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裴桑枝裴临允的女频言情小说《妄折春枝完结文》,由网络作家“蝉不知雪”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上京有则流传了数十载的美谈。当年,永宁侯府老太爷裴余时未及弱冠,便承袭永宁侯之位,尚清玉公主。婚后,夫妻情深,妇唱夫随。哪怕清玉公主身体孱弱且无缘子嗣、膝下空悬,老太爷仍不曾纳妾。直至其母临终所求,方不得不过继如今的永宁侯为嗣子,绵延侯府香火。而他自己则搬至清玉公主府,继续琴瑟调和。彼时,清玉公主已然是显赫尊荣的大长公主。裴余时既是大长公主的驸马,也是永宁侯府真正的老太爷。待清玉大长公主薨逝后,老太爷便离府久居佛宁寺,不问世事,为清玉大长公主清修祈福。永宁侯府也随之渐渐的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老太爷富贵无忧一生,纵是看淡了侯府库房里的黄白之物,不在意区区侯府家底,但断不会轻忽清玉大长公主旧年留下的物件儿。更遑论是这处清玉大长公主亲手布...
《妄折春枝完结文》精彩片段
上京有则流传了数十载的美谈。
当年,永宁侯府老太爷裴余时未及弱冠,便承袭永宁侯之位,尚清玉公主。
婚后,夫妻情深,妇唱夫随。
哪怕清玉公主身体孱弱且无缘子嗣、膝下空悬,老太爷仍不曾纳妾。
直至其母临终所求,方不得不过继如今的永宁侯为嗣子,绵延侯府香火。
而他自己则搬至清玉公主府,继续琴瑟调和。
彼时,清玉公主已然是显赫尊荣的大长公主。
裴余时既是大长公主的驸马,也是永宁侯府真正的老太爷。
待清玉大长公主薨逝后,老太爷便离府久居佛宁寺,不问世事,为清玉大长公主清修祈福。
永宁侯府也随之渐渐的成了他人的囊中之物。
老太爷富贵无忧一生,纵是看淡了侯府库房里的黄白之物,不在意区区侯府家底,但断不会轻忽清玉大长公主旧年留下的物件儿。
更遑论是这处清玉大长公主亲手布置的酌寒院。
携壶酌流霞,搴菊泛寒荣。
兴许,这也是老太爷和殿下的回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初来乍到,冷不丁的住进来,若是心安理得沾沾自喜,传进老太爷耳中,那才是要命的劫难。
别看老太爷活了一把年纪,但骨子里还是天真莽撞、嫉恶如仇的少年心性。
老太爷不念子孙福祚,不虑祖宗香火,单在意跟清玉大长公主活的随心所欲。
要她说,老太爷真真是她生平仅见的洪福齐天之人。
傻人有傻福,真就一辈子潇潇洒洒痛痛快快。
裴桑枝敛起心底突突往上冒的寒意,神情里晕染着恰到好处的忐忑,满是茧的手恍若无意识般摩挲着庄氏的手背,薄唇嗫嚅,似乎很是犹豫:“母亲容禀,戏文里说,孝子之至,莫大于尊亲。”
“孝道大过天,我受些委屈不要紧,可若因我微末小事,反让御史台参父亲一本......”
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母亲,我没读过什么正经的圣贤书,不知自己说的对不对。”
“若有误,定是那戏文误人。”
庄氏完全没料到裴桑枝会说出一番这样的话,怔愣了须臾,眼眸深处快速闪过一丝心虚,硬着头皮道:“任由酌寒院萧索荒凉下去,才是对殿下和驸马爷的不孝、不敬。”
“有母亲这句话,女儿就踏实了。”裴桑枝从善如流。
永宁侯面露思忖之色,随后眼睛一亮,赞许道:“想不到,桑枝长在乡野,未尝习孔孟之道窥经筵典籍,单凭些供人取乐的戏文,便能有此认知。”
“看来,桑枝是未经打磨的金玉,而非朽木。”
哪怕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勉强算伶俐。
若是精心教养,得开蒙请西席,读经史,琴棋照猫画虎,未必赶不上明珠。
不求脱胎换骨,但求她能面不露怯。
到那时,有他钻营取巧,将桑枝嫁入高门作妇,也并非不可能。
姻亲关系,本就是天然盟友。
就是那见不得人的过往,得好生遮掩、美化。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思及此,永宁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夫人,桑枝的思虑有可取之处。”
“虽说老太爷闲云野鹤,离群索居,但到底......”
