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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篇章

把酒叙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古代言情《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由网络作家“把酒叙”近期更新完结,主角谢殷闻昭昭,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前,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亲生父兄将她绑了,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为他们谋划前程,助他们步步高升,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她倒要好好看了,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而叫她意外的是,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

主角:谢殷闻昭昭   更新:2025-07-09 09:0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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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殷闻昭昭的现代都市小说《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篇章》,由网络作家“把酒叙”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代言情《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由网络作家“把酒叙”近期更新完结,主角谢殷闻昭昭,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重生前,在她嫁入东宫要成为太子妃当天,亲生父兄将她绑了,让她姐姐去替嫁给太子。这些年来她对爹跟哥哥们掏心掏肺,为他们谋划前程,助他们步步高升,得到的却还是他们的厌恶和算计。重生后她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随改嫁后的母亲一起进入了王府。她倒要好好看了,这一次没了她的帮助,她的这些白眼狼爹爹和哥哥们还怎么出人头地。而叫她意外的是,王府里的长辈跟几位继兄都是真心待她,她不过是回馈了一二,就迅速成了整个王府里被捧在手心上的团宠。...

《与姐姐双重生,却成了娇养团宠篇章》精彩片段


“她不行。”

谢殷站在闻昭昭身后。

他身姿高大如树,几乎完全把闻昭昭笼罩在了他覆落的阴影里。

呈一种保护的姿态。

谢厌臣遗憾,“那好吧。对了,尸体怎么处理?”

“送去阳城。”

回到马车,闻昭昭小心翼翼地挑开窗帘一角。

谢厌臣擎着烛台站在风里,正冲她微笑道别,“妹妹慢走,改日再来玩。”

她见鬼似的,立刻压下窗帘。

借着昏暗的琉璃风灯,她望向谢殷,“他不回府吗?”

谢殷正在思索什么事,闻言淡淡道:“他鲜少回府。”

闻昭昭不解。

谢厌臣明明是镇北王府的二公子,却一直住在义庄上,真是古怪。

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闻昭昭又问道:“我今晚有帮到你吗?”

谢殷瞥向她。

琉璃风灯散发出温暖的橘光,少女的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面部轮廓圆润柔和,圆杏眼里藏着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谨小慎微。

随着马车晃动,那支银蝴蝶发钗在她髻边忽闪忽闪,这才给她添了些小姑娘该有的娇俏活泼。

谢殷很想伸手掐住那对银蝴蝶。

他收回视线,“嗯”了声。

“那……”闻昭昭大着胆子,“我既然帮了世子爷的忙,能否请你也帮我一个忙?”

“写贺寿词?”

“嗯!内容我都想好了,只有几十个字,请世子誊抄一遍就行。”

谢殷答应了闻昭昭。

翌日,闻昭昭看着翠翠拿回来的贺寿词,舒展开眉眼。

谢殷的字遒劲锋利大气磅礴,就算放在书法名家之中也是独一份。

用作寿礼,不磕碜!

她读书之余开始临摹谢殷的字,直到对笔法烂熟于心,才整幅拓写到丝帛上,正式开始绣制。

太妃娘娘待她很好,闻昭昭想尽量绣得完美。

春光灿烂。

闻昭昭每日潜心读书,读累了就去绣字,不必为父兄操持家务、算计前程,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安逸。

窗外的垂丝海棠渐渐开得娇艳欲滴。

闻昭昭在最近一次的考试中进步了十几名。

夫子宣布成绩的时候,她甚至比闻俏俏还高出一名。

放课后,闻如风来接闻俏俏。

他的脸色不大好看:“俏俏,我这次考砸了。”

闻昭昭在后排安静地收拾笔墨纸砚。

闻如风好高骛远,基础不扎实,字也不漂亮。

能考好才奇怪。

前世她为了大哥的学业,前往云台山三跪九叩才终于见到避世不出的大儒,又答应亲自照顾他起居三年,大儒被她的诚心打动,这才愿意出山教授大哥功课。

她每日帮大儒盯着闻如风练字,从一笔一划重新练起,才有了后来探花郎闻名天下的那手清逸行楷。

不过……

闻昭昭看了一眼手边谢殷写的贺寿词。

闻如风前世练了那么多年的字,居然还比不上谢殷现在写的。

真是蠢钝如猪。

她想着,听见闻俏俏安慰闻如风道:“白鹤书院群英荟萃,咱们初来乍到,一次没考好也是有的,大哥不必伤怀。”

闻如风关切:“俏俏考得怎么样?肯定比闻昭昭强多了吧?当初咱们都叫她别来书院丢人现眼,她偏偏不听,还以为咱们是在害她。”

闻昭昭笑了一声。

闻如风这才注意到她还在学堂。

他板起脸:“你笑什么?”

闻昭昭挺直脊梁:“我考的比姐姐略强一些。”

闻俏俏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书院忙着玩耍打闹,只等着三年后直接去京城当太子妃,心思根本没有好好放在功课上。

前世父兄总说她脑子笨,说姐姐比她聪明,说她就算去读书也是读不好的。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是错的。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闻昭昭相信脚踏实地勤勉用功是一定能获得回报的。

闻俏俏面色发白,攥着手帕泫然欲泣,“我知道你考的比我好,可你也不必如此炫耀吧?”

闻如风心疼地扶住她,转而斥责闻昭昭,“你不知道你姐姐身体不好吗?!当着她的面揭她伤疤,闻昭昭,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从前教你兄友弟恭、谦让友爱的道理,你都忘记了不成?!”

闻昭昭很平静,“第一,是你们先提起考试成绩这件事的。第二,大哥所谓的谦让友爱,只是我一个人的谦让友爱,你们何曾谦让过我?”

“你——”闻如风气急,“你是我们的小妹妹,我们从小到大一直让着你、宠着你,只是你性子顽劣不堪,总是惹我们生气,所以我们才经常管教你,这都是为了你好!我做主,你赶紧跟你姐姐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闻昭昭没理他。

她拿起摊在桌上的贺寿词,闻如风却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

他一把按住贺寿词,厉声道:“给你姐姐道歉!”

