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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王穿进男频文,我教龙傲天做人殷无狩万奇全文免费

乌龙玄米 著

女频言情连载

“……为加强男女平权,促进性别平等,即日起严禁各世界气运之子出现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情况。”“相关小世界请立即整改,本季度末万界管理局将统一汇总整改成果,进行绩效考核……”此管制通知一出,整个局里顿时一片哀嚎。负责男频多女主小世界的万奇差点没晕过去,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因为“多女主”的特性,他手下几乎所有小世界都需要整改,而目前和他对接的扮演者只有45人,其中两名A级,七名B级,S级一名都没有。“申请紧急求援!”万奇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按下了红色的求助按钮,在求援频道里声泪俱下道:“我是男频多女主小世界负责人万奇,根据整改要求,我手下目前有427个世界亟需整改,其中难度五星级以上的世界多达12个!”“因此,我们迫切需要总局的帮助,请派...

主角:殷无狩万奇   更新:2025-05-18 21:5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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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殷无狩万奇的女频言情小说《海王穿进男频文,我教龙傲天做人殷无狩万奇全文免费》,由网络作家“乌龙玄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为加强男女平权,促进性别平等,即日起严禁各世界气运之子出现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情况。”“相关小世界请立即整改,本季度末万界管理局将统一汇总整改成果,进行绩效考核……”此管制通知一出,整个局里顿时一片哀嚎。负责男频多女主小世界的万奇差点没晕过去,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了。因为“多女主”的特性,他手下几乎所有小世界都需要整改,而目前和他对接的扮演者只有45人,其中两名A级,七名B级,S级一名都没有。“申请紧急求援!”万奇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按下了红色的求助按钮,在求援频道里声泪俱下道:“我是男频多女主小世界负责人万奇,根据整改要求,我手下目前有427个世界亟需整改,其中难度五星级以上的世界多达12个!”“因此,我们迫切需要总局的帮助,请派...

《海王穿进男频文,我教龙傲天做人殷无狩万奇全文免费》精彩片段


“……为加强男女平权,促进性别平等,即日起严禁各世界气运之子出现一夫多妻或一妻多夫的情况。”

“相关小世界请立即整改,本季度末万界管理局将统一汇总整改成果,进行绩效考核……”

此管制通知一出,整个局里顿时一片哀嚎。

负责男频多女主小世界的万奇差点没晕过去,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因为“多女主”的特性,他手下几乎所有小世界都需要整改,而目前和他对接的扮演者只有45人,其中两名A级,七名B级,S级一名都没有。

“申请紧急求援!”

万奇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按下了红色的求助按钮,在求援频道里声泪俱下道:

“我是男频多女主小世界负责人万奇,根据整改要求,我手下目前有427个世界亟需整改,其中难度五星级以上的世界多达12个!”

“因此,我们迫切需要总局的帮助,请派遣S级扮演者支援!”

很快,求援频道里响起总局接线员严肃的声音:

“收到,基本情况已经上报,预计今天返回处理结果。”

万奇挂掉通讯,抹了一把眼泪,把自己对接的所有扮演者都召集过来开会,挨个安排任务,所有人集体加班。

大家从会议室离开的时候脸色都是铁青的。

只有他的副手没有走,而是担忧道:

“您刚才没有分发五星级难度的世界,这部分怎么处理?”

万奇泰然自若的摆摆手,一边喝茶一边说:

“没关系,总局已经接到了我的求助申请,会给我们派S级扮演者过来的。”

副手闻言松了口气,笑着说:

“我还想说呢,最适合做这个任务的就是女频小世界的万人迷女主扮演者苏雨柔吧,只要她把我们这边的男主迷倒,不开后宫,任务就算完成了。”

万奇赞同的点点头,他刚要说什么,就听有人敲了敲门:

“这是3521会议室吗?”

门外斜靠着一个英俊的男人,黑色修身西装,宽肩窄腰,身量极高,头顶离门框仅剩一小段距离。

单看他的面孔只有二十出头,但他身上却有种成熟的气质。

琥珀色的多情眼,末梢长长的睫毛垂落,与上扬的眼尾形成两条交错的线条,与他锋利的剑眉交相辉映,让这张本就极为出色的脸愈发出挑。

副手震惊的声音把万奇的思绪拽了回来:

“你、你是殷无狩!?”

扮演者等级晋升极为苛刻,万界管理局迄今为止只有13名S级扮演者,其中还在执行任务的7人,这7个大佬的精彩操作经常被当成学习资料,实在很难有人不认识他们。

殷无狩点头,看向坐在原地没动的万奇:

“我是过来支援的。”

万奇的嘴无意识的张开,他单手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只觉得自己中了彩票:

“啊,是派您和苏雨柔一起执行我们这边的整改任务吗?”

殷无狩看着他眼中爆发出的神采,有些恶劣的笑了一下:

“当然是——只有我一个了。”

万奇狂跳的心随着他这句话跌落谷底,他扯了一下副手的头发,在对方的痛呼声中确认自己没在做梦,而后蹙眉道:

“是不是派错人了?我们这边是男频多女主分部的。”

殷无狩的确是大名鼎鼎的S级扮演者,但术业有专攻,他是专做双男主世界的,号称万界风流总攻,世上没有他搞不定的受。

殷无狩没接他的话,单手点了下自己的腕表,来自总局的委任书立刻被投影在三人面前。

万奇一字一字的仔细阅读,原本红润的脸色逐渐苍白。

殷无狩见他读完,挥手散去投影,神色略微认真了些:

“总局认为,比起苏雨柔,我更适合完成这边的任务。”

万奇嘴唇抖动了一下,艰难道:

“我不是不认可您的业务水平,但我们这边的气运之子都是直男,而且还是后宫文的男主,他们可能对同性没什么兴趣……”

殷无狩安静的听他说完,勾唇道:

“反正你也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

万奇的声音卡在了嗓子里。

他憋了半天,最后只好垂头丧气的对副手道:

“让001号系统协助殷先生挑选任务世界吧,我们……我们试试看能不能行。”

副手站在一旁,尴尬的小声说:

“刚才您分配任务的时候,001号系统没提前预留,已经被选走了。”

万奇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拍了下额头:

“现在还有哪个系统在待机?”

副手调出光屏翻找,而后凑到万奇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万奇听完,转过头来对殷无狩为难的笑笑:

“殷先生,我们这边的系统都去执行任务了……”

殷无狩轻轻挑眉,看出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实习生有吗?”

万奇顿了下,扭头看向副手,副手立刻列出了一排实习系统的资料。

殷无狩随手点了其中一个:

“就它吧,101号。”

随着他的动作,101号系统从光屏中跃出,少年激动的声音响起,语速飞快:

“大人您好!您实在是慧眼识珠,太太太机智啦,不是我吹牛,我很聪明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殷无狩的手指抽动了一下,按他过去的经验,喜欢这样说话的人通常都不太聪明。

不过他原本也不需要系统帮忙做什么,只要提供基础功能就好。

殷无狩抬手将101号收入光脑,带着它转身离开。

101激动的心情显然没有平复,正滔滔不绝的自我介绍。

它本来是小世界的狐妖,名叫胡喜,修炼了三百年才化作清秀少年的模样,结果被扮演者误伤,打回原形,变成了红毛狐狸。

但也因此得到了来万界管理局实习的机会,这还是第一次陪同扮演者执行任务。

殷无狩听它讲了半天,见它一直不肯停下来,只好开口打断:

“跟着我,三条规矩。”

胡喜闻言立刻竖起耳朵,掏出自己的小本本准备记录。

“第一,执行任务过程中,不要主动找我闲聊,干扰任务进程。”

“第二,只要遇到违禁警告,立刻下线,同时切断录制设备。”

胡喜唰唰的把这两条记录下来,而后认真求学道:

“第三条呢?”

殷无狩微微侧头,勾唇道:

“第三,喊我的时候不能喊大人,要叫主人。”


“主人,您要看下备选的小世界都有哪些吗?”