到底还能喘气,他身为嗣子理当做做样子。
“那便将听梧院赐给桑枝吧,院中植银杏树,每逢秋日满地金箔,又凿墨池养锦鲤,比不得酌寒院奢华富丽,却也雅致文气,最适合桑枝陶冶性情。”
庄氏神情僵了僵,恨恨的咬了咬银牙。
伺候了几天伶人,听了几场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随随便便挂在嘴边,也不嫌丢人!
好的没学会,倒是学会了胡乱攀扯。
次次的反应,皆在她意料之外。
难不成,这就是平民百姓和高门大户之间的沟壑?
“侯爷思虑周全,都依侯爷的。”庄氏笑的牵强。
“侯爷,妾身这就去安排下人打扫听梧院,顺带检查检查可有什么缺的,以便及早补上。”
永宁侯浑不在意的摆摆手,示意庄氏先行离开。
这下,庄氏脸上的笑容更僵硬了。
庄氏一走,永宁侯就迫不及待的露出了如意算盘。
父女对面而坐,永宁侯捋着胡须,笑意盈盈:“桑枝,你可知今日替你仗义执言的人是何身份?”
“我听见母亲唤他荣国公。”裴桑枝轻声道。
旋即,顿了顿,狐疑询问“那是仗义执言吗?”
怎么?
这已经动了顺竿子往上攀附的心思了吗?
永宁侯笑意更甚,浅啜了口茶水:“桑枝,你回京的时日尚短,不甚了解京中权贵。”
“荣国公极得陛下宠溺,就连皇子公主们也略有逊色,不论行至何处,皆被人捧着敬着。”
“其名,荣妄,乃陛下所取。”
“且,荣国公府人丁单薄,没什么阴私毒辣,因而荣国公是上京贵女们可遇不可求的佳婿人选。”
“今日,在祠堂外,荣国公的话虽说的难听,但对你的回护之意也做不得假。”
“女子嫁人如豪赌,你境遇特殊,婚事怕是会多有波折,依为父之意,不妨借此机会,多去感谢感谢荣国公,一来二去,自然就相熟了。”
裴桑枝垂首,眼角微微抽搐。
可遇不可求的佳婿?
这才是在欺她孤陋寡闻。
两世了,荣妄上京鬼见愁的名头响亮的吓人。
不是在兴风作浪,就是在煽风点火。
性情乖张也就罢了,偏生嘴巴也像是淬了毒。
不是没有女子沉沦于荣妄的容貌和家世,但无一例外,各个出师未捷折戟沉沙。
“父亲。”裴桑枝抬起头,指了指自己清汤寡水,瘦的脱相的脸,一本正经道:“就我这副长相,但凡荣国公府没有家道中落,也不至于退而求其次的挑中我吧。”
“戏文里常说,门当户对,方举案齐眉。”
“荣国公与我站在一处,好比山巅艳阳和田间烂泥。说句难听的,我给荣国公提鞋都不配。”
“非女儿妄自菲薄,而是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永宁侯笑不出来了。
说山巅艳阳和田间烂泥可能有些夸张,但以娇花和杂草作比,却是恰如其分。
“万一......”
万一荣妄眼瞎呢。
好不容易有个攀附高枝的机会摆在他面前,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指缝间溜走。
再说了,桑枝只是吃不饱,没长开,又不是底子差。
“还是试试吧。”永宁侯恹恹道。
“为父亏欠你良多,便想补偿给你最好的。”
“然,对女子而言,什么金银外物,皆不及觅得白首偕老的如意郎君。”
裴桑枝:说的可真冠冕堂皇呢。
沧海院。
裴临允吐出口血沫,瞳孔里的震惊仍未彻底散去。
被他和明珠踩在脚下的烂泥,长出了荆棘丛,敢对着他伸爪子了。
那一巴掌......
裴临允想起了裴桑枝挥出那一巴掌时的狠绝,眉心跳了跳,下意识抬手抚上了肿胀的面颊。
那一巴掌,真的很重很重,也真的很疼很疼。
看不出来,瘦瘦小小的裴桑枝竟有那么大的力气,以至于他都觉得自己的牙齿隐隐松动。
长本事了。
裴临允一把扯过帷幔,低头垂眸,手指摩挲着那团药渍,面色忽而迷茫,忽而愠怒,忽而挣扎,直至帷幔皱皱巴巴,又猛的挥开:“来人,拆下来,烧了。”
既然裴桑枝都说了,不必再兄妹相称,那他又何必扪心自问。
反正,他有明珠一个妹妹就足够了。
明珠不会像裴桑枝一样,说冷硬伤人的话,更不敢动手打人。
见无人应声,裴临允拔高声音:“怎么都聋了,我使唤不动你们了吗,再磨蹭的话,等我痊愈了,亲自杖毙了你们。”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随之响起的是怒火横生的声音:“你想使唤谁?”
