人骑术极好,加之那两人本就距离她近,自然比他快。

解忧却没那么幸运,燕嫆的马最多是受惊,她的马却是横冲直撞,根本停不下来,眼见着就要撞上前面赛场的护栏,护栏旁侧还有个烧着火的火炬。她心跳提到了嗓子眼,小铜发疯找死,她可就不能这么找死啊!

瞅准与地面的高度,她准备拼死一跳。如果马突然发疯算是糟的事情,那更糟的事,便是要跳的前一刻,一只脚脱蹬,另一只脚没有。她只想,完了,这真要命了。

许是小铜觉得前面不可硬闯,前脚忽然抬起,突然一停,她整个人被猛的甩到地上,震得她整个身后背发疼,只听到骨头咔呲的碎裂声。更要命的是——马儿抬起的前腿,已经向她狠狠踢了过来。

她想,这辈子,好不容易活到现在,居然是被马踢死的,死的真惨。

为了给自己死后留个好点的模样,她闭上了眼睛。

“解忧!”

她听到了修鱼的喊声。

然后全身都疼,意识一抹黑,晕死了过去。


翌日,助兴活动最后一天,按惯例,今日有一场所有人都可参与的赛马,胜者可得汗王钦赐的美酒果实,别以为这美酒果实平凡,那可是草原上罕见,只能从外地引进来,平常只有贵族才享用得到的东西,能得胜者之位,那是奴桑勇士之荣。

这种比赛只是图个热闹,大部分是奴桑民兵,也有些胆大的奴桑女子,然真正贵族自然甚少参与,平坦的草原之上,数百匹马儿与勇士赫立,踢踏着蹄子,一番争夺战即将开始,周遭欢呼声此起彼伏,呐喊不断。

解忧瞟了一眼此时大帷帐里的一堆人,少说也有二三十个,个个都是权大的人,她像个隐形人,倒也没几个人在意。她却是开始一一朝那些人打量去,不论哪个人开口说话,她都看去一眼,然后旁边有人给她报名字。

那个在汗王左侧的妇女是大嫣支,汗王正妻,约摸不过四十岁,岁月在她脸上也划过惨淡的痕迹,很端庄站在汗王身侧,偶尔说两句,不苟言笑。

那个在汗王右侧的妇女是绮里尔朱,尔朱居次,是汗王女儿,居次如同公主一样的地位,落落大方,英姿豪爽,早些年可是草原肖猛女子,如果忽略绮里尔朱亦是四十岁模样,嫁的是赫尔联盟部落大酋长赫尔王,旁边那个就是。再旁边就是她儿子,汗王外孙,少正辛桓。

往下是韩馀夫蒙,汗王同父异母之弟,不再介绍。

对面是薪离部落酋长薪离王,昨晚那称为訾儿的女子正在薪离王旁侧,公玉訾儿,薪离王之女,有郡主之称。

再后面便是零羌部落、葛坤部落、乎邪部落、蓝氏部落、定岭部落、祁连部落等,总统这几大部落称为八大联盟部落,其中大酋长都以王自称,占领了很大实权,如同藩王一般,其中有些是汗王兄弟之子,有些是汗王亲子,或是宠爱的女儿所嫁部落,或是因实力打得一片部落。其他一些便是小部族,没有太多说话机会。

所以,没点攀亲带骨的关系,没有实力,永远不会有风头出。

解忧不可能记住太多,挑几个重点就好,谁跟汗王说话最多,必定是重要人物,这点毋庸置疑。

听了半响,解忧扭头,看着少正修鱼问,“那你是右谷王,为什么纳达叫你小王子?”

奴桑王子,汗王之子。

“因为,我是汗王最小的儿子。”少正修鱼诚恳道,“从我出生起,他们就这么唤,我也习惯了。”

听得旁边忽然的笑声,一大群人趣笑。

她又悄问,“他们在笑什么?”

少正修鱼一一给她解析道,“是在说夫蒙叔叔脖子上的咬痕,赫尔王问这咬痕怎么来的,夫蒙叔叔说是被猫儿咬的,还说下次,也定要咬上那猫儿一口。好像也不好笑,夫蒙叔叔那么厉害,这哪里有猫能咬……”

良久,少正修鱼似是联系到什么,昨晚,那小猫儿,这咬痕是因为……明白众人为何笑,他反而自己又脸红了……

解忧脸皮微微一抽搐。

微微感受到一抹冷骨的目光投射过来,她恶狠狠瞪了回去。随即又避开目光,懒得再去看那个讨厌的人。

韩馀夫蒙不着痕迹轻摸了一下那抹咬痕,齿印清晰,不着急,总有一日,一定会亲自还给她。

趣笑之后,便是严肃正事,众人一阵惊奇。

少正修鱼又给她解释,今日薪离王给汗王进贡的婚宴贺礼,其中有一匹大宛千里汗血马,名为骕骦,此马顽固,还未被驯服。汗王借此机会说,今日谁能赛马夺冠,便将这汗血马赐之。

大宛盛产汗血良驹,日行千里,奴桑虽是马背国家,但部分马匹都是作战为主,俗称军马。奴桑培育不出这留汗血良种马匹,曾经还向大宛要过,五十匹奴桑良马换一匹,足以见这马的珍贵之处。

几大权贵蠢蠢欲动,欲派人参赛显自己本事,夺得这珍贵马匹,连韩馀夫蒙亦是爽烈亲自参与,誓要夺得这匹马。

公玉訾儿忙跑过来,横在两人中间,硬生把两人挤开。

只见訾儿缠着少正修鱼道,“修鱼哥哥,我要去抢马,你也去好不好?”

解忧默然退远了些,看得出来少正修鱼有些向往,只见他点点头,公玉訾儿忽然又对她说,“嫣支,你们晋国女子也有会骑马的,你会不会,不如你也去吧。”

解忧尴尬一笑,她还真不会,瞧着这几百人的架势,隐隐蠢动,不得誓不罢休,只怕一开始,她连马带人会被人踢飞的。

赛马开始,所有人胯上自己烈马,目光瞄准远处,马如待发之箭,弦声绷紧。

这是一场勇者之争。

解忧则只要懒懒的站在这高处,等他们凯旋归来就好,毕竟阻隔太远,视线不怎瞄得到,只见几百匹马在草原上狂腾而去,一片马蹄肃响,在此高处看,颇有雄浑壮阔之景。

再过一会儿,有些半路夭折,有些半路跌倒,有些半路被撞,她的目光投射在最前面的几个,虽然少正修鱼给她介绍过,可她最多还是只能记住重点几个。

八大联盟部落的佼佼者,自然是在前方勇冲,修鱼与少正辛桓几乎是平齐的姿势,不多久,修鱼又超出少正辛桓许多。

她心底莫名呐喊——修鱼,超过韩馀夫蒙,一定要!