胡喜殷勤道。

殷无狩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单手撑在脸颊旁边,漫不经心的说:

“随机从五星池子里选几个。”

光芒一闪,他面前的虚拟投影展示出一排小世界的介绍。

殷无狩看也不看,直接抬手点开第一个:

“就它了,剧情简介发我。”

这些小世界原本就是由各界的文艺作品生成的,每个世界的气运都牵系在气运之子,也就是主角的身上。

主角的人生经历由那些文艺作品演化而来,因此小世界都有自己固定的“剧本”。

男频多女主的主角毫无疑问都是钢铁直男,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选哪个都一样。

胡喜唰唰翻出简介,在殷无狩面前展开。

这是个发生在古代王朝的故事,主角名叫赫连执玺,正是皇帝本人。

胡喜瑟瑟发抖:

“这赫连执玺宫里妃嫔六十多人,而且还每三年就选一次秀女。要让他遣散后宫,难如登天。主人,要不我们换一个吧?”

殷无狩凝眸,表情毫无波动:

“就这个。我要换点东西。”

胡喜紧张的打开商城,因为业务不熟练,所以有点磕巴:

“本次任务对象是皇帝,扮演者可能有生命危险,推荐兑换保命道具,纸人替身、还魂珠、神光盾……”

殷无狩摇头轻笑:

“没必要。保命类道具的价格是常规道具的五倍以上,过这个世界浪费了。”

他手指轻点,几乎没怎么浏览,就选出了四样东西,直接换了出来。

胡喜甚至没看清他都买了些什么,还是等殷无狩把它们放进道具栏之后才仔细观察起来。

“至高之神(幻影)、天降甘霖、五谷丰登、移形换影?”

这四样道具里只有五谷丰登稍微贵一点,但四件加起来也不够买半颗还魂珠。

胡喜犹豫的小声问:

“要不要再换点?”

和它之前看过的那些男频参考案例比起来,殷无狩兑换的东西实在太少了,这里面甚至都没有一个能称之为“金手指”,只是四张单次的卡牌而已。

胡喜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

进入小世界之后,商城就无法再次开启了,用完这四张卡牌,殷无狩和常人无异。

“足够了。”

当朝皇姓赫连,赫连家是弑君篡位,江山来的不正。

赫连执玺出生时地动山摇,黑云蔽日,七星倒悬,有亡国之相,因此非常介意有人说自己不祥,几乎成了一块心病。

殷无狩就是针对他这个弱点兑换了这次的几张卡牌,不过具体什么时候用他还没确定,打算看看再说。

虽然赫连执玺的后宫人数众多,但是在他看来,这个世界里真正棘手的只有三个人。

一是皇后周鸣姬,二是贵妃白玉睛,还有一个便是当朝太后。

为了维持小世界的稳定,扮演者所扮演的角色不能自由选择,大多都是炮灰之类不重要的小配角,就算突然死了也不会对剧情造成什么重大影响的那种。

这次殷无狩扮演的就是一个原著里的小反派,青玄法师。

在赫连执玺出生那天,其实还有一名皇子与他一同降生。

因为天象异常,太后认为此子不祥,下旨绞死了诞下皇子的婉嫔,并将这名皇子送入本国的国教苍梧宗中,成了日后的青玄法师。

青玄成年之后得知自己的身世,心中愤愤不平,意图谋取东宫之位。

他将自己的谋划全部告诉了一心爱慕的罪臣之女白玉睛。

白玉睛有心利用他,于是刻意与他私定终身,假作怀了他的孩子,从他手里骗出了谋反的名单和他母亲留下的密信,转头将他出卖。

青玄的谋划因此破灭,苍梧宗上下所有弟子都被杀死。

白玉睛立下大功,洗掉了自己罪臣之女的污点,入宫封妃,后来又依靠子女晋升贵妃。

又是烂人凭借无耻大获全胜的剧本。

殷无狩心中冷笑,青光一闪,他带着胡喜融入小世界中。

-

苍梧宗。

清晨的薄雾在山阶中蔓延,空气里带着微凉的寒意。

一缕晨光从林间投下,映在盘旋的石板路上,照在一名年轻弟子的身前。

他穿着暗红色的法衣,身量修长,雪色的皮肤被衬出了一种令人心惊的美感。

他前行几步,阳光投射在他面容上,照出英挺的轮廓,剑眉长睫,琥珀色的多情眼,气质中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苍梧宗是皇宗,常有宫中贵人至此修行。

整座建筑依据苍梧宗圣典分作“七堂”,包括安置圣物的具有塔,供奉神像的金堂,讲经的讲堂,悬挂洪钟的钟楼,藏经楼,眠房,膳堂。

年轻弟子步入山门中,沿路穿行而过,来到讲堂门外。

众弟子正在里面诵读苍梧宗圣典,一片祥和。

其中一人向后瞥见门外的年轻弟子,脸上勃然变色,语速飞快道:

“青玄,你来迟了一炷香!是想受罚吗!”

殷无狩没有回应他。

他的目光从他身上越过,穿过众弟子组成的人墙,落在正前方背对自己的宗门门主身上。

“门主。”

清越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吟诵,如同向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石子,荡起层层涟漪。

众弟子纷纷转头看来。

门主依然背对着殷无狩,苍老的声音响起:“何事?”

殷无狩执弟子礼,向他一拜,而后起身朗声道:

“昨日,我于梦中遇见真神,他向我传下一道神谕。”

众弟子哗然,议论之声四起,有人惊讶,有人犹疑,还有人已经捂嘴嬉笑起来。

门主单手撑住地面,缓缓站起,转身看向殷无狩。

他面容枯瘦,白须垂到胸口,已是耄耋之年,但依然精神矍铄,目光深沉。

殷无狩对上他的视线,不闪不避,分毫不让。

门主的法杖敲击在地面上,嗡的一声,室内随之安静下来。

殷无狩继续道:

“至高之神于我梦中现出真身,直言三个月后将有妖邪作乱,地动山摇,天地倾覆。为免生灵涂炭,请当今圣上搭建祭坛,由我主持法事,请出真神,镇压王朝气运,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门主还没有说话,方才呵斥殷无狩的殿主已经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说:

“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就是个美梦,至高之神现身,还点名要你主持法事,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会想啊!”

殷无狩没有搭理他,只是盯着门主道:

“今日所言,句句属实。”

四周喧哗之声又起,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以为他是得了失心疯,或是什么癔症。

门主不再看殷无狩,转回身去,向他摆了摆手。

殷无狩低头行礼,转身离开。

过了不久,身后诵经之声重新响起,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胡喜已经变回了火红的小狐狸,在殷无狩识海里蹦来跳去,紧张道:

“他们信了吗?”

殷无狩在心中悠然回应道:

“不重要。按原著剧情,三个月后必然发生地震,到时他们自然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刚刚那名殿主凑到门主身边,低声道:

“门主,青玄那小子就是欠教训了,我等下把他赶到山门外面扫路去……”

门主抬头看向殿中供奉的金身神像,目光悠远:

“我写一封告贴,你交给知客,让他送到宫中。”

殿主的身形僵住,不可思议的扭头道:

“您相信那小子的话?”

门主摇了摇头,直言道:

“为苍生。”

哪怕有九成的可能是假的,为了那一丝真实,他也不能将这件事情压下。


担任宗门中知客的弟子拿了门主的告帖,一路行至皇宫,在宫门口被禁军拦下。

“在下为苍梧宗弟子,宗门中有弟子梦中得到神谕,门主遣我来送告帖。”

弟子拿出苍梧宗的腰牌。

作为国教,每逢初一十五,苍梧宗都要派遣弟子入宫,为宫中各位贵人供奉的神像添香油,因此城门守备的禁军都识得这块腰牌。

他们查看了弟子身上携带的物品,确认没有武器,刚要把他放进去,就见有几名白衣人从宫门口走出来,高声道:

“等等。”

其中一人走过来,上下打量弟子,拍手笑道:

“妙啊,现在苍梧宗的法师都开始做预言了?看来我们钦天监马上就该功成身退了啊。”

弟子眼中闪过怒意,但很快遮掩过去,低头道:

“在下只是代传神谕,并非预言。”

那几名钦天监的白衣围过来,方才说话的人双手抱在胸前,歪头道:

“哦?什么神谕?”

弟子不答,往旁边躲开几步,他们立刻跟上,又把他围在中间。

守城的禁军只管城门,对钦天监弟子的行为视而不见。

弟子见实在躲不过去,叹气道:

“苍梧宗中有一弟子,法号青玄,他昨日在梦中得见至高之神,直言三个月后天下苍生将有大难,请陛下搭建祭坛,供奉至高之神,用以拯救苍生。”

他刻意跳过了殷无狩话中“由我主持祭祀”的那一部分,无他,这个话说出来,神谕就注定只能被人当个笑话了。

然而尽管他已经刻意遮掩,对面的几名钦天监弟子依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灾难,什么灾难?我们钦天监夜夜观星,如今天朗气清,四海升平,帝星稳固,哪有什么什么灾难!”

