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顾郁回桑缘的其他类型小说《死后,他开始爱我 全集》,由网络作家“木水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A市,医院VIP病房内。桑缘从水盆中拿出毛巾,拧干后毛巾还沾着热气,她扶着肚子,起身为躺在床上的丈夫擦拭身体。这事她已经做了一个月,她的丈夫顾郁回,在一个月前发生车祸,重伤抢救,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时,桑缘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心脏传来的酸疼。她六神无主地冲到医院,看到顾郁回浑身是血的衣服,而顾郁回已经被推入ICU抢救,听说情况很糟糕,浑身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发生车祸时撞到了脑袋,送到医院差不多只剩一口气吊着。桑缘眼眶发热,她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医护人员已经上前核对身份,得知她是顾郁回妻子后,将病危通知书递到桑缘的面前,桑缘被这几个显眼的大字刺痛,呼吸一窒。桑缘咬住自己的下唇,她尝到了漫出的血腥味,但还是不敢耽误,上前拿住笔,只是拿着...
《死后,他开始爱我 全集》精彩片段
A市,医院VIP病房内。
桑缘从水盆中拿出毛巾,拧干后毛巾还沾着热气,她扶着肚子,起身为躺在床上的丈夫擦拭身体。
这事她已经做了一个月,她的丈夫顾郁回,在一个月前发生车祸,重伤抢救,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时,桑缘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心脏传来的酸疼。
她六神无主地冲到医院,看到顾郁回浑身是血的衣服,而顾郁回已经被推入ICU抢救,听说情况很糟糕,浑身多处骨折,最严重的是发生车祸时撞到了脑袋,送到医院差不多只剩一口气吊着。
桑缘眼眶发热,她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医护人员已经上前核对身份,得知她是顾郁回妻子后,将病危通知书递到桑缘的面前,桑缘被这几个显眼的大字刺痛,呼吸一窒。
桑缘咬住自己的下唇,她尝到了漫出的血腥味,但还是不敢耽误,上前拿住笔,只是拿着笔的手都在抖,写不下完整的字。
她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勉强写下自己的名字,抖得不成样子,但她顾不上其他,只是将病危通知书交到医生手中时,带着哭腔哀求道:“求求您……救救他。”
医生护士再清楚不过顾郁回现在的情况,他们见过他们生离死别,但不管多少次仍会被触动,他们不能给出保证,只能尽力而为。
在医生护士匆忙离开后,桑缘摔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她没有力气站起身,只能按住自己仍在颤抖的手,盯着手术室内。
在这一瞬间,桑缘脑子里回想起很多与顾郁回在一起时的记忆,下雨时两人一起就着雨跑回家,在家里时的玩闹亲近,外出时两人一起捏奇形怪状的花瓶……
一幕一幕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桑缘憋红了眼睛酸透了鼻子,也不敢让眼泪流下来。
她怕这种时候哭会不吉利,桑缘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她不敢拿顾郁回的生命去赌那一点可能性,她在这时才知道,原来她这么害怕失去顾郁回。
从认识到恋爱再到结婚,在桑缘看来她和顾郁回的婚姻似乎一直平平淡淡中带着一些幸福,没有轰轰烈烈,但彼此也融入了对方的生活,像是成了一种习惯。
可直到现在,坐在这手术室外,桑缘感受着从未感受过的恐惧,体会着连带灵魂都变得冰冷的不安,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设想没有顾郁回的生活。
没过多久,顾郁回的父母也匆忙赶来,他们比桑缘来迟了一步,桑缘听到动静红着眼眶转过身,顾郁回的母亲面如纸色,眼泪比话语先一步落下。
“医生怎么说,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顾郁回的母亲紧攥着桑缘,试图冷静,可带着哭腔的声音出卖了她真正的情绪。
“妈…”桑缘想要说出安慰顾郁回母亲的话,结果发现张开口就哽咽住说不出接下来的话,一股气堵在喉间,上不去,下不来。
她也害怕,怕医生出来对着她们摇头,怕到胸膛内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
“你说话啊,郁回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为什么他会出这样的事!你怎么好好的!”顾郁回的母亲没有得到回复,于是拉住桑缘歇斯底里地质问。
桑缘抬头对上顾郁回母亲愤恨的双眼,只当她因为担心儿子口不择言,“妈,郁回出差回来途中发生车祸,车祸原因还在调查,我也刚到不久,医生…医生说多处骨折,最危险的是撞到了脑袋,刚刚下了病危通知书。”
简单的几个字在顾郁回父母脑海里炸开,顾郁回的母亲不可置信地摇头,痛哭到险些瘫软在地,好在被桑缘扶住。
顾郁回的母亲却狠狠地甩开桑缘的手,她愤怒地盯着桑缘,咬牙切齿,厌恶痛恨道:“自从我儿子和你在一起之后就没一件好事!”
顾郁回的母亲一向不喜欢桑缘,平时虽然冷漠但不至于弄得如此难堪,桑缘手指抠破掌心,红着眼圈,压着怒火和委屈,哽咽地说:“谁也不希望郁回出这样的事,他不仅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
顾郁回的母亲闻言眉头紧皱地瞥向桑缘的肚子,她不喜欢桑缘,连带着不喜欢她肚子里的孩子,她从顾郁回和桑缘在一起她就不满意。
见她还打算无理取闹,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顾父,出声制止,“够了,别吵了,在医院像什么话。”
医院两个字,让顾郁回的母亲眼眶再次一红,她望向手术室内,一颗心紧揪在一起,最后无力地坐在手术室外,用手撑着脑袋,崩溃捂面痛哭。
桑缘站在那,眼眶湿润地望着手术室。
她本没有信仰,但现在,她希望能有神明存在,希望他们能保佑顾郁回醒来。
手术灯暗,医生从手术室内出来,桑缘和顾郁回的父母紧张地涌上前,几个小时的手术让医生花费不少精力,整个人无比疲惫。
但好在医生松下一口气,说出让他们安心的话,“手术很成功,没有生命危险,但伤到了脑神经,什么时候苏醒还要进一步观察。”
听到这话,顾郁回的母亲呜咽地哭出声,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人还活着已经万幸。
桑缘擦去眼角的眼泪,一次次鞠躬感谢,除喜悦之外,更多是一种浑身脱力的后怕,手指都用不上一点力,甚至无法握紧拳头。
顾郁回的父亲也终于舒展开眉头,几次和医生说了感谢,他放下身段,放下所有外在的身份,在这只是作为父亲,感谢医生救回他的孩子。
医生好似感慨地说:“不用谢,也是病人自己求生意识很强,在那种情况下,我们都以为他没法度过这一关,但他撑过去了,大概他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留恋。”
在医院这样的地方,见过了太多的分别,感性的情绪也会收敛,医生简单感慨一句之后没再多言手术上的事,只是叮嘱了不少术后的注意事项。
顾郁回这一躺,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桑缘每天都陪在他的身边,时常和他说话,期待他能醒来,甚至已经做好…就这样一直陪着他的准备。
替他擦拭完身体,桑缘重新坐在病床边,握住顾郁回的手,脸贴着他的手背,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顾郁回,和他说着这些天发生的琐事。
“顾郁回,之前在病危通知书上,我写下了此生以来最难看的几个字,太丑了,是你看到都会笑话的程度,说不定你还要当作黑历史裱起来,你看到肯定会笑,起来看看吧。”
她甚至能想到顾郁回浅笑的模样,可躺在病床上的顾郁回依旧没有任何反应,桑缘鼻尖一酸,在他耳边有些难过地说:“顾郁回,你不是很期待和宝宝见面吗?该醒啦,不然要错过宝宝出生了。”
如今桑缘已经怀孕六个月,顾郁回在出事前,曾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为孩子准备了无数的惊喜,为了欢迎孩子来到这个世上。
顾郁回曾经做过的每一件事,都重新浮现在桑缘脑海里,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记得这么清楚,他们的过往,对她来说如此重要。
她的脑海里响起顾郁回曾经无数次和她说过的话,“我会陪着你,在你需要的时候,我都会陪着你。”
桑缘攥紧顾郁回的手,紧贴着他 ,感受着顾郁回的温度,感受他依旧活着,她带着哭腔对着昏睡的顾郁回说:“顾郁回,醒醒好不好。”
她每天都在等着顾郁回苏醒,从一天,到一星期,再到一个月……慢慢的,桑缘开始慌张,她害怕顾郁回永远醒不过来,怕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
桑缘声音颤抖,却又努力故作坚强地对着顾郁回笑着说:“生孩子的时候,没有你陪着,我可能会有点害怕欸。”
桑缘害怕生孩子,从以前开始就怕,觉得生孩子是无比痛苦的一件事,但是和顾郁回结婚多年,她渐渐的放下了恐惧,她开始好奇,一个长得既像自己,又像顾郁回的小朋友,会是什么模样。
因为顾郁回,所以她愿意和他一起共同孕育一个新的生命,而如今,顾郁回躺在病床上无法苏醒,桑缘想到独自面对孩子出生,曾经的那些恐惧又逐渐蔓延在心头。
其实,她更难过遗憾的应该是,害怕顾郁回错过孩子的出生,因为她清楚,顾郁回无比期待孩子的出生,如果他错过,他可能会抱憾终身。
带着对她,对孩子深深的歉意。
桑缘记得他和自己说过的每一句傻话,摆弄摄像机说要拍下和孩子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露出难得的傻气,过去的点滴,都成了如今的催泪剂,桑缘深吸一口气,咽下漫上喉间的酸涩。
只是眼泪还是溢出眼眶,滴落在顾郁回的手上。
桑缘再次抬眸,竟然对上顾郁回浅浅睁开的双眼,
桑缘有一瞬错愕,脑海一片空白,但随之而来的是袭涌而来的喜悦,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顾郁回,甚至下巴都在颤抖。
在你需要的时候,我都会陪着你,桑缘的脑海里再次回想起顾郁回曾经和她说这话时珍重虔诚的双眸。
劫后余生的喜悦,失而复得的珍重,担惊受怕后的恐惧在顾郁回睁开眼的这一刻全数涌上心头,桑缘紧紧地握住顾郁回的手,眼泪一颗颗地落下,她带着哭腔喊着他的名字,“顾郁回……”
桑缘甚至不敢上前触碰他,而是慌乱地起身按响护士铃,等再次转身,对上顾郁回睁开的双眼,那一刻桑缘脱力地坐在椅子上。
后怕到浑身冒出冷汗,担忧与恐惧在精神松懈的那一刻被无限放大,在本就脆弱的神经内横冲直撞,疼得桑缘眼泪不受控地落下。
紧绷的情绪一瞬间得到了释放,她握着顾郁回的手,整个人止不住的发颤。
只是一个名字,她便哽咽地再说不出其他话,任由那些滚烫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在顾郁回的手上,太多的话想说,可一句也说不出口,只有抓紧顾郁回的手,感受着不断传递来的温度才能心安。
她想她应该去还愿,可她又不知道是哪方神明保佑,她在心底说了万遍的感谢。
还没等她来得及细品喜悦,就在下一刻,桑缘感受到顾郁回无力地挣扎,这一动作让她一时怔愣。
桑缘的眼泪挂在脸颊上,她眼神无措地抬头,对上的是顾郁回虚弱而抗拒的眼神,手心处的挣扎感被一点点放大,桑缘清楚地感受着顾郁回想要将手抽离的动作。
顾郁回张开干涩的唇,想要说话,但又因为虚弱讲得并不清楚,桑缘脑子一片空白,但还是下意识因为担心靠近想要听清他说的话,顾郁回却皱眉扭开了头。
桑缘当然注意到了这一点,但她来不及多想,她怕顾郁回是感觉不舒服,于是紧张地靠近试图听清他的话。
可当她靠近,顾郁回在她耳边,用尽全部力气说的却是,“纪念……在哪?”
简单的几个字,像是在桑缘脑海里炸开惊雷,让桑缘一瞬间血液凝固,犹如置身于冰窖之中,忘记了呼吸,浑身传来丝丝麻麻的不适。
她低头对上顾郁回的眼睛,发现他没有任何闪躲,眼神里看出急迫,急着想要知道答案,而看向她时,却像看着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顾郁回说出那一句话,整张脸上浮出不少冷汗,脖子上的青筋显现,恐怕他是忍着疼痛和不适才说出那几个字,才喊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守着顾郁回的这么多天的疲惫,都比不过此刻顾郁回一句话带来的冲击,桑缘心像被一只手掐住,疼得她无法开口。
但顾郁回一直盯着她在等待答案,眼里充斥着不安与担忧,看到这样的他桑缘委屈到鼻子发酸,险些又要再次落泪,她转过头,混杂着一点难过轻声回答道:“我不知道。”
原本躺着的顾郁回,开始挣扎着想要起身,桑缘急忙起身稳住他的手,手上还在打吊瓶,“你在干什么,还不能起,你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你还要好好休养,顾郁回!”
