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朱冬冬朱雄英的其他类型小说《大明皇孙:老朱偷听我心声哭懵了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海上浮森”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朱冬冬死了,年仅20岁。为救几个小学生,他被闯红灯的水泥车撞飞了。好在他是一个孤儿,死了也没人心疼。“只是可惜了我刚刚加入书架的穿越小说,还没来得及看完。”富人找刺激,穷人玩手机。朱冬冬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让思想遨游在不同的世界,现在脑子只剩下半边,思想只能跟着脑子一起搁浅。“也不知道人死了会去哪里?会不会见到丢弃我的父母?”身体剧烈的疼痛过后,意识模糊又逐渐清晰,耳边传来焦急的女声。“太子妃使劲儿!”“坏了!看到孩子的腿了!”朱冬冬正泡在温水里缓解疼痛感,不知谁在他脑袋上推了一把,还有人掐住他的脖子,气得他抓住绕在脖子上的“带子”,双腿下意识地用力一蹬。脑袋卡在了洞里,还没等他发力,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似的,头皮一紧又一松,...
《大明皇孙:老朱偷听我心声哭懵了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朱冬冬死了,年仅20岁。
为救几个小学生,他被闯红灯的水泥车撞飞了。
好在他是一个孤儿,死了也没人心疼。
“只是可惜了我刚刚加入书架的穿越小说,还没来得及看完。”
富人找刺激,穷人玩手机。
朱冬冬这辈子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小说,让思想遨游在不同的世界,现在脑子只剩下半边,思想只能跟着脑子一起搁浅。
“也不知道人死了会去哪里?会不会见到丢弃我的父母?”
身体剧烈的疼痛过后,意识模糊又逐渐清晰,耳边传来焦急的女声。
“太子妃使劲儿!”
“坏了!看到孩子的腿了!”
朱冬冬正泡在温水里缓解疼痛感,不知谁在他脑袋上推了一把,还有人掐住他的脖子,气得他抓住绕在脖子上的“带子”,双腿下意识地用力一蹬。
脑袋卡在了洞里,还没等他发力,有人用力推了他一把似的,头皮一紧又一松,强光让他眯起了双眼。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
朱冬冬的身体一轻,被人平放着,刚才灌的几口腥味的水险些把他呛死,只能拼尽力气,自己把脑袋一歪。
“哇!”
嘴里的羊水吐完,他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医生!我还能抢救一下!
谁知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婴儿的暴风式哭泣。
“哇哇哇!”
婴儿在哭,大人在笑。
“恭喜太子妃,喜诞麟儿!”
“快去向太子、皇后、陛下报喜!”
朱冬冬死命地抱着稳婆的胳膊,打量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由于刚出生视力不好,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近处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他惊喜交加。
自己居然穿越了!
还胎穿到了皇家!
也不知道这里是架空世界,还是他熟悉的历史国度。
“哇……”
张嘴只会哇哇叫,在心里召唤老爷爷和系统也没反应。
看来他穿越了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孙。
朱冬冬决定了:自己要好好体验一回,有爹疼有娘亲,无忧无虑,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婴儿生活。
其他的事?
等他长大能说话了再考虑。
“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虚弱又温柔的声音响起,朱冬冬被稳婆麻利地塞进包被里,放到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身边。
一只柔滑带汗的手掌,抚摸着他稚嫩的脸庞,又用额头轻轻地拱了拱他的脑门。
“我的孩子,娘会给你这世上最好的一切。”
“哇哇(妈妈)……”
朱冬冬伸出皱巴巴的小手,摸到娘亲的脸颊,张嘴亲了上去,双眼笑成了月牙。
终于有娘疼我了!
太子妃常氏浑身僵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刚生下来的孩子。
她第一次当娘,也没听人说过,孩子刚生下来就会亲娘的呀!
宫中女官夏荷姑姑看出这孩子天生命大又聪慧,她眼中闪过一抹困惑与憎恨,嘴里却冒出了吉祥话。
“恭喜娘娘,皇长孙天资过人,日后必成大器。”
“赏!”
朱冬冬听到娘亲含蓄的笑声,他却不敢再做出格的事哄娘开心。
免得被人当成妖孽看待,不光自己有危险,还容易给娘亲招来灾祸。
从今往后他要当个普通的奶娃娃。
“哇!哇!”
