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的现代都市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把酒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作者“把酒叙”创作的,纯净无弹窗版阅读体验极佳,剧情简介如下:重生前,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亲生父兄将她绑了,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为他们谋划前程,助他们步步高升,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她倒要好好看了,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而叫她意外的是,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
《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与他的视线一起,如有实质般重重压在了闻昭昭的肩头。
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感。
闻昭昭猜测,他便是镇北王府的世子爷谢殷。
她屈膝行礼:“阿兄万福。”
青年缓缓道:“闻姑娘客气了。你姓闻,某姓谢,这里何来你的阿兄?”
矜贵疏离的姿态,与刚刚在老太妃面前的温良谦恭判若两人。
闻昭昭低头盯着绣花鞋尖。
也许老太妃并不讨厌她,可是几位王府公子却很难接受她母亲当了他们的后娘,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这是人之常情。
闻昭昭没指望自己一过来,就能被他们所有人喜爱。
她依旧保持福身行礼的姿态,改口道:“世子爷万福。”
谢殷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远,闻昭昭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她踏进内室,朝老太妃见了礼。
老太妃捻着佛珠:“第一次见你,不知送什么才好。听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首饰,便为你预备了一对金镯子。”
陈嬷嬷笑道:“老奴为闻姑娘戴上。”
是一对卷草纹金镯子,实心的。
闻昭昭记得姐姐当时也得了这么一对金镯子。
姐姐戴着金镯子回家,却说老太妃小气,还嫌金子俗气,不及玉饰清贵,数落老太妃到底是将门出身,粗野无知,连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姐姐不喜欢金镯子,可是闻昭昭到死也没戴过金镯子。
父亲的俸禄全都拿去给三位哥哥交束脩了,剩余的都给姐姐买胭脂水粉,家中钱财捉襟见肘。
后来她帮二哥赚了钱,二哥却没有给过她月钱或者分红。
也就是到了京城,预备嫁妆的时候,才见过几件金饰。
可惜她还不曾佩戴,就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闻昭昭看着悬在手腕上的金镯子。
它们沉甸甸金灿灿,雕花工艺极好,衬得肌肤凝白稚嫩,仿佛戴着这对金镯子的小姑娘,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疼爱娇养的。
闻昭昭望向老太妃。
老人家正垂眸吃茶,余光却忍不住紧张的往她这边瞟,仿佛生怕她不喜欢这对金镯子。
闻昭昭绽出一个乖巧的笑脸:“谢谢太妃娘娘!”"
谢厌臣将一把匕首放在她的掌心:“他们对妹妹不好,妹妹理应杀了他们。你动手吧,我替你望风。等他们死了,我帮妹妹割下他们的头颅,制成酒器供你使用。”
闻昭昭:“……”
这就是谢厌臣的“礼物”?
果然非同凡响。
她看了一眼四个人。
他们是该死。
可是,就这么死掉未免太便宜了他们。
她要一点点夺走他们的机缘,让他们知道没有她,他们什么也不是。
她要他们经历足够的苦难,她要他们品尝她前世经受过的种种痛苦和煎熬……
之后,他们才该死。
闻昭昭把匕首还给谢厌臣:“谢谢二哥哥,但这是我的私事,我自己会处理好。”
谢厌臣不悦,瞥向闻家三兄弟的目光隐隐多出了几分妒忌:“莫非妹妹舍不得杀他们?在妹妹心里,这三个蠢货比我们谢家兄弟更重要,是不是?也是,你们到底是有血缘关系在的,正所谓血浓于水,我们这些外人又算什么呢?”
闻昭昭无语。
这人怎么动不动就阴阳怪气呀。
她只得解释了一番自己的意图,又补充道:“我虽然恨极了他们,却也不想因为他们双手染血,背负人命官司。因为不值得。”
谢厌臣望向她的手。
少女的双手细白娇嫩,十分漂亮。
他不禁笑道:“是了,妹妹的手就该干干净净才对。”
他又转向闻家兄妹,阴邪道:“只是就这么放过他们,我心里实在不高兴,我得从他们身上留下点什么东西。”
他转了转匕首,饶有兴致地走上前去。
闻昭昭正好奇他要干什么,外面忽然传来马蹄声。
有人闯进了这座宅院。
闻昭昭匆匆走到堂屋外面,看见无数卫兵涌了进来。
他们让开路,谢殷金簪玄衣革带军靴,淡漠地出现在院子里。
他身后的扶山没注意到闻昭昭,高声道:“县衙后宅无端丢了四个大活人,家属已经报官!我家指挥使大人查到他们被劫持到了这座院子,里面的人听着,立刻交出人质束手就擒,否则——”
扶山喊着喊着,终于看清楚了站在廊下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王府的姑娘。
扶山:“啊?”
闻昭昭福了一礼:“世子爷金安。”
她垂着眼睫,尴尬地盯着谢殷的军靴。"
谢泽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闻昭昭没说什么,请谢泽先去看看翠翠他们的摊子摆得如何了。
她又转向谢殷,欲言又止。
杜太守会意,捻着八字胡须干笑两声:“看来本官妨碍到闻姑娘了。谢指挥使,本官去前面等你。”
他们离开后,闻昭昭才郑重地福了一礼:“今日,多谢世子爷。”
谢殷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她。
春风卷起她身后的一幅幅水墨字画,少女青金色的裙裾被吹开涟漪,恰逢探进羲和廊的几枝桃花抖落甜郁香气,令人生出那香气是从她身上弥漫出来的错觉,仿佛她在这座芳园里撷取了一缕花魂。
谢殷收回视线,漫不经心:“你谢我的次数,似乎有些多。”
顿了顿,他弯起薄唇:“你应当知道,我最厌恶麻烦的人。念在祖母的面子上,我暂时不会把你撵出王府。可往后,你要是再给我带来麻烦……”
闻昭昭斗胆,仰头直视他的狭眸:“我会努力成为,对世子有用的人。”
“有用的人?”谢殷重复了一遍她的话,“何为有用的人?闻姑娘须知,无论是你的字被选进羲和廊,还是带四弟摆摊赚钱,对我而言,都只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闻昭昭紧了紧双手。
面前青年的狭眸深邃漆黑,犹如危险重重的暗海。
他会在将来拥兵自立反了朝廷,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王。
他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大约只有诡谲云涌的朝堂宦海和锦绣壮阔的万里山河,似她这等小打小闹,自然不能入他的眼。
但是……
闻昭昭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依旧坚定道:“我一定会成为对世子有用的人。”
四目相对。
像是春日里,一朵娇弱鲜嫩的桃花落在了凶兽的鼻尖。
那凶兽欲要拂落,却嗅到了丝丝缕缕的甜郁香气,激的它连打几个喷嚏,它情不自禁的用兽爪按住桃花,不明白这小小的一朵花怎么能引得它如此动容。
谢殷眯了眯狭眸。
他没再多言,只深深看了闻昭昭一眼,才拂袖离开。
…
闻昭昭找到谢泽的时候,摊子上生意正好。
谢泽瞧着箩筐里堆积成山的铜钱,笑眯眯地夸奖道:“昭昭,还是你聪明,这才小半天功夫咱们就赚了这么多钱!”