顾郁回现在虚弱到甚至自己起身都做不到,桑缘抱住他,怕他动作太大伤口再次裂开,可当她抬头,对上的却是顾郁回厌恶疏离的双眸。
从认识到现在,顾郁回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而在桑缘错愕的这一瞬间,顾郁回试图再次起身,却又一次失败地躺在病床上,他咬着牙,抓住桑缘的胳膊,红着眼睛,声音嘶哑地喊着两个字,“纪念……”
他只想知道,纪念在哪。
分明顾郁回用的力气一点也不大,可桑缘却感觉被他抓住的胳膊,疼得让她窒息。
好在医生和护士及时进入病房,将两人扯开,紧跟着医生一同来的还有顾郁回的父母,两位老人面容憔悴,看到顾郁回醒来,他们热泪盈眶,但在得知他情况不好,脸上的喜悦瞬间褪去,紧张地望向医生。
医生带着顾郁回去做了检查,桑缘左手抓住右手手腕,试图寻找一丝安全感,但心中的不安仍旧无法驱散。
顾郁回口中的纪念,桑缘也曾听别人提起过,纪念是陪伴顾郁回年少时的热恋,是陪伴他度过整个青春的女孩,更是他不能提及的初恋。
顾郁回从来不在桑缘面前说任何有关纪念的事,也不许别人说,但桑缘好奇,还是从旁人那听了几句有关他们的事。
听别人说,他们当初爱得热烈,说那时的顾郁回与现在的顾郁回完全不同,是个爱笑又张扬肆意的人,他对纪念有着很强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像是一只护食的狮子,并不好惹。
他们感情很好,只是突然有一天分开了,谁也不知道当初他们为什么会分手,桑缘问过他们分手的原因,但顾郁回在沉默许久之后说:“那不重要。”
他说不重要,桑缘就信了,没有再探究,也没有再提及过问。
直到今天,桑缘的信任有了一丝动摇。
大概是命运弄人,检查结果出来的那一刻,桑缘都险些苦笑出声,她从来没想过,失忆这种事会在现实发生,更想不到这种天大的玩笑,会发生在她和顾郁回身上。
顾郁回车祸失忆,记忆回到了十八岁,而他十八岁爱的人,不是她。
顾郁回的父母也怔愣地站在原地,面色复杂,可有所思,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桑缘的手机铃声打破了寂静,桑缘转身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弟弟的声音,“姐,我今天迟一点来医院陪你,我先把我的论文赶出来。”
桑临的声音絮絮叨叨的传来,这段时间他时不时就来医院陪着桑缘,怕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
听到熟悉的声音,桑缘才逐渐从惊愕迷茫中回过神,她人在遇到悲伤的事时总会下意识向亲近的人寻求安抚,桑缘红着眼眶,对着电话那头说:“阿临,你姐夫醒了。”
“醒了!那太好了!”桑临立刻激动雀跃地大喊,“那我马上过来,姐,太好了,太好了……”
几声过后,桑临有些哽咽,但是他的高兴还没结束,就听到他姐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阿临,他失忆了。”
桑临一瞬间脑子反应不过来这话,重复咀嚼几遍失忆两个字,他才缓缓回过神。
“失忆?怎么会失忆……因为撞到脑袋了吗?这……居然真的会失忆。”桑临慌到开始胡言乱语,他抹了一把脸,尽量平静下情绪,但还是不安地抓着头发皱眉问道:“姐,姐夫把所有人都忘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桑缘轻舔干涩的唇,安静一会后才回答道:“没,他还记得对他来说重要的人。”
一听这话,桑临一颗乱窜的心回归原位,他长舒一口气道:“那还好,姐夫忘记谁都不会把你忘了。”
他说出这话后桑缘沉默许久。
直到桑临察觉出不对劲小声询问:“怎么了?”
桑缘才带着一丝苦笑说:“桑临,他把我忘了。”
“啊?”
桑临当场愣住,随后立马激动地开口:“把你忘了?!我姐夫把你忘了?那个顾郁回把你忘了?”
他接连着几个质问,完全不敢相信,觉得这是这不可能的事,但桑缘的沉默,让他没法质疑,他姐不可能拿这种事骗他。
桑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得差点从宿舍床上跳下来,“那他还记得谁啊!姐,看来我姐夫脑子是出大问题了,还有得救吗?”
瞧他激动,桑缘反而冷静了,还用开玩笑的语气试图缓解亲人的担忧,“顾郁回身体瞧着应该没什么问题,醒来就挣扎着想去找前女友,挺精神。”
桑临难得爆了句粗口以表震惊,“我靠……”
桑缘靠着墙,支撑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医生说这是车祸后遗症,毕竟当时头部撞击严重,能醒来已经是奇迹,他现在只是记忆错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桑临勉强接受事实后又不解地问:“记忆错位是什么意思?”
“记忆错位就是顾郁回的记忆回到了十八岁,以为自己还是高中生,所以在他的认知里,还没有桑缘这个人。”桑缘平静地解释,仿佛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六神无主的那个人,不是她。
桑临已经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而桑缘见他没有说话,就垂眸继续说:“医生说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可能过段时间就能恢复,也有可能永远恢复不了,说不准。”
面对这种情况,桑临几次想要开口都说不出话,只能在心底暗草一声命运弄人。
桑临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该怎么办,于是问道:“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桑缘想了想,然后说:“等他养好身体,陪着他找回记忆吧。”
电话那头,桑临有些纠结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姐夫他永远找不回记忆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时间太短,桑缘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恰巧此时顾郁回坐在轮椅上,眼神阴翳地被人推进病房,他在抗拒这个世界。
在看到顾郁回的那一刻,刚刚那个问题桑缘心中也有了答案,她轻声说:“永远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那这回换我陪他长大。”
挂断电话,又给亲近的其他人发了报平安的信息之后,桑缘才重新走进病房。
只是在她踏入病房的那一刻,顾郁回立刻戒备地看向她。
桑缘望着眼前的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剑眉星目,五官深邃,此时因为紧张微微眯起眼眸,浑身透露着不安。
这与桑缘记忆里矜持沉稳的丈夫不同,多了几分难能可贵的少年气,桑缘没见过这样的顾郁回,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
看到桑缘,顾郁回浑身像是一只竖起全身倒刺的刺猬,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恐怕他爬都要爬出这陌生的环境。
桑缘没法久站,她坐在顾郁回病床边的椅子上,等她抬头,看到顾郁回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眉头紧蹙,不适地扭过头,浑身都表现地极为抗拒。
桑缘伸手拿起一旁的苹果,可能是她这个动作打破了应有的平静,顾郁回无法再无视她,于是扫了她一眼,攥紧了拳头,他声音沙哑地问:“你……是谁?”
从醒来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他,举止亲近,顾郁回不敢往下想,脸色极其难看。
“我是你的妻子。”桑缘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可这话像是当头棒喝,顾郁回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桑缘,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破绽,但桑缘只是眼神坚定且温柔地看着他,因为她只是说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不可能!”顾郁回声音嘶哑,像是扯着喉间的血,他极力地反驳,眼神冰冷地看向桑缘。
桑缘看着他,没有急着证明什么,因为这不需要任何证明。
她的这份淡然让顾郁回感觉万蚁噬骨,妻子,他的妻子怎么会是这个人,他的妻子怎么可能不是纪念!
顾郁回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没办法将自己的妻子和眼前这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对应,他深爱的人不是她,他又怎么可能娶她!
胡乱冲撞的怒火让他猛地咳嗽,桑缘起身轻拍顾郁回的背,却被顾郁回避开,桑缘微攥手指,摩擦着指腹,收回手,到一边给顾郁回倒了一杯水。
他宁愿难受,也不愿意接下桑缘的水。
他避开桑缘,眉心紧锁着,咳得似乎要将心肺都吐出来,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在桑缘眼里,此时的顾郁回竖起了他全身的刺,禁止任何人靠近。
剧烈的咳嗽引起一阵头疼,顾郁回的脑子胀痛,他竭尽全力地在搜索着记忆,他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痛苦到满头大汗,本就惨白的脸褪去好不容易养起来一些的血色,可他依旧找不到任何答案。
在他濒临崩溃边缘时,眉心处传来温热的触碰,好像肌肉记忆一般,身躯瞬间放松,顾郁回紧缩地眉头逐渐松开。
等他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洁白的手,手腕上还带着一根红绳,红绳上的生肖虎轻轻晃动。
桑缘收回手,她担忧地看着顾郁回说:“想不起来,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想了。”
顾郁回目眦欲裂,他愤恨地攥着自己的手臂,他像被侵占了地域的恶犬,盯着桑缘一字一顿地说:“我在意的,是纪念。”
他像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眼前的人,他的执念,让所有人都知道十八岁的顾郁回,满心满眼喜欢的都是一个叫纪念的女孩。
想要以此反抗这个他不承认的未来。
听到这话的桑缘,心脏酸疼,她如今亲身感受到了顾郁回对纪念的喜欢,扎在她的心窝,让她乏力地品尝着嫉妒的滋味。
顾郁回在痛苦,而桑缘因为顾郁回的痛苦而痛苦。
等她再次睁开眼,对上顾郁回脆弱痛苦的面容,她抿紧双唇,轻叹一声后,对顾郁回柔声说:“你不用这么纠结痛苦,我尊重你十八岁时的心意。”
她知道,眼前的这位不是孤傲杀伐果断的顾总,而是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十八岁少年。
醒来面对眼前的这一切,恐怕心底无比迷茫与惶恐,如果这时候再否定他的一切感情,未免太过残忍。
顾郁回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思绪全数消失,只剩下桑缘刚刚说的那句话,他拧紧眉头看向桑缘,弄不懂眼前这个人的想法,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妻子,又为什么轻易地就接受他喜欢别人的事实。
而桑缘看向将一切情绪写在脸上的顾郁回,才知道原来十八岁的顾郁回这么好懂,和她认识的那个,永远藏着情绪的顾郁回截然不同。
顾郁回可能尽量冷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环顾起四周,他开始初步的了解这个陌生的十六年后,慢慢心中有了思量。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觉睡醒自己平白长了十六岁,身边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绞尽脑汁,顾郁回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桑缘看向垂眸不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的顾郁回。
她没出声,没打断他的头脑风暴,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直到顾郁回开口用沙哑的嗓音说:“我不是你的丈夫,我只是高中生,可能……我穿越了。”
桑缘:……
饶是桑缘这般活跃的大脑皮层,短时间内无法理解十八岁顾郁回的脑回路。
“或者这是平行世界,这个世界的顾郁回做错了选择,所以他才和纪念分开。”顾郁回手心被指甲抠出了血,他做了无数的设想,想要否定自己看到的事实。
桑缘相信顾郁回的记忆只有十八了,毕竟三十四岁的顾郁回说不出这么中二的话。
虽然不懂,但桑缘还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十八岁的顾郁回为什么能一脸真挚地说些毫无道理的话呢?
直到看到顾郁回被攥破的手心,桑缘的心跟着下沉,疑惑全数消失,他做出的这些假设,都不过是为了否定和纪念分开的事实,在顾郁回坚信的那个世界里,他的未来一定会有纪念。
在桑缘失落时,顾郁回的眼睛不小心瞥到她明显鼓起的腹部。
他顿时如鲠在喉,屏住呼吸蹙眉往后靠,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想要躲开眼前的一幕。
那一瞬间所有的理由都失去支撑点,自我厌恶感袭上心头,顾郁回觉得自己做了感情里的叛徒,他背叛了纪念,另娶了他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桑缘伸手抚摸着鼓起的腹部,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眼底那份藏不住的温柔,在顾郁回看来无比刺眼。
顾郁回无法与她共情,甚至感到愤怒,这个孩子的存在,轻易地否决了他对纪念许下的所有誓言。
像是为了求证,更是为了证明什么,顾郁回阴沉着一张脸问:“他期待孩子诞生吗?”
顾郁回口中的那个他,说的是三十四岁的顾郁回。
可能是孕妇情绪敏感,也有可能是十八岁的顾郁回太不懂隐藏情绪,所以桑缘明显感觉到他对这个孩子的抵触。
“你期……”话说到一半,桑缘对上眼前顾郁回的眼神,顿在原地,她又轻摇着头补足剩下的话,“我丈夫,每一刻都无比期待。”
听完她的话,顾郁回脸色阴沉,气息沉重,眼里充斥着冷漠与抗拒,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桑缘什么也没说,只是莫名回想起三十四岁的顾郁回刚得知她怀孕时的反应。
明明对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可在得知她怀孕的那一刻,竟然当场愣在原地,想伸手想要抱她,却又觉得她变成了易碎品,根本不敢触碰。
还是自己伸手抱住他,他才珍重而小心地回抱,桑缘到现在还记得肩颈处湿润的触感,记得那天顾郁回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颤抖地哭泣。
她还记得顾郁回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发丝、耳垂、脖颈,耳边又回响起,温柔得生怕打扰到孩子的那句,“谢谢。”
这一刻,桑缘格外想念三十四岁的顾郁回。
分明桑缘什么话也没说,脸上也没流露出什么表情,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但不知道为什么顾郁回看到这样的她会有些难过。
好在桑缘很快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没话找话地说:“对了,你失忆这件事,爸爸说尽量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顾郁回住院一个月,公司已经损失不少大单,如果让竞争对手知道顾郁回失忆,恐怕会给公司带来不少麻烦,保险起见,顾郁回现在的状况越少人知道越好。
“嗯,我爸交代过。”顾郁回敷衍地回答,实际上心底无比别扭。
顾郁回只要面对桑缘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桑缘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现在和她独处,更是难受。
所以在其他人走进病房的那一刻,顾郁回感到如释重负,桑缘装作没看见他松下一口气的模样,悄悄地挪开了视线。
顾郁回毕竟作为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总,得知他车祸醒来后来了不少人看望,或真心或试探,顾郁回全程没有开口,毕竟他现在正虚弱,也说不了什么。
他们表现出熟稔模样,但顾郁回压根不知道他们是谁,在一旁听他们和桑缘说些客套的话,莫名恼火厌烦。
这群人是不是有毛病?来看他就看他,干嘛说两句就要感慨一下他和桑缘感情好啊,搞得好像听了这话他会心情愉快,早日康复一样。
顾郁回想把这群人嘴巴全部缝上,没一句是他爱听的。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几个人,顾郁回烦躁地抬头,但在看到其中一个穿着西装,人模狗样的眼镜男时他愣了片刻,随后狐疑地盯着对方,不确定地喊了声:“二狗?”