弟子低头不语,说实话,这道神谕连他自己都不信,若非门主的命令,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会走这一趟。

“还青玄法师,哈哈哈哈,哪冒出来的,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人。”

“哼,我看他就是想借此扬名,等祭坛搭起来,只要无事发生,他就可以说是他做法成功了,规避了灾难,拯救了苍生……这么老的骗术,这是拿陛下当傻子耍!”

“就是,太无耻了,这种恶徒要是不做惩罚,不知道又要出去骗多少人。”

那弟子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他们嬉笑怒骂。

钦天监众人见他不反驳,只当他们自己也心虚,态度愈发强硬:

“决不能就这样把那个青玄放了!必须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知道话不能乱说。”

“正好如今禁军在此,就请他们做个见证,那青玄法师妖言惑众,我们要去告发他!”

苍梧宗。

几名带刀的衙役沿路上山,敲开了山门。

“青玄在哪?我们是巡捕衙门的,有人告发他妖言惑众,证据确凿,我们现在要抓他回去!”

前院洒扫的弟子匆匆跑进去,没过多久,一名极为俊逸的年轻弟子信步而来,对他们行礼道:

“在下青玄。”

打头的衙役皱眉上下打量他,指着自己身后道:

“跟我们回去吧,看你挺配合的,就不捆你了。”

殷无狩跟着衙役下山,胡喜在他脑子里用爪子捂着自己的眼睛,嚎叫道:

“完了完了,这次我们没脸见人了,呜呜呜~是谁举报的啊,气死我了。”

殷无狩低笑一声,在衙役们奇怪的目光里对胡喜心语道:

“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人举报的,有九成的可能是钦天监的人。”

胡喜满头雾水,抱着尾巴蹲坐下来:

“钦天监?”

“嗯,”殷无狩回应道,“原著里写过,皇后周鸣姬生来八字极好,被钦天监卜算能化解赫连执玺的劫难,而后她在赫连执玺微服私访出门时救了他一命,坐实了天生凤命的说法,因此才能当上皇后。”

他慢吞吞的挪着步子,对路上遇到的弟子们点头示意,生怕看到他的人不够多。

“最关键的是,后来贵妃白玉睛与皇后死斗,发现这八字是假的,周鸣姬与钦天监勾结,挪用了自己庶出妹妹的八字。”

胡喜茫然点头:

“这和钦天监举报我们有什么关系?”

殷无狩叹气道:“你仔细想想。”

胡喜闻言努力思考,视线逐渐失去焦距。

殷无狩感觉它要在自己识海里睡着了,只好出言打断:

“这说明了三件事。第一,天生凤命是假的,但周鸣姬却成功救了赫连执玺,一定有人将赫连执玺的行踪透露给她,甚至这次危机本身都有可能是这伙人制造的。”

“第二,周鸣姬和钦天监有勾结,而且这种关联在她进宫之前就开始了。”

“第三,钦天监没什么超凡能力,更多的是靠忽悠,连猜带骗。”

他扬起唇角,在衙役们愈发诡异的视线里露出明媚的笑容:

“你猜,一个行骗多年的骗子,最怕遇到的,是什么?”

胡喜福至心灵,大叫道:“警察!”

殷无狩:“……”

他无语的谴责自己,自我警告以后再也不要让胡喜猜东西,而后默默道:

“是和他们一样行骗的同行。”

胡喜失望的哦了一声,随后紧张道:

“你都猜到了,那你准备怎么逃走?”

殷无狩终于跟着衙役走到了山脚,被他们塞入一辆做工粗糙的囚车上,有种被人当动物观赏的感觉。

为了保持自己的风度,他盘膝而坐,双手合掌在胸前,做高僧状。

“为什么要逃走?我要出名了。”

囚车一路进城,两旁的百姓指指点点,胡喜竖起尖尖的狐狸耳朵,听到他们在说这是苍梧宗的法师,看来殷无狩身上的法衣还是还有标志性的。

它听了半晌,难过的把耳朵背在脑后:

“确实出名了,可是他们都在骂你。”

胡喜是一只善良的小狐狸,它听不得这些。

殷无狩面上波澜不惊,闭着眼睛,沉默不语,看起来异常圣洁,如同一朵不染凡尘的白莲花。

“黑红也是红,”他在心中对胡喜道,“你经历几个现代背景的世界就知道了,喜欢骂人的黑粉能吸引更多人关注你。”

胡喜懵懂的点头,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唰唰记录上。

囚车到了官衙门口,终于停下。

堂上坐一广袖蓝袍、胸前戴着串珠的青天大老爷,一见到殷无狩,就猛然撂下右手,惊堂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堂下之人可是苍梧宗法师青玄?”

殷无狩表情平和,姿态圣洁,颔首道:

“正是在下。”

青天大老爷发出冷笑,伸出手指遥遥指着他的鼻尖,“就是你妖言惑众,蛊惑民心?”

殷无狩不躲不避,迎着他的手,目光清正:

“三月后世间将有大难,生灵涂炭,并非虚言。”

青天大老爷放下手,对侧边的师爷道:

“此僚屡教不改,为恐百姓遭其扇动,当公开处置。”

师爷点头弯腰,半长不长的胡须碰到了自己的腰带上:

“钦天监在城门口设了告罪台,大人不如将他送去关上一个月,叫来往百姓都看看,妖言惑众是什么下场。”

青天大老爷哈哈大笑,抚掌道:

“不错!也叫苍梧宗的修士们都紧着点身上的皮!”

两旁等候的衙役上前,把殷无狩押回囚车里,一路拉到城门口。

这里设置了一座高台,大概有一人高,上面是个木笼,殷无狩被关在笼里示众。

衙役们在他身后的城墙上贴了张大字告示,上面列出了他犯下的罪状。

来往百姓中有识字的秀才,很快将告示的内容大声念了出来:

“……苍梧宗弟子青玄,妖言惑众,蛊惑人心,于此示众,望其改过自醒,为期一月……”

胡喜用爪子捂着自己的耳朵,小声道:

“我以为最多就是打你一顿板子。”

“钦天监的目的是打击苍梧宗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打我板子用处不大。”

殷无狩在心中回应道:

“不过这个处置结果比我想象中更好。”

胡喜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了,它有点怀疑主人是不是在穿越的时候撞到了头。

殷无狩也没打算解释,转而问:

“你能放小电影吧?”

终于到了胡喜培训过的内容,它连连点头:

“能的,主人想看什么类型的?”

“片库调出来,我自己选吧。”

殷无狩保持着高僧姿态,在脑海里和胡喜挨部刷片,胡喜还给他备了桶爆米花。

除了早晚会被放下来解决生理问题,其他时候,殷无狩就都在笼子里打坐。

城门口把守的士兵们第一天还把他当个笑话,过了三天之后就笑不起来了,不少人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开始佩服他。

到了第七天,晚上没人的时候,还有士兵带了两个橘子,悄悄凑过来,问他能不能给自己算一卦。

太极八卦是道家绝学,苍梧宗讲求明心正德,经文内渡,物我两合,并不擅长此术。

殷无狩:“……在下不是道士,不能算卦。”

士兵失望的走了,倒是把橘子给他留下了。

殷无狩没吃摆在笼中的橘子,这有损他世外高人的形象。

城门口来往的不止是百姓,还有住在城中的达官贵族。

很快,苍梧宗的弟子被摆在城门口示众的消息就传进了太后的耳朵里。

苍梧宗毕竟是国教,太后常去修行,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

赫连执玺去请安的时候,她刻意提起这件事,让赫连执玺把人放回去。

像这样的小事,自然没人会禀告皇上。

赫连执玺唤来身边的大太监张华,让他去打听怎么回事。

过了一阵,张华匆匆回来,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给了他。

“三个月后生灵涂炭?”

赫连执玺哼笑起来,“看来这修士对朕并不满意。”

自天人感应学说兴起之后,世人普遍认为自然灾害与皇帝的德行有关,如果皇帝失德,上天就会降下灾难。

张华闻言立刻跪下,低头道:

“陛下可要处置此人?”