闻昭昭想出来的生意点子并不复杂。
将写着“玩偶”、“干果”、“米饼”、“石蜜”“精盐”等物品的纸条折起来放进竹篓子里,顾客可以花八文钱摸一张纸条,摸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奖品。
诚然八文钱不算便宜,但石蜜和精盐是很贵的东西,而且哪怕没摸到这两样奖品,也还有其他小奖品聊作安慰。
所以哪怕招牌上写明了摸到它们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但好奇心和侥幸心理驱使百姓们争相参与,因此闻昭昭的摊子很快就赚得盆满钵满。"
闻昭昭……
她是被闻家排斥的存在。
他温声道:“听闻姑娘的描述,你在闻家的处境还真是很可怜。不过,闻姑娘可曾听过一句俗语?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果一个人不喜欢你,那不是你的错。但如果所有人都不喜欢你,那必定是你自己的问题。”
闻昭昭停下缝鞋底,在绣墩上转了个身,面朝谢殷。
她正色:“世子爷错了。他们不喜欢我,不是我的问题,而是因为他们纯粹就是一窝坏种。再者,我也并不需要他们喜欢我。”
“为何?”
“因为垃圾的喜欢,没有任何价值。”
闻昭昭第一次在谢殷面前,清楚地表达了对闻家兄妹的厌恶。
谢殷缓缓笑了:“那么在闻姑娘眼里,什么才是有价值的?镇北王府的权势?还是祖母赏赐你的金银珠玉?”
闻昭昭抱紧那双靴履,仰视面前的青年。
似乎是忍无可忍,她那双圆杏眼里弥漫出厌烦。
她道:“世子爷,麻烦你搞搞清楚,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你父亲强娶我母亲的吗?一个男人用权势霸占一个女人,却对她的亲生骨肉吝于付出,欺负孤儿寡母,这就是你们镇北王府的格局?别说我不曾觊觎你们的富贵权势,就算我觊觎了又如何,我随母改嫁,你们原本就有抚养我的义务!”
四目相对。
蠡壳窗上倒映出两人剑拔弩张的姿态,仿佛是初生的稚嫩青荷绷紧了身子,试图对抗春夜索命的艳鬼,在这寒夜里顽强地绽出莲华。
闻昭昭绷紧小脸。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起初的勇敢过后又感到了一丝后怕。
人在屋檐下,也许她不应该逞一时口舌之能,去得罪谢殷。
是她冲动了。
她低下头,蜷了蜷手指,重新缝补起鞋底。
她声音极低,寂静的冬夜里似是掺杂了一丝哽咽:“我年岁尚小,还不能自立门户。如果世子执意将我撵回闻家,那么我又得过上和从前一样,给闻家兄妹为奴为婢的日子。
“世子疑心我贪慕虚荣,是,我承认我喜爱金银珠玉。天底下,又有谁不喜欢这些呢?只是比起这些,我留在王府更重要的原因,是时间。在这里,我的时间属于我自己,不必伺候谁,可以肆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对我而言,时间,是比金银珠玉更宝贵的东西。”
谢殷默然。
他的视线从她的额头落在她的手上。
许是从闻家带过来的毛病,她手指生有冻疮,冬日里看来并不纤细白嫩,即便来王府之后仔细搽过药,十指也依旧轻微红肿。
黑色丝线从她指间穿过。
柔韧又细密,将鞋底严丝合缝地重新缝补起来。
她今年十四岁。
过往的许多年,那些寒冷的冬天,她便是孤零零坐在小杌子上,低着头为闻家兄妹做衣裳、做鞋袜的吗?
正在这时,扶山匆匆过来,声音略显夸张:“不好了,世子爷!咱们沧浪阁丢了东西,是先王妃留给您的双鱼玉佩!今日沧浪阁没有外人进出,只有闻姑娘来过!”"
桃杏倚红,光照翠微。
闻昭昭看着面前巍峨辉煌的镇北王府。
上一世爹娘和离,母亲改嫁镇北王,姐姐贪图富贵,选择跟随母亲嫁进王府,认镇北王为父,成了锦衣玉食的王府小姐。
而她和三位哥哥跟着县令父亲生活。
后来父亲被皇帝召回京城封为尚书,她以尚书小姐的身份嫁给当朝太子,而姐姐闻俏俏却被镇北王府草草嫁给一个粗使小吏,受尽婆家磋磨。
姐姐不满婚事,回家向父兄哭诉。
于是她嫁进东宫的那日,父兄竟然把她绑了起来,安排姐姐替嫁太子。
爹爹说:“你和你姐姐原是双生子,但你在娘胎里抢走了她的养分,害她自幼体弱多病。你欠了你姐姐一辈子,就拿这门婚事做补偿吧!”
高中探花的大哥说:“你功利心太重,总是逼我读书,俏俏比你讨喜多了!从前爹和我官位低,给不了俏俏好的,现在咱们家富贵显赫,我们终于能送她去当太子妃了!以后你的名字和身份,就给你姐姐用!”
身为富商的二哥说:“俏俏单纯天真,不像你城府深会算计,每次看见你抛头露面替我谈生意,我都感到丢脸!所以我会在原有嫁妆的基础上,给俏俏再翻二十倍,保她一生富贵!”