闻昭昭抬头盯向他。

少女这一眼冰冷无情。

闻如风心头一颤,突然对面前的闻昭昭产生了一丝陌生感。

仿佛闻昭昭不再是那个敬爱孺慕他们的小妹妹。

视线扫过那副贺寿词,闻如风又怔了怔。

他缓和了语气:“这些天,你一直在为我准备生辰礼?”

闻昭昭掰开他的手,将贺寿词收进包里:“不是给你的。”

“我都看见了。我的生辰就在这几天,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对不对?”闻如风叹了口气,“昭昭,大哥知道你心肠不坏,只是嫉妒心和功利心太重了。你姐姐身子弱,你不能总是争强好胜惹她生气。以后在读书方面,你要让着你姐姐,不准再考的比她好,记住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来摸闻昭昭的头。

闻昭昭避开他的手。

前世她倒是事事让着姐姐,到头来也没捞着好。

这辈子谁爱让谁让,她是不可能让了。

闻如风的手悬在半空中。

他眉头紧锁,正要训斥闻昭昭,谢泽出现在学堂外。

他懒洋洋地倚靠在门前:“闻昭昭,回家啦!”

“四哥哥!”

闻昭昭清脆地唤了一声,直奔他而去。

谢泽熟稔地拎过她的包袱,顺势薅了一把她的脑袋:“带你去吃烧鸡腿。四哥哥对你好不好?”

临近黄昏,春阳勾勒出少年桀骜不驯的轮廓。

少女髻边的银蝴蝶簌簌摇曳,她仰头望向少年,侧脸柔和温软,一双琥珀色圆杏眼弯弯的,盛满了亮晶晶的夕光。

她道:“四哥哥对我最好了!”

闻如风呆呆看着他们远去。



谢殷的视线掠过少女,负在身后的手缓缓转了转墨玉扳指。

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但是……

少女站在羲和廊里,向来乌润清澈的圆杏眼染上些许绯红,似乎是迎面的春风刮得太急,她簪在髻边的银蝴蝶急剧轻颤,仿佛下一瞬就会被吹进危险的漩涡里。

叫他想要伸出手,将那只银蝴蝶牢牢攥在掌心。

罢了。

到底是祖母托付的人,他不想祖母难过。

他瞥向闻如风,缓缓开口:“闻二姑娘的字,是某亲自教授,虽然称不上绝佳,却也颇得意趣。既然你声称她的字比不上闻大姑娘的,那么敢问闻大姑娘师承何处?”

羲和廊刹那寂静。

在场的谁不知道,谢殷在白鹤书院念书那会儿,每年都是第一。

他的字也是极好,一幅字能卖出千两纹银的高价,只可惜他这几年忙于军务,墨宝鲜少流到市面上,令那些想要收藏的富商文人扼腕叹息。

如果是他亲自教闻昭昭写字……

那就解释得通了!

闻如风的脸色却隐隐发白。

怎么会?

闻昭昭的书法,怎么会是谢世子亲自所教?!

他心中涌出奇怪而又复杂的情绪。

他隐约记得很多年前,闻昭昭还小的时候,曾经求他教她练字。

小姑娘捧着热茶送进他的书房,大约是有话想跟他说,却又不敢贸然开口打扰他临摹字帖,只巴巴儿地趴在书案旁。

等他终于写累了放下毛笔时,她才奶声奶气道:“大哥会写字,大哥好厉害!我也想学写字,大哥能不能教教我?大哥的字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字,昭昭也要写出最好看的字!”

那一年,她好像才只有六岁。

小脸圆圆眼睛圆圆,满满都是对他孺慕和崇敬。

可他却很烦她。

他直言道:“你又蠢又笨,完全比不上俏俏,谁有空教你?快走吧,别妨碍我读书。万一误了我考取功名,我就拿戒尺打你手板心!”

小姑娘很伤心。

圆眼睛里悄然含起了两包泪。

可她却不敢说什么,只知道大哥读书考功名是最要紧的事,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书房。

后来,他曾经撞见闻昭昭拿小棍子蘸水,蹲在台阶上练字。

他在窗后看了片刻,生出些许怜悯,正考虑是否要抽空亲自教她,二弟突然走过去骂了她一顿。

他没听清楚二弟骂了什么。

只知道自那以后,闻昭昭再也没有练过字。

可是闻如风没想到,他们几个亲哥都没空教闻昭昭,镇北王府的世子爷竟然会纡尊降贵,教她练字!

他可是王府世子,西南兵马都指挥使!

他身份高贵军务繁忙,他怎么有时间教一个小姑娘写字?

而且这小姑娘还不是他的亲妹妹!

闻如风无法理解谢殷的心理,感觉荒谬之余,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噬咬,蔓出丝丝缕缕的疼痛和酸涩。

仿佛他被谢殷抢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似的。

他身旁,闻俏俏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她的视线不停在谢殷和闻昭昭之间逡巡,想不通为何前世对她极其厌恶的青年,为何这一世会突然改变态度,对闻昭昭疼爱有加。

闻昭昭……

从幼时起,她就是家中最不讨喜的存在。

父兄不喜欢她,姑母亲戚也不喜欢她,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喜欢她。

她事事都不如自己,活的就像是被她踩在脚下的影子。

可是为何……

为何这一世,她竟然能在镇北王府如鱼得水?

闻俏俏想不通。

亲眼看见从前不如自己的人,如今事事比自己强,嫉妒和不甘不禁在心底如疯草般野蛮滋长,几乎要彻底湮灭她的理智。

她本欲再说些什么,比如闻昭昭不堪的过往,比如闻昭昭小时候出的各种糗,一旁的杜太守突然哈哈大笑:“原来如此!闹了半天,竟然是一场乌龙!”

其他人也舒展开眉眼,对闻昭昭的书法再无怀疑。

闻俏俏抿了抿嘴唇,理智回笼,按捺住了这一刻的好胜心。

来日方长。

闻昭昭还不知道,她得罪父兄会有何下场。

将来父兄飞黄腾达满门显赫的时候,她绝对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

她拉了拉闻如风的衣袖,轻声道:“大哥,咱们走吧。”

“等等!”谢泽拦住他们,嚣张地拽了拽颈上的金项圈,“你们冤枉我妹妹,还没道歉呢!”