嗯,没错,前头最勇猛的那人,便是韩馀夫蒙,像一个引领百骑的王,后面跟了一大串的追随者,距离拉得很大,一个人狂奔入欢,涌向终点。

别看少正俢鱼看着像块榆木,这马技杠杠的,不多久,拉小了与韩馀夫蒙的距离,她激动不已,快点,快点,还差一点,就能与韩馀夫蒙并齐了,修鱼,超过他!

解忧头一次觉得这赛场这么激烈,小心脏跳动不已,忽然感觉有道目光似乎看了自己一眼,又轻轻抽回。在这欣赏比赛的高点处,站着的无非只有几个人。偷偷瞟了汗王一眼,解忧心虚的收敛自己表情上的情绪,看着远方激烈的争夺,装作很镇定。

继而又有两道目光瞥过来。

大嫣支,尔朱居次。

这两个女人……看她做什么?

解忧优雅的轻颔首,算是给她们两个一礼,绮里尔朱轻轻一嗤,不理会,大嫣支淡看她了一眼,依旧是不苟言笑的表情。解忧拗头,然后继续装镇定,看着前方。

修鱼已经与韩馀夫蒙并齐冲刺,奔向终点并不算最终胜利,还要拿回在终点之处,飞扬飘舞的红绸丝球,然而不幸的是,两人同时伸展长臂,一人抓紧一条绸缎,拉紧,丝球在两人之间,不进不退。

为了抢球,两人不得不动手,一边交缠搏斗,一边任由胯下的马扬长而去。

已经奔到终点的公玉訾儿一顿紧张,却只能眼睁睁见那两匹马连带人越跑越远,人影模糊不清,消失在沟谷内。到达终点的其他人亦是面面相觑,看来那两人不争个你死我活,是回不来了。

大部分即便没拿到胜者之荣,却也不泄气,有两个如此厉害的人在前头,谁还能去争得过,敬佩瞄向那两人离去的方位,久久注目,部分人开始返回。

回来之后的众人,再度聚集大帷帐,恭敬伏礼,表示自己尽力,便又回首站立,等那两人归来。倒是好奇,一个左贤王,一个小王子,会是谁最终夺冠?

解忧静静等待,轻眺远处——有人回来了。

太远,模糊不清的人影,只知人影手上狂舞炫耀那红绸丝球,越来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一骑烈马,在风中纵杨,大帷帐前,熟练勒马,前蹄空跃,马上之人迅速下马,豪烈大步走进,举起手中丝球,向汗王行礼。

众人齐笑夸赞,汗王亦是笑声昂然。

解忧也不知众人说什么,大概这人夺冠,大部分人觉得高兴,她懒得看,只见帐外马蹄悠悠,修鱼下马,訾儿第一个过去问好,修鱼这才近前,向汗王单手伏礼,表示让汗王失望。

汗王却觉得没什么,夸奖了修鱼,能与左贤王争个不分伯仲,草原上无几人,他能做到如此,已是难得。


她头痛欲裂,一遍遍的自我催眠。

锁奴想着定然是她逛累了,忙说道,“嫣支,咱们回去吧。”

久久,她平静自己情绪,轻轻点头,走了几步,偏不巧抬眼,忽然见到不远处一双人,一路笑乐有趣,正要往这边过来。

下意识的要避开,她连忙拉着锁奴,转身便要走,却不想身后还是响起了一道音。

“嫣支!”

解忧心里发慌,一件简单的事,如今在她脑海复杂团乱,这两日,对于后面的人已经是能避则避,可一味避着也不是办法,心想,自己若如此躲着,不正是更证明自己做贼心虚?

关于她与修鱼的那些谣言,她知道……可她只当修鱼是结交的朋友,并没有其他心思,自己坦坦荡荡,又何必在他人眼里一直躲躲藏藏?

定然是自己想的太多。

回头,她撑起一抹轻微的笑容,“訾儿。”

两人过来,她瞄了眼訾儿依旧缠着修鱼的胳膊,放了心,虽不知修鱼不知用什么法子哄得这小姑娘很开心,但两人关系似乎不错。

“嫣支,原来还真是你,修鱼哥哥还说是我看错了。你看,你在这人群里,修鱼哥哥都认不出你了,还好我眼睛厉害。”訾儿得意,又拽了拽修鱼。

解忧看了眼修鱼,又看訾儿,她突然想到一层可怕的念头,訾儿话中意思,是不是在得意的说——她扎根人群中,修鱼没把她放眼里?

有些恐惧,解忧连忙将自己这个无厘头的念头压碎。

怎能如此去揣摩话意。

“修鱼眼里只有訾儿,自然认不出我。”解忧找了个完美的理由回过去,又接着道,“訾儿,上次的事有些误会,惹得你与修鱼闹得不欢快,是我没有注意分寸,你别怪修鱼。”

“没关系,嫣支是外人,当然不会知道那珠子有什么意思。修鱼哥哥这块榆木,整天关心的是大事,哪里会知道这些小小的心思呢。不过,我还要谢谢嫣支,如若不是发生这些,我还不知修鱼哥哥也这么喜欢我。”訾儿面色绯红,笑得语甜,“汗王说,会在后天宣布我与修鱼哥哥的婚事,可他们都说我还小,等我明年过了十六岁,就可以嫁给修鱼哥哥了,嫣支,你会祝福我与修鱼哥哥的,是不是?”

心思扰乱如麻。

她不经意看一眼修鱼,又对訾儿简洁回答,微笑,“当然祝福。”

“嫣支,我本来想去找你玩的,可这两天都见不到你,”訾儿左右张望,又道,“你方才在这里找什么呢?”

解忧淡淡道,“看到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可惜找不到了。”

“有什么小玩意?嫣支,你知道雲灀嫣支生前也喜欢高骊国的燕香,正好昨天来了一批高骊商人,修鱼哥哥特意花高价买来送我一盒,嫣支,你若是也喜欢燕香,我让修鱼哥哥也送你一盒,好不好?”