朱冬冬蹬着腿开始哭闹起来,这倒不是他装的,而是饿了。
常氏见他哭得脸都红了,急声询问:“我儿这是怎么了?”
“哭得如此响亮,八成是饿了,乳母张氏早已开奶,正在旁边候着。”
朱冬冬身体腾空又落下。
他嗅到了奶腥味,睁开眼看了一眼又闭上,红通通的小脸更红了。
他上辈子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这辈子就开始啃人家的……他下不去嘴。
“皇孙为何不吃?”夏荷姑姑微恼。
“奴婢不知!”乳母张氏吓得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饶。
她按照宫里吩咐洁净了身体,吃了催奶的药,她也不知道皇长孙为何会嫌弃。
“一定是皇孙不喜你的奶水,拖下去,换备选的来!”
朱冬冬眼见有太监上前要把人拖走,不忍张氏丢了饭碗还可能被问罪,只能双手抱住他的饭碗,闭眼、张嘴,使出吃奶的劲儿嘬了起来。
微腥但能下咽的人乳吞进肚子里,他忍不住吐槽。
看来好多小说都是骗人的,在古代,更换乳娘比准备羊奶更及时更方便。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见他喝了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能吃是福!
他们的赏钱和脑袋算是保住了!
唯有夏荷姑姑冷着脸叮咛众人:“皇孙挑食,你们伺候的时候精心着些,万一出了差池,小心你们的脑袋!”
无端被扣上挑食恶名的朱冬冬喝完奶,体力不支,晕晕乎乎地睡着了。
在意识进入梦乡前,他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
“咱的乖孙长什么模样,快抱到偏殿来,让咱瞧瞧!”
声音里难掩喜悦与紧张,还带着几分真切的笑意。
“陛下,皇孙太小,皮肤娇嫩,还请陛下卸甲。”
“咱刚才正在京营军里巡视,听到消息骑马赶过来……咱这就去换!”
朱冬冬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都说皇家无情,可他出生的这户人家好像很温情,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他听说过的皇帝?醒来一定要……包被里的婴孩举着双手,睡梦里还噘着小嘴做吸吮状。
换完便服重新赶来的朱元璋,在马皇后抱完孩子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抱到了他的乖孙。
“看这大脑门,一定是个聪慧的!”
朱元璋爱不释手地揪着头顶略显稀疏的几撮胎毛,不小心扯下一根,看到熟睡的乖孙拧紧眉头,他呼吸一窒:小祖宗你可别哭啊,爷爷回头给你猎头虎,做虎头帽赔你这根头发。
他一边祈祷着,一边做贼似的,把揪掉的那根胎毛,藏进袖子里。
在他旁边站着的马皇后看到这一幕,既心疼又无奈,想把孩子夺过来,见他不肯松手,嗔了他一眼:“重八,孙儿的名字想好了吗?”
“妹子,咱早就想好了,叫雄英。”
朱元璋为了这个名字,可是绞尽了脑汁,最后还是一拍脑门想到的。
他希望长孙未来能够统领天下群英,成为一个响当当的大英雄。
可叫英雄又担心被人说没文化,思来想去还是雄英更好听。
“妹子,何时册封孙儿为皇太孙?咱要办一场大大的宴席庆祝一下!”
朱标是太子,大明立嫡立长,乖孙全占了。
喜得长孙的朱元璋,巴不得早日昭告天下,他的后代有后代了,大明一定能够千秋万代。
向来做事内敛,不喜张扬的朱标笑着婉拒:“父皇,母后,今年边疆战乱未平,儿臣认为不急于这一时。”
小小的婴儿没有自保能力,站得太高容易被人盯上,发生意外。
“标儿说得在理,妹子,咱听标儿的。”
朱元璋朝着包被里还在睡的乖孙伸出手去,被马皇后一把夺了过去。
“重八,你赶紧去处理国家大事了,照看孙儿这事就交给我来做。”
“哈哈哈!标儿随咱一道,商讨平叛播州江渡黄安作乱一事。”
还没来得及抱儿子的朱标摇头暗叹一声,追了上父皇的脚步。
身为太子,妻儿很重要,但国家大事同样重要。
朱冬冬睡醒后,听到娘亲呼唤他的名字时,整个人惊呆了。
难道我是朱元璋嫡长孙,常遇春的外孙子,朱标的嫡长子,洪武七年出生,年仅八岁就得天花死了的朱雄英?