任金吾卫副指挥使的三哥说:“你太强势,怂恿爹爹把我送去军营历练,叫我吃了好多苦,远不及俏俏温柔可人!我现在就去叫金吾卫的兄弟们,弄个大排场,送俏俏风光出嫁!”
姐姐啜泣:“虽然我不想抢小妹的婚事,但长辈赐不敢辞,既然爹爹和哥哥们都这么说,那也只好如此了。小妹不会怪我吧?”
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
这些年,她三跪九叩请大儒出山,辅导大哥学问,令他高中探花。
她在生意场上绞尽脑汁斡旋盘算,帮助二哥成为蜀中富商。
她劝父亲将三哥送进军营历练,学了一身本事进入金吾卫。
她又为爹爹献计剿匪、平息水患和瘟疫,使他被皇帝召回京城。
她做了这么多,可是父亲和哥哥依旧不喜欢她。
姐姐从东宫回门省亲的那日,她被带进密室。
父兄认为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所以打算弄死她,让姐姐从此以她的身份活在世上。
闻昭昭濒死之际,用抹在簪尖上的毒药,送全家上了西天。
岂料再次睁眼,她重新回到了爹娘刚和离的时候。
姐姐抢先道:“我还是跟着爹爹吧!我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认贼作父的,什么镇北王、镇南王,在我心里,都比不上自己的亲生父亲!”
父兄闻言,感动不已。
闻昭昭便知道,姐姐也重生回来了。
她平静道:“那我随母亲去王府。”
姐姐凑到她的耳畔:“你不会以为,镇北王府是什么好地方吧?”
闻昭昭捏着手帕。
上一世姐姐曾回家抱怨过。
她说老太妃是个刻薄难缠的死老太婆,无论她怎么讨好对方都无动于衷,逢年过节赏赐的东西跟打发叫花子没什么区别。
她说几位继兄冷冰冰的,没有一丝人情味。
她说最讨嫌的还是那位王府世子爷,城府极深恶毒狠戾,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无视她的百般讨好,拒她于千里之外,仿佛她是什么脏东西!
闻昭昭佯装不解:“那样富贵堂皇的地方,难道不好吗?”
“你去了就知道了。”姐姐意味深长,“傻妹妹,你别瞧咱们家现在落魄,一家几口挤在县衙里过日子,连胭脂水粉都用不起好的。但是三年之后,咱们家一定能飞黄腾达!我呀,将来可是要当太子妃的人!”
飞黄腾达吗?
闻昭昭垂眸。
这一世,没有她的帮助,她倒要瞧瞧,父亲要怎么做出斐然政绩,三位哥哥又要怎么出人头地。
“闻姑娘。”引路的王府侍女唤了一声,“您发什么呆呀?太妃娘娘还等着见您呢。”
闻昭昭回过神。
娘亲嫁过来已有两日。
这是太妃娘娘第一次召见她。
来到万松院,侍女叮嘱道:“闻姑娘先在廊下稍候片刻,容奴婢进去通禀。”
闻昭昭耳力极好。
侍女进去后不久,她听见内室传来苍老的声音:“我出身将门,膝下一个儿子、四个孙子,这辈子也没养过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们说说,这小姑娘家家的究竟要怎么养才好?我琢磨着得娇养才成!”
闻昭昭捏着手帕。
说话的人大约就是太妃娘娘了。
听语气,分明很重视她。
和姐姐说的“刻薄难缠”完全不一样。
一道清越低沉的青年声音紧随而来:“祖母预备的见面礼太贵重了。她一个小姑娘,刚来府上,您给的太多,未免会令她产生负担,叫她不知如何自处。”
“扶川啊,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便先收起这一匣银票?”
王府世子爷谢殷,字扶川,正是姐姐嘴里那个最讨嫌的人。
大约是侍女禀报闻昭昭已经到了,内室的交谈声停了下来。
过了片刻,老人又叮嘱:“扶川,往后那小姑娘和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她既成了你的妹妹,你可得好好待人家。”
“祖母说笑了,我身为长兄,自然会照顾好幼妹。衙署里还有政务,孙儿先行告退。”
随着脚步声渐近,丫鬟挑开毡帘。
闻昭昭垂着眼睛,看见一双黑色卷云纹靴履踏了出来。
走出来的青年锦衣革带渊亭山立,绯色朱袍衬得他玉树临风金骨神容,明明五官秾丽深邃,眉梢眼角却自带疏离冷漠,仿若春日里的枯山寒水。
随着他踏出门槛,浓郁的檀香气息扑面而来。
与他的视线一起,如有实质般重重压在了闻昭昭的肩头。
是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感。
闻昭昭猜测,他便是镇北王府的世子爷谢殷。
她屈膝行礼:“阿兄万福。”
青年缓缓道:“闻姑娘客气了。你姓闻,某姓谢,这里何来你的阿兄?”
矜贵疏离的姿态,与刚刚在老太妃面前的温良谦恭判若两人。
闻昭昭低头盯着绣花鞋尖。
也许老太妃并不讨厌她,可是几位王府公子却很难接受她母亲当了他们的后娘,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她。
这是人之常情。
闻昭昭没指望自己一过来,就能被他们所有人喜爱。
她依旧保持福身行礼的姿态,改口道:“世子爷万福。”
谢殷没再说什么。
等他走远,闻昭昭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下来。
她踏进内室,朝老太妃见了礼。
老太妃捻着佛珠:“第一次见你,不知送什么才好。听说你们小姑娘都喜欢首饰,便为你预备了一对金镯子。”
陈嬷嬷笑道:“老奴为闻姑娘戴上。”
是一对卷草纹金镯子,实心的。
闻昭昭记得姐姐当时也得了这么一对金镯子。
姐姐戴着金镯子回家,却说老太妃小气,还嫌金子俗气,不及玉饰清贵,数落老太妃到底是将门出身,粗野无知,连基本的审美都没有。
姐姐不喜欢金镯子,可是闻昭昭到死也没戴过金镯子。
父亲的俸禄全都拿去给三位哥哥交束脩了,剩余的都给姐姐买胭脂水粉,家中钱财捉襟见肘。
后来她帮二哥赚了钱,二哥却没有给过她月钱或者分红。
也就是到了京城,预备嫁妆的时候,才见过几件金饰。
可惜她还不曾佩戴,就和他们同归于尽了。
闻昭昭看着悬在手腕上的金镯子。
它们沉甸甸金灿灿,雕花工艺极好,衬得肌肤凝白稚嫩,仿佛戴着这对金镯子的小姑娘,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疼爱娇养的。
闻昭昭望向老太妃。
老人家正垂眸吃茶,余光却忍不住紧张的往她这边瞟,仿佛生怕她不喜欢这对金镯子。
闻昭昭绽出一个乖巧的笑脸:“谢谢太妃娘娘!”