闻如云冷笑一声:“道歉?天底下岂有兄长向幼妹道歉的道理?我们敢道歉,可是她闻昭昭敢受吗?就不怕折寿?!”

“我敢。”

闻昭昭的声音清脆甜美,中和了那份过于清冷的语气,叫人轻易生出一种她人畜无害的错觉来。

她弯起圆杏眼:“二哥,我敢的。”

说什么折寿不折寿,她的命早在前世就还给他们了。

闻如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攥紧拳头,威胁般一字一顿:“闻昭昭——”

“好了。”闻如风站出来打圆场,“昭昭,这次是我们误会你了,大哥向你道歉就是了。不过你也是,跟着谢世子学了这么久的书法,却连一点风声都不肯透露给我们,莫非是把我们当成了外人?今后,可不许再这样了。”

说是道歉,却又数落了闻昭昭一顿。

到底是嫌丢脸,闻如风说完这番话,就带着闻家兄妹匆匆离开。

谢泽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闻昭昭没说什么,请谢泽先去看看翠翠他们的摊子摆得如何了。

她又转向谢殷,欲言又止。

杜太守会意,捻着八字胡须干笑两声:“看来本官妨碍到闻姑娘了。谢指挥使,本官去前面等你。”

他们离开后,闻昭昭才郑重地福了一礼:“今日,多谢世子爷。”

谢殷负着手,居高临下地看她。

春风卷起她身后的一幅幅水墨字画,少女青金色的裙裾被吹开涟漪,恰逢探进羲和廊的几枝桃花抖落甜郁香气,令人生出那香气是从她身上弥漫出来的错觉,仿佛她在这座芳园里撷取了一缕花魂。

谢殷收回视线,漫不经心:“你谢我的次数,似乎有些多。”

顿了顿,他弯起薄唇:“你应当知道,我最厌恶麻烦的人。念在祖母的面子上,我暂时不会把你撵出王府。可往后,你要是再给我带来麻烦……”

闻昭昭斗胆,仰头直视他的狭眸:“我会努力成为,对世子有用的人。”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尘埃铺天盖地。

闻昭昭呛得咳嗽,却顾不得许多,迅速钻进尘埃里,想要找到谢泽。

“四哥哥!”

少女担心的声音传出很远。

不知唤了多少声,她才听见不远处传来熟悉却虚弱的声音:“昭昭,我在这里。”

闻昭昭连忙寻声找去。

谢泽靠坐在桅杆旁,一根尖利的竹竿扎进了他的小腿,汨汨鲜血染红了他那袭鹅黄箭袖锦袍,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眉梢眼角却满是灿烂笑意。

闻昭昭跪坐在他身边,卷起他的袍裤。

那截竹竿扎得很深,已是血肉模糊。

闻昭昭垂着头,紧紧攥住拳头。

谢泽却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旗幡,得意道:“你瞧,我拿到了什么?我打败了闻如雷,我没给你丢脸吧?”

少女没有回答。

眼泪一颗颗滚落。

砸在少年的小腿上。

是滚烫的温度。

谢泽茫然地摸摸她的头:“好好的,你怎么哭啦?是不高兴我揍闻如雷吗?那我下次——”

“笨蛋。”

闻昭昭低低骂了一句,忽然紧紧抱住他。

眼泪濡湿了谢泽的肩膀。

闻昭昭哽咽:“你要是出了事,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谢泽轻抚她的脊背,弯起眼睛低声哄她:“我这不是没事吗?别哭啦。”

尘埃渐渐散去。

众人瞧见闻昭昭在谢泽怀里哭成了泪人儿。

而蓉城里那位横行霸道的二世祖不知所措地挠着头,明明自己受了伤,却满脸都是对幼妹的宠溺疼惜之情,不时说两句哄她高兴的俏皮话,仿佛百炼钢化作了绕指柔。

闻如雷瘫坐在不远处。

当时情况紧急,他没来得及跳下塔楼,因此也受了伤。

他呆呆望着闻昭昭和谢泽。

闻昭昭……哭了。

她为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掉了眼泪。

他隐约记起小时候,自己第一次学骑马,不慎从马背上摔下来,只是擦破了膝盖而已,可是闻昭昭也为他流了很多眼泪。

他觉得闻昭昭为他流泪的样子很好玩,于是故意拿猪血糊在身上吓唬她。

小姑娘果然嗷嗷大哭,抱着他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可是现在……

她只顾着谢泽,竟然连看都不看他。

闻如雷眉头紧锁,喊道:“闻昭昭,我也受伤流血了!”

闻昭昭哭过之后就恢复了冷静,撕下一片裙裾,认真为谢泽做了简单的止血和包扎。

她道:“我又不是大夫,你受伤流血跟我说有什么用?”

闻如雷气急败坏:“我可是你的亲哥!你不照顾我,怎么照顾起了外人?!”

他吼完,闻俏俏等人匆匆赶了过来。

闻昭昭似笑非笑:“三哥最疼姐姐,何不让姐姐为你包扎?四哥哥,咱们走。”

她扶起谢泽。

谢泽十分得意,明明受了伤跛了腿,却炫耀起系在腿上的青金色蝴蝶结,走出了天下独尊舍我其谁的架势。

闻如雷骤然红了眼眶,冲着闻昭昭的背影喊道:“我可是给过你回头的机会了!你自己不要,将来可别后悔!”

闻昭昭没理他。

闻如雷只得脆弱地望向闻俏俏:“劳烦俏俏为我包扎。”

闻俏俏沉默。

闻如雷的伤势虽然不及谢泽严重,可左腿受到刮擦,看起来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实在是脏得很。

闻俏俏今天穿的襦裙是前几日新裁的,花了不少银钱。

她不想弄脏弄坏。

更何况闻如雷也太没用了,连谢泽都打不过,更别提拿到那面象征魁首的旗幡。

她在校场外面看得清清楚楚,前世那位老将军,可是连一个正眼都没给闻如雷!