脑子又是一绷紧。

燕香?有上次雪颜香的例子,訾儿不会是在试探自己吧?

她连忙阻断自己这神经兮兮的乱思绪,好端端的,怎么会去想那些龌蹉的想法。是不是方才做了噩梦,神经一度变得敏感?怎能对一个不足十六岁的小姑娘去揣摩这么可怕的心思?

不成,不能乱想。

但却不能真的再要修鱼送。

她断然回绝道,“不用,我其实不怎喜欢用香,之前那雪颜香我都给了琉璃。”

訾儿讶异,“比燕香还名贵的雪颜香,我要了好多次修鱼哥哥都不肯给,嫣支怎能送给一个低贱的奴仆,那好歹也是修鱼哥哥孝敬嫣支,送嫣支的东西啊。”

解忧方想辩驳,琉璃于她不是低贱,但话到嘴边,不知怎的,却又生生咽了回去,只是脸上没了笑容。

孝敬。

把这两个字强加在她与修鱼身上,那也就是意味着明显告诉自己两人的身份,她是汗王嫣支,他是汗王儿子。从辈分来说,她是修鱼母亲一辈的身份,修鱼对她如何再好,也只能是孝敬,别的不能妄想。

此刻她几乎已经是鉴定——訾儿对她有敌意。

就像她以前对那人身边女子的敌意一样。

还不止一两点。

訾儿见她不悦,委屈道,“嫣支,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解忧早厌倦了这种争风吃醋,也不想让自己卷入更复杂,不得不拿出自己一贯的演技,真像一个长辈模范,哄道,“怎么会,訾儿活泼漂亮,哪一个不喜欢。不过,有修鱼喜欢着訾儿,我哪里有胆子与修鱼抢。”

修鱼看了她一眼。

眼神异样。

“嫣支这话就是说不喜欢我了,可我希望嫣支也喜欢我啊,原来嫣支真的不喜欢我,嫣支和修鱼哥哥关系这么好,嫣支为什么不喜欢我啊?”訾儿更委屈。

解忧有点无措。

她与修鱼的关系……好吗?

好到让訾儿其实一直都在嫉妒?

这话,她怎么觉得挺酸。一股强烈吃醋的味道。

且对于任何一个可能会抢自己男人的女人,没哪个人会真的表现平淡,訾儿如此强烈的性子,没有对她动手或是恶语相向已是天大奇迹。

解忧淡定会儿,说了一句话,才勉强把自己撇清,“我只喜欢汗王,就像訾儿只喜欢修鱼一样。”

轻轻瞧了一眼修鱼,他却不怎说话,低沉着思考什么。

他这颗榆木,是真的不懂女子心思,訾儿的每句话,都带着淋漓的刺头,是争对她。很不幸——她已被訾儿列为主动勾引过修鱼,还会抢修鱼的人。

有关匕首这事情,她无法解释,更加解释不清。即便解释,谁会认为一股脑热的女人能听得进去?再且女人最终要的也不是别人的解释。解释这种东西,对女人没有纯碎意义,且纯属浪费口舌。

倒还不如修鱼自己用真心的东西哄訾儿开心,再说几句好听的天长地久的誓言,哪怕是一个暖心的拥抱,一个温柔令人沦陷的吻。也比她的解释有用得多。

嫉妒的女人,确实爱没事找事。曾经的她,也挺疯狂过,负气离宫,脚踢花架,剪碎衣裳,受气罚跪,口出狂言,一桩桩的指证,她曾经对那人身边女人的嫉妒,是多么的傻气。

心想,以前她妒忌生气,那人好像也是那般哄。又想到曾经多次的缭绕拥吻,她此刻忽然下意识的轻碰自己朱唇。

方才在梦中……似有被吻的感觉。

心中一愣,她立即阻断自己这种遐想无限的思绪!

回归正题。

但如今她很理智,细微的察觉到訾儿对她的态度,于是,更加坚定了一个念头,以后见到訾儿,决定绕着走,她不想参与到这种无聊的事情之中。

不想再纠缠下去,她连忙道,“訾儿,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訾儿有些依依不舍,饶是觉得自己话还没说够,一眼见到身边的修鱼哥哥,没再多做挽留,安心让她离开。

解忧回到毡帐,仔细琢磨许久,才发觉今日的修鱼是有些不对劲,放平常修鱼就是个爱问的话唠,难道因为与訾儿一起,他也懂得了与她避讳?

突然之间,好像觉得这个人陌生了一样,是不是他受了什么打击?还是他也认为那些谣言……他也要远离她。

整个下午,她情绪不好,出了毡帐,飞身骑着小铜,在宽阔的训练场地周围,狂撒了十圈,汗水挥泽,她喘了口气,只见前方来了一匹快马,准确无疑在她面前悠悠停下。

她开口道,“要出去溜一圈吗?”

“好。”

由她前头开路,很快两人两骑在地面之上腾驾而去。

悠悠草地,难得她居然一直走在前头,没有被他抢了先,停下之后,她意味深长道,“恭喜你啊。”

他轻拉缰绳,让马儿悠荡,“你也希望我娶訾儿?”

她看得出来,他是不高兴的,越是比以前沉默,有时候一个人呆得连她都不知他在想什么。她能想到,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愿意娶。

想起那瓶他莫名赠送给她的雪颜香,让她有点慌乱,可他从未表明过什么,对她亦是相互有礼,大部分都很正常,也许,是她胡思乱想了吧,解忧果断回道,“訾儿很喜欢你。”

少正修鱼低沉道,“三年前,父汗提出与薪离王结亲,待訾儿十六岁就让我娶她,那时候,所有人都同意,即便是阿麦,也说訾儿是个好姑娘,让我好好对待。仿佛娶訾儿是我理所应当的一件事,当时我也没有反对。”修鱼眉色微沉,“可是如今,我很乱很乱,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娶訾儿,为什么当时自己会答应,我……我也不知我怎么了。”