姐姐嫌弃的东西,她不嫌弃。
姐姐不喜欢的老太妃,她喜欢!
见她真心实意,老太妃暗暗松了口气,又道:“我今日召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可想去白鹤书院读书?”
白鹤书院是西南一带最好的书院。
除了王孙贵胄,西南的千金贵女也能凭借家族的面子进去念书。
上一世得知姐姐能去白鹤书院,闻昭昭很羡慕,曾鼓起勇气找到姐姐,求她让她以婢女身份跟去旁听,可是被姐姐拒绝了。
姐姐说她脑子不好,平日里寡言少语木讷呆笨,定然学不会读书。
几位哥哥也笑话她东施效颦。
他们说读书这种事情很高雅的,只有姐姐这种名媛贵女才配。
像她这种锯了嘴的闷葫芦,去了也只会贻笑大方。
于是她没能去成白鹤书院。
后来一年年为哥哥们忙碌奔波,整日浸淫在官场和商场里,筹谋算计呕心沥血,就更没有静下心来读书的机会了。
这一世,闻昭昭想安安静静读一些书。
她福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太妃娘娘栽培。”
“你瞧你,左一个谢右一个谢的,咱们如今是一家人,说这种话岂不生分?”老太妃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你应当改口唤我祖母了!”
出身将门的老妇人,利落飒爽,罗汉榻边靠着一根御赐的龙头金身拐杖,虽然面容严肃威武,可闻昭昭还是从她的眉梢眼角捕捉到了一丝怜爱。
闻昭昭弯起眉眼:“祖母!”
少女的声音又甜又脆,像是八月的薄皮青梨。
…
两日后,闻昭昭登上了前往白鹤书院的马车。
书院距离镇北王府约莫三刻钟的车程,是要早去晚回的。
与她同车的还有谢泽。
谢泽是镇北王府的幼子,比她大一岁,正是顽劣的年纪。
闻昭昭挑开马车窗帘,注意到谢殷也在。
谢泽嗤笑:“你第一天上学,祖母不放心,特意安排大哥接送。闻昭昭,你是不是很得意啊?”
闻昭昭没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望向谢殷。
他正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约送完他们还要去官衙,穿了身绯色窄袖劲装,腰扣蹀躞,肩上用金扣系着一条羽黑色长帔,一手拢着缰绳,侧脸冷漠矜贵的令人心惊。
察觉到她的视线,谢殷淡淡瞥向她。
视线落在闻昭昭的手上。
因为挑开窗帘的姿势,少女的衣袖滑落半截,露出一截凝白皓腕。
而那腕子上,正戴着沉甸甸金灿灿的金手镯。
他温声:“闻姑娘的新手镯很漂亮。”
闻昭昭:“……”
明明是赞扬的话,语气里却藏着嘲讽。
仿佛是在嘲讽她爱慕虚荣,贪图富贵。
闻昭昭放下帘子,默默摘下了那两只金手镯。
姐姐旁的话也就罢了,她说谢殷人前人后两副面孔,是王府最讨嫌的人,这一点还真没说错。
谢殷送他们到书院时引起了轰动。
他生得秾艳俊美,很受姑娘们倾慕喜欢。
他年少时也在白鹤书院读书,年年功课第一,如今不仅承袭世子之位,还担任西南兵马都指挥使,在对边境诸国的战争中屡战屡胜。
出身高贵大权在握战功赫赫,待人接物又温良谦恭,完全就是长辈们理想中的乘龙快婿,因此不少贵妇人都在暗暗打听他的婚事。
闻昭昭没理会学生们的躁动,背着包袱走进学堂。
她基础太差了。
白鹤书院每个月都有考试,她不想考得太差。
可是时间太紧。
没等闻昭昭补上从前落下的功课,考试就开始了。
闻昭昭考了倒数第一。
谢泽考了倒数第二。
回府的马车里,谢泽洋洋得意:“你每天上下学都捧着书看,我还以为你多厉害,没想到还不如我!这回好了,有你垫底,父王就不会骂我了!”
马车驶过长街。
谢泽听见熟悉的马蹄声,掀开门帘,看见了下值回府的谢殷。
他激动:“大哥,这次考试我终于不是倒数第一了!闻昭昭考了倒数第一!哈哈哈哈哈,父王肯定会抽她鞭子,罚她面壁思过!”
就像以前罚他那样!
谢殷握着缰绳,声音淡而温润:“闻姑娘考了倒数第一?”
貌似关心的语气。
可是他们正途经一处闹市。
谢殷的声音传了出去,于是街上所有百姓都知道,镇北王的继女考了倒数第一。
闻昭昭:“……”
少女沉默地攥紧考卷。
谢泽看见她红了眼眶,不由惊讶:“闻昭昭,你不会哭了吧?就因为没考好?!”
闻昭昭的声音嗡嗡的:“没有。”
“明明就是哭了!”谢泽像是撞见了什么稀罕事,冲马车外面嚷嚷,“大哥,闻昭昭没考好,哭了!”
闻昭昭脸颊发烫。
嫌丢脸。
她一把拽住谢泽的手臂:“你瞎嚷嚷什么?!”
春夜的风很冷。
闻昭昭咬了咬牙,只得叫来几名家丁,请他们帮忙打捞。
管事的疑惑:“好端端的,闻姑娘怎么会把太妃娘娘赏的东西掉进池塘?”
闻昭昭用余光看了眼谢殷。
隔着灯笼花影,夜风拂起他绯色的袍裾,青年眉眼秾艳带笑,眼瞳却是极致的冷,像是春夜艳鬼。
他也在注视她。
仿佛只要她敢说实话,艳鬼就会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活活绞死。
她蜷了蜷指尖,低声:“是我自己不小心手滑。”
谢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
闻昭昭回到寝屋,老太妃送给她的丫鬟过来禀报:“小姐,闻家的三位公子等在后门,说是要见您。”
闻昭昭来到后门,三个哥哥果然都在。
他们身上如今还没有前世金榜题名功成名就的锦绣气度,看起来就只是寻常青年。
大哥闻如风率先开口:“听说你去白鹤书院念书了?”