眼镜男脚步顿住,神色怪异地看了眼顾郁回,差点口吐芬芳。
但很快顾郁回没精力盯着二狗子研究,因为他听到桑缘冲着进来的两位老人喊了声,“爸,妈。”
顾郁回不认识他们,很显然这是桑缘的父母,一瞬间他竖起浑身的刺,既戒备,又不安,更多的还是不知所措。
不过可能因为桑缘事先和他们交代过顾郁回现在的情况,所以他们虽然眼神流露着担忧,但也没有表现得过分亲切,只是像寻常长辈一样简单过问两句。
顾郁回虚弱地回答了一两个问题,他们就叫他好好休息,桑母眼眶通红,本想拉着小顾说两句,但又想起女儿的话,不想给给他压力,只能作罢。
她上前给顾郁回掖了掖被子,心疼地说了句,“没事,人没事就好,都会好的。”
他们和顾郁回很熟悉,自然也察觉出他现在面对他们感到不自在,他们担忧地看了眼女儿,只见女儿笑着对他们摇摇头,让他们不用担心。
可能是有很多想要问的,桑缘被她父母叫了出去。
人才刚走出去,长得和桑缘极其相似的一个大男孩就凑到顾郁回身边,好奇地发问:“欸欸,姐夫,你刚刚为什么喊泉哥二狗啊,”
“桑临你够了啊,别好奇这些有的没的,小小年纪打听大人的事做什么。”被喊泉哥的二狗子上去就是一脚。
看到他们的互动,顾郁回下意识皱眉,这个叫桑临的男生身份很好猜,估计是桑缘的弟弟,只是顾郁回没想到,桑缘的弟弟竟然会和他的好友如此熟悉。
但他没空想这些,难得看到熟人,顾郁回有更加在意的事,“二狗,纪念在哪?”
此话一出,刚刚还在拳打脚踢的两人突然都僵住,手也不划拉了,脚也不瞎踹,那个叫桑临的男生脸色肉眼可见变得难看,顿时玩闹的氛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用一双像极桑缘的眼睛,审视般地盯着顾郁回。
邱泉也极其尴尬,草,顾郁回发什么神经,突然当着一大堆人叫他高中时候的外号就算了,也不是多丢人是事,但现在发疯起来问初恋是怎么回事!
拜托兄弟你清醒一点!你结婚七年了啊,你孩子都快出生了啊!发什么疯当着小舅子的面问初恋情人啊,要问别问我啊,你不知道我老婆和你老婆是闺蜜吗!我不想和你共沉沦啊!
但不管邱泉在心底嚷嚷得多大声,顾郁回都听不到,他又固执地问了一遍,“纪念在哪?”
本就脸色难看的桑临听完这话,整张脸越发阴沉,甚至能看到他脖子上明显的青筋,拳头不受控地握紧。
在盛怒下,桑临望着眼前的人,想起的是他姐夫平时的好,最后还是选择闭着眼平复情绪,再次睁开眼时,他只是走到顾郁回面前,极度忍耐着怒气说:“这话,别在我姐面前说。”
说完,桑临顶着胸腔内胡乱逃窜的怒意转身,走到门口时抓住门想要重重地摔上,以此发泄自己的不满。
但打开门,看到父母和姐姐迎面走来,他姐还冲着他笑着挥手,那一瞬间,再多的火桑临也压了下去,他极力控制情绪,安静地关上门,也勉强冲着他们挤出一个笑脸。
望着姐姐的笑,又想起刚刚顾郁回问的两句话,哪怕是他也能听出顾郁回语气里的急迫与担忧,想到这,桑临又气又心疼,气命运弄人让他姐夫记忆回到十八岁,心疼他姐被心上人遗忘。
“怎么了?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桑缘走近一看她弟皱成苦瓜的脸,差点笑出声,然后偷偷摸摸掏出手机,试图对着这样的苦瓜来个九连拍,等以后放在弟弟婚礼上欣赏。
桑临看到她姐就心里难受,现在在他眼里他姐就是小白菜,怎么脆弱怎么来,他拉着桑缘说:“姐,如果觉得不舒心,你就打电话给我,我随时带你回家。”
他话刚说完,就被打了后脑勺,只听他爸哼着鼻子说:“臭小子,你爸还在呢,真要打也是打电话给你老爹我!”
“那你也用不着打这么重吧!”桑临抱着脑袋嚷嚷。
原本试图拉架,结果失败告终的桑母气得也跟着骂骂咧咧,“本来桑临就不聪明,你还打脑子,我看他蠢都是被你打的!”
桑临:!!!
感觉你话里话外都在侮辱我!
听着家人活力四射的争吵,桑缘心底那点忧郁全部消散,她上前拉住爸爸和弟弟的胳膊,挽着他们笑着说:“好啦好啦,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最好了。”
只是一句话,就让原本快要打起来的一家人缓和下来,桑母指了指桑缘的脑袋,“你啊,惯会撒娇。”
“谁叫我命好呢。”桑缘毫不害羞地回答。
不过她也觉得自己说的是事实,刚刚父母私底下和她说了很多,给足了她安全感,又有弟弟的关心,有这么好的家人,怎么不算命好,至少桑缘觉得自己命超好的。
桑缘看了眼病房内,顾郁回看样子有不少话想问邱泉,她也不想打扰,与其打扰,还不如带着爸妈去吃一顿,毕竟爸妈匆忙赶来,可能还饿着肚子。
只是这可苦了邱泉,原本他还沉默着等着桑缘回来,妄想逃避他郁哥的死亡提问,现在好了,面对郁哥一次比一次失去耐性的语气,他也只能叹气开口。
“郁哥,你和纪念都分手多少年了,你都不知道她在哪,我怎么知道,况且你和嫂子感情好好的,干嘛突然提这事,你不怕嫂子知道不高兴啊?” 邱泉无语地说。
顾郁回听完眉头紧锁,他和纪念分手很多年了?这个世界的自己为什么会和纪念分手?还有在别人看来他和桑缘的感情居然很好?这不可能,怕桑缘不高兴更是无稽之谈。
“我为什么要怕她不高兴。”顾郁回冷笑。
邱泉没忍住啧了一声,总觉得他郁哥现在的眼神有种似曾相识的欠揍感。
毕竟多年朋友,邱泉还是耐着性子说:“你不是最怕嫂子不高兴吗,别人不懂你,我还不懂吗,你是恨不得天天将人揣在口袋里,生怕少看一眼就丢了。”
顾郁回听到这话,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怪异,他觉得脑子出问题的不是自己,而是邱泉,没读十年狗血文学都说不出这么傻逼兮兮的话。
被他嫌弃的眼神看得邱泉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咳嗽一声掩饰尴尬,“好吧,是夸张了点,但想表达的就是这意思。”
顾郁回沉默许久才问,“我为什么会和纪念分手。”
邱泉诚实摇头,“不知道,你就说感情淡了,问你具体的你也不说。”
听完这话,顾郁回心情更差了,有很多想问的反而问不出,开始害怕听到答案,索性沉默不语。
他不再说些奇怪的话,邱泉反而感到轻松,他宁可一个人叭叭,也不想他郁哥再语出惊人,净说些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邱泉看了眼顾郁回病房里摆着的花,于是夸了句,“郁哥,你看嫂子的插花技术还是如此艺术,每一只都插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真有想法。”
顺着他的目光,顾郁回看到一个插得像只刺猬的艺术品,好好一束花,硬是被插出了惊悚感。
“对了,郁哥,你说巧不巧,今天母亲节,你能醒来伯母特别高兴,她刚刚就念叨好几回,说这是老天爷给她最好的礼物。”邱泉感慨地说。
回想起母亲抱着他痛哭的模样,顾郁回低头沉思,随后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邱泉心思并不细腻,没有察觉到顾郁回的情绪,还在那自顾自地说:“说到母亲节,嫂子再过三个月也要生了,郁哥你不是说要替肚子里的孩子给嫂子准备一份礼物吗?礼物你给了吗?”
什么?顾郁回诧异地抬头,为什么十六年后的自己要做到这个份上?
不过邱泉没能继续说,他接了个公司打来的电话,他本来也就是抽空来看一眼,现在着急要回去。
邱泉挂断电话后,对着顾郁回抱歉地说:“郁哥,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等有空我再来看你。”
在快要走出病房的时候,邱泉又转头对顾郁回说:“郁哥,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也算了解你,有些事可能看得比你自己还清楚,你不用怀疑,嫂子绝对是你放在心坎上的人,你压根离不开她。”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会问起纪念,但兄弟还是想劝你一句,好好珍惜眼前人,这一个月嫂子压根没好好休息过,大着肚子天天陪着你,嫂子这人真特好,你对她也是真喜欢,郁哥,你别一不小心做了不可挽回的事。”
在邱泉走后,顾郁回怒极反笑,“离不开她?呵,真是个笑话。”
十八岁的顾郁回性格冲动,不懂忍耐,余光看到那束奇形怪状的花,更是怒火中烧。
桑缘,桑缘,到处都是这个人的痕迹,凭什么他的感情要被这么一个擅自闯入他世界的人否决!
等桑缘送走父母和弟弟再次回到病房,打开门她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地上满的玻璃和被碾碎撕裂开的花,盐水袋早已破裂,淌了一地。零星还有些洒出的血迹。
顾郁回脸色惨白地坐在病床上,额头上的伤溢出血,染红了纱布,粗暴拔开吊瓶的手臂,被划开一道伤口,伤口处不断流出鲜血,顺着小臂的肌肉走向一路往下,直到顺着指尖滴落。
听到门口的动静,顾郁回缓缓抬头,看到的却是最不想看的人,他眼神阴翳冰冷地看向桑缘,冷声说了句,“滚。”
他放弃了伪装,摒弃了强加给他的责任,他顾郁回什么时候在意过一个陌生人的感受!
这些人都说,眼前的人是他的妻子,可这个人,压根不是他认准的那个姑娘,让他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看到桑缘走进病房,顾郁回怒不可遏,拿起旁边的玻璃砸向桑缘脚边,玻璃顿时炸裂一地,发出巨响,桑缘脚步一顿,但紧接着却更坚定地走到顾郁回身边。
顾郁回还没来得及张口,受伤的手就被桑缘拽住,被按到她的脖子上,他怒视桑缘,急着想要将手抽回来,但因为身体本就虚弱,又经过一通折腾,力气甚至还没桑缘大,一时间竟挣脱不开。
他只能冲着桑缘发泄不满,“你在做什么,放开!”
顾郁回手上的血蹭在桑缘洁白的脖子上,顺着脖颈流入她的衣襟,格外醒目。
此时的桑缘也极其愤怒,她紧握顾郁回的手,将他的手掌按在自己的颈动脉上,感让他受着它的跳动。
“一般情况下,颈动脉与心脏跳动一致,所以顾郁回,你感受到我现在有多生气了吗?”桑缘的语气说不上好,但也没有太恶劣。
分明是难以理解的举动,但不知道为什么,感受着手掌下传来的一次次过激的跳动,顾郁回原本暴怒的情绪竟开始慢慢平复,好像这具身体比他的灵魂更快一步适应这种情况。
见他情绪逐渐稳定,桑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回归平静后才开口说:“顾郁回,你要知道,以作践自己的方式来宣泄情绪,真的很幼稚。”
十八岁的少年人最不愿被别人说幼稚,好像被戳中虚势的一面,戳破伪装出的稳重,他们最怕幼稚两个字指向他们,将他们深思熟虑后的选择归咎到不懂事上。
可偏偏,面对桑缘的责问,顾郁回又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她语气平淡,甚至没有带多少责怪,只是安安静静地叙述着事实。
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跳动逐渐归于平缓,顾郁回理智也紧跟着回笼,不自觉手指轻颤,喉间发痒。
桑缘安静地看着他,等他冷静下来才松开他的手。
突然手被松开,失去温热的感受,顾郁回的身体下意识想要抓住眼前的人,但很快又恢复清醒,蜷着手指控制着自己,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
他没伸手抓住桑缘,但桑缘却再次握住他的手腕,顾郁回正打算缩回,却听到她说:“伤口需要包扎。”
顾郁回刚想拒绝,桑缘却带着些许难过地说:“你弄伤的是我丈夫的身体,我会心疼。”
一句话,堵得顾郁回无话可说,无法反驳,只能坐立不安地垂眸不语。
“我去找护士,拿药给你处理一下。”桑缘看了眼顾郁回手上的伤,蹙眉心疼。
等桑缘走出病房,顾郁回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上的血迹,烦躁地用手指顶着眉弓,闭眼反思。
桑缘刚走出病房,就被几个护士围着,她们惊恐地捂嘴,紧张地关切,“怎么了!怎么脖子流血了!”
刚刚闹得动静大,早就有护士注意到,只是碍于顾郁回的身份所以没法出面指责,但这些个护士在心底里已经将这不听从医嘱的病人骂了好几回。
脾气这么大,还对怀孕老婆发脾气,长得再帅都不能要了,指指点点ing。
桑缘抬手摸了摸脖子,指腹染红,她这才意识到这些小姑娘是误会了,于是立马笑着解释,“我没受伤,这是我丈夫的血,他刚从昏迷中醒来,情绪还不稳定,所以弄伤了自己,要麻烦你们替他包扎一下。”
眼前的几个小护士听完这话还面露心疼地看着桑缘,想必是没有信这话,瞧眼神大概已经脑补出几十万字的渣贱文学。
还没等她们进去,就看到一小护士已经带着医生过来,大概是刚刚听到顾郁回发出的动静就跑去喊医生了。
桑缘冲着医生礼貌地笑了笑,医生看到她脖子上的血迹,心下一沉,他刚刚听护士说,他的病人突然疯了,这不得赶紧看看?