阿麦在奴桑是娘亲的意思,若是当时汗王与薪离王都同意婚事,雲灀嫣支自然只会顺从,哪里有权利反对,最多身为母亲,会告诉自家儿子好好对待人家姑娘。

看着他,她也不知该如何劝。

要他不娶,指不定她又成了两人婚事的破坏者。两日前有关谣言的事情才刚刚有了稳定,她不能在这节骨眼上,又说错什么话,又再闹一出戏。

在奴桑,她身份不比他,有些事,她不能惹。

可若说要他娶,可他心中却不好受,她自然有点不忍心。她把他当成朋友,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她嫁来奴桑,是没有选择。可或许,他应该有选择的权利。

经历过匕首那事,又有訾儿对她的深深敌意,她也懂得理性分析,如何确保自己不受牵连,如何小心翼翼谨慎求生存。

她无法真的帮他。

解忧说道,“訾儿是个好姑娘,你若决定了娶她,就莫辜负她。”任何一个女子的喜欢,都是值得珍惜的。

他深深看了她几许,不再多言,只有轻微的一个音,“嗯。”

马儿行到荒地处,一片啸沙长延,她下了马,牵扯着缰绳,看着一个方向。修鱼已经见怪不怪,她时常会突然看着那方向沉思,回神过后又会谈笑着当什么都没有。

她是个迷糊人,在奴桑这地方,时常辨不清方向,而这个方向,还是他曾一遍遍教她如何去看的。

那里,是晋国。

他一样下马,松开马儿,来到她身边,很正经说一句,“对不起。”许久,在她纳闷为何对她道歉时,他补上道,“其实,我没有告诉訾儿要送你雪颜香,我怕訾儿会闹,又怕你会不肯收,所以我……”

从訾儿那夜生气离开后,她就略微猜到,若訾儿知道修鱼送她雪颜香,便不会是这样子的。

她淡淡笑道,“我知道,我没怪你说谎。有些时候,我也会撒谎啊,就好像每次与你赛马,怕你一直赢我,出发前,我都会找无数的理由让你发愣一刻,然后我就会比你先出发。你也没怪我骗你。”

“那不一样。是我那时粗心大意,竟没有注意那匕首的特别,让你被人误会,说你和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解忧,对不起。”

想起那一夜,他心里一堵,特别难受,就是无法言喻的不痛快,可他也不知为什么。为避谣言,她与他父汗那样……不是天经地义么。

以前只知父汗不重视她,可如今只要一想,他表面平静,心底却是着了魔,对,就像着魔一样无法控制自己,他明明已经努力去克制,那些令他忽然惊恐的念头。难道,真的像鄂拖说的那样吗?

还记得在右王庭,那一夜她与他拼酒,她半醉半醒,说他少正修鱼是她在奴桑唯一能说上话的熟人。他一直记得,甚至怕因为那些谣言,她会不会再也不理他。

可是,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


脱离了队伍的两人,自由潇洒,反正那队人马行走慢,只要到时候能赶得上一起去汗王庭就好,韩馀夫蒙带她领略了驰骋草原的无限风光,平平仄仄的山原脊骨线,跨过河流,见到过成群的牛羊,牧民的毡帐,远远的欣赏过白雪皑皑的高原山尖,飞旋盘桓的大雁,他笑着说要带她上去那山尖最顶,朝那方向奔跑了一天,却好像离那雪色山尖子还是很远,遥不可及。

他说,“我们这儿的山川湖泊都很美,有机会,要带你全部都走一遍,让你恋上这里,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

“湖泊?”高原上的湖,她还没有见过,想一想倒是有些激动。

察觉到她的兴奋点,知道她一定也是喜欢的,他便趁势又说道,“这儿大大小小的湖泊有很多,不过在很远很远的北方,有一座月亮湖,是我见过最大的湖,几十年前还是我们奴桑的地方,不过现在被车黎人一直占着,哪一天,我一定要把祖辈失去的北地夺回来,把车黎人赶得远远地,我带你去看月亮湖。”

他抓住了她的好奇,对脚下这片土地崇仰想去了解的心思,他一遍遍给她讲述奴桑,奴桑的地势山川草木,奴桑的领土。

奴桑有左右中三个王庭,左王庭中心是虢林大草原,分部几大部落,东边则是狼尼与狐林,北边车黎,东南则是与晋国接镶,西边过去便是汗王的中心王庭,碧玉草原,汗王庭东南边与晋国、代渠接边,北部延伸至无人烟的大戈壁,戈壁以北称为漠北,一直被车黎占据,戈壁以南称漠南,是奴桑谪居的地盘。右王庭最大的草原是尔沁大草原,南边与夏朝、代渠为界,西边与北边则是乌苏、大宛、咸碑等西边小国。

仿佛有一张地图在她脑海里不断打转,他念过的所有的地名在那一张地图里都有一个标志,而晋国在那一张地图里,经历多年,在渐渐缩小,其他地方,在无声无息的变大,她这时才似乎明白,她以前的见识如此短浅,不得不重新用目光去看待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是不是一直永无止境。

看着不远处的落日,她听出了他的勃勃野心,是属于男人独有的志向,是男人的雄心壮胆,满心热腔,征服之欲。

像……晋国那人。

那些地名,即便只是地图上一个冷冰的字,在他们眼里,却像是赋有生命力,令他们征服神往。

越有权力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她沉敛着目光,“男人都很喜欢征服天下和不服自己的女人,而女人,都很喜欢去征服拥有天下的男人,更希望这个男人只拥有自己一个。我不在乎我喜欢的人是不是英雄,是不是霸主,是不是拥有天下,我只在乎我爱的人,也只要爱我一个就好,不要有其他女人。这想法,对于男人来说,会觉得女人天真自私,可是对女人来说,就像男人想当英雄要天下的野心一样,它也是女人心底最大的奢求和野心。”

旋即她又笑了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跟他说这些。

许是她的话太深奥,他虽会写几个晋国字,会说很多晋国话,可道理话一旦太深奥,绕来绕去,他就难懂,只挑中几个重点,说道,“你是说,你希望你的男人是英雄,是天下霸主,更希望这个男人只有你一个女人,只爱你一个,所以,你很有野心?”