不会这么惨吧?
朱冬冬花费了三天时间,通过竖起耳朵,偷听大人们八卦聊天,确认了自己的身份。
好消息:他穿到了大明朝,并且还知道许多重要的历史事件。
坏消息:他八岁时会死于天花,同年他的奶奶马皇后也会死于天花,这种“意外”很难规避。
好不容易穿成皇孙,爹疼娘爱,却只能体验8年?
老天爷你太不厚道了!
“英儿,你小小的年纪,怎么和你爹一样喜欢皱眉头?”
常氏柔软的手指轻轻抹平朱冬冬的眉心……不对,他现在叫朱雄英了。
哪怕他这辈子活不长,但他多活一天都是赚了,只是他的早死一定会惹娘亲伤心。
朱雄英恋恋不舍盯着娘亲温柔的脸庞,忽然记起,历史上的常氏死在了四年后产下二儿子的那个寒凉的冬天,不由得悲从心来。
“哇!”
“英儿不是刚吃饱,怎么又哭了?拉了还是尿了?”
娘,我没屎!
娘,我快死了!
娘,你也快死了!
常氏今年十二月份生完他,紧跟着不到三年生了两个女儿,最后在生第二个儿子坐月子时死的,死的时候才二十四岁!
四年生三个,明显是生产间隔太短,身体没有恢复,古代医疗水平又低下,这才抛下四个孩子撒手人寰。
他八岁得天花倒是能尽力避免,可娘亲身体损耗,他该怎样制止呢?
照这个情形下去,等他会开口说话的时候,娘的肚子里一准又揣着一个了!
他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有心无口,急得尿都憋出来了,硬是说不出一个字。
朱雄英急得嚎啕大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直打嗝。
“英儿为何哭得这么厉害?”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朱雄英被一双长臂从软床上捞起,跌入一个坚实的胸膛。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清俊儒雅的脸庞,揪住害得娘亲三年抱俩,四年生仨的亲爹的头发,用力一拽。
长得帅也不能祸害我娘!
“嘶!”
朱标金黄的发冠被扯歪,他并不生气,反倒是腾出左手放到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后热后,由上及下,抚摸着朱雄英的头信子(前卤门),嘴里柔声念叨着“撸撸毛儿吓不着”。
虽然朱标才19岁,但家里的弟弟妹妹大多是他带大的。
像这种无缘由的哭闹,多半是惊风或吓着了,用热手或热帕,顺一顺头信子就好。
他听说民间许多给孩子收魂的,就是这么做。
身为婴儿的朱雄英,意志力没有那么坚强,被撸了几下毛,舒服得直哼哼。
“还是殿下有法子。”
常氏看着朱标的眼睛里满是星光点点,脸上红晕遍布,让朱标不禁看直了眼。
他与常氏本就伉俪情深,年轻人真挚的感情不光体现在语言上,还有行动上。
怀抱儿子的朱标,还是没忍住偷偷亲了常氏脸颊一口,仍觉不足,还想再来一口……
“哇!”
碰到这么温柔多情的亲爹,朱雄英也是没脾气,无能为力的他哭得更加伤心了,把刚喝的奶都吐了出来。
豆腐乳似的奶水喷了朱标一身,他赶紧带娃远离常氏,免得媳妇月子里被喷一身奶,不好换洗得褥疮。
“哇!”
爹,你快走吧!
我娘二胎晚生一年,就能多活好几年!
朱标看着光打雷不下雨只吐奶的儿子没辙了。
他对付得了喜欢假哭的皮猴子四弟朱棣,却拿刚出生五天的小猴子毫无办法。
父子俩干瞪眼了一会儿,他连忙让人去请太医。
朱元璋听说乖孙哭到吐奶请太医,风驰电掣地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顶虎头帽,在偏殿急得直跺脚。
“标儿!我乖孙呢!你不会带孩子就让咱来带!你替咱批奏折去!”