医生步伐急切地跨入病房,瞧见屋内一片狼藉,不禁倒吸一口气,再仔细一看,看到浑身是血,表情阴沉的顾郁回,医生险些吓得背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走进了什么案发现场。
不过医生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整理好心情,上前给顾郁回做检查,除了脑子,其他倒还问题不大,就一些皮外伤,就是看着唬人。
医生让护士上前给顾郁回做简单的伤口处理,又转头对桑缘说:“病房内的玻璃碎片要尽快处理,还有尽量不要刺激病患,失忆患者难免情绪敏感,家属要多注意。”
桑缘一一应下,脾气好得不像样,看到她对着医生露出一脸抱歉的模样,顾郁回心底像有几百只蚂蚁啃噬。
刚刚分明是自己在闹脾气,却让桑缘为他承担后果,好像应了桑缘说的幼稚两个字,顾郁回觉得脸火辣辣地疼。
恰好此时护士上前,刚想替顾郁回包扎伤口,却被顾郁回下意识甩开,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
桑缘和医生停止了说话,视线转向顾郁回,其余几个小护士也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被这样么多人盯着,顾郁回哽着说了句,“我不习惯。”
十八岁的顾郁回有着不为人知的敏感一面,最不喜欢被人触碰,他不像三十四岁的顾郁回,就算不喜欢也能掩藏好情绪。
看着一脸不安却还在逞强的顾郁回,桑缘意识到现在的顾郁回灵魂年纪真的只有十八,还没学会妥善处理这样的情况。
桑缘从护士小姐那接过碘伏以及纱布,又替顾郁回道歉,希望被顾郁回无意间打到手的护士不要生气。
是人就会有情绪,不管是什么职业,但奈何职业素养还是让护士小姐压下怒气,心中默念着他的病人,脑子不清醒,不能计较,外加听了桑缘的道歉,护士小姐气也消了大半。
桑缘和医生又简单沟通了几句,医生将信将疑地看着病床上的顾郁回,但最终还是相信桑缘,带着护士离开。
等其他人走了,桑缘才坐在顾郁回的病床边问道:“我可以替你包扎吗?”
顾郁回不喜欢被任何人接触,可他做不到拒绝桑缘。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自己不过是从十六年前穿越过来的灵魂,这具身体的主人是桑缘的丈夫,他既然发脾气弄伤了对方的身体,桑缘想要包扎处理好像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顾郁回没有说话,桑缘知道他这是答应了,拉过他的手给他处理伤口。
只是被拉住的那一瞬间,顾郁回心底无比扭捏难受,难受的不是被人触碰,难受的是他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竟然一点都不抗拒桑缘的接触,好像早已习以为常。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到桑缘笑着调侃,“顾郁回,你说你干嘛和那些花过不去,其他花也就算了,你摧残玫瑰的时候也不知道避着点刺,瞧你这手,扎得和刺猬似的。”
顾郁回低头,瞧见自己的掌心被扎出一个个血点,刚刚他只顾着发泄不满,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现在回过神来,看着被扔到地上的花篮,瞧着一只只被蹂躏的花,回想起的竟然是桑缘坐在病床边笑着插花的模样,愧疚漫上心头。
“抱歉。”
顾郁回沉默许久后,声音极小地挤出这两个字。
桑缘拿着镊子给他夹刺的手一顿,随后又神色如常地继续为他处理伤口,没有接他任何话。
顾郁回偷偷看她好几眼,都没等出个后续,被无视后顾郁回有些不爽。
在给他处理完伤口,桑缘却突然笑了,可能是想到了什么莫名戳到笑点,竟然笑趴在病床上,顾郁回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在想这女人是不是也撞到脑子了?
在顾郁回嫌弃的目光下,桑缘侧趴在病床上,笑眼盈盈地望向他说:“没,就是想到刚认识你的时候了,和你现在一样,也会情绪不稳定,不过那时候的你学会了隐藏。”
听到桑缘说以后的自己,顾郁回稍微有些兴趣,只是低头对上桑缘那双眼睛的时候又立马挪开视线,嘴上不自在地接着话,“这有什么好笑的。”
桑缘笑着摇头,“看到现在的你,我好像更了解顾郁回这个人了。”
之前顾郁回面对她时,悄悄隐藏起的那一部分,被十八岁的顾郁回全部暴露。
顾郁回不懂这话的意思,又听桑缘笑着说:“而且看到情绪这么不稳定的你,我有种有种大号被废,要重新练号的既视感。”
说完桑缘还觉得自己形容贴切,眼中笑意更甚。
只是谁也不知道,当初她花费了多少心力与顾郁回磨合,才让彼此都能成为情绪稳定的人。
桑缘伸手用指尖轻触顾郁回用纱布缠绕的掌心,偷那一点属于顾郁回的温度,心中是说不出的思念。
不过在现在这个顾郁回感到不适之前,桑缘先一步收回了手,起身去外头捧着一束不知道又从哪变出花回来,她拿着剪刀坐在茶几旁,一脸认真地再次插花。
顾郁回安静地没有出声,目光也没落在她那,只是感受着掌心处传来的疼痛,他有些想纪念,思念那个被他私藏在手心里的玫瑰。
桑缘很快将插好的花放在离顾郁回有些距离的茶几上,然后笑着对他说:“这回不要再拿花宣泄脾气。”
本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桑缘也没多少期待,正修剪着剩下的花枝,却听到身后的顾郁回发出很轻的一声,“嗯。”
也算取得进步吧,桑缘背过身浅笑着安慰自己,至少,他有所回应了。
大概是闹了一通累了,在护工换完床单,整理完房间后顾郁回就先睡下,桑缘望着他的睡颜,一颗悬挂了多日的心才逐渐放下。
眼眶逐渐湿润,手都后怕到发颤,她的爱人,现在好好活着,她就已经无比满足。
与生命相比,那些记忆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桑缘久违地安心睡了一觉。
但在凌晨听到细微的动静,桑缘立刻醒来,她披上衣服走到顾郁回的床边,发现他正皱着眉,额头上出现不上汗珠。一脸痛苦。
桑缘的心也跟着难受,他不知道顾郁回这是怎么了,怕他身体不舒服,桑缘伸手想要触碰顾郁回,可还没碰到,手腕立刻被攥住。
顾郁回睁开眼睛,眼神疏离冷漠地看向桑缘,他包着纱布的手紧攥着桑缘的手腕,避免她触碰自己,力道大得伤口再次开裂,攥得桑缘的手阵阵发疼。
“我梦到纪念了。”
打破沉默的是顾郁回的这句话。
他刚刚从梦境中抽离,刚刚他好像回到了高中,经历了一个月的时间,可再次醒来又是这,面对的又是陌生的人,顾郁回有些气闷。
这里的所有人都说他喜欢桑缘,他不愿意承认,所以他故意在桑缘面前说出这话,想以这种方式抗衡,想让桑缘知道,他喜欢的是纪念。
桑缘听到这话,心中没忍住小声叭叭,知道你梦到纪念了呢!你不仅梦到你还说梦话喊她名字呢!现在还要说这话,瞧把你能的,气死我了!
“哦。”桑缘平静地回复,她眼睫向下,不愿和顾郁回对视,顾郁回有种报复成功的快感。
他想过无数种桑缘可能会有的反应,歇斯底里地质问,愤怒地指责,失望地离开,他无比期待着桑缘的反应。
可他怎么也没料到,桑缘再次抬起头竟是一脸温和地对他说:“那你好好养身体,等出院了,我陪你去找纪念。”
“你想要找回记忆也好,想寻找十八岁喜欢的人也罢,我都会陪你。”
顾郁回猛然抬头,眼眸内是藏不住的震撼。
桑缘的话像在顾郁回的心底炸了个响雷,霎时间,让他溃不成军。
自从上次桑缘说了那话之后,顾郁回莫名沉默了许多,倒也乖乖听话不再闹腾,开始好好养身体,只是偶尔桑缘还是会注意到他会用试探的眼神看向自己。
大概还在怀疑她说的话的真实性,瞧着像只生怕受骗的小狼狗,又凶又乖,有种诡异的萌感。
不过哪怕最近顾郁回乖乖配合医生的治疗,但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憔悴了不少。
因为顾郁回每晚都会做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恢复一个月的记忆,又爱了一遍初恋,醒来后难以接受他最后娶了别人的现实,精神上深受折磨。
为此顾郁回急迫地想要出院,想要去找纪念,想要弄清楚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以顾郁回为了能早日出院,哪怕身体再不舒服,都能强忍着作呕的欲望,吞咽下那些不喜欢吃的菜。
分明极其厌恶吃药,但为了尽快见到纪念,他能眼睛不眨地全部吞下,一次八颗,桑缘在一旁看了都要给他鼓掌的地步。
每当他脾气不受控的暴躁,快要忍不下去的时候,桑缘只要提起纪念,顾郁回就能强压下怒火,被迫服从。
每每那个时候,桑缘都有一种自虐的快感,就……很神奇,很神奇能见到这样的顾郁回。
说到底,她心底也并不舒服,甚至难受。
就这样相互折磨了一个多星期,好不容易挨到顾郁回出院。
在离开病房之前,桑缘问顾郁回还有没有落下的东西。
顾郁回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闪而过一部破碎的手机,屏幕早已碎裂,是车祸时被损坏的,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国产质量好,竟然还能开机。
刚发现这部手机的时候,顾郁回还出于好奇打开看过一次,但刚开机,看到的是一张成熟版的自己揽着桑缘的照片。
顾郁回瞬间脸色惨白,逃避一般将手机倒扣在床上。
那张照片不是结婚照,也并不正式,甚至看得出只是随手拍的日常。
可那张照片任谁看都能看出画面里的两人感情很好,他以为长大后的自己会和桑缘结婚,顶多只是将就,但刚刚那张照片里的顾郁回笑着将桑缘揽在怀中。
他们似乎窝在沙发里,桑缘的目光可能落在电视上,手里还抱着薯片,吃得正开心,而照片里的顾郁回,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揽着桑缘,笑看着她,贴在她耳边说着亲昵的话。
照片里的顾郁回,看不出半分勉强,甚至明显感觉到他极其放松,自在,更多了一分十八岁顾郁回所没有的慵懒随性。
顾郁回几番纠结,再次打开手机,那张屏保好像是一把利刃,剜在他的自尊上,嘲笑着他对初恋的坚持。
破碎的手机屏幕,一条条碎痕盘旋在顾郁回和桑缘的合照之上,可这依旧抵挡不住照片内顾郁回的笑颜,展示着他们的美好。
顾郁回喉间干涩,尝试着解开锁屏密码,他输入纪念的生日,屏幕上显示着的密码错误,就好像是三十四岁的顾郁回跨越时空对他的一种嘲讽。
他咬着牙,不死心般地输入自己和纪念在一起的日期,可依旧错误,轻易地否决了他曾经所有的在意。
顾郁回恼羞成怒地将那个手机扔进医院抽屉里,不再过问。
“是有什么落下了吗?”桑缘的声音将顾郁回从糟糕的回忆中带出。
顾郁回还没从那张照片带来的冲击感中抽离,就对上与照片内长相一致的桑缘,他情绪更加不佳。
“没有。”顾郁回冷冰冰地回复。
桑缘不明白他好端端又怎么了,无奈轻叹一口气,十八岁的顾郁回情绪真的好多变哦。
但很快桑缘的思绪又跑远了,开始纠结顾郁回之所以这样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便秘?因为她听说如果粑粑不通畅也会导致心情不佳。
面对桑缘面带同情的眼神,顾郁回差点炸毛,她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不过好在桑缘很快收回视线,继续默默整理,只是偷偷趁着顾郁回不注意下单了一瓶开塞露。
两人各有所思地坐上车,顾郁回故意将那个破旧的手机留在医院,恨不得再也找不回来,最好连带着顾郁回和桑缘之间的那些记忆一起丢了。
等车开进陌生的小区,顾郁回看着四周并不熟悉的环境,心又下沉几分。
桑缘带着他回家,但扭头发现顾郁回皱眉神色抗拒地站在门口,这才突然想起在现在的小顾记忆里,他应该还和父母住在一起,他的家并不是眼前这个。
两人都怔愣了一会儿,好在顾郁回重新做好心理建设,换上拖鞋走进这间屋子,屋子不算太大,两室一厅,顶多也就一百多平,但胜在温馨。
顾郁回不可思议地嗤笑,他完全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住进这样一个小得吓死个人的地方,说句难听的,这还没他家浴室大。
据他这段时间的了解,他家公司的情况比十几年前更好,压根不差钱,既然如此,三十几岁的顾郁回又怎么会挤进这么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他不理解。
顾郁回的目光落在这屋内的沙发上,神情骤变,他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但目光所到之处,都彰显着两个人生活的痕迹。
在这狭小密闭的空间内,陌生的气味竟然让他觉得心安,可正是这份心安让顾郁回几近窒息。
顾郁回盯着桑缘鼓起的肚子,又不自然地转移视线,他根本不敢踏入他们的卧室,更不愿和桑缘共处一室,他甚至不敢想桑缘肚子里孩子是怎么来的,背叛感油然而生,萦绕在顾郁回的心头。
甚至因为心理因素影响产生了严重的生理反应,顾郁回身上冒出冷汗,他蹲下捂住自己的嘴,几次干呕,嘴里弥漫着被牙齿咬破溢出的血腥味。
桑缘也被他的反应吓愣在原地,她担忧地上前搀扶,却被顾郁回推开,倒也没用多大力气,可桑缘依旧后退几步,身躯似被灌入铅水,沉重地让她无法挪动半步,心脏后知后觉地传来阵阵苦闷。
看着痛苦的顾郁回,桑缘嘴唇下意识轻启,颤抖了两下,却又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从没想过,回到他们的家,竟然会让顾郁回如此排斥。
明明以前,顾郁回回到家会卸下所有的伪装,会长舒一口气然后将她抱在怀里,再粘人地说上一句,“我回来了。”