不能为她带来荣耀和利益,却指望她为他付出……

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闻俏俏心里憋闷,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也想为三哥包扎,可是……可是我有些晕血……”

她说完,两眼一黑,径直晕厥了过去。

于是闻家兄弟除了照顾闻如雷,还得额外照顾闻俏俏,一时间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狼狈的匆匆离开芳园。

另一边。

闻昭昭等人已经乘坐马车返回王府。

府医为谢泽重新包扎敷药,恭声道:“请太妃娘娘放心,四公子并无大碍,修养个把月也就能恢复如初了,绝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谢泽靠坐在床榻上,床头摆着他今日赢来的那面幡旗。

他嗦着鸡腿,含混道:“我都说了没事的,祖母你也太小题大作了。”

老太妃瞪他一眼,又叮嘱房中婢女仔细照顾谢泽。

闻昭昭却不放心她们。

因为心里的愧疚,她事事亲力亲为,把谢泽照顾得无微不至。

已是夜半。

谢泽睡着之后,闻昭昭为他掖好被角才离开寝屋。

刚走到院子里,却见梨花树下站着一人。

月色如水,树影婆娑,簌簌吹落的梨花瓣好似春夜落雪。

花影里,青年负手而立,绯色锦袍衬得他金相玉质秾丽清艳,眉眼间却似凝结了霜雪的枯山野水,剪影犹如一把沉冷危险的狭刀,稍微触碰,便会削骨断肠万劫不复。

闻昭昭垂着眼帘,沉默地福了一礼。

顶着那道冰冷摄人的视线,闻昭昭主动认错:“是我错了,我不该撺掇四哥哥参加演武比试。如果他没有参加,今日就不会受伤。”

谢殷的目光愈发冷漠,一字一顿:“你也配称呼他哥哥?你利用他对付闻如雷,你安的什么心?”

闻昭昭依旧低着头,指甲深深刺进了掌心:“我不知道塔楼会塌。”

明明前世那座塔楼好好的。

怎么谢泽一参加比试,塔楼就塌了?

“蠢货。”谢殷声音极冷,“你以为就你知道四弟骑射功夫了得,你以为就你希望他不再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闻昭昭一惊,抬头望向青年。

少女从这句话中,敏锐地捕捉到了别的意思。

镇北王府的人知道谢泽在骑射方面颇有天赋,只是碍于某种原因,无法让他参军入伍建功立业。

她不禁联想起谢殷在白鹤书院遭遇的事。

电光火石之间,她又想起了前世谢殷拥兵自立反了朝廷的事。

她眉尖轻蹙:“有人……要对付镇北王府?”

不仅仅是对付谢殷和谢泽。

而是对付,整座镇北王府。

那么去年金味斋横梁断裂的事,是否也不是意外?

那人似乎不希望镇北王府后继有人。

于是谢殷故意“养废”谢泽,好叫那人“放心”,以此来保护谢泽。

是……天子吗?

闻昭昭后知后觉,自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当时所有官员都被要求参与抗洪治水,她心疼父亲早出晚归辛苦操劳,于是跑到书肆,查阅各种治水相关的文章,想尽己所能地帮一帮父亲。

看久了,便也琢磨出一点门道来。

在当时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她提出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建议——

借助蓉城里的七宝渠泄洪。

她刚说出口,就被父亲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父亲说把洪水引进蓉城是在自取灭亡,会导致整座蓉城都被淹没。

可当时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父亲抱着豁出去的心思,将她手绘的舆图和治水的法子交了上去,不出意外果然被其他官员痛批反驳。

但是在最后关头,谢殷站了出来。

他说,要试一试这个法子。

好在结果是好的。

七宝渠不仅成功分担了泄洪的压力,在洪水退去之后,还因为河道拓宽的缘故,使蓉城的水运更加便捷,两岸商业也更上一层楼。

父亲因为她的计策,被杜太守升任为主簿,从此平步青云……

回廊里,翠翠小馋猫似的央求:“奴婢今年还没吃过粽子,小姐今儿晚上可一定要偷偷帮奴婢留一个呀!小姐会有福报的!”

闻昭昭回过神,应好。

她抬起眼帘。

前世因为洪涝,百姓们吃不上饭,饿死了许多人。

也许这辈子,她可以提前做准备,请官府从周边郡县多调集一些粮食,也算积福行善了。

只是怎么让官府知道再过两个月会有洪涝,却是个问题。

用晚膳的时候,老太妃道:“过几日,我打算去慈云寺上香祈福,永禧陪我去。还有扶川,你负责护送我们。”

谢殷拒绝:“祖母,我这几日公务繁忙。”

“忙什么?你那衙门里还有什么事比我和永禧的安危更重要?”老太妃没好气,“就这么定了!”

闻昭昭低头吃菜。

要是谢殷也去慈云寺,到时候她能否借“菩萨之口”,暗示他蜀郡会发生洪涝?



去慈云寺上香的这天,卫灵茹也来了。

闻昭昭趴在车窗边,看母亲扶着婢女的手踏进另一辆马车。

每年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去一趟慈云寺,不知是去祈福还是去祭拜什么人。

她看得出神时,老太妃登上马车,称赞道:“永禧今天很漂亮。”

闻昭昭含笑:“天才蒙蒙亮,祖母就派了两个丫鬟来给我梳妆打扮,花了大半个时辰,自然是好看的。只是祖母,为什么咱们去上香要打扮得这么隆重?”

老太妃笑得意味深长:“到了你就知道了。”

车外传来马蹄声。

闻昭昭望去,是谢殷骑着骏马来了。

他今日也被老太妃派人打扮了一番,新裁的绯色云锦锦袍衬得他渊亭山立丰神俊朗,四指宽的嵌金革带勾勒出修长矜贵的身姿,“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他是蜀郡所有权贵心仪的东床快婿。

闻昭昭心里隐隐冒出一个念头。

太妃娘娘……

该不会是借着上香之名,带她和谢殷去相亲吧?

上过香后,老太妃领着闻昭昭和谢殷去了禅房。

禅房里,坐着一位贵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

老太妃热络道:“我们来迟了!”