赫连执玺摇摇头:“毕竟是苍梧宗的人,把他送回去吧。告诉门主,严加管教。”


殷无狩自从被送回苍梧宗之后就成了“山门之耻”,因为他被挂在城门口展览,让苍梧宗出尽洋相,整个宗门里的弟子们难得上下一心,共同排挤他。

“呸,怎么又碰见他了,晦气。”

“什么青玄,我看是罄玄,罄竹难书的罄!”

几名弟子路过殷无狩,往他身边吐了口唾沫。

胡喜气的嗷嗷直叫,在殷无狩脑子里上蹿下跳,而后嘴里叽里呱啦的念咒,试图让这些愚蠢的凡人遭到报应。

殷无狩被它跳的头晕,在识海里化出一面金锣,猛捶了一下。

“嗡——!”

剧烈的震荡波及整个识海。

胡喜瞬间被震麻了,它整个呆住,一双眼睛睁的溜圆,惊愕的大喊道:

“你你你,你怎么能往识海里面放东西!”

殷无狩见它终于不跳了,散去金锣,无语道:

“不是放东西,是幻化。我的识海,我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胡喜大为震撼,也忘了生气的事,过了半晌,小心翼翼的试探:

“能不能给我幻化个山洞?你也知道,狐狸都是住在洞里的,这段时间我一直晚上睡不着觉……”

殷无狩冥想片刻,在识海中升起山川,连接河流,而后把最高的主峰整个掏空,外面留出一个小小的山洞,在里面放上自己曾经玩过的巨型迷宫。

胡喜钻进去之后果然安静了下来。

殷无狩享受着难得的平静时光,打算等胡喜摸透了这个迷宫之后立刻给它换个新的。

它一定会感激我吧,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享受到住在迷宫里的快乐。

他握着手里的扫把,慢悠悠的清扫山径上的落叶。

转眼,三月之期已到。

当日的预言早已被人抛在脑后。

-

皇城脚下,出巡的车队由千名金甲侍卫开路。

赫连执玺身着黑色冕服,暗绣云纹在日光下被照映的波光粼粼,乌发半束,金冠两侧垂下丝缔,掩在发丝之间。

他眉宇间威势深厚,五官深邃而英俊,漆黑瞳仁如同深潭,望不见底。

任谁见了都能看出,这是一位大权在握的帝王,是这片苍茫大地的主宰者。

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他坐在御辇上,微微垂眸俯瞰着道路两旁匍匐在地的人群。

成千上万人聚集在一起,却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如同树木一般沉寂。

周遭只有马蹄踏在地面上的碎响。

车队一路前行,很快便出了城门,沿官路向南前进。

赫连执玺换了马车,宽敞的车厢里铺满柔软的兽皮,两名容貌娇美的妃嫔一左一右,靠在他身侧。

左边的少女身段玲珑,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拿着小扇给他扇风;

右边的女人则略显成熟,就像已经盛开的玫瑰,举手投足之间颇为妩媚。

气运之子,身边最不缺的就是千姿百态的美人,她们或为他的权势,或为他的财富,或为他英俊的外表,亦或对他抱有崇拜之情……

总之,无数莺莺燕燕围绕在他周围。

除了最受宠的几个妃嫔,其他人,赫连执玺一律唤她们“美人”——

因为他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他也无需记清。

在有皇帝车驾在场的情况下,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是很慢的,一直到日暮西垂,他们也不过堪堪走出京城的管辖范围而已。

按计划,南巡为期三个月,其中有两个月的时间都在路上。

眼看即将入夜,队伍停下,开始驻扎营地。

赫连执玺下了马车,跟在他车驾后面的官员们也都逐个从车里钻出来。

这次他带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官员出行,另有妃嫔十人随侍,周遭护卫皇帝安全的禁军共计三千,由二十名校尉分管,禁军总指挥使陈龙飞带队。

营帐很快搭建起来,随队的御厨架起铜锅,烧火造饭。

皇室和臣子们先吃完一轮,不少人回去休息,御厨们则在给将士们煮饭。

赫连执玺没有走远,就站在铜锅旁边,凝视着锅中沸腾的水花。

忽然,撑着锅的铁架抖动了一下,锅中沸水来回摇晃。

赫连执玺看着那摇晃的水花,没来由的一阵心悸。

旁边的御厨连忙用厚布包住手,将锅端起,另一人上前检查底部的铁架。

就在此刻,赫连执玺瞳孔骤然收缩,高声道:“放下——!”

话音未落,整个地面猛然一颤!

沸水从锅中溢出,倾洒在端锅的那名御厨身上,他裸露的手臂瞬间被烫熟了一层,顿时惨叫起来。

然而这一切似乎只是开始。

大地继续颤动,无数飞禽走兽从不远处的树林中没命的向外逃窜,人群中顿时爆发出骚乱,不少人惊叫着:“地动了!”

而后慌乱的随着兽群向外奔逃。

已经进营帐休息的官员们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屁滚尿流的从里面往外爬,爬的慢的则已经被倒塌的营帐给砸在了下面。

安置妃嫔们的营帐也倒了,她们不能像男人一样无所顾忌的光着身子往外冲,来不及出来,被砸在了里面,女人的尖叫和哭泣声响成一片。

赫连执玺向那边迈出几步,地面剧烈的摇晃让他站立不稳,只能用佩剑撑住身体,艰难的行进到营帐前,用锋利的剑刃隔开营帐的布面。

没有受伤的妃嫔立刻钻了出来,还有人想要扑进他怀里。好在地动持续的时间不久,片刻之后终于停息下来。

一片狼藉之中,校尉们匆匆清点士兵,确认伤亡的人数。

好在他们并非是在建筑里,大部分人只是受了轻伤,方才那些骚乱主要是因为众人从来没有经历过地动,不少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跑。

这实在不能怪他们,本朝建国一百多年,京城周遭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地震。

赫连执玺抬头望向天空,昏黄的云层遮蔽了万物,无论是星光还是月色,都掩盖在尘沙之中。

他缓缓闭上眼睛。

几名老臣来到他身后,其中一人青缔黑冠,胸口绣青色鸱鸟,正是朝中御史。

御史掌监察百官之权,是言官之首,最为清贵。

史记曾言,执法在前,御史在后。

此刻,这名老臣看着那昏黄天象,老泪纵横。

“今日天降异象,为祸苍生,不知多少百姓死于砖瓦之下,家破人亡,流离失所。此乃我朝气数不正,故而上天降灾,是为人祸!请陛下写下罪己诏,昭告天下!”

赫连执玺闭着眼睛,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君权神授,上天降灾,必为人君失德,这是世人公认的真理。

那御史见赫连执玺不作回应,又上前两步,开口道:

“陛下——”

话还没说完,赫连执玺猛然看向他,暴怒道:

“闭嘴!”

周遭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皆惊,脸上露出惊惶之色。

赫连执玺脖颈青筋暴起,回手拔出佩剑,剑尖直指御史,冷笑一声:

“你想死,不如我成全你,也好叫你青史留名!”

“陛下使不得啊!”

两旁其他大臣慌忙下跪,连连叩首:

“陛下一世英名,怎能尽弃于此,请陛下息怒!”

须发灰白的老丞相落下泪来,痛哭道:

“先帝得位不正,招来天灾,与陛下何干!先帝尚且未写罪己诏,陛下未曾行差踏错,何罪之有。”

老丞相已是花甲之年,赫连执玺年少登基,若无他辅佐,必会经历重重磨难。

因此,赫连执玺对他向来看重,闻言便慢慢放下剑尖,用力一甩,将它插入土中。

没人再敢说话,气氛十分凝滞。

一旁的大太监张华见状连忙道:

“陛下,营帐已毁,总指挥使大人来报,此处离苍梧宗不远,不如今夜先去宗门中歇息?”

赫连执玺摇摇头,万一再次地动,身在建筑之中,岂不是死的更快?

他刚想说就地歇息,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人低声道:

“苍梧宗?我记得数月前有个弟子,说三个月后天下苍生将有大难,请陛下搭建祭坛,还因为妖言惑众被关在城门口……”

周遭官员都住在京城,对于这样的新鲜事有些印象:

“我也记得,这么算起来,到今天真有三个月了。”

“这,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并非妖言?”