二哥闻如云不屑轻嗤:“蓉城都传开了,你考了倒数第一。你说你又没有读书的天分,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三哥闻如雷高傲道:“我们三个商量过了,你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俏俏吧!俏俏自幼学习琴棋书画,要是她去白鹤书院,绝对不会丢咱们家的脸!”
闻昭昭安静地看着他们。
从前父兄总说是她在娘胎里害了姐姐,所以要她事事迁就姐姐。
于是姐姐可以请女夫子登门授课,而她连旁听都不许,只能打扫房屋、洗衣做饭。
姐姐有单独的寝屋,而她只能和丫鬟睡大通铺。
她渴求父兄的爱,所以对他们言听计从,事事以他们为先。
可是临到头,也没落着好。
闻昭昭并不觉得是自己欠了姐姐。
县衙里的老嬷嬷说漏嘴过,是三位哥哥没有照顾好姐姐,他们在寒冬腊月把姐姐抱出去看梅花,害她在襁褓里染了一场很严重的风寒,这才落下病根,连年生病身娇体弱。
可他们却把罪责推到她的头上。
闻昭昭站在台阶上,眸光变幻。
须臾,她温声道:“兄长们说的是,家里的好东西,是该处处紧着姐姐先。”
闻如雷轻哼一声:“算你识相!”
闻如云也道:“你没俏俏聪明,读书也是白费,早该让出来了。”
“昭昭,你做得很好,这才是我们的好妹妹。”大哥闻如风面露赞赏,“明天你就去告诉太妃娘娘,你不想读书了,你要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姐姐。”
闻昭昭捏着手帕。
这些人还以为,她依旧是前世那个对他们言听计从的闻昭昭。
为了他们的一两句表扬,可以豁出命去。
她微笑:“太妃娘娘很喜欢我,今天家宴的时候特地告诉我,她担心我在书院不习惯,说我可以带姐姐一起去读书。另外……”
少女的圆杏眼里掠过凉薄讥诮:“另外,太妃娘娘还说,看在我孝顺她的份上,还要多给我一个名额,让我安排一位哥哥进白鹤书院。”
太妃娘娘当然没说过这些话。
这都是她瞎编乱造的。
可是他们又没机会见太妃娘娘。
他们无从求证。
挂在门檐下的灯笼撒落光影。
少女的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她如小兽般纯稚地歪了歪头,天真道:“可是,我有三位哥哥,不知安排哪一位才好呢?”
能进白鹤书院的,都是蜀郡非富即贵的官宦子弟。
闻家区区九品县令,还够不上这个门槛。
这个时候二哥三哥还没开始做生意、参军,他们被父亲押着读书,打算走科举、考功名。
而进入白鹤书院,不仅意味着能接受最好的教育,还可以结交人脉。
闻如风三人杵在原地。
显然,他们都很想去。
闻如风喉头有些干涩:“我……”
闻如云轻咳一声,道:“大哥,此事还得禀报父亲,从长计议。”
大家都是一个爹娘生的兄弟。
凭什么好事都让给闻如风?
闻如雷也跟着嚷嚷:“是啊大哥,难不成你打算独占名额?!”
闻如风脸上掠过一抹不自然,羞恼道:“我是那种人吗?!”
三人约定过几日再给闻昭昭答复,吵吵闹闹地走了。
闻昭昭正欲转身回去,突然听见一声轻嗤。
她望去。
谢殷抱臂倚在骏马旁,竟不知看戏看了多久。
谢殷温声道:“衙门里有事,临时出去了一趟。没想到回来的时候,竟然看了一出好戏。二桃杀三士,有意思。”
二桃杀三士常常用来比喻挑拨离间,借刀杀人。
谢殷这是窥破了她的算计。
闻昭昭垂在腿侧的双手,忍不住微微蜷起。
半晌,她低眉敛目福了一礼:“世子爷万福。我才疏学浅,才考了倒数第一,不懂二桃杀三士是何意,因此不明白世子爷在说什么。”
她不想得罪谢殷。
可是谢殷并不买账。
他牵着骏马,从闻昭昭身边经过。
一股诡异的味道扑面而来,压过了青年身上原本的檀香气息。
闻昭昭看见马鞍旁挂着一盏古怪的灯笼。
白骨做成的灯架,蒙了一张薄薄的诡异的皮,油脂燃烧,惨白的火光透出来,将闻昭昭的脸也照成了惨白的颜色。
闻昭昭后退两步。
那白日里光风霁月温良谦恭的王府世子,朝闻昭昭逼近,慢慢倾下身,与她视线平齐。
他温柔地问道:“我新得的灯好看吗?”
闻昭昭没吭声,细密纤长的睫羽簌簌轻颤,宛如落进蛛网,拼命挣扎的蝶翼。
谢殷摸了摸她的脑袋,像是长兄宠溺地安抚幼妹。
在闻昭昭浑身发毛之际,修长而骨节分明的大掌,忽而扣住她的后脑勺,强迫她扑进他的怀里。
从远处看,小姑娘伏在青年怀里,像是幼妹在向长兄撒娇。
可是谢殷倾泻在闻昭昭耳边的声音,却危险至极:“闻姑娘,要是让我看见你把这些龌龊手段用在王府,我保证,会把你制成另一盏灯。”
…
闻昭昭今夜吹了冷风,小病了两日。
翠翠照顾她喝了药,又摸了摸她的额头:“不烫了。”
她收起碗勺:“对了小姐,闻家刚刚派人来给您传话,说他们商量出结果了,决定由闻大公子和闻四小姐前往白鹤书院。”
闻昭昭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看了眼屋外晦暗的天色,忽然问道:“谢泽今日是不是出府了?”
“是啊,四公子去金味斋吃饭了!”