这几日他天天来看乖孙,偏偏每次来都不凑巧,赶上乖孙吃饱睡大觉。
他今天特意抽空去养虎巷,亲自拔虎毛,做了顶虎头帽,送来的半路上,看到太监跑步去请太医,听说乖孙病了,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父皇,英儿好像是吓着了……”
朱标哪敢再把孩子再凑到杀气腾腾的父皇面前,以防再度受到惊吓。
而朱雄英听说朱元璋来了,害怕自己的伪装被识破,再加上口粮吐完饿得慌,抽抽答答不敢再放声大哭。
我可不敢在大明第一杀神的面前放肆,万一气急了给我屁股来一巴掌止哭,我就要真哭了。
偏殿里的朱元璋,听到微弱的声音,慈祥的脸上瞬间遍布凛然的杀机。
“谁在说话?”
大明第一杀神?
竟敢对他指指点点,简直是活腻歪了!
他扫视着来来往往瞎忙活的太监宫女们,凡是他目光所到之处,犹如利剑出鞘,架在众人的脖子上。
偏殿里的所有人,全部跪倒匍匐在地,被犹如实质般的杀意吓得瑟瑟发抖。
这时,马皇后闻讯赶来,见状眉头紧锁。
“重八,孩子吐奶是常事,不是他们照顾不周,快起身忙你们的去吧。”
朱元璋想说有刺客,但他没发现有可疑的人,再加上刚才声音太小,他怀疑是最近太劳累,出现了幻听,便对众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起来。
太监宫女们劫后余生,连忙爬起来,感激的对着马皇后行完礼,各忙各的。
此时朱标也将朱雄英抱到了偏殿,笑着对夫妻俩解释:“英儿已经不哭了,乳母不敢喂奶,等会儿戴院使来了看看再说,应该无大碍。”
朱元璋闻言松了口气,双手举起小虎帽戴在他的龙冠上,逗弄着朱雄英。
“乖孙,是不是知道咱给你带了礼物,一高兴就不哭了?”
离得近了,朱雄英看清楚了这位大明第一杀神的真容。
不像某些画像里一样,长得非人哉,五官端正,脸微圆,眉宇间自带一股无人匹敌的霸气。
此时手里拿着虎头帽,嘬嘬嘬逗小狗似的举止,和含饴弄孙的普通老头没有两样。
“乖孙,笑一个。”
“ε(┬┬﹏┬┬)3……”
知道自己和娘亲命运的朱雄英,看在老朱的面子上只能说不敢哭,让他笑?
他可笑不出来。
“哈哈哈,乖孙嘟着嘴,一定是笑了!”
朱元璋显然会错了意,抱过朱雄英举高高,玩孩子玩得更开心了。
而马皇后和朱标,见孩子居然安安静静的不出声,会心一笑。
“英儿和你(父皇)有缘。”
唯有朱雄英看到亲人们慈眉善目的脸庞,想到他们的人生结局悲伤加倍。
他同情地看向手摇小虎帽,自己逗自己笑的老朱:爷爷笑吧,笑不了多久,就只剩下你一个孤家寡人了。
无比清晰又奶里奶气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朱元璋盯着襁褓里的乖孙,他笑不出来了。
大明第一杀神?孤家寡人?
这些称呼不重要,他更关心的是,在他脑子里说话的是何人!
爷爷你怎么不玩了?
你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压力很大呀。
朱元璋嘴角狠狠地一抽,上手掐了一把乖孙的脸蛋。
“呜呜……”
朱雄英发出反抗的声音。
疼疼疼!爷爷撒手!奶奶要削你了!
不等马皇后抬手,听到乖孙报信的朱元璋立刻松开,憨厚一笑。
“妹子,我跟乖孙闹着玩呢。”
他笑弯的双眼里,却藏着无人知晓的暗芒。
确认了,说话的人确实是他乖孙,可乖孙为何会说这些话?
鬼上身了?也不像啊。
他再看妹子和标儿毫无反应,完全听不到乖孙的心里话,他似有所悟。
乖孙和他这个真龙天子一样,就不是普通人!
不愧是他的乖孙!
“戴院使来了!”
太医院院使戴思恭,平时只负责朱元璋的脉案与诊治。
但自从前年开始,不少地方出现了大范围的瘟疫,持续至今还没彻底根除,朱元璋便让戴思恭负责乖孙的身体健康。
气喘吁吁的戴思恭抓起朱雄英的左手,掐着拇指看了片刻,又检查了一下皮肤和瞳孔,木着脸说道:“无碍。”
朱标迟疑着反驳:“可是英儿刚才哭闹不止……”
“该吃吃该喝喝,万事莫往心里搁。”
戴思恭说完停顿了一下,反问朱标。
“皇孙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
一个婴儿能有什么烦心事?