看着顾郁回蜷缩在地上的背影,明明他们之间只有几步之遥,但桑缘从未觉得顾郁回离她这么远过,她几次想要伸手触碰,却又想到他的反应,只能收回手指抿嘴难过。
顾郁回的失态没有持续太久,他狼狈地起身,汗打湿了他的头发,贴在脸上,桑缘在与他对视前转身去厨房给他倒了一杯水,放在他的面前,她不过问,顾郁回也没开口的打算。
桑缘失落地将他们的东西归置好,无声地难过。
不过很快桑缘又整理好心情,自己给自己做了开解,对待灵魂年龄只有十八的顾郁回难免需要多些包容,而且难得有机会见到这样的顾郁回欸。
“走吧,我们出去逛逛,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带你去。”桑缘冲着顾郁回笑道。
她只字不提刚刚发生的事,顾郁回也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从挣扎痛苦的情绪中回过神,对待桑缘的态度还有些冷漠,说出的话也没什么温度,他现在只想尽快见到纪念,他对桑缘语气冰冷地说:“我要去一中。”
如果可以,他更想自己一个人去,但他又不想浪费时间和桑缘掰扯,恐怕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会答应桑缘,让她陪着自己一同寻找与纪念有关的记忆。
他听见桑缘说:“好,我陪你去。”
顾郁回闻言回神打量着说出这话的桑缘,好像没有太难过,他又一次笃定未来的顾郁回和桑缘并没有多深的感情。
桑缘避开顾郁回看向她的眼神,她不喜欢被他这样看着,以前的顾郁回从来不会这么看她。
大概是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顾郁回先桑缘一步走出房门,桑缘落后他一步,只是在出门前,她注意到刚刚自己递给顾郁回的那杯水,一丝不少,桑缘锁上门,掩下眼眸中的落寞。
锁上门后,桑缘小跑着才能跟上顾郁回,看着两人不一致的步伐频次,桑缘还有心情感慨自己的小短腿迈得贼拉快,再快一点都能代表国家参加竞走马拉松了。
不过以前和顾郁回一起走的时候怎么没有这种感觉?桑缘思考半天得出结论,大概率是以前顾郁回在迁就她的脚步。
桑缘看向顾郁回垂在身侧的手,露出一个浅笑,心想,没关系,这回换她追上顾郁回的步伐。
顾郁回不清楚桑缘的想法,他此时心心念念的是去一中,一中距离他们的家不是太远,毕竟当时买房时桑缘有考虑过学区,还想着以后孩子能好好读书,去一中发光发热。
距离很近,走路就能到,桑缘全程跟在顾郁回身后,等到的时候累得直喘气。
一中是老牌名校,哪怕是星期天学校里还有不少学生在上课,按理说像桑缘和顾郁回这样的闲杂人等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所以在顾郁回迈着六亲不认地步伐试图闯入校园时,被保安大无情拦下。
桑缘在后头看着他窘迫地模样发笑,“顾郁回,你毕业很多年了,进学校得登记呀。”
顾郁回尴尬地站在原地,在他的记忆里,他还只是个高中生,从来只有出来被拦,还没体验过进学校要登记,就连门口的保安,也不是他熟悉的那位大叔。
不过在桑缘喊出顾郁回名字那一刻,保安大叔立马反应过来,偷偷发了个消息,他也礼貌地让两人在保安室坐下,很快就有校领导步履匆忙地赶来,笑着和他们寒暄。
来人正好是顾郁回熟悉的副校长,只是比他印象中老了很多,看到熟悉的人,回到熟悉的环境,顾郁回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
只是他不懂副校长对他的热情,桑缘在一旁笑着和副校长谈话,感谢副校长对顾郁回身体的关心,顺带表明顾郁回挺健康的,还解释他们只是来母校逛逛,回忆回忆往昔,两个人就想随处走走。
校长听完自然明白他们不想被打扰,还只当是小夫妻的情趣,笑皱了脸上的褶子,让他们随意。
副校长在临走前还笑着看了眼顾郁回,眼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写满了你小子好福气的调侃。
顾郁回觉得别扭,一直冷着一张脸,倒有点三十四岁顾郁回的气势,其他人也没察觉他与平常有什么不同。
等那些人离开,两人漫步在校园小道上,桑缘才解开顾郁回的疑惑,“这些年,你给一中捐赠不少钱,还为贫困生设立了奖学金,前年又盖了一栋图书馆,所以副校长看到你难免热情。”
难怪,顾郁回了然,他就说以前对着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副校长怎么突然这么客气。
刚刚听副校长和桑缘的对话,顾郁回注意到一件事,他皱眉不确定地问:“你也是一中的?”
桑缘点头,“嗯,比你小两届。”
顾郁回听到回答沉默了,桑缘却笑着对他说:“你该不会觉得,我暗恋你吧?”
被戳穿心思的顾郁回恼羞成怒地望向桑缘,还没等他开口,桑缘就用一种怀念地目光看着他说:“你知道吗,三十岁的你也曾这么想过。”
不过很快桑缘又收回那点怀念,爽朗地说:“顾郁回,我那时候不认识你,我啊,是做不到将喜欢埋藏在心底的。”
顾郁回还想追问,但被一颗突然飞来的篮球打断,他生怕篮球砸到桑缘,身体比脑子快先一步接住,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
接过球后,顾郁回出奇愤怒,他将篮球扔回去,还给那群吓傻的高中生,却不知道是运气还是实力,顾郁回的那颗球从篮球架背后投入篮筐内,在场的高中生发出一声声惊呼。
因为险些砸到人,几个少年局促不安地围上来同两人道歉,桑缘让他们不用放在心上,很快少年人又恢复了精神,跃跃欲试地邀请顾郁回和他们一起打篮球。
几次推脱不开,顾郁回也露出少年气的一面,勉为其难地同意,他憋闷这么多天,正想发泄发泄精力,好好宣泄一番。
顾郁回被簇拥着到了篮球场上,刚巧他今天穿得休闲,索性跟着那群少年一起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桑缘选了个座位坐下看着他。
少男少女总是有用不完的精力,他们在球场上奔跑,她们为球场上的人努力呐喊,一起尽情地享受着青春,怀揣着希望,憧憬着未来。
看着赛场上竭尽全力后随意抹去汗水,和队友一起开朗大笑的顾郁回,看着他露出自己从未见过的阳光模样,那时,桑缘才知道。
原来十八岁的他,也曾如此意气风发,恣意快活。
第七章:醉生篇(六):他眼中的初恋,张扬美丽
毕竟大病初愈没多久,顾郁回打了半场就下来,走到桑缘身边时脸上的笑还没收起,可当桑缘抬起头,顾郁回看清眼前的人,瞬间笑意消散,回到最初的状态。
桑缘有些遗憾没能多看一会儿这样青春活力的顾郁回。
顾郁回注意到她手上拿着的相机,越发不自在,他不着痕迹地蹙眉,拿起一旁地水拧开喝了两口,假装随意地问:“你拿相机干什么?”
“这个?”桑缘抚摸着相机解释:“只是个人爱好,习惯到处拍一拍,随处记录日常,到过的地方,总要留下些回忆,前几年风景拍得多,和你结婚之后,你的照片占据大半,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给你看。”
“我不看。”顾郁回毫不犹豫地拒绝,他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之前在那破碎手机里看到的那张照片,他不愿看到和桑缘那般亲密的顾郁回。
拒绝完可能觉得还不够彻底,他又语气生硬地加了一句,“也不准拍我,把刚刚拍的删了。”
小气,好小气!桑缘幽怨地盯着对方,用沉默抗议,这么年轻有活力的顾郁回超难得的欸,她还想等顾郁回恢复记忆以后和他一起欣赏,她舍不得删。
可顾郁回也不退让,他们俩无声地对峙,旁人看了还只当他们夫妻感情好,在眉目传情。
还是顾郁回先败下阵来,他心中窝火,但也没法左右别人的想法,只能恶狠狠地说:“之前的就算了,以后不许拍我!”
桑缘抱着相机,安静地看着顾郁回,眼里流露出些许失落。
又是这样,分明她什么话也没说,可一对上她的眼睛,顾郁回心底就不舒服,好像这具身躯不被他的理智所控制,本能地偏袒着桑缘。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了,请问你们是顾郁回学长和桑缘学姐吗?”
温温柔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两人寻着声源看过去,顾郁回甚至还没收拾好负面情绪,皱眉轻扫了她一眼,配上他周身的气场,挺能吓唬人。
说话的小姑娘被吓得小脸煞白,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瞬间不翼而飞。
桑缘起身扯了扯顾郁回的袖口示意收敛表情,又趁着他发作之前松开手,一脸温和地问眼前明显紧张过度的小姑娘,“小同学怎么了?找我们有什么事吗?”
听到桑缘温和的语气,小同学的表情才恢复正常,随之而来的又是兴奋,因为刚刚桑缘说的话变相承认了他们的身份。
小姑娘憋红一张脸也要努力表达,她攥紧校裤,红着眼眶说:“我,我只是想当面,感谢你们,你们给贫困生设置的奖金,帮了我很大的忙,我有拿着奖金好好学习。”
说完她想到什么,有些羞愧地低下头,“虽然三模我只考了年段第七,但,但我下次会更加努力的,我想让你们知道,你们的钱没有被浪费,我也有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
顾郁回反应了一下,立马靠了一声,“第七?!都能上清北了啊,这,这还要努力啊?”
小姑娘听到顾郁回的话有点不好意思,但又眼里藏着一点点高兴以及小小的骄傲。
桑缘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格外瘦弱,校服很干净,但脚上穿的鞋子明显褪色,泛着老旧的黄,小姑娘目光诚挚又期待地望着他们,眼里所饱含的情绪恐怕并不是她现在的三言两语所能表达。
明明紧张到发抖,但还是努力表达感激,分明自己只是个孩子,却努力得让人感到心酸。
桑缘有点心疼眼前半大的孩子,她没忍住伸手轻轻触碰小姑娘翘起的头发,替她顺着生长的方向抚平。
小姑娘呆在原地,只是诧异地抬起头,对上桑缘略微湿润的眼睛,然后听到她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依依,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她胸前佩戴的校牌,让桑缘记住了这个女孩的名字。
周依依听到桑缘的话,藏在心底的酸楚竟一时间全部冒出来,眼泪盛在眼眶里,却不敢让它落下,泪水模糊了视线,却一次次放大她其他的感官。
她清楚地听到面前的姐姐,笑着和她说:“小孩子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享受最后的高中生涯。”
小姑娘浑身绷着劲,鼻头眼角通红,眼眶内含着泪水,却不敢眨眼,生怕眼泪掉落唐突了眼前的两人。
想说的话很多,但张嘴又几度哽咽,发不出任何声音,脖子上的青筋分外明显。
她急迫地想要表达,胸腔内憋着一堆难言的话,越急,越是不堪,在她深陷自我厌恶时候,突然落入一个温柔的怀抱,听到桑缘抱着她轻笑着说:“不用憋着你的情绪,不论情绪好坏都不用害怕表达,小朋友不用着急长大。”
原本还能控制情绪的小朋友,听完桑缘说的话后眼泪不受控地掉落,她用胳膊胡乱地擦拭眼泪,可溢出的眼泪远比擦去的还要多,她哭着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对不起。”
她没想如此失态,分明想展示最好的一面给他们看,想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奖金并没有被浪费,虽然她知道可能这点钱对他们来说微不足道,但这笔钱对她来说无比重要。
所以,她想站在他们面前,想要学着勇敢自信地和他们说出自己的名字,想大大方方地介绍不算太差的自己,想给他们一点情绪回报,大概还藏着那么一丝想要得到他们认可的心态。
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桑缘简单的两句话后她竟然会这么难过,大概是从来没人这样温柔地夸过她,告诉她可以停下脚步吧。
“安啦安啦,哭出来就好了,快要高考压力大是很正常的事,坏情绪别憋在心里。”桑缘拍着小姑娘的后背,语气轻快地说。
周依依呜咽一声,险些哭得更凶,好在在听到铃声后所剩无几的理智回笼,控制住想要放声大哭的欲望。
她羞涩地松开桑缘,低头红着脸低声说了句谢谢,又轻声解释要上课了,得到桑缘回应让她赶紧回去之后她才转身。
只是她跑出一段路,又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决心般转过头对桑缘说:“我一定会考上很好的大学,会努力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我会努力站到你们看得到的地方,等下次,等下次见面,我会好好介绍自己!”
大概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两人都些错愕,不过很快桑缘回过神,笑着挥手回应,“我很期待。”
听到桑缘的话,周依依终于露出一个十几岁孩子该有的灿烂笑容。
桑缘一直望着她,看到她走出没多远后,便有几个小姑娘围上去,叽叽喳喳地安慰,热闹,又单纯美好。
看着这样的她们,桑缘的嘴角也不自觉上扬,好像偷偷地蹭到她们身上特有的青春气息。
顾郁回低头看到桑缘一脸羡慕地望着那些孩子,他下意识喉结微微滚动,觉得她这模样竟然分外熟悉,好像曾经他看过无数次,也无数次被其触动心弦。
等小姑娘跑远,桑缘才注意到顾郁回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她抬头与他对视,轻问道:“怎么了?”