双方见过礼,闻昭昭才知道这位贵妇人是汉中王的王妃。

汉中王妃薛氏笑吟吟地拉起闻昭昭的手:“闻姑娘花容月貌知书达理,比太妃娘娘在信上说的还要好。”

她又赞赏地望向谢殷:“谢指挥使的风姿更甚从前。”

老太妃笑了笑:“不是我自夸,我这一对孙子孙女,确实知事理、懂进退,是好孩子。贵府的世子和郡主一个器宇轩昂,一个如花似玉,也都是好孩子。”

闻昭昭蜷了蜷指尖。

祖母今天果然是来给她和谢殷相亲的。

难怪她特意派丫鬟给她打扮得花枝招展……

薛氏爽快地吩咐道:“我和太妃娘娘要去听经,你们几个在寺庙里随意走走好了。都是同龄人,想必有着说不完的话。”



“有着说不完的话”的四个同龄人,一路沉默地穿过回廊。

闻昭昭走在前面,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小心。”

汉中王世子陈玉狮箭步上前,替她抬起探进回廊的石榴树枝。

闻昭昭回过神,连忙福身:“多谢世子。”

陈玉狮爽朗道:“无妨。”

闻昭昭看着他清秀俊俏的脸,有一瞬间神游天外。

别人不知道,可她很清楚,陈玉狮其实是女儿身。

汉中王骄奢淫逸妻妾成群,王妃薛氏为了在后院站稳脚跟,隐瞒陈玉狮的性别,对外宣称她诞下的是嫡长子,承袭了世子爵位。

前世谢殷联合其他诸侯谋反,天子征召陈玉狮拱卫京师。

陈玉狮虽然骁勇善战,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她战死沙场后,被一支敌军发现是女儿身。

他们割掉她的头颅,剥去她的盔甲,将她的身体残忍地悬挂在城楼上。

天子没有感激陈玉狮为了保护他牺牲性命,反而下旨怒骂陈玉狮不知廉耻牝鸡司晨。

汉中王自觉丢脸,大怒之下杀了薛氏。

寺庙里,暮春的阳光暖洋洋的。

闻昭昭的四肢百骸却抽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她没觉得陈玉狮不好。

相反,她很佩服陈玉狮以女儿身坐稳世子之位,更佩服她调兵遣将文武双全。

她下意识冲陈玉狮露出一个温柔甜美的笑容。

谢殷看在眼里,眉尖微挑。

等陈家兄妹走到前面去了,谢殷才压低声音:“喜欢他?”

闻昭昭没反应过来:“什么?”

“喜欢陈玉狮?”

闻昭昭无语。

少女的沉默落在谢殷眼里,便成了默认。

他负着手,缓缓转动墨玉扳指:“你和他不合适。”

闻昭昭:“我没说喜欢他。”

“你冲他笑了。”

“我冲许多人笑过。”

春风拂面,带着盛夏来临前的些微燥意。

谢殷盯着她:“你是不是想通过嫁人,来逃离镇北王府?”

闻昭昭听着他的“分析”,杏眼里泛起涟漪。

是呀,她怎么没想到可以通过嫁人来摆脱镇北王府?



闻昭昭第一次在谢殷面前,清楚地表达了对闻家兄妹的厌恶。

谢殷缓缓笑了:“那么在闻姑娘眼里,什么才是有价值的?镇北王府的权势?还是祖母赏赐你的金银珠玉?”

闻昭昭抱紧那双靴履,仰视面前的青年。

似乎是忍无可忍,她那双圆杏眼里弥漫出厌烦。

她道:“世子爷,麻烦你搞搞清楚,归根结底,难道不是你父亲强娶我母亲的吗?一个男人用权势霸占一个女人,却对她的亲生骨肉吝于付出,欺负孤儿寡母,这就是你们镇北王府的格局?别说我不曾觊觎你们的富贵权势,就算我觊觎了又如何,我随母改嫁,你们原本就有抚养我的义务!”

四目相对。

蠡壳窗上倒映出两人剑拔弩张的姿态,仿佛是初生的稚嫩青荷绷紧了身子,试图对抗春夜索命的艳鬼,在这寒夜里顽强地绽出莲华。

闻昭昭绷紧小脸。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起初的勇敢过后又感到了一丝后怕。

人在屋檐下,也许她不应该逞一时口舌之能,去得罪谢殷。

是她冲动了。

她低下头,蜷了蜷手指,重新缝补起鞋底。

她声音极低,寂静的冬夜里似是掺杂了一丝哽咽:“我年岁尚小,还不能自立门户。如果世子执意将我撵回闻家,那么我又得过上和从前一样,给闻家兄妹为奴为婢的日子。

“世子疑心我贪慕虚荣,是,我承认我喜爱金银珠玉。天底下,又有谁不喜欢这些呢?只是比起这些,我留在王府更重要的原因,是时间。在这里,我的时间属于我自己,不必伺候谁,可以肆意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对我而言,时间,是比金银珠玉更宝贵的东西。”

谢殷默然。

他的视线从她的额头落在她的手上。

许是从闻家带过来的毛病,她手指生有冻疮,冬日里看来并不纤细白嫩,即便来王府之后仔细搽过药,十指也依旧轻微红肿。

黑色丝线从她指间穿过。

柔韧又细密,将鞋底严丝合缝地重新缝补起来。

她今年十四岁。

过往的许多年,那些寒冷的冬天,她便是孤零零坐在小杌子上,低着头为闻家兄妹做衣裳、做鞋袜的吗?

正在这时,扶山匆匆过来,声音略显夸张:“不好了,世子爷!咱们沧浪阁丢了东西,是先王妃留给您的双鱼玉佩!今日沧浪阁没有外人进出,只有闻姑娘来过!”

谢殷冷冷扫他一眼,幽幽道:“看仔细些,真丢了再来禀报。”

扶山紧张。

世子爷的回答,和他们先前计划的不一样啊!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那……那到底是丢了,还是没丢呀?”