闻昭昭翻身下榻:“咱们也去。”
她要去救谢泽的狗命。
前世谢泽就是在今日出的事。
明明弓马娴熟,却因为酒楼坍塌被压断了两条腿,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阳光明媚的少年从此变得阴郁内向。
闻俏俏与他不对付,常常拿他的腿当笑柄在家里讲给三位哥哥听,而酒楼坍塌的那天闻昭昭正巧在对街给闻如风买文房四宝,所以对这件事印象很深。
闻昭昭没想图谋王府富贵。
但如果有当王府恩人的机会,她却之不恭。
少女乘坐马车,匆匆来到金味斋。
被掌柜的引进雅间,谢泽坐在一群官宦子弟的中间,醉醺醺地问她道:“你来干什么?!”
“恰巧路过这里,听说兄长也在,就进来瞧瞧。”
谢泽撑着额头笑:“谁是你兄长?闻昭昭我告诉你,你别想与我争家产……”
闻昭昭很想翻个白眼。
她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听说金味斋是百年老店。”
“那是!干嘛,闻昭昭你该不会是想敲我竹杠,让我请你一顿吧?你想得美——”
闻昭昭打断他的狗叫:“上个月下了二十天的雨,蓉城许多木楼年久失修,在雨水里泡涨崩塌。不知金味斋可有每月检修?”
雅间里静了一瞬。
掌柜的额头冒出冷汗:“这……”
闻昭昭仰头望向横梁:“我怎么瞧着,这根横梁似乎歪了些呢?”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惊雷。
众人吓得一个激灵,连谢泽都酒醒几分。
他盯向掌柜:“你们上回检修,是什么时候?”
掌柜的吞吞吐吐:“三……三年前……”
他们生意太好了,歇业一天得耽搁多少钱?
谢泽虽然贪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有数的。
他直接掀了桌子:“三年前?!”
谢泽是王孙贵胄,掌柜的自知理亏不敢说他什么,只得赶紧清空酒楼,立刻安排人着手排查检修。
众人离开后不久,那座百年酒楼就在雨幕中轰然坍塌。
谢泽站在对街,呆呆看着扬起的灰尘。
如果没有闻昭昭提醒,他此刻大约已经埋在了里面……
谢泽身边的那群狐朋狗友也呆若木鸡。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后怕地咽了咽口水:“阿泽,你刚刚说,这位闻姑娘,是你后娘带进王府的继妹?”
于是今日之后,闻昭昭成了谢泽和他所有朋友的妹妹。
张家公子:“我家是专供蜀锦的皇商,昭昭妹妹,明儿我就给你送一车蜀锦来!你穿的太素净了,我给你多送些鲜亮的颜色!”
李家公子:“我家是做玉石生意的,新得了一整块顶级翡翠,我这就让我娘亲自给你设计一套翡翠头面!”
“……”
“去去去!”谢泽拳打脚踢把他们撵走。
终于清净了,他轻咳一声,道:“闻昭昭,这次多谢你了。我以为你是那种攀龙附凤爱慕虚荣的小姑娘,没想到你心肠还挺好。”
闻昭昭:“我并没有做什么。”
“反正我欠你一个人情!”谢泽仗义地捶了捶自己胸脯,“闻昭昭,我宣布,我正式接纳你进入王府!以后你就是小爷我罩着的人了!”
少年桀骜单纯。
像一只忠诚的狗狗,被喂了骨头就会真心实意对人家好。
两人回到王府,老太妃闻知金味斋发生的事,连忙把两人召到万松院。
谢泽跟唱戏似的,迈着龙精虎猛的步子,一板一眼演给老太妃瞧:“……呔!我刚走出金味斋,身后立刻横梁坍塌的声音!闻昭昭哭着大喊:‘楼里还有人!’我回眸一看,嘿,您猜怎么着?!原来是个嗷嗷啼哭的三岁小儿!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黑虎掏心,就把他救了出来——”
闻昭昭:“其实我只是路过酒楼,提醒了掌柜一句。我们刚清场,酒楼就塌了。好在有惊无险,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谢泽抓耳挠腮:“闻昭昭你这人也太无趣了吧!”
老太妃握住闻昭昭的手,由衷道:“这次多亏了你!阿泽的命是你救的,往后,你就是我们王府的恩人!我真不知道要如何谢你……”
闻昭昭认真道:“祖母言重了。您上回才告诉我,咱们是一家人。既是一家人,又何必言谢?”
老太妃闻言,望向她的目光愈发喜爱,将她的手握得很紧,已是把她当成了半个亲孙女。
春雨如酥,昏色沉沉。
陈嬷嬷服侍老太妃更衣去了,谢泽兴冲冲去小厨房找吃的。
侍女们进来点灯,橘黄的九枝灯照亮了端坐在宝瓶雕花窗下的青年,角落里蔓生出阴影,在这个落雨的黄昏勾勒出青年劲瘦修长矜贵清冷的轮廓。
是谢殷。
他翻了一页书,并未抬头,嗓音里含着笑:“闻姑娘是怎么知道,金味斋三年未曾检修的?”
闻昭昭回答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只是看见横梁略有些歪斜,想起上个月木楼坍塌的事故,所以才多问了掌柜一句。”
“闻姑娘的眼力很好,竟然能发现横梁歪了。进出金味斋的人那么多,为何独独闻姑娘发现了呢?”
闻昭昭捏了捏袖角。
她道:“世子爷是在审我吗?”
“某只是好奇。”
闻昭昭不卑不亢:“或者说,世子爷认为其实是我提前做了手脚,又故意出面救下谢四公子,以便讨老太妃和四公子的欢心?可我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我没有这么深的城府和心机。”
谢殷玩味地反问:“没有吗?”
剑拔弩张之际,谢泽端着一盘新出锅的糕点跑进来:“闻昭昭,你尝尝祖母院子里的枣泥糕!比别处的都要好吃!”
闻昭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对谢殷的厌烦。
她拣起一块枣泥糕:“多谢四公子。”
“哎呀!”谢泽腼腆地挠挠头,“你叫什么四公子,叫我四哥好啦!我母妃去世以后,父王就一直没娶续弦,突然娶了你母亲,我一时不能接受,所以连带着讨厌你。现在我知道你很好,就不讨厌你了,我是愿意给你当哥哥的!”
烛火下,少年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被摸了脑袋的桀骜小狗。
“四哥。”闻昭昭脆爽地唤了一声。
谢泽从没给人当过哥哥,不由耳尖微红,认真地“欸”了一声。
谢殷轻嗤,慢条斯理地放下书籍。
谢泽这才注意到他也在。
他连忙送上枣泥糕:“大哥要不要也来一块?”