“你想杖毙谁?”
裴临允唰的一下抬起了头,生怕再毫无征兆的挨一巴掌,不由得瑟缩着往后挪了挪,干巴巴道:“父......”
“父亲。”
莫不是裴桑枝前去恶人先告状了?
不是,裴桑枝有什么脸告状啊。
挨打的是他,受伤的是他,被裴桑枝指着鼻子骂畜生不如的还是他。
他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看在裴桑枝以血入药救他的份儿上,小惩大戒一番,轻拿轻放过。
“听说,你很不满为父掌掴了明珠一记,又将她拖拽出府?”
“掌掴明珠的是为父,让明珠去给苦主认错的也是为父,你对桑枝撒什么气!”
永宁侯声音沉沉,语气里除了怒火,更多的是失望。
这副德性,能成什么大气候。
亏他以前还欣慰于裴临允放出的大话,真真觉得其有少年将军之姿,差的只是一股扶摇直上的东风。
没脑子,还冲动易怒,上了战场,就是给敌军试刃的活靶子!
少年将军?
无名炮灰罢了。
永宁侯坐在床榻旁的木凳上,冷眼瞧着裴临允:“你是觉得明珠无辜,我不该也不能罚他?”
“还是觉得侯府的尊荣固若金汤,屹立不倒?”
裴临允咽了口口水,心下更慌乱了。
“儿子不敢。”
永宁侯在府中向来是说一不二的。
一旦动怒,没有人敢捋那老虎须。
“做都做了,谈何不敢?”永宁侯再次把问题抛了回去:“你可知荣妄是如何质问谨澄的?”
“他说,难不成裴五姑娘有称帝之心,大乾百姓需得人人避讳不成?”
“这是诛心之言,若是传到圣上耳中,圣上心生疑虑,怀疑侯府有不臣之心,等待侯府的就是满门抄斩。”
“事大事小,并非由你说了算。”
“圣上起疑,侯府就是有罪,但看圣上决定何时挥下屠刀。”
“那荣妄未免太跋扈了!”裴临允恨恨道。
永宁侯眸光深深,环视四周,压低声音:“跋扈?”
“他有跋扈的资格,那便不是跋扈,而是天潢贵胄的气势。”
“荣家,出了个元初帝。”
“当今陛下又是元初帝和永荣帝的独子,亲族稀薄,甚是珍视荣妄这棵独苗苗,年幼时的荣妄是在当今陛下的膝前长大的。”
“陛下一日千秋鼎盛,荣老夫人一日福寿安康,荣妄就一日能在整个大乾横着走。”
“说句不恰当的话,荣妄的话就是王法!”
裴临允咬咬牙,心底泛着复杂的情绪,说不出是不甘还是嫉妒。
“你和明珠行事不密,落荣妄口舌是错。”
“你不知内情,不分青红皂白,妄加揣测、羞辱桑枝,更是错上加错。”
永宁侯抑制着失望,继续指点教导裴临允。
到底是亲生儿子,总不能一怒之下溺死在恭桶里。
主要孩子大了,恭桶也放不下了。
若是能吸取教训,痛改前非,建功立业自是好的。若是不能,也得明白轻重,别给侯府惹祸事。
“父亲,儿子知错。”裴临允低下头。
“但,父亲当真要将裴桑枝抬的这般高,夺了明珠的光芒吗?”
“明珠才是倾注了您和母亲心血的女儿,你偏袒桑枝,就不担心明珠离心吗?
裴临允依旧不死心的替裴明珠辩解。
永宁侯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眼里的失望几乎要化为实质,嘴唇翕动,终是将所有的斥责和解释掩于喉间。
“桑枝和明珠皆是侯府的千金,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永宁侯不耐的搪塞道。
离心?
裴明珠有什么任性妄为的资格?
没有侯府千金的身份,裴明珠什么都不是。
难道,裴明珠会蠢到跟侯府闹翻,回乡下做个农妇吗?
临允真是蠢的令人发指!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现在竟觉得,临允的脑子还不如裴桑枝。
裴桑枝行事无甚章法,那也只是因未经雕琢。
永宁侯嫌弃的瞥了眼裴临允,不欲再多说:“既已知错,那便寻个时机,好生给桑枝赔礼道歉。”
裴临允瞪大眼睛,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不可能!”