谢殷:“……”

闻昭昭已然听出了名堂。

她放下缝好的靴履,起身道:“原来世子爷今夜请我过来,并非是为了靴履,而是想栽赃陷害,让我背上盗窃的罪名,好将我撵出府去。”

谢殷不置可否。

闻昭昭凝着他,一字一顿:“难为世子爷,在我身上如此费心。”

烛火映照在她脸上。

少女那双乌润清澈的圆杏眼里,已然漾开了水意。

她隐忍地呜咽一声,红着眼圈行了个退礼,飞快地转身走了。

扶山茫然:“世子爷?”

谢殷靠着书案,一手抵在眉心。

视线落在那双重新缝好的靴履上。

不知怎的,脑海中反复掠过的却是闻昭昭长着冻疮的双手。

扶山又问:“世子爷莫非是后悔了,不想把闻姑娘撵出府去了?其实闻姑娘挺讨人喜欢的,她留在府里,总能哄的太妃娘娘高高兴兴,世子爷时常不在府里,她留在王府,倒是能替您在太妃娘娘膝下尽孝。”

谢殷吩咐道:“把我库房里的那瓶宝相琉璃膏送去屑金院。”

屑金院是闻昭昭居住的院落。

宝相琉璃膏则是最好的伤药,无论怎样的伤疤,都能完美祛除。

扶山闻言,便知道自家世子是打算留下闻姑娘了。

他高兴地应了声“诶”,连忙去办了。

屑金院。

闻昭昭端坐在烛火下,已经换上寝衣。

她转了转那瓶宝相膏,弯起浅红如花瓣的唇。

看来今夜,是她赌赢了。

谢殷,骨子里是个非常重视亲情的人。

他为人长兄,爱护幼弟,是以,他鄙夷闻家兄妹的所作所为。

他对她生出了一丝怜惜。

上位者的一点点怜惜,就足以令她留下来。

闻昭昭垂落眼睫,挖出一大块药膏,慢条斯理地涂抹在自己的冻疮上。

转眼便是年底。

书院放假,谢厌臣也从义庄回到王府,府里热热闹闹的。

因为卫灵茹称病的缘故,执掌王府中馈和打理庶务的依旧是老太妃。

老人手把手带着闻昭昭,一点点教她如何统御奴仆收买人心,如何整理账本统筹宴会,种种繁冗,全是做高门主母的必备本领。

闻昭昭不知自己将来是否会嫁人,是否会用到这些本领。

但她愿意用心学。

到了正月间,王府每日都有前来拜年的宾客,老太妃把闻昭昭带在身边,让她试着交际夫人小姐。

待到用过午膳,后园子开始搭台唱戏,闻昭昭则服侍老太妃去更衣。

老人缓缓道:“这官场上的亲疏远近和各家动向,从内宅妇人身上便可窥探一二。所以,小丫头你可别小瞧了咱们这几天的交际。”

闻昭昭若有所思,半晌,道:“听闻赵都护年前被大哥哥革了军职,今日他夫人携女儿登门拜访,又送了重礼,想必就是求祖母在大哥哥面前替她们家说说话,好叫赵都护官复原职?我瞧她女儿正值妙龄,她又屡屡提及大哥哥身边缺人照顾,莫非她还想……”

“是了。”老太妃赞许地看她一眼,“可赵仲之贪污军饷,犯了你哥哥的大忌。所以这些钱财美人,咱们不能收。如今她们娘儿俩还等在垂花厅,小丫头可能替我应付她们?”

闻昭昭知道,老人家这是要历练她的为人处世了。

她福了一礼:“愿为祖母分忧。”

陈嬷嬷送她出门,像是拉家常般笑道:“说起来,这赵都护跟了老王爷二十年,屡次三番陪着出生入死,也算忠心。也是年纪大了,临了竟犯糊涂,贪污了两万两军饷。好在世子爷念及他过往的功绩,自掏腰包补上了窟窿,也没要他的命。”

闻昭昭知晓这是陈嬷嬷有意提点她,莫要太给赵家母女难堪。

她领了情:“多谢陈嬷嬷。”

陈嬷嬷赞许地目送她离开,才回去伺候老太妃。

老太妃坐在榻上:“昭昭这孩子,先是救了老四,又百般孝敬我、哄我高兴,我是真喜欢她。若能培养出来,将来未必不能嫁进高门大户。”

陈嬷嬷叹息:“可惜出身差了些,到底不是咱们王爷的亲闺女。”

垂花厅。

谢殷本是来万松院告诉老太妃,谢厌臣已经返回义庄了。

穿过廊檐的时候,却见花厅里坐着赵家母女。

他知道这母女俩的心思,因此没驻足,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又听见座屏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他望去。

出来招待赵家母女的人竟然是闻昭昭。

他知晓从年底到正月间,闻昭昭一直在跟着祖母学习为人处世。

却不知她学得如何了。



闻昭昭的耳膜被震得疼痛难忍,脑海中一片空白,只余爆炸后的一线嗡鸣声。

她捂住耳朵,狼狈地蜷缩成团。

等到痛感稍稍缓解,她才抬起猩红的杏眼。

伶人们抬进来的不是祈福道具,而是一箱火药包!

难怪她在箱笼里闻到的是硝石味儿!

有人混在伶人之中,妄图炸毁这座楼阁。

可是,为什么?

闻昭昭想到了谢殷。

他今夜应当和其他蜀郡官员一起在这里吃酒宴饮。

莫非这场爆炸,是冲着他来的?

此地不宜久留,闻昭昭扶着墙壁站起身,刚迈出去一步,就被人扯住袖角。

她回眸。

谢厌臣蹲在墙根边,一只手抱住膝盖,一只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他仰起头,清润的眼眸里一片血红,似有泪光。

他哑声:“你别走……”

十八岁的青年,在今夜像是一个可怜无助的稚童。

闻昭昭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你怎么了?”

“你别走……”谢厌臣只是喃喃重复这三个字,苍白修长的手掌顺着闻昭昭的衣袖攀援而上,牢牢握住了她的手腕,“你别走……”

火光映照着他如玉如琢的脸。

青面獠牙的恶鬼面具,在火海里显得可怖却又滑稽。

闻昭昭发现,谢厌臣在发抖。

因为极端的恐惧,他似乎快要喘不过气了。

她单膝蹲下,替他解开那半张面具:“你怕火?还是怕别的什么?”