朱标被问糊涂了,连马皇后都以为戴思恭是在开导标儿,孩子能吃能喝无大碍,附和了一句。
“英儿要有烦心事,也是想着几时吃奶,几时睡觉。”
“母后所言极是。”
唯有朱元璋,盯着一个劲儿在心里大喊我娘快死了、快救救我娘的乖孙,沉默不语。
他要不要告诉别人,他听得到乖孙在心里说话?
不行。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是天下之主,没必要让乖孙哗众取宠,让人当猴戏看。
爷爷怎么一直盯着我?难道他英明神武到,能够看透一个婴儿想法的地步了?
朱雄英吓得小脸发白,往襁褓里瑟缩了一下。
朱元璋听到他的心声看到他的动作,又高兴又郁闷:夸咱英明神武咱很开心,可别人怕咱也就算了,乖孙你胆子咋也这么小?刚才揪咱胡子的时候你咋不害怕呢?
看来他能听到乖孙心声的事,不光不能和别人提,连乖孙也得瞒一瞒。
等乖孙知道他有多么慈爱,自然会和他坦诚一切的。
“好了,既然能吃就没事,就让乳母带乖孙去喝奶。”
朱元璋一声令下,在旁等候多时的张氏,连忙接过孩子去隔间喂奶。
既然皇长孙身体无恙,戴思恭拱手刚要告辞。
不料,朱元璋忽然沉声命令他:“戴院使,你去瞧瞧太子妃的身子。”
没头没脑的任命,让戴思恭沉吟片刻才道:“陛下,太子妃的脉案一直是由刘御医负责的。”
太医院是专管宫廷和贵族诊脉、治疗与制药的地方。
由一位正五品院使,两位正六品院判,和四位正八品御医以及若干从九品吏目组成。
像皇后、太子、太子妃等皇宫主要人物,都由专人负责定期诊脉,调理身体。
由于每人擅长领域不同,治疗手法也有差异,基本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不出意外不换人。
这个刘御医的出身朱元璋也知道,是凤阳老乡,知根知底,医术不错,按理来说太子妃身体有异,绝对能看出来。
可……朱元璋扫了眼隔间的方向,漫不经心地推了一把戴思恭:“你来都来了,顺手的事。”
作为一个打天下的开国皇帝,他的规矩就是随心所欲。
戴思恭对此只能让宫女准备一下,好隔帘问诊。
但是朱标却不像戴思恭一样好糊弄,他看向正殿的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天下刚刚平定,边疆战乱不休,前朝派系林立,争斗不休,难免牵涉到后宫。
为了制衡武官集团与文官集团,他娶了原刑部侍郎吕本之女,吕氏为侧妃。
逢场作戏也就罢了,可谁要是敢动他的结发妻子,别怪他不念平日里的情分!
“陛下,太子妃幼时习武底子好,虽生产时遭了罪,但进补一年半载即能调养回来。”
戴思恭的话让朱标悬着的心落了地。
常氏是常遇春的长女,身体确实比一般女子强健。
而朱元璋似乎真的只是一时兴起,不准备让太医白来一趟,听完挥手示意戴思恭退下,根本没有仔细询问。
此时他正一脸好奇地盯着从隔间抱回来的朱雄英。
连戴思恭都说常氏没毛病,乖孙总该放心了吧?
太医都说了要进补一年半载,四舍五入就是一年后才计划要二胎,再备孕个一年半载的,我娘就不用三年抱俩,四年生仨了!
三年抱俩,四年生仨?!
朱元璋听得眼皮直跳,有些不满地看了一眼朱标。
夫妻感情再好,也不能拿媳妇生娃当下猪崽子一样没有分寸。
可他想到常遇春已死,标儿为了巩固常氏的地位,又不乐意跟吕氏生孩子,这可咋整?
“父皇,儿臣去看看常氏,告诉她英儿的情况,免得她忧心。”
朱标和他打了声招呼,便脚底抹油钻进了内殿。
“妹子,咱们回吧。”
戴思恭可是当代名医,说了常氏没病,绝对没病。
乖孙孝顺归孝顺,可儿子儿媳的私事,他又不便插手,还是去找人商量一下如何解决吧。
完了,我爹又要撩乱我娘芳心了,我情愿两个妹妹和弟弟晚生几年,也不想四岁没了娘!