“要有才华谋略才能谈野心,没有才华的野心,就是一个街井笑话,我就是那个笑话,自己配不上他,又凭什么能成为那人唯一。”她酸涩苦笑,原来她心底一直觉得,是配不上那人的。

“不,谁说你是笑话,是那个人配不上你,不知道珍惜你,那人给不了的,我给!”他胸腔一热,更是搂紧禁锢身前的她,撩热的气息散在她耳边,“不管你以前如何,我一定让你忘了那人,以后每一天,不许再想别人,不许再喜欢别人,你心里只能有我一个,只能想我,只能喜欢我。”

最露骨的情话,她怎么也想不明白,短短几日,这个人竟然会对她这样说。

可说出来的话,永远只能是说说,像那人说,会娶她会给她唯一,说出来那刻永远都是信誓旦旦,好像真的会实现,只有等真的无法实现,才知,这是一个多么落败的笑话。

这种一贯哄女人开心的笑话,她权当听听,却不会再当真的。

月色下,她轻轻哼了一首曲子。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去。

歌调婉转凄凉,悲悲茵茵。

他不懂曲意,只说,“你声音真好听。”

“这曲子,讲的是双雁相依,情至深处,不忍阴阳离别之痴痛,只以殉情生死相许。纵使万里层云,千山暮雪,也无法阻隔那刻苦铭心为情而死的执着。”

“你唱这曲子,想要为你丈夫殉情?”他一下激动,“我不会让你死。”

她轻笼修睫,瞭望月下远处,“我是告诉你,有一个人,于我铭心刻骨,纵是万里相隔,无法生死相依,却永不能忘。左贤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沉默不言,知道她是在婉转拒绝他的心意,有一个男人占据了她的心,她能为那人生死相许。

于他来说,却像是当面狠狠的拒绝,折损他高傲心性,那个男人到底哪里比他好,何况还是一个已死的人,憋闷,堵着一口不爽的气,随即冷狠道,“冥解忧,我要定了你,不会放弃你。”

她愣是不明白。

坐在身侧的这个男人,不过仅相识几日,到底为何会这么缠着她,她如此平凡无奇的一个人,到底哪里提起了他这个强者的征服欲。

如若知道,她该早点改掉才好。

难道因为她数次拒绝,惹怒了他,以至于不得到她不罢休?她即不喜欢又不爱他,定然是要拒绝才好。

难道是狼尼人入侵时因为她多看了他一眼?可是他在人群里那么显眼,她不看他还能看谁。

难道是因为他处罚那些狼尼人她一点也不紧张不害怕不求情?可是那些狼尼人与她非亲非故,抢她东西,害她吊着自己的命,她干嘛要做死的去求情。

她算是早看明白,他这样爱好杀伐的人,她即便苦苦哀求,也不见得他会放人,只怕还会更狠对待,不求情,倒还能让那些人少受些皮肉苦。

就像,那人的做事风格……

至于紧张害怕,完全没有必要,她好歹也是和亲公主,他左贤王再如何狂拽残酷,会拿她开刀吗?

要不然就是……他喜欢抢哥哥的女人?她成了他的目标?这几天所有的一切其实只是他高明玩女人的手段?虚情假意?

简直奇怪,这样一个人。

独处多天,两人到达汗王庭王城边沿,仪仗队伍亦是同时到达,算得一分不差。

韩馀夫蒙抱她下马,自己又飞身上去,回敬她一个爽烈的笑容,不再多说,骑马小跑到了前头,不见了影。

她坐回车驾内,毕竟是和亲公主,不能再坐前头吹风,又想,奴桑王公贵族,王室内的规矩,是不是也如晋国那般严苛?

当公主的时候,她大多模样中规中矩,不会太多僭越。而在那人当了帝王之后,她似乎一度都很放肆,打过皇帝伤过皇帝,甚至伤过皇后,她从来也不知节制,现在才知,她原来对那人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那人必定也是因她任性次数太多,而厌倦了她吧。

苦笑,怎么又想那人了。

如今身在他国,她无法再肆无忌惮的任性,唯有低头做人。

又一想,那她之前对左贤王的态度是否有些过分,原先是想替自己争口气,却忽略了严重的问题,他是奴桑权贵,她会不会已经得罪了他?

仍记得她在宗坛祈福之时,伊赫郑重对她说:公主以身委于敌国,这份大义,微臣敬仰,愿公主入奴桑,心中仍以江山百姓为重,为晋国谋福利。

这些大道理她一向不屑,总以为是强加迫在女子身上,可在峡潼关见到那些晋国奴仆……他们原本是生活自足的百姓,一朝低卑如同蝼蚁,受尽屈辱磨难。见到过左贤王对待俘虏的残忍,是否对待晋国俘虏也是如此,那些奴仆身上的伤痕,隐隐刺痛。

这曾经也是她父皇的国啊。

她是公主,到了这儿,她代表的是整个晋国。

原本以为可以放下,以为草原逍遥自在,以为自己真的自由。

躲不掉的,责任。


我未归前,不许再见他?

解忧思了这句话不下数十遍,后来才想明白这个‘他’,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佫根,然则,她就算想见,佫根也在奎屯,她即便吃饱了没什么事,也不会大老远跑去那里。

不过眼下,公玉鄂拖四处逃命,谁又知道他会在哪里,她虽派了诸多人出去打探打探,但这短短几天,也无消息传回来,天大地大的,找个人何其艰难。

正当她愁眉该想个什么好法子找人时,这天夜里,公玉鄂拖便手执长剑横在她被褥上边,清冷冷的立在她床榻前边了,她吓得清醒至极,转身想拔剑,反被他压制,待看清来人是公玉鄂拖,她才略微将跳动的心压下。

公玉鄂拖一见她容貌,便认出她,亦是不可思议,“怎么是你。”

解忧想起来他如今可是个杀人犯,自然该有的警惕不能少,便委婉了桑音问,“你为何在这里?”

公玉鄂拖的剑,移开,指了指旁边,解忧起身看去,才知旁边不远还有个被五花大绑,口塞麻布的人,她看仔细了,才认出是她的守卫,不过她让这守卫身着便衣去远地打探有关公玉鄂拖的事。

怎么反而,被公玉鄂拖给绑了,还丢在她面前?

“他可是你的人?”他的剑又再度移了回来。

解忧点头,“是我的人。”

“这么说来,这些天,就是你在找我。”公玉鄂拖淡然了音。

被人驾着剑,她只得承认,“不错。”

“你为何找我?”