“我是说话重了些,但又没有冤枉了裴桑枝。”
“父亲,您可别被裴桑枝哭哭啼啼的模样哄骗了去,她掌掴我,指着我的鼻子骂的时候,强硬嚣张的很。”
“就算要和好,也得裴桑枝跪到我跟前儿认错,我好勉为其难的原谅她。”
要不然,他的脸就丢光了。
永宁侯顿觉手心发痒,看着裴临允脸上对称的巴掌印,又觉无从下手,索性威胁道:“你不认错,我就将明珠送去别院,待及笄礼方可重新归家。”
“至于成尚书府作何想,我无暇顾及。”
“毕竟,真正跟成景翊有婚约的是桑枝,而非明珠。”
裴临允反驳:“父亲,话不能这么说,景翊心悦的是......”
永宁侯皱眉,冷哼一声。
裴临允的声音戛然而止。
“心悦?”
“心悦能值几两金?”
“高门大户结亲,要的是门当户对,要的是相辅相成。”
永宁侯一针见血的戳破裴临允的幻想。
裴临允心凉的可怕,止不住怀疑,父亲到底有没有真心疼过明珠。
“我知道了。”裴临允蔫蔫道。
......
荣国公府。
荣老夫人瞧着荣妄不过送了趟小徐太医的工夫便又换了身月白锦袍回来,指尖绕着茶盏沿儿笑:“这春天还没到呢,咱们家孔雀倒先开了屏?”
“相中了哪家的小孔雀?”
荣老夫人夫特意咬重了“孔雀“二字,声音里满是促狭,半是打趣,半是认真。
裴桑枝故作痛苦,仰起脸,眸光深深的凝视着裴临允,自嘲一笑,苦涩道:“好。”
那声应答裹着颤音,极轻的尾音散在绷紧的空气中。
不就是火上加油吗?
她也会。
“如果这是三哥所愿,我......”
“住口!”永宁侯猛地站起身来,掌风劈出裂帛声,一巴掌毫不留情的扇在裴临允面上:“桑枝姓裴,是我的亲生女儿,是侯府名正言顺的千金。”
“这侯府,就是她的家。”
“日后,谁再敢动此念头,说送走桑枝的话,就别怪我不顾及父子情分!”
事到如今,他非但不能苛责裴桑枝,还必须得好吃好喝的善待着。
御史们的那张嘴抵得上万千刀剑,杀人于无形,能隔着宫墙刮骨削肉。
“桑枝,你且安心留下,不管受了任何委屈,为父都会替你做主!”
“为父信你,祠堂失火,绝非你所为。”
“然,高门大户家丑不可外扬,若非生死攸关,不可惊动京兆府。”
“还有......”永宁侯的视线落在裴明珠身上,一针见血道:“明珠也休要再言此等拱火的话。”
“生恩是恩,养恩也是恩。”
“侯府养你十四载,你就是侯府如假包换的五姑娘!”
裴明珠嘴唇翕动,嗫嚅着应下。
永宁侯也没有放过庄氏,瓮声瓮气吩咐道:“侯府四姑娘该有的尊荣和体面,她一样不准少!”
“再有疏漏,就让周姨娘替你执掌中馈。”
家宅不宁,是官场大忌,他决不允许自己煞费苦心筹谋来的荣华富贵,在阴沟里翻船。
庄氏的脸色更差了,面皮上浮着的霜色几乎要漫过唇脂。
但,却也不敢埋怨永宁侯,只是心里对裴桑枝的厌恶攀升至顶点,怨毒几乎涌出喉头。
这算哪门子贴心小棉袄,算哪门子亲生闺女?
分明就是回府讨债的。
“侯爷放心,妾身定引以为戒,日后待枝枝张弛有度,严慈相济。”
永宁侯勉强颔首,而后继续怒瞪裴临允,恨铁不成钢怒吼:“滚出来!”
“来人,请家法。”
“临允身为兄长,却对桑枝拳脚相向,实乃不悌。”
“不罚,不足以正家风,不足以还桑枝公道。”
“侯爷。”永宁侯夫人面露急色,“息怒啊。”
“临允也只是一时被怒火蒙了心,才会口不择言,并无恶意。”
一直静观其变的裴谨澄也不再独善其身,忙不迭地温声相劝。
更莫说是早就凄凄哀哀啜泣起来的裴明珠了。
越发显得裴桑枝像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三哥有什么错呢?”