众人面面相觑。

赫连执玺也想起了太后曾让他将人放回宗门里。

他凝眉道:“起驾,去苍梧宗。”


殷无狩等了三个月,天天被人当孙子骂,可算等到今天。

他一大早就下了山,带上自己的全部家产,慢慢悠悠的在坊市间闲逛。

为了能让尽可能多的人注意到自己,他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两人高的黄幡,扛在肩膀上招摇过市。

胡喜从迷宫里摸索了出来,此刻正蹲在识海里津津有味的观望着街道两旁的铺面。

“咦?”

它突然有些困惑的用后腿踢了踢自己的耳朵,“好像有重要配角出现了。”

检测各个小世界的主角和配角是系统们的基本功能之一。

殷无狩停下脚步,在街边的茶铺坐下,点了一壶菊花茶,边喝边问:

“是谁?”

胡喜把剧本掏出来,唰唰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

“就是这个,贵妃白玉睛。”

殷无狩没去看剧本,这个世界的剧情他早就记熟了,颔首道:

“是在我右前方的那家绣纺里?”

胡喜睁圆眼睛,震惊道:

“主人,你有透视眼?”

殷无狩:“……”

他喝了口茶掩饰抽搐的嘴角:

“白玉睛,十二岁父亲贪污入狱,按本朝律例,罪臣妻女一律充入教坊司,作为官妓。”

“后机缘巧合,偶遇青玄,青玄与她母女曾有一面之缘,为行善念,疏通关系,将她送入绣纺。”

胡喜唰唰翻书,找到殷无狩描述的内容,赞许道:

“没错,按剧情发展,她今年就要入宫啦,后面马上就封了贵妃。”

殷无狩把喝完的茶杯倒扣在桌面上,丢下几枚铜板,起身淡淡道:

“她没机会了。”

说完,他扛起黄幡,继续在路人奇怪的目光里大肆采购祭祀用品。

胡喜挠挠头,弄不懂他说的是白玉睛没机会入宫了,还是没机会当贵妃了。

街对面,绣纺中。

身段窈窕的美丽少女拉起一块绣着金凤的红布,围在自己腰间,对着铜镜照来照去。

旁边的伙伴们纷纷赞叹:

“玉睛真的好漂亮。”

“是啊,我看比教坊司的花魁娘子也不差呢。”

“我要是有这么白的皮肤就好了,可太让人羡慕了,又细又滑……”

白玉睛面上露出羞涩之色,躲闪着其他姑娘摸她手臂的手,心中暗自得意。

只有我才能配得上这金凤。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目光闪烁。

伙伴们的话题从她身上溜走,转移到周围人的八卦上。

“王玲玲的相好昨天上门提亲啦,你们知道吗?”

“哇,我好像听说过,是那个肉铺的老板?”

“对的,可有钱了,肉铺一年能赚上几百两银子。”

“她以后再也不用做绣娘了吧?”

“那当然了,以后人家就是老板娘了,还来这里做什么?”

众人发出羡慕的啧啧声,而后又有人道:

“唉,我都十九了,也没个着落……”

旁边的人推她一把: “说什么丧气话,这里还有二十的呢,就你着急!”

这年代,好人家的女孩子十六岁大多就都已经订亲了,过了十八还嫁不出去,会被人笑话是“老姑娘”。

白玉睛眸光一闪,她今年也十八了。

隔壁的刘铁匠,来买绣品的李行商,还有之前她在街上搭话认识的赵秀才……

喜欢她的人不少,但她一个也看不上。

白玉睛抚摸着金凤的纹路,想起自己九岁那年,表姐进宫选秀,被先帝留了牌子,父母将她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那时候她就想,等她长大了,也要去选秀。

可惜事与愿违,还没等她长到参加选秀的年龄,父亲就出了事,一家老小都被牵连。

若不是青玄法师出手搭救,她恐怕真要去教坊司做花魁了。

白玉睛想起青玄,继而想起上次见到他时,他看着自己躲闪的眼神,和泛红的耳廓,不由露出一个有几分自得的笑容。

青玄是她所有的爱慕者里容貌最为俊美的。

白玉睛想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可惜他是个修士,她若是跟了他,他就要还俗,一个还俗的弟子能做什么活计?

若只是做些零碎生意,实在配不上她。

不过青玄和其他人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若是没点关系,断然无法把她从教坊司里捞出来,转到绣纺这里。

但他一个弟子,哪来的这些关系?

这几年她一直试图从青玄嘴里套话,问出他是怎么把自己运作出来的,不过始终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如果青玄背后真的有某个大人物,那她岂不是就有了嫁入名门的机会?

白玉睛想到这里,起身找出自己制作的绣花荷包,贴身收好,而后娉娉婷婷的快步离开了绣纺。

她要去找青玄,他身上,必然还有其他资源。

苍梧宗的山门外,扫地的弟子一抬头,便看见一位秀丽的姑娘,微笑的慢步走来,美的像幅画一样。

弟子不由得看呆了。

姑娘在他面前停住脚步,细声细气的问:

“大师,我是来这里寻人的,您能帮我找找吗?”

弟子立刻行了礼,点头道:

“姑娘请说。”

那姑娘的笑容愈加温柔,声音像婉转的黄鹂鸟:

“我找青玄法师,您认识他吗?”

弟子愣了一下,表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确认道:

“青玄?”

白玉睛点点头,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担忧的小声问:

“怎么了,可是他出了什么事?”

弟子紧紧地抿着嘴,看了她几眼,到底还是对她心软:

“那青玄的皮相的确出众,但姑娘可不要被他骗了。他是我们苍梧宗之耻。”

白玉睛心中一惊,其实她也听说过城门外有苍梧宗的修士被挂起来展出的事情,但是未婚的姑娘不好去凑这些热闹,所以她并不知道被关起来展览的就是青玄。

“为什么这么说?”

她追问着,但那弟子只是摇摇头,随后便向她行礼,转身走了。

白玉睛不死心,又拦住两个人,问出青玄下山了,不在宗门里。

每个人对他的态度都十足的厌恶。

白玉睛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开,心中暗恨,不知道这青玄出了什么事,苍梧宗的弟子竟然都如此憎恨他,给她平添了许多麻烦。


殷无狩在街上招摇过市的时候,白玉睛刚好上山找他,两个人打了个时间差,没能碰面。

白玉睛自然不可能自己走路回去,她站在路边,单手扶着一棵小树,身姿弱柳扶风,不盛娇柔,很快搭上了热心路人回城的马车。

她一边细声对那驾车的汉子道谢,一边皱眉看着自己被山路上的泥土弄脏的裙摆,心里又是一阵气恼。

绣坊每半个月才休沐一天,她原本可以去和待考的学子们游玩赏花,偏偏上山找他,平白浪费了一天的时间。

前些日子,还有学子为她赋诗一首,她当场落泪。

本以为会被传成一段佳话,助她扬名,结果没想到那学子水平太差,众人只是夸耀几句就算了,根本没人传唱。她哭了一场,除了免上一顿饭钱,什么都没得到。

白玉睛撇撇嘴,学子说到底都是潜力股,未来能不能有成绩,那还得看天意。

如果要她选,她的第一选择肯定是各个出身王侯将相之家的世家公子。

但他们的圈子层次太高,她出身低微,又无人引荐,根本混不进去。

勾引进京赶考的学子,不过是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广泛撒网,重点捕捞。

万一将来哪一天其中某个人飞黄腾达了呢?

马车行到城门口,旁边一辆精致奢华的车架从他们身边经过,只看那散发着香气的檀木车身和拉车的四匹油光水滑的骏马,就知道这绝对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

白玉睛的眼睛黏在车身上,羡慕的移不开目光。

要是我坐在那车上……她正想着,就听“咯吱”一声,她坐的破马车停了下来,拉车的老黄马气喘吁吁,打着响鼻,尾巴甩动几下,抛出两坨臭烘烘的粪球。

那驾车的汉子脸上露出尴尬之色,又挥鞭驱赶了几下,老黄马暴躁的原地踢踏,就是不走。

汉子只好回头对白玉睛说:

“姑娘,我这马大概是累了,现在也到了城边,要不你先进城吧?”