“我对你没兴趣,要找你的,是韩馀夫蒙。”她已经大概了解,定然是公玉鄂拖察觉有人在四处寻他,他便先下手抓了个人询问,在威逼利诱下,这守卫便把她卖了,一路带公玉鄂拖来到她这住处,寒冬腊月她不忍让人冒寒夜守着她,因此她门前也没个守卫,这才令他偷偷溜了进来。

“那韩馀夫蒙找我做什么?”他再急问。

解忧一声道,“这你得去问他,我只是负责寻你。”

提及韩馀夫蒙,公玉鄂拖极是疑惑,想起什么,又看着她,“你在此处,莫非,你就是那个被韩馀夫蒙从奎屯带回来的晋国官奴?”

解忧并未说话。

公玉鄂拖既而道,“真没见过比你还蠢的,逃走了竟还能被人找到。”再想到些什么,他忽然好笑一声,“不对,你在为韩馀夫蒙做事,如此说来,你现今是跟了他?”

这话她不大爱听,撇过脸,“我见你也没聪明到哪里去,亲自现身途仑,就不怕有人找你是想擒了你,亲手把你交给葛坤王。”

“我与韩馀夫蒙素来无恩怨。”他的剑又抬了抬,冷眼看着她,“听说韩馀夫蒙待那官奴极好,就连这座途仑城所有兵士如今都只听命于那官奴,既然你就是那官奴,想必你在他心中是真有些分量,他即便为了与葛坤王的利益,存了那样的想法,但如今有你在我手中,他决计也不敢乱来。”

韩馀夫蒙待她极好?

解忧看了眼被绑的守卫,真是睁眼说瞎话,这守卫估计是把什么都告诉了公玉鄂拖,也恨自己没事嘴贱抽风与公玉鄂拖争什么,现在倒好,被人当成了把柄。

她思及片刻,赶紧改了口道,“其实韩馀夫蒙找你,是想收留你。”

“收留?”

解忧一本正经忽悠道,“对,葛坤王是个斤斤计较的人,杀子不共戴天,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汗王庭,你只怕是没法再回去。韩馀夫蒙想着,你是个逃犯,与其看着你无处安身时刻担心性命,倒不如收留你,将你重用。”

他的剑移了移,有些迟疑,“韩馀夫蒙……真如此想?”

“他还说,此时他正缺人手,而你也算得将门之后,若你能助他一臂之力,一定是他荣幸。”解忧继续道。

“你胡说。”公玉鄂拖不信。

被他这一声,解忧有点吓到,更怕他这剑不长点眼睛,要知道他曾经没做好事劫过她,月前又杀过人,如今再多杀她一个也无妨,她咽了咽口水,“韩馀夫蒙真是这样说的,不信,你可以去看他写给我的那封信,就在前面桌上的盒子里,不如,我拿给你看看?”

说着,瞟了眼案桌之上。

公玉鄂拖确实见到一个盒子,方好装信封大小,但他并不为所动,反而道,“女人的话,从来最会骗人,我也一向不信,谁晓得你盒子是信还是暗器,再且我没有过人之处,韩馀夫蒙又怎会无缘无故看重我。”

“鄂拖公子何必贬低自己,没有哪个人生来就有过人优势,优势都是自己一步步积累而成,你不做,又怎么会知道你没有过人之处?韩馀夫蒙的眼光,向来不会看错。”解忧已经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起来。

他面容微凝,半响后,犹豫着,“可你放才说,他想擒了我,亲手送给葛坤王,你当真不是忽悠我?”

“我何必要忽悠你,上次你劫我之事,还没找你算,你也别想我会对你有好脸色,但我也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解忧瞟了眼他脸色,继续道,“你不妨试想,若真将你交给葛坤王,便是得罪薪离王,这种事虽有盈头小利却也是个大麻烦,韩馀夫蒙是不会做的。再且若要擒你,我早大喊了人过来,又何须与你多费口舌。”

公玉鄂拖慢慢有些信了,“我想看那封信。”

剑不移开她脖子,挟持她走向案桌,解忧打开盒子,不慌不乱将那封信挑出来,递在他面前。

信中韩馀夫蒙本就没有多说,她也不晓得他找人是为何,只是让她帮着寻找公玉鄂拖,最后四字务必找到,显得铿锵有力。

解忧再看他脸容慢慢放松的模样,心中想必已经动摇,他应当是信了。

她便再加了把火,说道,“你身上有不少伤,想必葛坤王的人追你追得紧,不过没关系,你既到途仑,便无人再敢伤你分毫,我这里有许多灵药,你若不嫌弃,不如就在这城中住下养伤,其他事情,待韩馀夫蒙回来,你亲自与他商议。”

见她如此诚意,公玉鄂拖便是彻底信了,剑缓了缓从她身上移开。

这多日来,解忧时刻过的胆战心惊,一来是因为她真怕公玉鄂拖抓了她走当把柄,才不得已骗了公玉鄂拖,若是韩馀夫蒙并不是要重用他才寻他,那他岂不是死路一条,且她还是个帮凶,怎么说也是过意不去。二来,她好不容易寻到人,也好不容易留住这个人,如此轻易放走,也委实不太好,若韩馀夫蒙日后回来一追究,她定吃不了兜着走。三来,公玉鄂拖在她这地方出入自由,且他是因杀人才逃,若是他发觉她骗他,她担心自己小命会不保。

为了保证第三不发生,她甚至产生极端的想法,先下手为强,要不要安排人来把他抓了绑起来,可若万一她的人打不过他呢,也万一他怒极了擒贼先擒王把她抓了去要挟……

所以,尽管公玉鄂拖在城中养伤,她也尽量不去与他碰面,又至半月后,她才与他见个面,见他伤也无碍了,便委婉了问,“你日后有何打算?”

公玉鄂拖淡淡说道,“我原本想在此处等韩馀夫蒙回来,可这两日细细一想,只怕没两三个月他无法脱身回来,与其等他,还不如我亲自去找他。”

解忧极是赞同,本来她来也是想劝他去找韩馀夫蒙,好赶紧把他送走,自己也不沾身惹祸。若是韩馀夫蒙真有不良之心,他半路也好逃走。不想他自己提了出来,思及此,她又问,“那你何时动身?”

“今日。”公玉鄂拖盯了她片刻,才又道,“我虽然不知韩馀夫蒙是不是真说过要重用我的话,可这天下敢收留我保我性命的人,却只有他,我不妨去一试,看他到底是想留我,还是擒我。”

解忧心中咯噔了一下,该不会察觉她在骗他了吧?