“是我无用,不讨三哥欢喜,兴许我再努力些,变得优秀些,就能让三哥接纳我了。”
“父亲,我不怪三哥,您也莫要再罚三哥了。”
“再者说,一家人之间不必事事讲是非对错。”
永宁侯紧咬后槽牙,直接揪起裴临允的衣襟,拖拽死狗般,将裴临允拖至庭院。
永宁侯夫人庄氏和裴明珠脸上的心疼几乎如出一辙,忙跟随而出。
不一会儿,鞭子的破风声响起,落在皮肉上。
裴临允的闷哼声,隐忍的吸气声时不时夹杂其间。
房间里,裴桑枝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脸,更分辨不清周身氤氲着复杂的情绪。
这就当是讨些利钱吧。
这顿家法,裴临允是逃不了,避不过的。
永宁侯再有慈父之心,也抵不过对荣华富贵的渴求,对权势人言的畏惧。
“你满意了?”永宁侯世子裴谨澄目光审视,打量着裴桑枝,冷声道。
裴桑枝无声勾唇。
相较于裴临允那个行事冲动,蠢而不自知的炮仗,裴谨澄才是真正的毒蛇,时时刻刻蛰伏在暗处,吐着蛇信子,悄无声息间替裴明珠善后收尾。
做尽了恶事,手上沾满了鲜血,偏生还摆着副一碗水端平的公平姿态。
长兄?
凶禽恶兽罢了。
在抬头的一刹那,裴桑枝隐去嘴角的弧度,蹙着眉,泪珠将坠未坠,疑惑道:“大哥,我做错了什么?”
“上京城人人都说裴家大郎乃天纵之才,怀瑾握瑜,明辨秋毫,那大哥能否解我之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大哥教我,要怎样做,才是对的。”
“我是大哥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不求大哥怜惜我十四载的磨难,也不求大哥能像待明珠一样待我,只求大哥能放下心中的成见和芥蒂,心平气和的看我。”
“我是羡慕明珠,但我更想有个家。”
“有时候,我也会自欺欺人的想着,若是时光倒流,大哥有机会亲眼目睹我的遭遇,是不是会心疼我一二,是不是能早些救我出苦海。”
“还是......”
“还是会庆幸,幸亏明珠的亲生爹娘贪婪恶毒,一念之间,将我与明珠调换,明珠不用受那些我受过的苦。”
“大哥,你教教我,救救我好不好。”
对待裴临允的法子,不适用于裴谨澄。
上辈子,她听说过荣皇后的一句至理名言,一只猴有一只猴的拴法儿。
她深以为然。
势不如人之际,面对聪明又掌权的人,那就把自己的心剖出来,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假话都必须得先骗过自己。
不激怒。
也不能一味的卑微可怜。
廊外漫进的半寸天光映照着她泪光闪烁的眸子。
光影扫过裴桑枝面颊上显眼的掌痕,一旁案头博山炉青烟飘忽,一如裴谨澄不上不下的心。
裴谨澄蓦地沉默下来,眸底的审视悄然淡去。
须臾,长叹一声,不轻不重道:“枝枝,都过去了。”
“过不去。”裴桑枝紧咬下唇,血珠滚落:“那些度日如年的过往,是横亘在我身体里的被打磨的分外锋利的碎石剑刃,狠狠扎在我的血肉,取不出来,日日夜夜都疼得厉害。”
“就像这些疤,再好的药膏,也消不去了。”
过不去的。
裴明珠生身父母对她的折磨,过不去。
上辈子承受的不公和虐待,也过不去。
她不认命。
不认侯府众人轻飘飘吐出的那句“这都是命。”
她送侯府众人下地狱时,也能云淡风轻的说一句,这也是命!
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吗?
裴谨澄难得语塞,眼神似有些动容。
分不清是唏嘘,还是不忍,亦或者是不赞同。
“枝枝,过去再难,也是过去。”
“早在月余前,你就是永宁侯府的四姑娘了。”
“爹娘和兄长们也不是不疼你,也不是不愿接纳你。只是,这些年,明珠长在身边,习惯成自然,一时间难以转变心态和认知。”
“尤其是你三哥,他和明珠最一向亲近,才会一再失态。”
“枝枝,再过些时日,都会好的。”
裴临允的声音不轻不重,足以清晰的传入同席而坐的裴谨澄的耳中。
裴谨澄是永宁侯府的世子、裴桑枝的大哥。
不同于裴临允的轻狂傲慢,裴谨澄性情沉稳,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何时罚她不行,偏生要在宾客云集,往来皆官宦的日子里罚?”
“人多眼杂,一旦被撞见,不知内情的言官们怕是要弹劾侯府磋磨亲女了。届时,侯府岂不是百口莫辩,甚至会连累明珠被人指摘?“
“临允,你越发分不清轻重了。”
裴谨澄眉心微动,眼底迅速掠过一抹不悦,低喝道。
“大哥,我......”