白玉睛看了那马一眼,对汉子细声道谢,而后头也不回的下车走了。

城门有守卫查看来往行人的路引,这是各州官府开具,相当于百姓的身份凭证。

有的人家乡遭遇灾情、粮食收成不好,交不上税,便会抛地逃走,这样的人拿不到路引,就会成为流民。

流民是不能进城的,也没有属于自己的耕地,找不到生计。

他们在城外聚集,搭出一些混乱的窝棚,步行进城的路人会从窝棚旁边经过,他们就跪在两边乞讨为生。

白玉睛是绣娘,每天经手的布匹无数,拿上几匹布面拼凑一下,就能给自己做一身光鲜亮丽的衣服。

祈祷的流民看了,便以为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纷纷给她磕头。

其中一个瘦的形销骨立的母亲,怀里抱着啼哭的婴儿,声音嘶哑的祈求她能给点吃的,额头磕在路边石子上,流出鲜红而浓稠的血。

白玉睛目不斜视,从带着鲜血的石子边踏过去,裙摆被她小心搂起,没有染上血色。

天色还早,她没回绣坊,而是直接去了学子们聚集的茶楼。

刚走到茶楼门口,她就眼前一亮。

只见有名俊秀公子正和其他学子们吟诗作对,他穿天青色锦袍,腰间挂着白玉坠,手里的扇子是象牙扇骨,打开时扇面一晃,能看到绢布上描画的繁华盛景,显然出身不凡。

白玉睛站在原地没动,暗自观察了片刻,转身匆匆离开。

过了不久,一名衣着破烂的清秀少女走到茶楼旁边,她怀中抱着琵琶,素手轻拨琴弦,脆生生的弹奏出几个音符。

茶楼中高谈阔论的学子们瞬间被吸引了目光。

有人惋惜道:“既会弹琵琶,想来父母也曾用心栽培,如今竟然沦落至此。”

“是啊,看她年纪不过十五六岁,真是可怜。”

“还能出来卖艺,没被卖到教坊司,已经算不错了……”

他们都自诩是读书人,交谈还算克制,以惋惜为主。

相比之下,其他闲聊的茶客有的已经开起了黄腔,笑着打赌多少钱能买那姑娘一夜。

少女听到他们的调笑,俏脸浮现出红晕,手也发抖,弹错了几个音节。

就在此时,一名秀丽的姑娘向她走去,那姑娘穿着素色长裙,但裙面布料隐有珠光,与衣着破烂的琵琶女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对琵琶女温柔笑笑,低声说了什么,琵琶女点点头,跟在她身后进了茶楼。

姑娘点了一壶茶水,又要了几盘糕点,领着她坐了下来。

茶楼里的议论声顿时平息了,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她们两个身上。

琵琶女低头躲闪着旁人的目光,小口吞咽着糕点,那华裙姑娘则落落大方,姿态舒展,表情温和,两人再次形成鲜明的对比。

有学子小声道:

“是白姑娘,我此前在此处喝茶,曾遇见过她,那时就知道她心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那名拿着锦扇的公子也微笑道:

“我向来不屑以貌取人,但今日见了白姑娘,才知道世间有人表里如一,人美,心更美。”

白玉睛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她对那琵琶女微笑道:

“你慢慢吃,别着急,我付过钱,店家不会驱赶你。”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学子们见状连忙将她喊住。

白玉睛便顺势走到他们身边,成功与那锦扇公子互换姓名。

书生们为遥不可及的国事争论不休,白玉睛看着自己的鱼塘,露出浅浅的、羞涩的笑容。


与此同时,苍梧宗后山。

殷无狩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在木质小几上一字排开。

木雕神像、八宝香炉、莲花元宝纸、瓜果、斋饭、米酒。

其实这些东西宗门中都有,不过他现在就算去领也会被人轰出来,还是不过去丢人现眼了。

高大的黄色经幡被他插在木质小几旁边,至高之神像摆在正中央,香炉点燃。

夕阳橘红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温暖逐渐散去,夜间的寒冷开始来临。

胡喜紧张的在他脑子里转圈,差点咬到自己的尾巴:

“怎么还没人来呀,地震马上就要开始了!”

殷无狩表情平和,语气凶残:

“闭嘴,再磨叽我就给你换个新迷宫当窝。”

不能怪他没有耐心,实在是胡喜从今天早上起来之后就时不时的磨叽一遍,他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最近这一个月,他每天夜里都来这里搭石头,总算是搭出了一个有点模样的祭台,不至于把木质小几直接放在平地上,那样看上去实在是太没有逼格了。

胡喜看着他天天干活,对这场地震的期待值可算是拉到了最高点,此时见迟迟没人过来,一直都只有殷无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忙活,难免焦急。

它小声道:“可是再这样下去,地震都开始了,你就算做法阻止了它,也没人知道是你做的呀……”

殷无狩:“……”

他木然的发问:

“我什么时候说我能做法阻止地震了?”

胡喜疑惑的“啊?”了一声:

“你不是亲自去找门主说的吗?至高之神给你托梦了,让你做法阻止……”

殷无狩额头青筋跳动了一下,终于无法继续维持平和的表情,被这只愚蠢的狐狸给气笑了:

“每个世界的介绍旁边有本世界的力量体系介绍,你去看一下这个世界的力量体系是什么。”

胡喜连忙点开介绍界面,仔细看去,震惊道:

“这个世界只有初级武学,没有法术、神学这一类的力量!”

它随后产生了新的疑问:

“那主人你布置祭坛做什么呀?”

殷无狩深呼吸一口气,终于重新做出高深莫测的姿态:

“会有事发生,你等着看就知道了。记住到时候千万不能说话打扰我,不然会出大事的。”

胡喜连忙点头,两只爪子捂在自己嘴上,表示明白了。

虽然很蠢,但好在还算听话。

就在这时,几名到后山砍柴的弟子从这里经过。

他们见到殷无狩布置的祭坛,先是惊愕片刻,而后面面相觑,居然爆出一阵笑声。

其中一名年轻的弟子笑的声音最大,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不住的拍着身边人的肩膀。

胡喜犹豫片刻,觉得这应该不是殷无狩说的大事,小声在他脑海中道:

“这个笑的最大声的是原著里贵妃白玉睛的帮手慧异,在原主被白玉睛举报谋反之后,就是他做了证人,和白玉睛一起立功。”

“后来其他弟子都被处死了,他就做了苍梧宗的新门主,帮白玉睛又处理了不少事。”

殷无狩看向那还在捧腹大笑的人,挑眉道:

“原来是慧异,久仰久仰。”

慧异闻言终于停下笑声,伸长了脖子好奇道:

“什么久仰?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连这宗门里的弟子都不记得了?”

殷无狩微笑道:

“当然是听闻别人说你智力低下,不论看到什么都会发笑。我之前还不相信,现在终于不得不信了,当的上一句久仰。”

慧异勃然变色,拎起手中劈柴的砍刀,就要向殷无狩杀过去。

两边的几名弟子连忙拉住他,高声劝导:

“师弟不能为了此人犯了杀戒呀!”

“就是,师弟还有大好前程,不值得啊!”

慧异被他们限制住行动,恶狠狠的瞪着殷无狩,从鼻子里喷出粗气:

“你有本事就一辈子住在这后山,但凡你还能在斋堂领到一口饭,我慧异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他本家兄弟也在苍梧宗出家,就在膳堂里当饭头。

殷无狩对他的愤怒置之不理,在脑海里催促胡喜打开屏幕,开始闭着眼睛看电视剧。

慧异见他对自己置若罔闻,更加生气,发誓要让殷无狩见识一下自己的厉害,又放下一堆狠话,这才和其他人一起扛着柴火离开。

胡喜有些担心的问:

“完了,我们接下来怎么去吃饭呀,他肯定会在那里堵人。”

殷无狩泰然自若:

“你不用操心,接下来记住不能说话了。”

胡喜连忙点头答应。

慧异等人回了苍梧宗,把在后山见到殷无狩布置祭坛的事情给其他弟子讲了一遍。

众人都是大为震惊,只因为这实在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苍梧宗的修士做法事,不在正殿,而在后山,还是偷偷摸摸一个人布置的,实在匪夷所思。

“这青玄还真以为自己能请到至高之神?”

“他是真的疯了吧,我看应该和门主说说,把他关起来自生自灭,省得他到处撒泼,败坏了我们山门的名声。”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慧异把这话听了进去,直接去了正殿找门主。

门主正在低声诵经,等慧异把前因后果都倒豆子一样说完了,他才缓缓抬头看他,颇有深意的说:

“今天正是三月之期。”

慧异满头雾水的提问道:

“什么三月?”