脸色还是淡定,“你要走,我也就不送了。”说着,她已转身,就要离开他这里。

“有件事,我想请夫人帮忙。”

背后有声音传来,她转身,瞧了他片刻,“什么事?”

他继续道,“据我所知,大汗不仅眼中容不得沙子,更是因心情喜好会计较许多琐碎的事,若是大汗知道几月前是我截了夫人,让夫人在奎屯流落多日,受了折磨,只怕……”

她手臂上的烙印,公玉鄂拖偶然瞧见过,也不知是勾起了他愧疚之心还是怎的,总之,这几日他待她客气了许多,没了当夜拿剑指她的怒气汹汹。

关于被劫一事,毕竟传闻多了去,大多人不知情,一说是那位解忧公主并未送亲,还在汗王后宫,二说是那公主不堪受如此辱便半路失踪,无论是哪一说,都没有半点说她是被人劫走,他似乎是料定了她并未把这件事说给别人听过,他当然更不希望她日后提起。

解忧也不傻,“你要我瞒着此事?”

“是,还望夫人……”

解忧回他浅浅一笑,断了他的话,“明明是你为了坏修鱼与韩馀夫蒙的关系,才去劫了我,也如你所愿,巴属战乱,害我受了一月的苦,如今你为了投靠韩馀夫蒙,却偏要我为你保密,你可知,我不是个大度的人,喜欢记仇得紧。在月前,我早已修书一封给韩馀夫蒙,告知他你在途仑,顺带也就告诉了他那事是你所做。所以鄂拖公子此去投靠,是福是祸,我不敢保证。”

公玉鄂拖脸色微白。他领教过她的不大度,言语相辱,她给他一巴掌,长相思一事,也当街拿剑追着他砍……

嗯,见他这幅当真信了她的话,心如死灰的模样,解忧心里乐得紧,也就畅气了,不止因为他劫她,还因为他无缘无故尊敬的叫她夫人,他哪知眼睛瞧见她是韩馀夫蒙的夫人了?

嗯,她又骗了他,纯碎是为了吓唬他才这么说,劫她那件事牵扯的人太多,所以她并未在韩馀夫蒙面前说过半个字,以后也不会,再说,韩馀夫蒙总不见得真因为这事记恨他吧?

她大约总结,公玉鄂拖要她保密,是脑子有病。

他既然那么怕东窗事发,就让他面如死灰去吧。

公玉鄂拖走后,她便也落下了心中石头,也不用再日日担惊受怕,日常事不是下厨就是遛狗骑马,惬意得很,韩馀夫蒙再也没给她来过信,也是,连字都那么省,自然是与她多说无益,她唯一能知道的,便是别人口中说的。

说是葛坤王与薪离王有嫌隙,不愿与薪离王共同出兵,韩馀夫蒙灭了定岭军,又大败薪离、赫尔,九战九胜,他如今的属地,甚至比之前的左王庭要大得多。

她不由想起很久前大巫祝的卜语,奴桑一分为二,如今算是应验了,奴桑南北之分,南为少正修鱼,北为韩馀夫蒙,世人为了好称呼,将这两人称作南汗与北汗,两人的属地,亦称作南王庭与北王庭。

而南王庭相对来说弱势了些,赫尔连战连败,听说又被生擒一次,又被放了回去,估计这面子是丢得不能再丢,已经是闭门不出,薪离王虽极力辅佐少正修鱼,但也无法抵挡韩馀夫蒙这波攻势,若非葛坤王最后同意出兵,只怕韩馀夫蒙的铁骑就要横扫整个南王庭。

多月来的战乱,死伤无数,即便韩馀夫蒙大获全胜,却也还有死人的数目摆在那里,南王庭有葛坤王助阵之后,韩馀夫蒙心知不能再强攻,便在边界加强警戒,止了这战乱,先休生养蓄,至于休养多久,也没个定数。

每每想到战场之上的死伤,解忧便夜不能寐,若当初不是因她的遗诏,若不是她心软助韩馀夫蒙逃离,或许就不会……就不会有这一切……

又是一年五月,她在此处没有能说心里话的人,除了与千柔偶尔瞌谈说上几句话,下厨房逗逗狗,便再无他事,她虽有玉符,诚然这几千人也不属于她,虽人人都对她尊敬,但他们到底也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也不可能与她说什么亲近的真心话。

所以说,玉符没什么作用,明面上交给她,实则只是给她虚权而已,她暗自庆幸没有拿这虚权做什么坏事,若等韩馀夫蒙回来……不对,他应该再也不会回这小小的途仑了。他如今是威名而立的北汗。

且今日她出门遛狗,正好撞见一大队人马,那人马头领见着了她,便快速下了马,单膝下跪伏礼,正当她纳闷一声发生了啥,那人自保名号上来。

“仟夫长博古拉,奉大汗之令,特来接韩夫人入乌颉。”

解忧往四周看了看,除了她就是手下牵着的狗,为了不放心,还多看周边几眼,是真的除她之外没其他人,她可以确定这个将领是在对自己说话。

只是,夫人?

她这打扮难道真的很容易被人认成夫人而不是姑娘吗?

她声音轻轻,“将军是否认错了人,我不姓韩。”

“属下之前见过夫人,自然不会认错。”将领很是肯定。

弄得她却是糊涂了,什么时候,她还有个韩夫人之称了。

将领似乎是记起忘了告诉她什么,于是,好心的补了一句道,“韩字是大汗给予夫人的封号。”

“韩夫人……”她碎碎念了一遍,“哪个韩?”

将领想了想,找了个简单的对比,又答,“是大汗名讳第一个字。”

她了然,便转了身要走开。

将领还以为她不愿意,走几步追上她急道,“夫人,还请夫人速与属下前往乌颉,不然,属下无法同大汗交代,只能用另类法子……”

奉了命来,绝不会空手回去。

这另类法子,是绑了她去么?

韩馀夫蒙是做得出来的,这将领模样严肃,也是做得到的。

她却忽然想笑,这算什么,算强迫吗?他这一休战,便强迫接她去乌颉,强迫她做他夫人,这就算了,韩夫人,连给她的封号都是他姓氏第一字,好让她知道,她迟早是他的人,连日后别人唤她的称呼,也得随他的姓?

她回了这将领道,“既然要走,容我收拾收拾。”顿了顿,又问,“对了,那位千柔姑娘,大汗如何处置?”