“衙门还有事。”
谢殷拿起丫鬟递过来的斗篷,径直离开了万松院。
他走后,谢泽鬼鬼祟祟地拉过闻昭昭:“下个月就是祖母的六十大寿,你打算送什么?”
“六十大寿?”
“是呀!父王打算隆重地操办一番,到时候郡里有头有脸的官宦和富商都会到场庆祝。”
闻昭昭蜷了蜷手指。
她手头现银不多,买不起贵重的礼物。
倒是可以绣一幅《麻姑贺寿图》,可惜她的绣工拿不出手。
“其实我手头也不宽裕,”谢泽烦恼,“父王总是克扣我月钱,我买的礼物肯定比不上其他三位兄长的。闻昭昭,要不咱俩凑钱合买一份?”
闻昭昭想了想,点头道:“好。”
正好明天不必去书院上课,两人约定巳时在门口汇合,一起去锦里街挑礼物。
第二天。
闻昭昭和谢泽去了锦里街最有名的珠宝铺子。
谢泽拿起一支发钗,往闻昭昭头上比划:“你戴这个好看。”
是一支纯银发钗,钗头是两只栩栩如生的银丝镂花蝶,蝴蝶翅膀扑棱扑棱的。
闻昭昭从没见过这么别致的银钗,好奇地接过:“我瞧瞧。”
“闻昭昭?”
一道诧异的声音突然传来。
闻俏俏款款走来,身后还跟着闻如雷。
闻昭昭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他们,礼貌疏离道:“姐姐、三哥。”
三哥?
谢泽竖起耳朵,目光挑剔地掠过闻如雷。
闻俏俏柔柔笑道:“昭昭,这支蝴蝶银钗是我先看见的。”
闻如雷一把夺过银钗,没好气道:“闻昭昭,你怎么什么都要和你姐姐抢?!你姐姐刚进铺子就看见了这支钗,偏被你拿了!”
谢泽气笑了。
他一把将闻昭昭薅到自己身后,又一把抢过银钗:“你俩谁啊?敢从小爷妹妹手上抢东西,不想活了?!”
闻如雷不满喝问:“你又是谁?!”
闻俏俏这才注意到谢泽。
她不由愕然。
前世王府里的四位公子从不拿正眼看她,更别提把她当妹妹。
可是这一世,为什么谢泽会袒护闻昭昭?
不仅称她妹妹,甚至还陪她逛街!
“小爷是谁?!”谢泽眉眼桀骜,“闻昭昭,你来说我是谁!”
闻昭昭道:“三哥,他是镇北王府四公子谢泽。”
谢泽虽然和闻如雷同龄,但身量却要比他高出半个头,很有些人高马大咄咄逼人的味道,再加上他发束嵌宝紫金冠,佩着八宝如意金项圈,身穿瑞鹊团花鹅黄箭袖锦袍,越发显得贵气逼人不可一世,和闻如雷形成云泥之别。
谢泽却对闻昭昭的介绍很不满。
他捏住少女的衣袖,小声道:“你昨晚不是这样唤我的……”
小狗委屈。
闻昭昭头皮发麻,只得补充道:“也是我在王府的四哥。”
谢泽依旧不满:“他们家有三个哥哥,咱们王府有四个哥哥,如果都按顺序喊,如何区分开呢?”
闻昭昭想了想,加了个姓氏:“你是谢四哥。”
谢泽直翻白眼:“难听死了!闻昭昭你要是想不出好听的称呼,我今天跟你没完!”
闻昭昭硬着头皮:“那……四哥哥?”
少女娇软,嗓音脆甜如多汁青梨。
谢泽瞬间嘴角上扬:“勉强可行。”
两人嘀嘀咕咕的模样,被闻如雷尽收眼底。
他暗暗捏紧双拳,胸腔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虽然他很讨厌闻昭昭,可她怎么能称呼别人哥哥?
也不嫌肉麻恶心!
他扫视过闻昭昭浑身上下。
比起从前在县衙的荆钗布裙,她如今穿着绫罗裁成的杏粉色百蝶穿花齐胸襦裙,似乎连那张小脸都养得圆润娇俏了几分。
其实闻昭昭走的这些天,他过得乱糟糟的。
他每日都要习武,衣裳总是被汗水和泥渍弄脏,以前都是闻昭昭亲手给他洗,每次洗完都像新的一样。
可是现在那些丫鬟偷懒,洗得不干净,导致他的衣裳看起来总是黄黄的脏脏的旧旧的,还很皱巴。
闻如雷捏了捏拳头,冷笑道:“闻昭昭,你如今也算是攀上高枝儿了,瞧不起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了!”
闻昭昭认真道:“母亲去王府之前,让我和姐姐自己选谁跟她一起,是姐姐挑剩下的才给我的,怎么又成我攀上高枝儿了?”
闻如雷大怒:“你现在还敢顶嘴了?!我看你是进了王府,得意忘形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闻昭昭,你要是不希望我讨厌你,就赶紧回家给我洗衣裳!除了木盆里泡着的那些,把我柜子里的其他衣裳也给洗了!要是洗得好,我就原谅你!”
楼上扶栏边。
谢殷负手而立,冷眼睨着楼下的动静。
掌柜的走到他身后,恭声道:“世子爷,玉石已经运到了,都是极其稀罕珍贵的玉料,很适宜在寿宴上送给老太妃。您现在进去挑选吗?”
谢殷示意他噤声,继续俯瞰楼下。
楼下,闻昭昭垂眸而笑。
听闻如雷的口气,仿佛给他洗衣裳是对她的恩赐。
她正要拒绝,谢泽突然火气很大地骂了一句“去你娘的”,上前就把闻如雷踹翻在地!
他能动手就不动口,所以这一脚踹得很重。
闻如雷捂着胸口,疼得龇牙咧嘴,险些爬不起来。
闻俏俏花容失色,连忙扶起他:“三哥!”
闻如雷面色扭曲,瞪向谢泽:“你敢打我?!就算你是镇北王府的四公子,也没有当街打人的道理吧?!”
“打就打了!”谢泽嚣张,“你有种打回来啊!”
“昭昭。”闻俏俏柳眉轻蹙,“三哥被打,你就站在旁边看着?”