顾郁回很快收回视线,心底有种被抓包的慌乱,于是像是证明什么一样,故意说:“没,只是看到刚刚那个小姑娘我想到了纪念。”
“哦。”
桑缘眼眸低垂,从顾郁回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那睫毛下的阴影,好像……看着很悲伤的模样。
实际上,桑缘只是没忍住在心底吐槽,你怎么这么能呢,互联网都没你能发散,怎么什么都能想到纪念呀,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顾郁回挪开视线,其实他刚刚说的也不完全是借口,在看到周依依的时候,他真的想到了纪念,一样的自卑不安。
不过想到纪念,顾郁回又露出一个开朗的笑,他说:“不过纪念可比她张扬多了,漂亮又聪明,自卑却又有着自己的傲气,倔强得很。”
顾郁回一心想着纪念,没注意到桑缘撇嘴的小表情,还在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继续说:“纪念家境不好,吃了很多苦,她自尊心很重,不愿意接受我的帮助,我那时候就在想,等我长大有能力了,一定要回来设置奖学金,帮助像纪念这样的小孩。”
说完,他看向桑缘,嘴角上扬,坏心眼地说:“你看,长大后的我没有忘记。”
桑缘听完这话一怔,她想起顾郁回当初提起这个提议时脸上一闪而过的遗憾,她以前从未多想,她向来不是一个喜欢胡乱揣测的人。
可现在,回忆起成熟后顾郁回温和的笑,桑缘莫名觉得自己似乎被人照着胸腔猛砸一拳,起先有些闷,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断的疼,而后带着一丝无法散去的窒息感,最后才慢慢回归平静,逐渐麻木。
看她沉默不语,顾郁回心情变得很好,他享受这种用幼稚的方式证明自己在意纪念,顺带能让桑缘认清自己对她的感情,不过是责任,是将就。
小顾郁回认为,长大后的自己应该并没有那么喜欢桑缘,要不然怎么会还在意年少时对纪念的心意,做这些与她相关的事?必然是在心底深藏对纪念的爱意,不可能遗忘。
至于为什么长大后的顾郁回和纪念会分开,小顾想不到理由,他觉得这是一件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所以他想找到纪念,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甚至他恶意揣测过是桑缘做了什么。
在得知桑缘和他一个高中,他更加确信,认定是桑缘从中作梗,他皱眉语气不善地问桑缘:“我和纪念分开,和你有关系吗?”
虽然是问,但在桑缘听来顾郁回语气无比肯定,认准了真相就是这样,他不相信是他或者是纪念放弃这段感情,他在明目张胆地偏爱着纪念,这个认知,比他说的话还让桑缘心堵。
也是这时她才清楚的认识到,这人不是她的丈夫,只是喜欢着纪念的小顾。
桑缘看向顾郁回,眼睛一片沉寂,“我高中确实不认识你,你和纪念的事我从未插足,我们认识的时候你是单身。”
解释完,对上顾郁回怀疑的眼睛,桑缘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些许无力地说:“小顾,我不是在辩解,我只是想告诉你,顾郁回喜欢的人,并没有那么不堪。”
顾郁回好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他甚至没忍住嗤笑出声,可笑完心头又是不尽的怒意,他咬着牙说:“你说长大后的顾郁回喜欢你?”
桑缘并没有答话,但眼神坚定地望着他,顾郁回被她彻底惹恼,先前仅剩的一点好心情也消失殆尽,他阴沉着脸,低头恶狠狠地说:“我不可能喜欢你,长大后的顾郁回也不可能喜欢!”
说完顾郁回厌恶地看了眼桑缘,随即甩手离开,桑缘看着他的背影,分明那么熟悉,却又这么陌生,她感到一阵鼻酸,但还是在心底固执地反驳,不,长大后的顾郁回,无比喜欢我。
而她也一定会等到,属于她的顾郁回回来的那一刻。
顾郁回走得很急,越是走在熟悉的环境里,越是让他急迫地想要找到纪念,想要从这个奇怪的梦境里脱离。
可是身后紧跟着的桑缘,一直在提醒着这个噩梦在延续,他加快脚步想甩掉身后的人,但身后的人却执拗地紧跟着他,无比厌烦。
直到闯进熟悉的教室,他才得以喘息。
大概是周末的缘故,教室没有人,顾郁回站在门口环顾一圈才发现,这个教室与他熟悉的教室不同,原先属于他的那个座位,如今放着一个粉红色的水杯,桌面整齐干净,怎样看都不是他的。
而这空空荡荡的教室,没有纪念,没有与她相关的任何存在,顾郁回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
而在此时,他身后带着点喘气,却又温柔的声音响起,“不进去看看吗?”
顾郁回转过头,看到脸颊微红,几根毛发因为汗水粘在脸颊上,还粗喘着气,狼狈不堪的桑缘,大概是太累,连带着眼睛也瞧着沾染上水汽,眼神湿润润地望向他。
偏偏狼狈成这样,她还能笑眼弯弯地露出灿烂的神情,她眼眸明亮地对顾郁回说:“说好了,我会陪你。”
陪你直到找回所有的记忆。
那个瞬间,顾郁回感觉到灵魂与心脏似乎发出同频的共鸣,血液和骨肉都在喧嚣着要给予回应,陌生的情绪充斥他的身躯,他变得……不像原来自己。
顾郁回僵硬地转过头,将视线固定在纪念的座位上,强行遣散去徘徊在胸腔内的情绪,按下胡乱跳动的心脏,否认着这具身躯对桑缘的情感。
他无视了在一旁独自雀跃状的桑缘,径直走到原本属于纪念的位置上坐下,可这桌子上没有任何一处属于纪念的东西。
桑缘调整完心情就赶忙紧追着顾郁回来到这,来到这个充满顾郁回和纪念回忆的地方。
她看着顾郁回失魂落魄地背过身,走到一个位置坐下,眼睛望着讲台的方向发呆,他在透过时空思念另外一个人。
桑缘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只是看着这样的顾郁回,她心一阵阵发闷,发疼。
这间教室格外安静,他们谁也没发出声音,直到顾郁回开口才打破沉默。
“我第一次认识纪念就在这间教室,那时候竞选班委,她站在讲台上,穿着校服,扎着马尾,干干净净的打扮,可偏偏五官长得艳丽张扬,眼角上挑,眼神冷漠,声音也清清冷冷,浑身透露着疏离,我当时就想,她笑起来应该很好看。”
这是桑缘第一次听到顾郁回安静地坐下来,和她分享纪念的事情,只是听他简单的几句话形容,竟也在她心底勾勒出一个张扬美丽的女孩形象。
桑缘随着顾郁回的视线,仿佛也看到十几年前,站在讲台上什么也不用做,就引起顾郁回注意的女孩。
顾郁回可能想到什么,笑得耳尖微红,他说:“后来看到她对我笑,果然很好看,我那时候就想她能对我多流露一些情绪,我想她对我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啊……桑缘感同身受地点点头,她想到自己刚认识顾郁回的时候,那时候的顾郁回礼貌温和,却又让人觉得疏远,那时候的桑缘也曾像小顾这样,希望他能在自己面前流露出不一样的情绪。
希望,自己是特别的,因为啊,自己喜欢顾郁回,就如十八岁的顾郁回喜欢纪念这样。
桑缘双手交叉,手指在手背揉搓,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减少不安,她轻舔着唇,又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适时地开口,“她应该对你也有好感。”
大概是直觉吧,一个冷冰冰具有疏离感的女孩,对着一个男孩子发出真心实意,让他忘不了的笑,不说喜欢,至少也是有好感。
顾郁回没有回答,至少嘴角的微笑肯定了桑缘的推测。
他没有再看向讲台,只是伸出手轻轻地触碰桌面,大概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昨天才在这刻下的字,就不见了。”
失落又含无可奈何地悲凉,
虽然不合时宜,但桑缘很想吐槽一句,请不要破坏公物,下一个人使用的时候会很麻烦欸,写字都要拿本子垫着。
“你不好奇我刻了什么吗?”顾郁回抬头好像带着点嘲讽地问桑缘。
桑缘:……能说她其实真的不是很好奇吗?但看顾郁回这中二的样,如果自己这么说了他那充满想象力的脑子一定会更加发散吧?嗯,一定会的。
“刻了什么?”桑缘顺着小顾的话问道。
顾郁回张口,却又没说一个字,也不是不好意思,他突然不想说了,这个属于他和纪念的秘密,他一点也不想和别人分享。
明明昨天才趁着纪念不注意偷偷刻下,他甚至还记得纪念看到这句话时恼羞着冲他小声喊道:“你疯啦!这么嚣张。”
纪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她又比谁都喜欢那几个字,顾郁回转过头看到她低头偷笑的模样,两人对视,纷纷红了脸,可眼神又不愿意从对方身上离开。
刚巧这张桌子桌筒里还有一把小刀,顾郁回借用后趴着认真地将那行字重新再刻了一遍。
等刻完这行字,他又环顾一圈教室,终究不是他记忆里的教室,于是起身叹气离开。
而桑缘大概是好奇,抱着一丝探究的心态走到刚刚顾郁回坐着的位置上,低头看到一笔一划刻下的一行话。
【顾郁回要和纪念一辈子在一起。】
桑缘伸手轻抚顾郁回几个字,这字乖巧端正得不像话,似乎生怕别人看不懂,故意拘束着性子也要写得谁都能认识。
桑缘浅笑,轻声说:“没关系,小顾喜欢纪念,大顾喜欢桑缘,桑缘要做的是等大顾回来。”
明明都是顾郁回,可桑缘还是固执地按照记忆,将他们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她陌生,对她也陌生的小顾,还有一个,是她深爱,也深爱着她的大顾。
那些散落的记忆,是丢失的碎片,桑缘要做的是捡回那些碎片,拼在缺失的部分,然后才能迎回属于她的大顾。
所以桑缘重新打起精神,追着顾郁回的脚步,再次一点点向他靠近。
顾郁回停在校门口,像在特意等她,桑缘瞬间欣喜地跑到顾郁回身边,看着他的背影,桑缘无比想从身后抱住他,像往常一样紧贴着撒娇。
可她还是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想法,在相隔有一段距离时停下脚步,伸手就能触碰,可她依旧规矩地站着,然后她冲着顾郁回笑道:“谢谢,谢谢等我。”
顾郁回皱眉看向她的肚子,很显然是在说哪怕是个陌生人也真做不到对孕妇置之不理。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反正桑缘很开心,这些天一直在医院,她也想出来放松放松,医生也说了,适当运动对小朋友好。
两人并肩走着,走到校园外的一条小巷子,以前桑缘和大顾来过几次,有一家地道的A市菜,特别正宗,桑缘以为顾郁回要带她去那,心底还盘算着要点些什么。
到了那家店不远处的一个隐蔽小巷子里,后头是老破的民房,听说这一带马上要拆迁,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小巷子了。
桑缘还正诧异顾郁回想做什么,就见他又忧愁难过地说:“这里是我第一次认识真正的纪念的地方。”
大概是触景生情,顾郁回的眼眶发红,好像随时要哭,大概是心理防线已经到了极限。
桑缘收回胡思乱想的思绪,认真地看着顾郁回,安静地听他说着,他和纪念真正的初识。
那天周六,顾郁回和往常一样打算吃完再回去,等出来的时候这附近已经没什么人,只有偶尔巷子里还穿梭着零星的路人。
正打算走的时候,听到巷子里传出熟悉的声音,顾郁回一下子就认出声音的主人,他走近刚好出于对面两人的视线死角,他探出脑袋看到纪念正和一对中年夫妻吵架,看样子还哭得挺惨。
看得顾郁回眉头紧皱,他正打算上前就听到纪念哭着对对面的人说:“是,你们没有重男轻女,你们只是抵不过人言可畏,只是敌不过这个社会,所以要了一个儿子。”
“念念,爸爸妈妈没有……”中年男人着急地想要解释,却被纪念哭着打断话,倒是顾郁回在弄清对方身份后立马收回脑袋,背靠着墙安静地听着。
他听到纪念哽咽地哭诉:“你们轻易地就要了一个孩子,却要另一个孩子去承担要这个孩子的后果,好像她天生就注定可以当一个好姐姐,生来就懂怎么照顾弟弟。”
中年女人心疼地看着女儿,无措地揉着手,同样带着哭腔说:“我们没要你承担,只是有些东西我们确实不会弄,我们想着家里出了一个有学问的人,就可以找你帮忙,我们如果会弄的都弄了,但剩下老师叫我们做的什么什么题目,我们真的不会。”
纪念眼泪簌簌落下,她委屈地看着眼前的父母,她知道他们说的没有错,知道他们说的道理,那些安全习题,那些app,以及那些乱七八糟的网络缴费手续,连她都觉得繁琐,更何况是只有小学毕业的父母。
但是她还是没忍住说:“可是我周六才能见你们一次,你们为什么每次每次和我说的都是弟弟的事,好像我生下来就是为他服务一样,欠他一样要完成有关他的任务。”
纪妈妈眼泪没有掉,但眼睛也通红,“我们也没有想给你添麻烦,每次找你我们不知道多过意不去,我们也尽量能不找就不找,怕耽误你学习,可有些东西,我们真的不会弄,真的不会……”
这话听得纪念几次胸腔发颤,发出小声哭噎声,“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会不会想我,为什么每次见我不能只说我的事啊,我只是……”
想在那一刻霸占你们的爱啊。
大概是她一直纠结这样的“小事”,纪妈妈也语气逐渐不好,“我们怎么可能不想你,你哪次回来不是买你喜欢的给你,我们想和你找话题也不知道找什么,好像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我们也不知道要怎样你才能满意,好,你放心,以后你弟弟的这些事都不找你,我们会去找别人,不给你添麻烦。”
纪念抬头,这话像是化成堵在她胸腔内的一股气,憋闷地内脏都在发疼,她这一刻甚至觉得,自己说出的话太不懂事,好像表达自己情绪也是一种错误。
“我没要你们去找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啊。”纪念吸着鼻子,急着解释。
纪爸爸叹了一口气,疲惫地问她,“那你要我们怎么样呢?”