裴临允所有的辩解在触及到裴谨澄似染了寒霜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悻悻地抿了抿唇,心底对裴桑枝那浅薄的担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地恼恨。
都是裴桑枝不知廉耻在先!
裴明珠见状,眼圈微红,宛如枝头挂着的露水般,怯弱又惹人心怜的解释道:“不怪三哥,怪我。”
“早在枝枝认祖归宗当日,我就该将婚约还于她,而不是劳枝枝趁祖母寿宴私见景翊哥哥。”
“若不是因为我,三哥也不会一时失了分寸。”
满满的愧疚和自责,让听者根本硬不起心肠来。
裴谨澄的眉眼似冰雪消融,缓了缓语气:“明珠,该是你的,就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成尚书府书香门第、钟鸣鼎食,景翊更是少年得志、士人翘楚,不是在乡野长大的裴桑枝能肖想的。”
“即便是你有心相让,她也高攀不起。”
“今日之事,大哥会善后,莫要忧心。“
随后,上前几步,行至永宁侯身侧,附耳低语。
不待永宁侯作出反应,就听身着一袭玄色长袍的侍卫闯入宴厅,一板一眼,语速飞快道“我家国公爷酒酣离席,于花园醒酒之际,见贵府祠堂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不假思索前去救火......”
不等侍卫话音落地,永宁侯唰的一下站起来。
“荣国公?”
放眼整个上京城,能这般一掷千金给侍卫们置办行头的,唯有那离经叛道、败家子似的荣妄!
又是玉冠华服,又是宝石名剑。
简直能亮瞎人的狗眼!
坏了!
永宁侯额头急的直冒冷汗,心乱如麻,步履如风,朝着走水的祠堂狂奔而去。
相较于祠堂是否完好,他更在意荣妄的安危。
那可是荣妄啊!
其姑祖母乃先皇永荣帝的发妻,先是二圣临朝摄政,逐渐独揽权柄十余载。
在荣皇后崩逝后,多年不理政的永荣帝一反常态,坚决地置法理于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为荣皇后上皇帝册文,祭告天地、祖宗、社稷。
史书工笔下,现前无古人的国有二君之记载。
而后,永荣帝将皇位禅让给独子,便悲哀不饮食,相思成疾,逾月亦崩。
至于荣国公荣妄,是荣家盼了三代才盼来的身康体健的独苗苗。
如今,坐镇荣国公府的老夫人,一生未嫁,是荣皇后的一等女官,亦是荣皇后掌权后的凤阁舍人。
当今陛下需得唤荣老夫人一声姨母。
倘若荣妄在寿宴上受了惊,陛下绝对会让永宁侯府吃不了兜着走。
毫不夸张的说,荣妄就是上京权贵的活祖宗。
见永宁侯失态,满堂宾客无不伸颈侧目,不约而同起身,乌泱泱一群人紧随其后。
本来还在绞尽脑汁的编留下来看热闹的借口。
这不,现成又光明正大的理由送上门了!
裴谨澄的脸色黑了又黑,狠狠的剜了眼裴临允,留下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甩甩衣袖,忙追着人群而去。
心下止不住祈祷,但愿裴桑枝能机灵点儿,不要给侯府抹黑。
祠堂外。
大火已经被扑灭。
空气里,焦糊味混合着水雾,细碎的灰尘漂浮着。
于明晦中,于雪中红梅树下。
荣妄斜倚在不知从何而来的湘妃榻上,榻边白霜色的银丝炭逸散着袅袅热气,面前还摆着张价值不菲的紫檀木食案,勾人的丹凤眼噙着三分醉意。
听见一道道急而乱的脚步声,荣妄懒懒一瞥,仿佛没有人值得他用正眼相看。
眼见荣妄无恙,永宁候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在心底埋怨了两句。
这是哪门子的救火!
分明就是添乱!
特地赏景的都不见得有荣妄舒坦。
心下牢骚不止,面上分毫不显,垂首拱手作揖道:“国公爷古道热肠,急公好义,裴某......”
荣妄蹙眉,扬手将酒盏挥落在地,语带嘲弄,透着毫不掩饰的不耐“侯爷是旁支过继来的,祠堂供奉的牌位里无裴侯血亲,不急不躁也在情理之中。”
永宁侯面色一白,神情讪讪,嘴唇翕动,解释着:“我一听到消息,就......”