闻如雷冷笑:“她现在飞上枝头,早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亏我们家还养了她十几年!闻昭昭,你有种就永远不要回闻家!我们不要你这个妹妹了!”
闻昭昭面色淡淡。
小时候父兄们就经常用这种话威胁她,说她不听话就不要她了。
有一年冬天去街上赶集,他们身上带的钱花得所剩无几,只够给闻俏俏买一串冰糖葫芦。
那一年她才六岁,眼巴巴看着姐姐的冰糖葫芦,闹着也要吃。
大哥不耐烦地训斥她,说没有哪个小女孩儿像她这么嘴馋、像她这么不懂事,连谦让的道理都不懂。
二哥说,他们决定不要她这个妹妹了。
他们带着姐姐坐上马车,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陌生的大街上。
她很害怕。
她拼命追赶马车,三番五次跌倒在地,即便磨破了膝盖和手板心,也依旧急切地爬起来继续追。
她哭着喊着说她会听话,保证再也不敢抢姐姐的东西,求他们不要丢下她……
并不美好的记忆。
闻昭昭平静地抬起眼睫:“我不会再回闻家了。”
——也不愿意再当你们的妹妹。
闻如雷愣了愣,只当她是在说气话。
毕竟,他很清楚闻昭昭有多喜欢他们这几位哥哥。
他笑道:“几天没见,你现在还学会逞嘴皮子功夫了!你想让我低头哄你,就像哄俏俏那样是不是?我告诉你,你想都别想!在我心里,你永远比不上俏俏!”
可是闻昭昭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露出伤心欲绝的表情。
闻昭昭只是看向闻俏俏怀里抱着的笔墨纸砚:“姐姐今天上街,是为了买去白鹤书院的用品?”
“是呀。”闻俏俏抬了抬下巴,“三哥特意陪我来的,这些东西都是他用攒下来的钱给我买的。”
“三哥对你真好。”闻昭昭夸奖,旋即话锋一转,“只是去白鹤书院只有两个名额,姐姐为何不念在三哥对你这么好的份上,把名额让给他呢?”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闻昭昭拽住谢泽的袖角:“四哥哥,咱们走。”
闻俏俏紧紧抱着笔墨纸砚,像是抱着一块烫手山芋。
她犹疑地看向闻如雷。
闻如雷紧紧捏着拳头。
不知为何,闻昭昭唤谢泽的那声“四哥哥”,着实令他刺挠。
仿佛他即将失去什么似的。
可是他最疼爱的妹妹就在身边,他怎么可能会因为闻昭昭喊别人哥哥而伤心难过?
闻俏俏见他表情不对,试探道:“三哥,你想去白鹤书院吗?我……我可以把名额让给你的……虽然我身体不好,没别的爱好,只喜欢潜心读书,但我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
她一边说,一边虚弱地咳了几声。
闻如雷回过神,连忙怜惜地轻拍她的后背:“我不去!我不爱读书你又不是不知道。闻昭昭就是故意挑拨离间,你别管她!她以为攀上高枝儿,殊不知人家只拿她当个乐子!等咱们都不理她了,她就知道咱们的厉害了!”
闻昭昭和谢泽已经走出珠宝铺子。
谢泽心情很好,把发钗插到闻昭昭的发髻上:“真好看!”
闻昭昭担忧:“你把钱全拿来买银钗了,祖母的寿礼怎么办?”
谢泽笑眯眯的:“再想别的办法咯!”
两人说着话,谢殷出来了。
谢泽连忙行礼:“大哥!”
闻昭昭也福了一礼。
谢殷的视线落在少女的发髻上。
她乌发黛青如浓云,鹅黄蝴蝶结丝绦垂落在肩上,髻边两只银蝴蝶在风中轻颤,活泼地折射出绮丽灿烂的春阳,引得过路人频频注目。
她打扮得也未免太娇艳了些。
谢殷捻了捻指腹,不动声色地压了压眉眼。
谢泽轻咳一声,乖巧道:“大哥,我和闻昭昭在给祖母挑寿礼。就是我俩手头有点紧,你能不能借我们一点钱?我保证以后会还给你的!”
他说完,凑到闻昭昭耳畔嘀咕:“大哥可有钱了!咱们借了就借了,不用还他的!他要是催,咱们就赖账。”
闻昭昭:“……”
她不敢。
侍从牵来骏马。
谢殷翻身上马,淡淡道:“寿礼贵在心意,而不在价钱。三弟要是没钱,可以去学舞狮,在寿宴上打几个滚、翻几个跟斗,就能哄祖母高兴。至于闻姑娘……”
他垂眸瞥向闻昭昭,语气里藏着恶意:“闻姑娘要送什么,就得自己另想办法了。”
骏马疾驰而去。
闻昭昭退后几步,拂开扑面而来的灰尘。
谢泽表忠心:“闻昭昭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抛下你一个人去玩舞狮的!我可是你的四哥哥,我要与你共进退!”
闻昭昭捏了捏手帕。
钱都花完了,还共进退什么?
她道:“你去舞狮吧,我已经想好了要送什么。”
“什么?”
“虽然我不擅长刺绣花鸟人物,但绣字却可以。我打算请人写一副贺寿词,然后用针线把那些字绣出来,制成一扇砚屏。”
谢泽:“这个简单!正巧王府书斋里收藏了不少字画,我带你去挑,看看你喜欢谁的书法。”
镇北王府的书斋藏书丰富,墙上挂满了字画。
闻昭昭一幅幅看过去,最后选中了一张:“这副字是谁的?”
谢泽把头凑过去:“哦,这是我大哥的,你瞧这儿还有他的印章呢。你想让我大哥帮你写贺寿词?”
闻昭昭:“……”
谢殷会帮她写贺寿词?
想得美。
谢泽感慨:“原来你喜欢我大哥的字呀。”
闻昭昭摇摇头:“不喜欢。他的字不好看。”
和他本人一样讨厌。
谢泽道:“对了,那边还有几副。”
他领着闻昭昭转过这排书架,却撞见谢殷正端坐在窗边。
青年慢条斯理地合上手里的书。
他缓缓抬眸,那张秾艳的面庞上浮起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某的字不好看,想必闻姑娘的字,很好看?”
闻昭昭:“……”
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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