来找你的时候,不再给你添麻烦不对,添麻烦也不对,纪念眼眶内的眼泪一滴滴地委屈落下,她却说不出半个字,对啊,她还要怎样。
在父母看来,她又在无理取闹地拿弟弟说事,每一次都是这样,尝试着表达情绪,最后都会成这样。
好像天生生了反骨,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哭得就比别人大声,试图用这种稚嫩无能的方式反抗。
“念念,你不要老是和弟弟比,在爸妈心里,你和弟弟真的一样,在我眼里你们真的一样,爸妈只是想你们好好的,在我们走了之后也能相互照顾,像你说的,我们一周可能只能见这么短时间,一年又能见几次,我们又还剩几年,念念啊,你心态放好一点。”纪妈妈拉着纪念地手,近乎恳求地说。
纪念垂眸,看到母亲惨老的手,滚烫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在妈妈的手背上,她无比心酸,承认了这次的错误源于自己心态不好。
她一点也不能听和父母所剩无几的时间,不想接受注定要分离的未来,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不能任性,只能哭着压下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
纪念其实知道,或许他们真的没有重男轻女,他们只是如同大多数人一般偏袒年纪小的,只是他们也不懂怎么端平两个孩子之间的水,更不懂原来十七八岁的她,心思也会如此敏感。
她哭得委屈,哭得迷茫,太多的话埋藏在心底,再也说不出口,指责是错,表达是错,哭泣更是错,父母心疼的目光交错在她的身上,却像一张网,以爱之名将她捆绑。
最终纪念一边哭得发抖,一边又懊悔地说:“对……不起。”
似乎听到这话才是皆大欢喜。
接过父母精心挑选带来的水果,拿上他们特意准备的干净衣物,纪念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一步三回头的背影,心里又堵又酸。
她看着用保鲜袋装好的妈妈走的饭团,低头含着眼泪狼吞虎咽,眼泪落在饭上,入口尽是咸涩,品着贫穷滋味。
自责与难过弥漫在心头,纪念蹲下用手遮着额头哭泣。
她在这隐蔽的角落,展示着自己最难堪的一面,可在此时,她最在意的少年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隐藏在张扬面具下的自卑全数暴露,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她稀碎的自尊。
可出乎意料的是,少年蹲下抱住了她,好像甘愿与她一起满身泥泞。
顾郁回什么话也没说,他不善言辞,更不懂如何安慰,他只知道看到哭成这样的纪念,他很难受。
他们就像相互舔舐着伤口的幼兽,尽可能地从对方那摄取温暖。
回忆完,顾郁回眼里带着一丝疼惜,那是对纪念的感情,他看着那个隐蔽的角落说:“那个时候,我才真正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桑缘看向顾郁回,想起他的过往,更明白了他对纪念的感情,那是情窦初开,更是感同身受的无奈。
顾郁回转头瞥向安静打量着他的桑缘,满眼揣着让他不适的情绪,他冷笑问道:“怎么,听得很感动?要不我再给你多讲点?”
桑缘犹豫一会,然后小声叹气说:“要不你还是别说了,反正说的尽是我不爱听的。”
顾郁回:……
看顾郁回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桑缘笑出声,“和你开玩笑的,只是看你刚刚心情好像不好,所以调节一下气氛。”
为了哄气性很大的小顾,桑缘指着那家他们常去的店说:“走,我请客,这家店味道很好,都是老风味。”
顾郁回纠结着要不要去,结果肚子先不争气叫出声,只能红着脸跟着桑缘跨进店里。
店家是个热情大叔,操着一口方言和桑缘打招呼,还问她是不是吃之前那几样,桑缘同样用方言和他对话,看样子还挺熟悉。
桑缘怕小顾和大顾的口味会不一样,所以还特意转头问他想吃什么,顾郁回用普通话简单说了两道菜的名字,一听菜名桑缘眼睛就亮了,顾郁回喜欢的口味没有变。
眼前这人虽然有让她陌生的地方,但也有很多地方让她无比熟悉,就像现在,他喜欢的还是这几道菜。
桑缘因此心情特别好,高兴地坐在位置上等待他们的食物,而顾郁回注意到旁边放着的零食,想起什么立马起身走到旁边,拿起这家店特制的果冻,有点怀念。
“老板,这个给我打包一袋。”顾郁回对着里头忙活地老板说,一旁正在擦桌子的老板娘听见擦擦手跑过来给这位先生打包。
打包的时候她还笑着说:“这种小零食吃降火,是我们自家做的,卖了二十几年了,这边的学生都喜欢,不过孕妇还是尽量不吃,吃凉。”
顾郁回点头没多说,他拎着一袋子果冻回到座位上。
桑缘看着他手里拎着的果冻,想起之前和顾郁回来这,他们俩也买了些,顾郁回一吃就眉头紧锁,桑缘尝了口也苦着脸,两人对视一眼笑出声,没尝过味道如此特殊的果冻,大概是中草药口味?
“你吃过这个吗?”桑缘不确定地问。
顾郁回摇摇头,“没,闻着不是我喜欢的味道。”
那你还买?
像是听到桑缘心声一样,顾郁回解释道:“纪念喜欢,嗯……也不算喜欢,就是我想补上她心底缺失的那份偏爱。”
偏爱两个字戳到桑缘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安静了一会儿,她对顾郁回说:“那你愿意再和我说说你们的事吗?”
顾郁回听完露出一个嘲讽地笑,然后他靠近桑缘,像是想看她笑话一般说:“当然可以,你想听什么?听我和纪念的相识,相知,相爱过程?还是说些细节,比如说,这个最不起眼的果冻,其实是我们的定情信物,要不要说给你听听?”
桑缘的目光落在黑漆漆,包装还有点廉价的果冻壳上,外包装还有一个咧开嘴笑的小娃娃,不管怎么看都透露着一种寒碜。
果然是青少年的爱情呢,真是……朴实?
桑缘淡定地挪回视线,对着顾郁回一脸真挚地说:“都可以,有关你的事,我都想听。”
哦,其实桑缘还带着一点好奇,就想知道他们青少年清奇的想法,是如何将一个果冻当作定情信物的。
其实这件事对顾郁回来说,昨天刚刚经历过,他昨晚在梦里又度过了一个月,和纪念交往也已经有一段时间,所以会时不时送些吃的给她。
国庆放假难得可以回家多待两天,顾郁回直直地盯着纪念,直到她拎着自己买给她的那袋果冻离开,他才不舍地收回视线,身边的兄弟还要打趣说他像望妻石,笑话他夫纲不振。
顾郁回用手肘揍胡乱说话的兄弟,可嘴角忍不住上扬,哪怕被调侃,心情也止不住得好。
纪念也高兴,虽然她很不理解顾郁回的品味,总给她买些奇奇怪怪的零食,说是尝鲜,但她知道这人是故意买些口味独特的东西,想看她吃完后的反应,逗她好像成了顾郁回的乐趣,竟也让她觉得甜蜜。
纪念没有那么喜欢吃这口味奇特的果冻,所以回到家后,就把这个分给了家人,她只剩下五个果冻,宝贝一样留着。
爸妈尝了一口,表情皱成苦瓜,显然不喜欢,倒是纪念的弟弟,喜欢得很,分明味道奇怪,却能尝出别样的滋味,纪念觉得好笑,想着等回学校要说给顾郁回听。
只是等快回学校那天,桑缘特意看了眼自己的柜子,发现果冻没了,错愕后冷着脸问弟弟是不是他吃的,小孩害怕地点点头。
纪念异常恼怒,“我又不是没有给你,你为什么要吃我的啊,那么多你全部吃完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吃我的啊!”
小孩低头不敢反抗,害怕地看着姐姐,纪念心里又气又委屈,但又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可嘴里还是止不住说出责骂的话。
纪妈妈听到声音上来,赶忙笑着说:“诶呀,我还以为多大的事,是妈妈让他吃的,我看你放了好几天,你不喜欢,你弟弟想吃,我就让他吃了,他也说姐姐会不高兴还不敢吃,是我说没关系让他吃的,你也别生气了,就只是几个果冻而已。”
原本可能还没有这么生气,可听完妈妈的话,纪念立马怒火中烧,“不管是什么,那都是我的东西啊,你们凭什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给他啊,我又不是没有给他,我给了他很多啊,是我的好几倍,你们为什么还要把我仅剩的几个也要给他啊!”
纪妈妈面露尴尬,“你别这么小气嘛,就只是几个果冻而已,我看你放着不想吃,所以才给他的,如果你想吃,我肯定不动。”
纪念气到下巴都在发颤,胸口像有把火在烧一样,说出的话都哽咽到只剩气音,但她还是努力把话说清楚,“你也说了,弟弟都知道,他吃我的东西我会不高兴,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我会不高兴吗!”
这话一出,纪妈妈有些窘迫,“我想着你放那好几天,不吃也会坏掉浪费,所以给你弟吃啊,我不知道你还想吃,我想着这是一件小事,只要等会儿回来和你说句就好,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
她说的多么有道理的样子,可能真的是纪念敏感,敏感到因为几个果冻较真,她看着空荡荡的柜子,心里一阵难受,听着妈妈的解释,更像火上浇油。
“为什么总这样,不管我的什么东西,你们总是不经过我的允许就给他啊,你们口口声声说公平,但为什么做的事,每次都是让我退让,我要的已经只剩那么一点,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伤心啊。”纪念伤心地望着她的妈妈。
“只是几个果冻,妈妈赔给你行不行,去超市,你想买多少都行。”纪妈妈过来拉纪念,打算带她去超市,可却被纪念一把甩开。
纪妈妈觉得自己已经一再迁就,也已经给她解释,但女儿总是这样,因为一件小事上纲上线,她也觉得无比心累。
她一脸失望地看着纪念说:“你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难得回来为什么一定要闹,好像我们所有人都对不起你一样,赔你你不要,是不是要你弟弟吐出来给你你才能高兴?”
纪念说不出自己的委屈,明明不是她想要那几个果冻,也不是她多讨厌弟弟,她一直很在乎弟弟,想他好好的,也愿意和他分享,但是为什么父母总是不在乎她的情绪。
一次次的忍让,一件件的小事积压,积压成了她敏感的性子,总是想着去争,争回那部分父母的关注,她要的从来不是几个果冻,而是父母对她的在乎。
纪念的反抗又一次不了了之,她回学校之后冷着一张脸,不愿意和任何人交谈,包括顾郁回。
其他人没察觉,只有顾郁回察觉到她的情绪,缠着她,直到听到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些事,当场顾郁回的脸色就变了,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他说不来,只是看着一脸难过的纪念,他选择连夜翻墙跑出去。
纪念当时没放在心上,直到看到扛着一箱子果冻,不知道从哪个墙角翻回来的顾郁回满头大汗地对她笑着说:“我把老板那所有的果冻都买回来了,只给你,这回你不分给任何人。”
看着冲着她笑得一脸傻气的少年,纪念强忍着眼泪,可眼泪还是溢出眼眶,顺着脸庞落下,她扑进顾郁回的怀里。
顾郁回肩头还扛着一大箱东西,被她扑得一个踉跄,不过立马稳住,还伸手护住在他怀里哭得委屈的女孩。
以为自己做错了,顾郁回紧张地回抱着她,眼里还充满迷茫,“你,怎么哭了啊?不高兴你和我说,别哭啊。”
他的话让纪念哭得更难过,好像所有的狼狈都可以流露,她抬起哭得满是眼泪的脸,望着眼里只有她的顾郁回,她伸手触碰他的脸,哭着问:“顾郁回,你能不能只偏心我?”
顾郁回郑重地思考片刻,后来觉得自己可以做到,才肯定地给出回答,“能,我永远偏心于你。”
听着他对纪念的承诺,作为一个旁听者的桑缘却明白了纪念为什么会喜欢上顾郁回,也明白了这个果冻对他们来说的意义。
那一箱子由顾郁回扛着的果冻,想必正好补齐了纪念心中缺少的那一块偏爱,顾郁回毫无保留的喜欢,捂热了纪念那颗被冰裹着自我保护的心。
恰好此时菜上桌,桑缘看着桌上的菜,果然顾郁回很多地方都没有变,比如口味,也比如…不会轻易许下承诺,一旦许下,便会拼尽全力去做到。
而她,恰巧很少得到顾郁回的承诺,三十四岁的顾郁回更不会许下这样有关永远的承诺。
我永远偏心你,桑缘有些羡慕,能听到这话的纪念,同时她也有点难过,但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她看向低头吃菜的顾郁回,眼睛偷偷湿润。
为了避免顾郁回发现自己的情绪,桑缘没话找话地问:“你也经常带纪念来这吗?”
顾郁回吃饭的动作一顿,随即恢复正常,“没有,纪念在这不自在,所以我和她很少来这。”
听到这话桑缘在心底偷偷松一口气,还好,看来以前顾郁回和她来这的时候,应该不是为了寻找和初恋的回忆。
不过桑缘有些不解,“这里老板和老板娘都挺客气的吧,为什么不自在?”