谢厌臣的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线,那张美貌雅致的观音面遍布惊惧,突然之间就落下两行清泪。

他紧紧抱住闻昭昭,声音越发嘶哑:“你别走……别走……”

闻昭昭感受着他的战栗。

她不知道谢厌臣过去经历了什么,以致于他现在的性情如此扭曲古怪。

他的力气很大,把她抱得那样紧,勒的闻昭昭也快要窒息了。

她只得竭力安抚:“我陪着你,你别怕。”

这么说着,心底却升起一股不安。

大火已经从顶楼烧了下来。

再不逃走,等会儿要是吸进浓烟神志不清,想走都走不了了。

她定了定心神,道:“我带你出去。”

“不!”谢厌臣却死活不肯,依旧蜷缩在墙根,“我不走……我不能走……”

闻昭昭咬牙:“我不知道你过去经历了什么,心里又留下了怎样的创伤和阴影,我只知道你再不走,咱俩都得死在这里!谢厌臣,我这条命来之不易,我不会陪你死!”

她站起身,试图去拽谢厌臣。

可是就算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对方也依旧纹丝不动,仿佛恨不能把这个身体都藏进墙壁里。

闻昭昭用力过猛,冷不防撕裂了谢厌臣的衣袖。

她整个人脱力的往后栽倒,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眼见楼梯开始着火,她不再管谢厌臣,扭头就走。

跑下半层楼梯,她又忍不住回头。

白衣胜雪的青年,紧紧抱住脑袋,面色惨白双眸猩红,嘴里快速呢喃着什么,仿佛陷入了极端可怕的梦魇之中。

而他怀里,还抱着闻昭昭买给谢泽的那盏鱼灯。

闻昭昭记得她从顶楼逃下来的时候,顺手就扔了鱼灯,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捡回来的。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眼见火焰即将燎烧到青年的白衣,闻昭昭到底狠不下心放弃他,认命似的返回楼梯口。

她听见谢厌臣语无伦次:“别杀他们,你别杀他们……我听话,我乖乖听话……求你了……”

他的口吻绝望至极,泪水簌簌滚落,染湿了他的衣襟。

闻昭昭从旁边抄起一根棍子,直接敲晕了谢厌臣。

她费劲儿地背起谢厌臣,艰难地一步步走下楼梯。

青年看似劲瘦,可是真正背起来却是那样的沉重。

闻昭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一张小脸涨得通红,喘着气道:“都是因为你我才折返回来的,要是我被你害死在这里,我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浓烟滚滚。

闻昭昭渐渐呼吸困难,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模糊。

逃到三楼的时候,她本以为终于能看见一点希望,哪知底下的一楼和二楼竟然同时起了大火。

火势顺着楼梯和墙体蔓延,把他们堵在了楼阁中层,幕后之人下了死手,不给他们留任何活路,俨然是要把他们活活烧死。

闻昭昭喘息着,双膝一软。

她骨碌碌滚下楼梯,被昏迷不醒的谢厌臣压得结结实实。

火海里浓烟弥漫。

少女蓬头垢面,捂着唇不停咳嗽。

她无力地想,托谢殷的福,她大约要死在这里了。

意识朦胧之际,她听见不远处传来带着哭腔的求饶声:

“谢指挥使,这些事都是我爹干的,与我无关啊!求您放过我吧呜呜呜!”

闻昭昭勉强睁开眼。

回廊尽头,几名黑衣暗卫面容肃杀,抬起长剑架在几名官员的脖子上,而那些官员的中间还跪着个衣衫锦绣的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是我爹在伶人们中间安插了奸细,特意把火药藏在箱笼里运进来。我爹又安排心腹给你灌酒,想让你醉酒歇在这里,再趁你不备将你烧死……这一切都是我爹的主意,我就只负责在你的酒里下软骨散而已,求您饶了我吧!”

闻昭昭顿时了然。

这位公子是杜太守的儿子。

今夜这场爆炸,果然是杜太守用来杀害谢殷的……

她的视线落在谢殷身上。

青年金簪玄衣,慵懒地倚在镂花窗边。

火光照亮他的下半张脸,他骨相漂亮矜贵犹如金石雕琢,淡红薄唇弯着淡漠的弧度,容色极艳,一点儿也瞧不出前日在校场受过伤。

他遗憾道:“杜太守精心安排了这么一场有趣的盛宴,可惜某今夜还有别的事,不能留下来赏玩。既然诸位是他的心腹,不妨替某在这楼阁里享受一番。”

客客气气的语气,任谁听了都要夸一句世子爷谦恭有礼。

可就是这样一番话,令众人瞬间面如土色。

谢殷不再管他们的求饶哀嚎,慢条斯理地转身离开。

闻昭昭依旧趴在地上。

她的眼睛被烟火熏得很疼,泪珠子一颗颗往外涌。

她勉强抬起眼睫,看见一双黑金卷云纹靴履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慢仰起头。

是谢殷。



闻如云猛地抬起头。

这句话,无疑是在明晃晃地偏袒闻昭昭!

可是……

闻昭昭那样品行不堪蠢笨迟钝的小姑娘,连俏俏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她凭什么能得到镇北王府的偏爱?!

这些人难道都不长眼睛的吗?!

还是说,他们全都被闻昭昭蒙蔽了?!

闻昭昭倒是没什么反应。

她知晓谢殷此人明是一把火暗是一把刀,在长辈和外人面前向来喜爱表演出一副温良谦恭的模样,又极在乎镇北王府,所以他说的话听听就是了,如果当真那可真是她犯蠢。

她便恰到好处地露出感动神情,哽咽道:“祖母、兄长……”

“好孩子!”老太妃紧紧搂着她,“往后,你就是我的亲孙女!”