荣妄抬眼,那双玩世不恭的眸子,既清澈又锐利,仿佛能看破所有的虚妄和伪装。
“别来这些虚的了。”
无涯闻弦音而知雅意:“劳烦侯爷付诊金。”
迎上一头雾水的永宁侯,无涯继续道:“方才,祠堂起火之时,见一瘦骨嶙峋的姑娘跪伏在庭院里,不省人事。”
“探脉后,惊觉那姑娘脉象缓涩无力,气血、脏腑皆虚,似暗伤痼疾缠身,有天不假年之兆。”
“我家国公爷菩萨心肠,怜贫惜弱,做不到见死不救。”
“又念及,能在祠堂外受惩罚的当是侯府女眷,便大手一挥吩咐侍奉在侧的婢女将先太后赐下的救命药喂下。”
“金银有价,良药无价,想来侯爷必不会装聋作哑昧了去。”
“算算药效和时间,那姑娘也该醒了。”
裴桑枝在婢女的搀扶下,瑟缩着,声若蚊蝇”父......”
“父亲。“
直到此刻,永宁侯才循着声音看到角落里灰扑扑的裴桑枝。
凌乱的发丝、素淡的衣裙滴答滴答落着水。蜡黄又惨白的小脸,恍如在宣纸上洇开又褪色的墨迹,衬得那双眼睛分外大,也显得整个人分外可怜。
巴掌印、脚印、甚至行礼时,露出的手腕上,斑驳狰狞的疤痕......
身后传来的官宦们的窃窃私语声,好似凛冬呼啸的寒风,又似盛夏扰人的蝉鸣。
完了。
全完了!
这个逆女,就是个灾星,天生克侯府!
低眉顺眼的裴桑枝,没有错过永宁侯袍袖遮掩下青筋凸起的拳头,以及眸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看她碍眼?
想杀她吗?
若是上一世,她会心伤、会自苦,会战战兢兢的反思。
但,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这一世,她反倒觉得,最一劳永逸的法子是她谋划算计,把看她碍眼,想杀死她的人通通除去。
如此一来,留在这世上的,自然都是些令她如沐春风之人。
届时,一团和气,美好的紧。
永宁侯府。
永宁侯瞠目结舌的看着庭院里的鎏金鸟笼,久久没有回神。
他的长子是孬种?
荣妄又发哪门子疯!
这是要毁了他的谨澄吗!
永宁侯恨的咬牙切齿,鬓角青筋突起,偏生又不能当着无涯的面发作。
好声好气的送走无涯后,一脚狠狠的踹向了鎏金鸟笼。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裴谨澄不敢隐瞒,一字不差的复述着荣妄的话。
永宁侯气狠了,胸膛剧烈起伏:“欺人太甚!”
“简直欺人太甚!”
话音落下,气势汹汹转身回到沧海院,毫无征兆,一巴掌扇向了拧着湿帕子的裴明珠。
裴明珠怔愣,眼泪夺眶而出。
庄氏傻眼了,一边将裴明珠护在怀里,一边尖叫着出声:“侯爷这是做什么?”
“闭嘴!”永宁侯怒不可遏:“你问问她做了什么!”
裴明珠被吓得打了个哆嗦,眼泪悬在眼眶,不敢坠下,更别提开口说话了。
裴谨澄抿了抿唇,示意仆婢们退下,又请太医暂去厢房后,才压着声音删删减减的道出。
庄氏心颤了颤,下意识将裴明珠护的更严实,想法子劝解道:“侯爷,贱民犯上,允哥儿和明珠以尊压卑,说破天荒,也是少年冲动,一时激愤,委实没必要大动干戈。”
“蠢妇!”永宁侯脱口而出。
“大乾律都修改了几十年,早就禁了勋贵官宦对平民百姓动用私刑了,你提的是哪门子老黄历!”
“那说书先生的孙女儿是签了死契的奴婢吗?”
“临允也好,明珠也罢,都是你纵出来的。”
“还有,不是我要大动干戈,你以为荣妄只是闲来无事随口说说吗?”
永宁侯气的气血上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父亲。”澄澈又怯弱的声音响起。
屋子里的几人抬头,循声望去,是瘦巴巴的裴桑枝。
说实话,裴桑枝也有些意外。
这把火,比她想象中的旺多了。
想到她过来时看到的鎏金鸟笼,若有所思。
永宁侯抑制不住满腔怒火,没好气道:“你怎么过来了?”
裴桑枝眨巴着清亮的眼睛,无辜极了:“父亲息怒。女儿忧心三哥的身体,夜不能寐,又闻此处吵闹声起,实在心焦,便鼓起勇气前来。”
“三哥到底如何了?”