顾郁回看向桑缘的眼神有些冷漠,喉结上下滚动几下,但对上桑缘一双干净的眼睛,他又收回视线解释道:“纪念和你不一样。”
“她是B县人,家里条件不好,父母在我们这打工,她从小就跟着过来,你也知道我们这老一辈有部分人比较排外,在纪念读小学的时候,被一个排外的老师打了巴掌,她之后就习惯性伪装成“本地人”。”
“但我们这方言不好学,这家店店家习惯说方言,可纪念开口说出的只是蹩脚的方言,所以她在这坐立不安,她小心地护着可能早就被戳穿的谎言。”
桑缘听着顾郁回的话下饭,从他的话里更了解了些纪念,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
顾郁回知道纪念经常撒谎,她爱用谎言将自卑藏起来,努力说着拙劣却随时会被戳穿的话,努力装得和城里人一样,似乎这样别人就不会低看了她。
拼命用有限的资源考上顶尖的学校,结果只能被分在最普通的班级,她想只要努力就可以了,可等老师询问她是否需要申请贫困补助的时候,纪念的脸火辣辣地疼,她家境不算差,至少温饱没有问题,只是放在这所顶尖的高中里,就显得贫穷。
大部分普通人,想要取得好的成绩只能由家庭如何培养来决定,所以除去少数人,能上全市最好高中的家庭,一般都不算太差。
纪念的同学中多少人的父母甚至祖父母都是这所学校的校友,而纪念家,她的父母甚至只有小学毕业,这几代人的鸿沟,不是她一句努力就能迈过去的。
她再怎么努力,出身却已经决定了她这个年纪能看到的世界,形成了她目前的眼界,她玩不起摄影,不懂钢琴,没有身边的同学去过那么多地方,甚至之前让她引以为傲的成绩,到这所学校之后也变得平平无奇。
纪念羡慕一切都优秀,都不需要不隐藏,可以坦坦荡荡活着的人,她自卑地将父母藏在身后,她也厌恶将父母隐藏起来,厌恶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的自己,更加厌恶怀揣着觉得他们见不得人自卑心态的自己。
明明都懂,但还是跨不过这无谓的自尊心,所以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没有人比纪念更清楚,什么叫做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
可她骨子里的自卑,还是让她成了一个撒谎成性的女孩,她啊,也无比想成为一个自信开朗,大方坦荡的人。
顾郁回看向桑缘,打量几下觉得有趣,“虽然不知道长大后的我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娶的你,但是很凑巧……”
他故意拉长声音,然后撑着手对桑缘说:“你刚好是纪念最想成为的那类人。”
顾郁回故意说这话刺激桑缘,想告诉她,哪怕长大后的顾郁回和纪念最后分开了,但纪念对顾郁回的影响依旧很大。
大到影响顾郁回长大后的择偶观,就连最后选择的妻子,也是纪念想要成为的模样,可能是用这种方式以此祭奠他失败的初恋。
他期待听到这话后的桑缘会生气,伤心,难过,尽可能地展现不堪的一面。
可他没有料到,桑缘竟不好意思地抬手抓了抓头发,脸色微红地说:“倒也没有啦……我应该没有纪念那么漂亮,她应该不想长成我这样。”
桑缘五官清秀,皮肤白皙,顶多夸她一句可爱,长相上自然没法和纪念比,纪念属于一眼让人惊艳的存在,而桑缘如果在人群里撒手,可能就很难再找回来。
“谁和你说长相了啊”顾郁回没好气地说。
桑缘娇羞地看向顾郁回,故意问他,“那是什么?”
其实她知道顾郁回说的意思,但就想听他说出来,想听他夸夸自己。
当然是性格啊,顾郁回刚想开口,可对上桑缘笑的模样,立马将话吞回去,瞧桑缘一脸期待的样,顾郁回在心底暗骂几声心机。
好险,夸她的话差一点就要说出口了,顾郁回抬头看到桑缘拿着勺子冲着他笑,一下子更气了。
没让桑缘表现出糟糕的一面也就算了,反倒把自己气个半死,顾郁回扭过头不愿意看桑缘小人得志的模样。
可他越是这样,桑缘越忍不住盯着他看,这样的顾郁回好小孩子气,看着浑身破绽,意外得好懂,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很有活力,和她记忆里的顾郁回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她记忆里的顾郁回,像是被打磨好棱角的宝石,光彩夺目,却浑身充满包装好的匠气,少了现在这个顾郁回身上浑然天成的少年朝气。
桑缘有些走神,恍然间眼前的人和回忆里那个西装革履,斯文禁欲,第一次见面就惊艳得让她许久不能回神的身影重叠。
那是桑缘记忆里和顾郁回的第一次相见,也是她第一次相亲,顾郁回是桑缘的第一个相亲对象。
不过说来倒霉,相亲是在周末,可就在出门前桑缘被临时通知去公司处理麻烦,眼看着超过约定时间,她在心底礼貌问候周末还让人加班的无良上司。
等她处理完再着急忙慌地赶过去时,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桑缘心如死灰,不仅给对方留下有一个十分糟糕的第一印象,还耽误人家这么长时间,她真是罪恶。
她硬着头皮走进这家据说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能约到的餐厅,虽然不知道她相亲对象是怎么约到的。
进到里面,发现没有想象中富丽堂皇让她稍微轻松些,但环境典雅,她挺喜欢。
桑缘环顾四周,发现都是成双成对的人,形单影只的自己格外明显,她略微有些尴尬,越发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相亲对象,默默在心底忏悔。
因为是朋友介绍,想着见一面再看要不要接着相处,所以也没个联系方式,桑缘只能试图联系介绍的那个朋友,想通过朋友询问对方是不是已经离开。
甚至已经开始琢磨准备什么道歉的礼物能弥补对方的损失。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别人的影子让她看手机的视线一暗,桑缘抬起头望见的却是一身黑色西装,对方大概将近一米九的身高给她不小压力。
桑缘悄悄调整脑袋幅度,正对上一张丰神俊朗的脸庞,轮廓深邃而立体,黑色的碎发错落有致,英气的剑眉下,一双浅褐色的眸子温润如玉,削减了五官带来的凌厉感,反倒显得整个人矜贵优雅。
对方的薄唇微启,礼貌地问道:“是桑缘小姐吗?”
听到对方好听而低哑的声音,桑缘才缓过神,发现自己一直盯着人家过分无礼,羞耻心蔓延,脸部逐渐发烫。
秉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她点了点头后,又不确定地打着招呼,“顾,顾先生?”
对方听到她的话,对方唇角泛起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眼眸中好似融了些月光,看着格外温柔,他笑着回答:“嗯,是我。”
眼前的人像是长在桑缘的审美点上,优雅帅气又风度翩翩,一时间,让桑缘受到不小的视觉听觉冲击,她慌忙垂下眼眸。
可对方的角度,刚巧看到她的耳尖,一片通红。
不过桑缘很快又从美色中清醒,比起欣赏对方的相貌,还是道歉更加重要,“顾先生,对不起我来得这么迟,让您久等了。”
桑缘简单地做了解释,解释完她又羞愧讪笑道:“不管什么原因让您等这么久,都很抱歉,我并不是急着给自己的错误开脱,只是觉得应该告诉您来迟的原因,嗯……好吧,听着好像还是在找借口,哈哈……”
桑缘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只能尴尬地笑两声。
顾郁回安静地听她说话,出乎意料的是,他听完之后似乎隐约心情很好,他说:“没关系,我知道你想表达的意思。”
两人四目相对,可能是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和气质影响,桑缘原本紧张不安的心也跟着平静,她松下一口气后,眼角弯弯地露出浅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
可能是想让她放松,顾先生还不知真假地说:“其实我也刚来不久。”
桑缘眨巴两下眼睛,“真的吗?”
顾先生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为桑缘拉开椅子,在她双手紧握紧张坐下后,他才解开西装前的扣子坐在桑缘对面,举手投足间都像经历过无数次,极具涵养。
等坐下顾先生才笑着说:“真的,我刚巧也遇到点事,来晚了,本来很抱歉,结果我的朋友和我说你那有点事可能要迟一点才能来,我这才放心。”
这样啊……也是毕竟半小时呢,不过桑缘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他,有点自作多情地觉得对方是为了减轻她心理负担所以这么说。
“那我们还挺有缘的吼。”桑缘看着顾先生略微诧异的目光,她又笑着解释,“你看,如果我来早一些,你如果还没忙完,我大概会以为你因为等太久已经走了,如果我再来晚一点,你可能会再次离开,我也没法遇到你,如此一想,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的。”
顾先生听完,眼里流露出一丝很淡的情绪,桑缘没能看懂,不过她听到顾先生用很轻的声音说:“是的,我们有缘。”
桑缘一听开心地接话,“是吧是吧,而且哦,我总觉得顾先生你好像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见过?”
想了好一会儿,桑缘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像顾先生这样的人,恐怕她见过一次就忘不了了吧,所以,嗯……可能是长得像明星?
但看人家露出些许不自在的神情,还端起水杯喝水,桑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很像老土搭讪的开场白,气氛略微沉默。
不过顾先生很会照顾人,他用自我调侃的方式缓解气氛道:“可能我长得比较大众吧。”
桑缘盯着顾郁回的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她摇摇头,诚实又真诚地说,“如果大众都长您这样,世界都会格外养眼。”
这话逗乐顾先生,让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灿烂的笑,并且笑着夸道:“桑小姐真会说话。”
桑缘在心底哇了一声,大声感慨怎么会有人笑起来这么好看,得到一分钟周幽王体验卡。
话题打开后两人聊得格外投机,桑缘惊讶地发现彼此竟然多数爱好相同,而且还是同一个高中的校友。
第一次约会感觉不错,所以两人有再尝试着见面,接触也慢慢变多,再到后来顺其自然的交往,通过很长时间相处,桑缘才逐渐了解这位伪装得很好的顾先生。
可隐藏得再好也会有所破绽。
他温文尔雅的表象下实际上藏着偏执阴暗的一面,内心疮痍满目,母亲病态的控制欲将他束缚,又因此让他生了一身的逆骨。
但对亲情的渴望又迫使他自我捆绑,任由家人将他揉捏成他们想长成的模样,只有那么一丝仅剩顾郁回的灵魂在抗争。
所以他和纪念曾经会相互喜欢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们看到了真正的彼此,小顾做到眼里只有纪念,纪念做到让小顾展现他的天性,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是潇洒快乐,心情愉悦的。
和桑缘交往的顾郁回,比小顾经历了更多,所以更懂伪装自己,但也比小顾承担了更多成年人的责任,他疲倦不堪,但桑缘能真切感受到,他的喜欢极其认真,他在乎自己。
所以她也愿意用很长时间,陪着顾郁回,逐渐走出不安,让他一步步放下防备,一直到后来,他周身气质逐渐沉稳,成了那个成熟稳重,随性慵懒富有魅力的顾郁回。
而现在,桑缘愿意再陪他走一次这充满荆棘的路。
小顾吃完碗里的面,抬头发现桑缘正在吃着东西发呆,眼神瞧着不大聪明的样子,不禁皱眉嫌弃往后靠着打量她,就想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神。
被人一直盯着,就算发呆到九重天上也很难再继续,桑缘从回忆中抽离,视线重新聚焦,看到的就是倚靠在椅子上,双手交叉一脸不爽显然还在闹脾气的小顾。
“你刚刚在想什么?”小顾觉得桑缘看向他的眼神十分冒犯,总感觉温柔得让他不自在。
桑缘笑着摇摇头,“没,只是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说有个陌生人和你约了时间见面,结果迟到半个多小时,你还会在那等吗?”
顾郁回一张脸表现得极其嫌弃,“我闲得没事干了吗?半个小时做什么不好,我凭什么在那等?我最讨厌没有时间观念的人。”
啊,既然小顾这么说,那么看来大顾真的没有骗自己,真的有事所以来迟了,桑缘捂脸,当初还好没将自作多情的想法表露出来。
看她捂脸,顾郁回不爽问道:“你又怎么了?”
桑缘摇摇头,遮挡着脸的手缓缓落下,然后听到她轻叹一声说:“没,只是我对自己在你眼里的定位有了更清楚的了解。”
“什么?”顾郁回皱眉不解。
桑缘手撑在下巴上,展露出沉思模样,最后一本正经地开口说:“目前在你眼里,我大概就像校园里破坏男女主在一起的恶毒女配,突兀地出现,横插在你们中间,你想将你们分开的原因归咎在我的头上,以此证明你们是真爱。”
被戳穿想法的顾郁回面色难看,是,他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如果没有桑缘,他和纪念一定相处得很好,他甚至想过是不是桑缘对他下药,纪念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所以才会选择离开。
瞧瞧,小顾都把想法写脸上了,这还用猜吗?
桑缘起身无奈地拍了拍顾郁回的肩膀,故意拿捏语调,语重心长道:“小顾呀,少看点霸总小说,多看点正经文学,就算你那活跃的思维想要试图蹦跶,请也不要把我安在奇怪的三角设定里面哈。”
顾·大脑皮层活跃·郁·爱乱编小故事·回:……
桑缘起身刚结完账,就接到顾妈妈打来的电话,对方语气为难,结巴好几回也没能吐出几个字,只是小声地让她和顾郁回去他们那一趟。
她将顾妈妈的话转达给了顾郁回,顾郁回一听要回那个家不自觉神情有些冷,但转念一想,不会爸妈家就只能回和桑缘的那个小家,更让他难受。
“嗯,那就走吧。”顾郁回连带着语气都冷了不少。
桑缘偷偷小声念叨,“啧啧,看来不管是哪个阶段的顾郁回,都不喜欢回家,真是,好熟悉呀~”
又发现小顾和大顾的相似点,桑缘拿出手机记录,像藏起珍宝一样好好存放,她偷偷地开心,小声地说着:“等顾郁回恢复记忆,我就和他分享,时间也要记上免得他耍赖装不知道……”
她碎碎念地记录着这些,她想回头顾郁回恢复记忆之后再慢慢和他分享这段难得的经历。
到时候她还想扑进顾郁回怀里,笑着和他说:“你看,我算不算也参与了一回你的青春?”
不过这些想法在桑缘到顾家的时候,被惊得不知所踪。
顾家客厅里,坐在一个明艳成熟的女子,桑缘心脏紧缩,第六感让她微微发颤,虽然不认识眼前的人,但她直觉地认为眼前的人应该就是纪念。
在那名女子身边还坐着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让人震惊的是,这个孩子长得和顾郁回有五分相似,另外五分像那个女子。
小孩看到顾郁回踏进家门,一双眼睛立马有了精神,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欣喜,他高兴地喊了一声:“爸爸!”
别墅内一时间格外寂静,没有一个人开口。
桑缘在震惊心梗之余,竟然还在走神胡思乱想到,哦吼,好像纪念和顾郁回的故事,从校园文晋升成了带球跑。
而她,不管在哪个故事里,似乎都在饰演恶毒女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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