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的时候，李婶子瞧见你又往婓老三媳妇那屋送桃子。”
王春梅掸了掸蓝布衫上的麦壳，声音像生锈的镰刀刮过青石板，“老三！你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那唾沫星子，都快把咱家门槛给淹了!”
薛进盯着竹筐里沾泥的土豆，恍惚看见伊枝雪接桃子时葱白的指尖。
昨夜他还想去找枝枝，却见枝枝屋里还有人，他蹲在后墙根，听着一墙之隔中，传来婓长青低沉的嗓音和睡衣摩擦的窸窣。
原来那天亲枝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枝枝的丈夫，婓长青。
不过也不一定，可能还会是其他人。
他又想起，枝枝飞舞在祭台上的那一天，台上那么多人，看枝枝那惊艳又钦慕的眼神。
可能是各种各样的，优秀的人，但唯独不可能是他。
王春梅与自己的小女儿一对视，都是了然的志在必得。
“明日我请媒婆带了刘家幺女来相看。”王春梅从包袱掏出红纸包的奶糖，劣质糖精味混着她身上的猪草腥，“人家不嫌咱家穷，就图你壮实肯干。”
薛进突然攥紧刨刀，木柄发出濒死的呻吟。
他再次想起秋日祭那夜，伊枝雪那在红纱之中朦胧的面孔，像是模糊的月亮。
“娘，儿子不孝，儿子不想去相亲。”
薛进突然抬头，血珠顺着虎口滴进土豆泥，这是他第一次忤逆他娘。“对不起，娘，我还是喜欢伊枝雪。”
王春梅的笤帚重重砸在腌菜缸上，酸腐汁液溅上墙角的薛进削了半天的小人身上：“伊枝雪，伊枝雪，她固然长得好看，但她父母你知不知道，是在牛棚里的！”
“那是吸人精血的狐狸崽子！你当她真瞧得上你兜里的那几个钢镚吗？”
“而且，我都听说了，伊枝雪父母病了，人家伊大小姐是管都不管的，还是人家婓长青寄过去的钱。你觉得，这样的人，会跟你有真心吗？”
王雪梅苦口婆心的劝着，她可以理解自己的孩子对伊枝雪那张魅惑人心的脸给迷惑住了，但不能如此沉迷下去。
更何况伊枝雪还已经是婓家的媳妇了，她们家可丢不起这个人。而且像伊枝雪这种人，娶进门儿子的心思都放在媳妇身上了，还怎么会管老娘。
薛进喉结滚了滚，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枝枝会是这样的人。
他想起了伊枝雪明明已经不耐烦了却还是递给他的伤药，明明不喜欢他直勾勾的盯着她，却从来都乖巧的听着他说话。
母亲永远不会懂，当伊枝雪幽黑的青丝轻抚过他的手臂时，那是一辈子都难以追寻得到的心动。
母亲也不会懂，当枝枝那双明亮又纯粹的眼睛乖乖的看着你时，那是比天上的月光还要动人的存在。
如果枝枝真的做错了事情，那么枝枝一定有她说不出的苦衷，或者，是别的居心不良的人，欺骗了枝枝。
“娘，我不会去相亲的，就算这辈子都娶不到枝枝，我身体比婓长青好，总有一天，我可以代替他，守在枝枝身边。”
王春梅的笤帚僵在半空，听到这番话，她整个人都气得发抖，她没想到自己一向木讷老实的小儿子，竟然还是个深情种。
她刚想发作，可目光却落在了儿子锁骨下的烫伤，那分明是之前忽然拼命去挣钱去搬烧煤的炭时留下的印子。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王春梅哭着，捶着自己的大腿。小儿子，大孙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可现在，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却为了那求之不得的爱遍体鳞伤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