三更半夜,闹的鸡飞狗跳。
天边都快现鱼肚白了,裴临允的高热还没退。
当初,她为了在月静庵活下去,学的东西很杂很浅。
既无法妙手回春救人,也做不出见血封喉的毒药,但能就地取材,用最朴素的方法剜肉医疮或雪上加霜。
永宁侯深深阖目,连续深呼吸,待得眼睑微颤着掀起时,绷紧的神情已一寸寸松缓下来。
“发了高热,烧得跟块火炭似的。”
“你大哥连夜请来的太医施针灌药,但也只能暂时降温,片刻后,高热又会卷土重来。”
“父亲,三哥吉人自有天相。”裴桑枝红了眼眶,哽咽着说道。
“不知我能为三哥做些什么?”
“只要能让三哥逢凶化吉,哪怕是效仿先人割肉放血做药引,女儿也绝不推脱。”
永宁侯缓了缓神色,欲言又止:“若是能请的动徐院判......”
“徐院判很难请吗?”裴桑枝故作无知,小声问着。
永宁侯颔首:“难于登天。无陛下口谕或荣国公相请,等闲根本见不到徐院判。”
裴桑枝一派天真:“父亲这般厉害,也请不来吗?”
看来,庭院里的鎏金鸟笼跟荣国公脱不了干系。
难不成,是想把侯府的某一位当作金丝雀养着?
永宁侯脸一黑,情绪复杂的紧,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怒斥。
“为父与徐院判素无交集。”
裴桑枝遗憾地蹙蹙眉,绞紧帕子:“这可如何是好呢。”
“父亲,您得想想法子,无论如何,都得救救三哥。”
“您去拜访过荣国公了吗?”
“女儿与荣国公一面之缘,瞧着国公爷虽说一不二,实则却是面冷心热的,父亲不如顺着国公爷的喜好,拜托国公爷请徐院判。”
永宁侯心头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再一次翻腾起来,转头怒瞪了裴明珠一眼。
顺着荣妄的喜好?
把她金尊玉贵养大的女儿装进鎏金鸟笼里,供荣妄消气、取乐吗?
明珠不是八哥鸟,更不是黄鹂鸟!
他真要是这么做了,怕是会被清流、言官戳着脊梁骨骂,这辈子别想再挺起腰杆做人了。
谄媚逢迎,也是要讲尺度的。
永宁侯本想着死马当活马医,让裴桑枝去求求荣妄。
但,思来想去,惹怒了荣妄,更得不偿失。
投荣妄所好,不如投徐太医所好。
“明珠,你随为父来。”
裴明珠不知永宁侯的想法,瞪大双眼,紧紧攥着庄氏的衣袖,疯狂摇头。
庄氏又气又急:“侯爷,明珠的闺誉和清白不容有瑕,否则,过不了尚书府那一关啊。”
借了清玉大长公主的遗泽,明珠才攀上这门亲。
如今,真假千金一事闹的沸沸扬扬,尚书府已颇有微辞,若是明珠再像勾栏女子一般......
裴桑枝适时道:“母亲,求徐院判救三哥会影响明珠妹妹的清誉吗?”
“难道世人不应该赞一声兄妹情深,明珠妹妹大义吗?”
庄氏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
“要不是你,允哥儿怎么会受家法,若不受家法,怎么会高烧不退。”
裴桑枝颤抖着后退两步:“按母亲的说法,真正的罪魁祸首该是成大公子。”
永宁侯脑瓜子嗡嗡作响。
怎么又掐起来了!
庄氏是丝毫不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
永宁侯烦躁不已,一把抓过躲在庄氏身后的裴明珠,不由分说朝外走去。
庄氏推了把裴谨澄,催促道“还愣着做甚!”
“明珠没脸,你脸上也无光,莫要让你父亲犯蠢。”
随后,跺了跺脚,着急忙慌的追去。
房间里,只余裴桑枝一人。
裴桑枝缓步行至床榻旁,垂眸看着抽搐呓语的裴临允。
可真丑陋!
上辈子,她很恐惧很恐惧过裴临允。
在她眼里,暴怒的裴临允仿佛是一头染了疯病的牛,总有使不完的力气摔打她。
她打不过,甚至跑不了。
裴桑枝轻笑,说出口的话却是那般的悲戚:“三哥,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我在乡下听过削肉放血作药引子的偏方,据说可去百病。”
“而沸水煮柳树皮,可镇痛去热。”
“我也不知真假,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心诚则灵呢。”
杀人怎么够。
得杀人诛心!
而演戏是演给活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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