弟子们早已忘记了殷无狩是什么时候发出那些豪言壮语的了。

门主深深看着他,半晌,摇头道:

“你先回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慧异当然不甘心,又劝了几句,想让门主松口,把殷无狩绑起来。

门主却不再回应,只是让他离开。

如此半晌,他只好起身走了。

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殷无狩把所有祭祀用品整理好,点了两根香烛,而后摆了三根香在八宝香炉旁边,径自坐下,双手合十,在祭坛前方打坐。

林间出奇的寂静,偶有几只动物仓惶的逃出来,看也不看这边,直接向平原地带奔走。

殷无狩静待片刻。

香烛的火光来回晃了几下,就像是被人刻意吹歪一般。

紧接着,地动山摇。

不远处的苍梧宗里传来弟子惊惧的叫喊声。

殷无狩的祭坛原本就布置在空地上,两旁树林中落下不少枯枝,但都没有影响到这里。


“膳堂倒了,有人被砸在下面!”

“快喊人过来,我们搬不动!”

片刻之间,天地倾覆。

一片混乱之中,慧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兄被倒塌的木梁砸在下面,目眦欲裂。

他大喊道:“救人啊,救人啊!!”

说着便冲上去抱住那木梁的一端,奋力抬动。

只是那圆木实在太重,上面又堆叠了瓦片砖石,任他如何搬动,都是徒劳无功。

慧异见着族兄咽下最后一口气,忽然间被无尽的悔恨淹没其中。

“青玄……”他哆嗦着,涕泗横流的怒吼,“青玄早就知道今日有难!他早说过至高之神给他托梦!他还在后山布置了祭坛!他为什么不做法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们!”

周围的弟子如梦初醒,也想起殷无狩当初的那番豪言壮语,有人出声道:

“这,他是说过,可是没人信啊……”

慧异凶狠的瞪向那人,大吼道:

“说怎么能管用!人命关天的大事,他说说就算了吗!若不是他办事不利,神谕怎么会不受重视!”

他冷笑着说:

“他有那么多时间去劝大家搬走,那么多时间去准备!可他做了什么?自己搭了个祭坛!而今上天还是降灾,可见完全没有作用!”

旁人不说话了。

慧异双目赤红,握紧拳头:

“今天,我就要他给我族兄——偿命!”

“放肆!”

一声爆喝如惊雷般炸响,众人错愕的转过头去,只见一名银铠将军骑在马上,铠甲在火把的光芒下映出弧光,看着威风凛凛,相貌堂堂。

此刻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慧异,面容沉肃:

“天子脚下,竟有人视朝廷律法如无物!左右,将此人拿下!”

两旁立刻有士兵翻身下马,将愣在原地的慧异直接给捆了起来。

众人这才发现这是一队骑兵,甲胄优良,马匹壮硕,显然是精锐之师。

“我等为先遣卫士,替陛下开路。”

方才那说话的将军依然骑在马上,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下面的一众人人:

“陛下稍后就到,让门主出来,准备接驾。”

苍梧宗的弟子经历了史上最仓促的一次接驾。

按正常的流程,皇帝要来,需要先洒扫山门庭院,众人斋戒三天,期间只喝清粥,而后沐浴焚香,以保持人人整洁无味;

另外门主也不是直接站门口接待,而是有专门的迎接仪式,包括担任宗门中知客一职的弟子引路、请皇帝净手燃香、鸣钟礼神等等。

如今,山门都塌了半个,门主就杵在门边,旁边站两排灰头土脸的弟子。

赫连执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与他同来的群臣难免骚动,不少人议论起来:

“苍梧宗既然有法师预言,怎么还搞成这副样子啊?”

“是啊,看起来就像是毫无准备……”

众人跪在山门口接驾,脸上挂不住,只觉得百官的目光火辣辣的,尤其是站正中央的皇帝陛下,山路上的尘土弄脏了他纯黑绣金的皂靴,让他们一阵心惊肉跳。

“平身。”

赫连执玺声音冷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门主起身道:“陛下,山门简陋,在下告罪。”

赫连执玺摇头:

“无妨。”

他根本不在乎山门什么样,他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他今天来,只为了一件事。

“当日做出天灾预言的弟子,是哪个?”

门主顿时面露难色:

“他名叫青玄,此刻不在宗门中。”

他回身看向身后众人:

“你们可有人见青玄去了何处?”

此前和慧异一起上山砍柴的一名弟子低着头出列,应声道:

“今日我们去后山砍柴,曾见到过他,他在后山搭了一座祭坛。”

祭坛。

在亲身经历了地动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说殷无狩的预言是假的了。

此刻又听说他搭了祭坛,众人不免心中震惊。

看来这青玄法师是对今日之事十拿九稳,哪怕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相信他说的话。

他们心中燃起希望,有人悄声道:

“妥了妥了,这青玄法师肯定有应对之策。”

“那当然,之前他不就是说自己能解决天灾,才被关到城门口的嘛。”

“早听他的就好了,免了一场人间浩劫……”

赫连执玺眼睛一亮,立刻道:

“带朕去见他。”


几名弟子在前方带路,后面跟着几十个披甲的卫兵,他们手持利刃,一路快速的劈砍周遭的树木,将树枝全部清理出去,以防再次发生地动,伤到皇帝。

其后是两排手持火把的近侍,从山顶看去,如同一条长长的火龙,将周遭照的通明。

再向后,才是赫连执玺和随他出行的文武百官。

赫连执玺在队伍的正中间,微微皱眉,下旨催促着,要求提高前进的速度。

方才先来开路的银凯将军领命而去,很快,前面清理树木的卫兵数量就多了一倍。

如此大张旗鼓,山上的人不可能看不见。

然而直到前方开路的弟子停下脚步,也没见那名叫青玄的弟子出来迎接。

赫连执玺微微恼怒,对于这种不畏皇权、自诩清高之人,他向来没有什么好感。

若不是有求于他,他一定要把这修士治个不敬之罪。

山路虽长,终有尽头。

前方开路的士兵们停下手,纷纷低头让开。

赫连执玺大步向前走去,终于在正前方,见到了一座石板垒成的小祭坛。

一名青年正背对着他,面朝祭坛盘坐着。

赫连执玺压下心中的不快,声音威严而冷漠:

“你就是青玄法师?”

那青年闻言动了动,单手撑着旁边的地面,缓缓起身,转头向他看来。

赫连执玺对上他的视线,竟然有片刻失神。

不只是他,他身后的众人,乃至带路的几名弟子,竟然都说不出话了。

遮挡月亮的云层不知何时已经褪去,明亮的月华洒落下来,照在那青年如玉一般的面庞上。

剑眉长睫,颜色清浅的多情眼,本该摄人心魄,此刻却是飘渺淡漠,宛如谪仙。

一串猩红念珠挂在他比雪色更白的手腕上,绕在那修长的十指之间,如同捆缚着神君的绳索。

他静静注视着狼狈的人群,神色中仿佛带着一丝悲悯。

殷无狩来这里三个月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够让原主的外表逐渐与他自己同化。

这种改变是潜移默化的,越是身边之人,越难发现。

以至于弟子们从前都只是认为他容貌好,却是第一次发现,竟然好到了这种程度。

殷无狩还未说话,已经有几名朝臣扑通跪了下来,痛哭道:

“大师,救救苍生,救救百姓吧!”

“上天有怒,黎民何辜,请法师开坛,为这苍生开出一条生路。”

赫连执玺脸色铁青。

他还没开口说话,他们却当着他这个皇帝的面跪下祈求殷无狩开坛做法,全然将皇室尊严弃之不顾。

这其实不是他的错,此刻跪下的朝臣都是须发皆白,俱为三朝老臣——在赫连执玺他爸篡位登基之前,他们就在朝中当官了。

在这批人心里,赫连执玺父子,那是乱臣贼子,篡天改命,被上天谴责是正常的。

而今天的灾难只是再一次印证了他们的想法而已。

因此他们把能够精准预言灾难的殷无狩当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盼望他能当那个拯救天下的大英雄。

殷无狩琉璃色的眼瞳从他们面容上滑过,神色无悲无喜,淡然道:

“上天降劫,九为极数,只遁去一线生机。接下来三日,还有八次地动。”

他的声音清冷淡漠,不带任何感情,如同俯瞰世人的神祇。

人群一片哗然,众人惊慌不已,就连那些面容冷硬的武将也变了脸色,目光中透出几分绝望。

只今日的这一次地动,看这苍梧宗倒塌的山门,就知道毁去了多少百姓的房屋,不计其数的人死在自己家里。

而这样的地动,还有八次!?