宴席过后,老太妃要和其他府上的几位老夫人去园子里看戏。

她没把闻昭昭拘在身边,只让她自己去找同龄人玩。

不知是谁攒了一个局,说是比试射箭,彩头是一块玉佩。

为了哄闻俏俏高兴,闻如雷兴冲冲参加了比试。

闻昭昭站在人群中观看。

对她而言,闻如雷虽然不是个好哥哥,但他在练武方面确实是很有些天赋的,无论是骑射还是功夫,在同龄人中都数佼佼者,他一上场就射中了靶心,引得众人纷纷称赞。

闻俏俏脸上也一副与有荣焉的骄傲,冲淡了她刚刚在宴席上的不快。

谢泽抱臂站在闻昭昭身边,不屑道:“不过如此。”

闻昭昭解释道:“他不像四哥哥,在王府里跟着名师学过骑射和功夫。他自学到这个份上,已经很不错了。”

正因为闻如雷有练武的天赋,所以前世她才会劝他去参军,好正经学习骑射功夫。

后来闻如雷在军中立了功,随父亲回到京城后,参加武举一举夺魁,被天子钦点为金吾卫副指挥使,前程一片锦绣。

可是直到最后,闻昭昭才知道原来他恨了自己一辈子。

恨她撺掇父亲将他送去军营,恨她害的他那么辛苦……

这一世,闻昭昭决定尊重他人命运。

“这也叫很不错?”谢泽嫌弃挑眉,“我还没请师傅的时候就已经比他厉害了!更别提我大哥,我大哥在他这个年纪,能单枪匹马端掉一窝山贼!你等着!”

他不允许在闻昭昭心里,闻如雷比他更厉害。

他跨着长腿大步上前,嚣张地拿过弓箭:“闻如雷,小爷来会会你!”

他熟稔地拈弓搭箭,却是一次性搭上了三支羽箭。

随着他松开弓弦,三支羽箭呼啸着刺破空气,直奔靶心!

三支全中!

周围响起铺天盖地的喝彩声。

谢泽朝闻昭昭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像是在询问她如何。

闻昭昭看着少年桀骜不驯的姿态。

如果前世他没有废了双腿,恐怕会比闻如雷更加惊才绝艳吧?

她绽出一个温柔的笑脸:“四哥哥好厉害!”

谢泽力压闻如雷,夺得了那块玉佩。

他把玩片刻,不屑讥笑:“这等成色,连出现在我妹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喏,翠翠,赏给你吧!”

闻俏俏眼睁睁看着喜欢的玉佩被谢泽赏给了丫鬟,自觉遭到羞辱,顿时捧着心口,难过地红了眼眶。

她攥住闻如雷的袖角,伤心道:“三哥,这位谢四公子既然看不上这块玉佩,又为什么要夺走它?甚至还当着我的面赏给丫鬟……他是不是故意羞辱我?”

闻如雷见她黯然神伤泫然欲泣,不禁又是心疼又是愤怒。

他直接冲到闻昭昭跟前,喝问道:“你故意的是不是?!你故意唆使谢泽去抢玉佩,好给你姐姐难堪!闻昭昭,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变得如此心肠狠毒?!”

他还想揪闻昭昭的衣襟,被谢泽一脚踹翻在地。

谢泽居高临下:“自己没本事夺魁,却冲小姑娘发脾气。闻如雷,你挺有‘男子气概’啊!”

闻如雷狼狈地爬起来,不敢冲谢泽发脾气,只恶狠狠瞪着闻昭昭:“这是你第二次,纵容谢泽欺辱于我!”

闻昭昭平静地看着他。

谢泽不过是想保护她而已。

这也叫欺辱吗?

那么闻如雷从前对她所做的一切,又叫什么呢?

闻如雷见她不吭声,以为她害怕了。

他冷冷地撂狠话:“闻昭昭,你记着,从今往后,我闻如雷只有俏俏一个妹妹!至于你,我可不知道你是谁!你以后也别再叫我三哥了!”

他很清楚,闻昭昭十分在乎他们这几个哥哥。

她甚至愿意为他们付出性命。

如果她是想利用谢泽,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吃醋,那么他要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失算了!

她这么做,只会将他越推越远,只会让他更加厌恶她!

他怒气冲冲地拉起闻俏俏:“俏俏,咱们回家!”

闻俏俏挣开他的手:“三哥,我想和昭昭说几句话。”

闻如雷点点头:“那我在王府门口等你。”

闻俏俏对镇北王府相当熟悉,很快就领着闻昭昭来到一处偏僻的山斋。

山斋建在后园的山坡上,幽雅僻静,内里摆设古朴端肃。

闻俏俏问道:“我找人打听过了,前段时间,妹妹曾经在金味斋救了许多人,谢泽也在其中。我想问问你,你是怎么知道金味斋会在那一天坍塌的呢?”

闻昭昭看着她。

知晓她是在试探自己,是不是也重生了。

闻昭昭并不想过早暴露,便温声道:“也是凑巧,我那天经过金味斋,听说四哥哥在里面吃酒,就进去找他,想着见识见识蓉城最好的酒楼是什么模样。”

闻俏俏挑了挑眉。

闻昭昭没什么见识,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因为每次他们兄妹出门下馆子,都不会带上她。

闻昭昭接着道:“我上楼的时候,发现横梁有些歪斜,就顺嘴问了掌柜的一句,上次检修是在什么时候,掌柜的说是三年前。四哥哥大怒,称他们酒楼做事不地道,当即就命他们立刻检修。岂料我们前脚刚清场,酒楼后脚就塌了。”

她笃定闻俏俏没有谢殷敏锐。

果然,闻俏俏只是沉思片刻,就相信了她的措辞。

闻昭昭压住唇角,转移话题道:“对了,我进王府之前,姐姐曾说父兄一定会飞黄腾达,姐姐莫非知道些什么?”

闻俏俏生怕闻昭昭知道真相以后,要回家和她抢机缘,连忙打了个哈哈应付过去,很快离开了山斋。

闻昭昭也要离开,戴在耳朵上的明珠却骨碌碌滚进了桌案底下。

她爬到桌子底下,刚拣起明珠,就听见脚步声传来。

她趴在地上望去,一双绣金卷云纹黑靴映入眼帘。

是谢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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