是不是也给了什么夫人封号,也接过去好左拥右抱。

那将领却是难住了,皱了眉道,“大汗只让我接夫人,至于那千柔,倒没她什么事,若是夫人身边缺个侍奴,不妨让千柔跟着一起去?”

她又呆了呆。

她可有听错?

韩馀夫蒙曾恩宠至极的千柔,给她做侍奴?想起千柔温怜的模样,每次见韩馀夫蒙都是老鼠见老虎,她这没事干把千柔拉过去,也是害千柔,倒不如在途仑安生待着。

她便说了句,“你且候着,我去问问千柔姑娘的意见,她若不愿意,便算了。”

然则,解忧回到城中,那对人马随之跟来,除了接她,似乎他们没有别的要办的事,解忧则是指着那对人马,同千柔讲她要离开,可能这地方再无机会回来,让千柔安生的在途仑过日子,压根没提及过要不要做她侍奴这一档子事。

回到住处,却才发现也没多余的东西可收拾,挑了几件普通的衣物,想了想,便把装信的盒子带上,又想了想,把长方木盒打开,把那短剑也带上,再想了想,她回头把马房里的小骕给牵了出来。

韩馀夫蒙虽喜欢骕骦,却从未带它上战场,按千柔的话,韩馀夫蒙走之前,已经把骕骦给了她,让她照顾,想来她照顾得不错,几个月来又长了许多肉。

将领特意让人准备的马车,她没坐,小狼狗偶尔性子烈,但平常都是好吃懒做的,她便让小狗坐车里去,自己翻身上马,让随行的人嘘叹不已。

这位将领却是一笑,“一年多前,若没有这小家伙带路,属下恐怕无法及时在不罕山找到大汗与夫人,既然夫人不愿坐车轿,让这小家伙在车上歇歇也无妨。”

解忧瞟了阿穆尔一眼,真不知在这将领眼中,什么才算大家伙,明明这狼狗都团圆得不行了,胖胖乎乎,任何人见到都想宰了吃的那种。

不过,一年多前的不罕山,解忧倒是想起来,这个叫博古拉的将领不就是亲手杀了扎娅大嫣支的将军吗?听说他除了被贬职位,韩馀夫蒙都不愿再见他,现今,这两人关系又缓和了?

很快,一行人踏蹄离去。

一路是很顺利的,又是快马加鞭,解忧也不知为何要这么急,不稍几日,便已抵达乌颉境地,彼时,解忧已是骑马劳累,坐在车头歇了会,顺带赏着周边景色。

乌颉,曾左王庭首要之地之一,确实草长鹰飞,地形水域都非常好,一片片肥美青绿的草地,养活了众多牛羊马,养活更多住民,难怪韩馀夫蒙急着要攻下这里,他自北边巴属起兵,而北边又一向是苦寒之地,无法提供大量的粮食与财力,向南进攻,又夺得这里,如同夺过宝藏一样。

北王庭的地域,她无法估量有多大,但能够让人以南北之分区别,想来也是很大的,以后可能甚至会更大。他的野心,也很大。

不想这些,她微微偏头,再去望那边丘陵一线的景色时,线条像是在动,再而她发现那线条其实是人连成的,是有大队人马向这边奔来,速度很快,渐渐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博古拉早已命人停下,瞧向那边奔来的人,双眼放得甚是铮亮,先见旗手的旗帜,博古拉便朝她喜道,“夫人,是大汗来了。”

解忧点了点头,她看得出来,能在乌颉整出这么大动静的,自然只能是韩馀夫蒙,那快靠近的身影,她认得。

那些人虽然轰动奔来,看似很多人,其实细数起来,也不多,却已先一步将她周围包了开路,然后她才见正主勒了马儿,正悠悠靠近马车,靠近她那一侧。

她细细打量了会儿他,却才发现半年不见,他的穿着装扮甚至面容又威武伟岸了些,槽乱的头发散开在两侧,不知是不是更显霸气。然则,瞧见他左脸伤痕,她微微敛了眼皮,低了视线。

博古拉早已下马俯首,“禀大汗,属下已将夫人安然接来乌颉。”

然则,韩馀夫蒙竟没鸟他的话,马儿已靠近她眼前,近的不能再近,眼眸清亮,原本粗狂的声音有些收敛,低沉,“我没想到,你会愿意来。”

本来他没抱什么希望,让博古拉去接人,只不过是博古拉近来在他眼前晃眼得紧,他得找件事让博古拉在他眼前消失一段时间,免得见着厌烦。扎娅一事,他是记在心上,虽然再次启用博古拉,但他终究没有原谅。

想来想去,他便交代博古拉这件事,将她带来乌颉,且要是她自愿,因为他明白她性子,定然不会做他夫人,也不会真甘愿来乌颉,她定会反抗会逃走,总之,他以为这件事应该不会那么顺利。

岂知,会如此顺利。

昨夜接到快马加鞭的传信,他甚至都有些不信,直至今日见到她真人。

他的声音再凝沉,“你既来我身边,我定再也不放你。”

他给过她机会离开,她在途仑整整半年多,任何时刻都有机会,可她却没走,不管是何原因,他只认定,她来了。

他朝她伸出手,清嗓的两个字,“上来。”

解忧半顿了许久,不知他复杂变化的表情是何意,但有一点,说的话还是从往前一样傲性,不容许有人拒绝,何况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拒绝。

看着这手,她忽然记起,两年前她初来奴桑时,被先汗冷落了几天,便是他忽然骑马出现,朝她伸手,也是如这般说让她上来,之后便带她去拢城,而自她去拢城知道一些事之后,便开始疏远他,对他便从未再有过好脸色……

她此刻想的,竟然是当初为何会把手交给他,上了他的马,如若是那时来奴桑,她不认识其他人,只同他有过几日交情,才如此信他,那如今呢?

她竟也会把手伸出去,交给他。

身子旋转,被他带上马,安放在前头,她还在反应中,马却已在风中驰骋,离开众目睽睽的视线之内,后边也已无人再跟上来,无边无际的草野,一骑奔腾。

天空降黒,皎皎月光,清水湖色,将一骑两人的影子印入。

他终于不再往前走,下了马,正要抱她下来,双手都已伸出,她却早已自己跳了马,他没忘,她如今骑马技术好得很,不像当初不会骑马时,连马都不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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