有人颤抖着捂住脸,泪流满面道:

“一线生机,再来八次地动,百姓们真的还有生机吗……”

也有人忽然狂笑起来:

“反正怎么都是死,不如痛痛快快的,在死之前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一次!”

赫连执玺握紧拳头,指尖陷入掌心,留下一道血痕,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定定的看着殷无狩:

“你有办法化解,是不是?”

殷无狩沉默的与他对视,目光如同无机制的冰冷金属,这一刻,那眼神与方才的悲悯截然不同,只有森然的寒意。

赫连执玺悚然一惊,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固执的看着殷无狩。

殷无狩面无表情的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心里对本世界气运之子的颜值非常满意。

“双开门,公狗腰,光看脸已经英俊不凡,还搭配上了这通身的气度。只有手握皇权,日积月累,才能养出这样的威势。”

他在心中对胡喜啧啧称赞,胡喜还记着他之前不让自己说话的指示,大气都不敢喘,只是赞同的连连点头。

殷无狩的眼睛扫过下三路,保守的猜测:

“既然能让那么多女人着迷,怎么也得搭配个保温杯吧。啧啧,太香了,我之前过的双男主小世界可没有这样的极品。那边的受大部分走的都是白幼瘦的路线,比口红大不了多少。”

胡喜有些懵懂,想问保温杯是什么意思,又不能说话,急的扭头唰唰翻起系统百科大全。

殷无狩眼尖的看到赫连执玺垂下的手心流出一道鲜红血痕,这才开口:

“至高之神于我梦中降下神谕,需由陛下亲设祭坛,才能止住天灾。”

人群闻言终于平息下来,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们。

赫连执玺立刻道:

“可以,我立刻让人安排……”

“不必了。”

殷无狩打断他的话,侧身让开:

“我已经为陛下搭好祭坛。只需陛下上两炷香即可。”

祭坛两边的香烛还燃烧着,中间是八宝香炉,旁边放着三根没点燃的香。

赫连执玺点头:“好。”

他越过殷无狩,走上前去,拿起第一支香,以香烛点燃。

白色的线香在夜色中飘然上升,仿佛直达天际。


赫连执玺跪在神像前,深吸一口气,朗声道:

“朕,自继位以来,时刻警醒自身,不敢有一丝懈怠,不敢负祖宗基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终于将这偌大王朝,勉力支撑至今。”

“如今苍生有难,朕身为人君,当以身替之。若上天有怒,只谴朕一人,莫谴天下百姓。”

说完,他认真叩首,将第一支香插在香炉中。

不少年轻的朝臣听到此处,已经红了眼眶。

他们和那些三朝老臣的想法截然不同,在他们的视角里,赫连执玺是毫无疑问的明君,赏罚分明,勤勉爱民,然而却遭到上天这样不公平的待遇。

尽管如此,他却还能说出“只谴朕一人,莫谴天下百姓”这样的话,怎能叫人不为之触动?

赫连执玺点燃第二支香,双手向前一拜:

“古人云,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朕身为天子,周遭朝臣官吏,莫不敬朕,宫中女子爱朕,黎民百姓畏朕,使朕耳目不明,难以端正自身。今日,朕终于有所悔悟,日后必定痛改前非,不敢再犯。”

他起身,将第二支香也插在香炉里。

轻烟袅袅,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状。

赫连执玺转身看向殷无狩:

“大师,为何不让朕上第三支香?”

殷无狩看向他,语气平淡道:

“陛下既然有这个想法,不如一试。”

赫连执玺深深看他一眼,转身走回香炉前,重新叩首,将那第三支香也点燃,放了上去。

站在下面的众人伸长脖子看着,线香袅袅升空,除此之外,无事发生。

赫连执玺松了口气,问道:

“如此,便可消弭接下来的八次地动了?”

这祭典实在太过轻易,他心中并不确定。

殷无狩看他一眼,摇头道:

“当然不行。”

赫连执玺心中微沉。

殷无狩越过他上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除此之外,还需要一件祭品。”

他走到祭台前,转头对赫连执玺道:

“借陛下佩剑一用。”

两旁的侍卫顿时紧张起来,那银凯将军上前一步,就要阻止。

赫连执玺抬手止住他们的动作:

“无妨。”

他一边说,一边反手拔出腰间悬挂的长剑。

那剑身刻着金色龙纹,剑柄末端则镶嵌满繁复华丽的宝石装饰,在夜色中熠熠生辉,握起来硌的掌心微痛。

天子之剑,更多是用于礼制和仪式,毕竟一个国家要是沦落到需要国君自己出剑,那大概就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殷无狩单手握剑,锋利的剑刃在另一只手的掌心轻轻划过,留下一道伤痕。

鲜血顿时从他掌心涌出。

殷无狩反手将剑尖对准自己,用这个姿势把长剑还给赫连执玺。

赫连执玺接回长剑,眼神复杂。

殷无狩没再看他,而是围绕着祭台转了一圈,将鲜血洒在四周。

众人屏息凝神,看着他的动作。

绕完一圈后,殷无狩回到祭台前,轻轻跪下,低声诵经。

他手掌的鲜血依然不停流淌,他却恍若未觉。

过了片刻,依然没有什么异状。

不少人忍不住低声私语起来。

“祭祀是不是失败了?”

“不知道啊……”

“这也看不出上天有没有原谅陛下呀。”

“难道是因为祭坛不是陛下命人修建的?”

有人冷笑着说:

“我看这青玄法师就是个骗子,可能本来就只有一次地动,他偏偏说九次,这样后面只要不地动,都是他的功劳。”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也是一种可能性,尤其现在祭祀已经完成,却没有任何异象,很难说这青玄法师到底还能不能成功与佛祖沟通。

一片私语声中,殷无狩的面色逐渐苍白。

终于,他睁开眼睛,低声道:

“成了。”

那声音很小,只有他和赫连执玺两个人能听见。

赫连执玺有些困惑,刚想问是什么成了,就见那摆放在祭坛上的木质神像,忽然散发出微光。

下一刻,那光芒变得无比明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黑色的天幕中,顷刻间浮现出巨大的烈影。

那尊神像头戴花瓣冠,脑后燃烧着熊熊火焰,三目圆睁,右手高举龙剑,左手持金刚长索,跪于莲花月轮宝座上,正是至高之神。

它通身金光灿灿,不断扩大,霎时间就变得如同巍峨高山,让站在地上的所有生灵都不得不仰头注视它。

满朝文武俱是瞠目结舌。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见到真神!

就在此时,殷无狩喝道:

“真神现世,为何不拜!”

随着他话音落下,只听得一阵膝盖落地的沉闷声响。

从苍梧宗的后山,到宗门里,到山下,直到皇城之中。

无数的身影对着那巍峨的神像,虔诚的跪拜下来。

那神像张口,声音如同洪钟,振聋发聩,在人耳畔嗡然作响:

“见我身者发菩提心,闻我名者断恶修善……闻我法者得大智能,知我心者即身成神。”

回声久久不散,让人心神俱颤。

声音落下,那烈影终于慢慢消散。

宗门中,门主看着消散的烈影,深深叩首。

他知道,从今日起,青玄之名,将名扬天下。

赫连执玺站起身,他注意到殷无狩苍白的面色,悚然道:

“真神降世,到底要什么代价?”

殷无狩对他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而后闭眼,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赫连执玺连忙接住他,将他揽在怀里,高声道:

“快宣太医!”

随队的太医方才留在了山门前,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上来。

他等不及太医过来,直接将殷无狩抱起,匆匆向山门走去。

胡喜在殷无狩脑子里急的团团转,终于忍不住问:

“主人,你怎么了?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你别死呀!”

殷无狩:“……我以为你知道,我刚才用的是至高之神(虚影)的那张卡牌。”

胡喜点头道:“是啊,可是你看起来面色好苍白!”

殷无狩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要是失血这么多,你也苍白。”

胡喜的耳朵耷拉下来,失望道:

“哦,好吧。”

……你到底在失望什么??

殷无狩无语,幸好他此刻在装晕,不然估计很难维持高人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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