刚走到大殿门口的朱元璋听到乖孙的心声,脚跟一转又拐了回来。
跟在他身后的马皇后,险些被他撞了个满怀,顿时哭笑不得。
马皇后早就发现皇上刚才行为有些怪异,但他不说,她也没过问。
这会儿去了又回,她终于是忍不住问道:“重八,你闹哪样?”
常遇春于国有功,于私有恩,不光是他们的儿媳,更相当于他们的女儿。
不论是舍不得乖孙,还是关心儿媳妇,都能光明正大的说了做。
她不明白朱重八为什么会这么拧巴。
“咱想到一件国事,需要和标儿一同商议!标儿!”
朱元璋不能进入内殿,只能在外面扯着嗓子大喊。
喝完奶快睡着的朱雄英,一下子来了精神。
对对!让我爹去办公!
听到他心声的朱元璋,喊得更大声了,并竖起耳朵,打算偷听乖孙还有什么话想说。
谁知张氏抱着乖孙进了内殿,他张了张嘴,还是没有阻拦。
等常氏出了月子,他就让乖孙搬到偏殿来住,他得弄清楚乖孙说的孤家寡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总感觉这个词不像是形容他身份的,听上去让人直冒白毛汗。
内殿里。
朱标正宽慰常氏,儿子无事,并叮嘱她要多关心她自身。
见儿子被抱了进来,父皇在外高声喊他,只能依依不舍的与常氏道别。
“近日边关战争频发,国事繁忙,我空了马上来看你们。”
“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常氏直到朱标离开许久,小脸还是一片通红。
夏荷姑姑见机,装模作样地打趣道:“太子和娘娘情比金坚,看来宫里很快又要添一位皇孙了。”
常氏看了眼睡得香甜的儿子,想着再添一个如此乖巧可爱的孩子,她便此生无憾了,眼中满是期待。
“可戴院使说我的身体要将养一阵才行。”
“娘娘习武之身,恢复起来比别人快得多,戴院使为人谨慎才这么说,刘御医不是说过,只要出了月子回了奶,身子干净了,就能再次怀孕。”
向来做事不急不徐的夏荷姑姑,说完便急声命人去端回奶的麦芽汤。
常氏没注意到这一点,她正摸着刚瘪下去的肚子,心里纠结。
其实她不想生得太勤了,她想亲自喂养英儿。
可想到太子虽迎了吕氏为侧妃,却独宠于她,以致太子年近二十,却仅有英儿一子,前朝后宫颇有微词,她也只能委屈一下英儿。
身在皇家,身不由己。
“只要再给太子生下一个儿子,我就能好好地歇一歇了。”
常氏这么劝慰着自己,面对着夏荷姑姑端来的一大碗麦芽汤,屏住呼吸灌了下去。
站在床畔的夏荷姑姑,一眼不眨地监视着常氏喝完,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急得火上房。
不愧是出身将门之女,灌了这么多麦芽汤,硬是回不了奶,她又赶紧安排宫女,去将刘太医开的进补药汤拿来,继续喝。
麦汤与补药,一泄一补,对冲也无妨,反正刘太医自会妥善处置。
还要提防陛下再次一时兴起,让戴院使来诊脉。
这次是汤药喝得少,加上刚生产脉象摸不准,次数多了可瞒不住戴院使。
“娘娘,太子经常入夜还来看望你,恐怕会惊扰皇孙,还有陛下经常来探望,却担心扰了娘娘休息,不让奴婢们通传,只能在殿外等候。”
常氏正在摆正儿子头上戴歪的虎头帽,闻言神色微愠。
“竟有此事,你怎么不早说?”
就是普通人家的儿媳,也不能如此不孝,更何况她是太子妃。
传扬出去只怕会让前朝的言官找到攻讦她的把柄,给太子徒增烦忧。
明朝以孝治天下,事情闹大,还会连累英儿骂上不孝的骂名。
“是陛下不让奴婢们说。”
“下次陛下再来,记得叫醒我。”
夏荷姑姑眼珠一转,提议道:“不如让皇孙住在偏殿,既方便太子入夜来看娘娘,又能方便陛下探望皇孙,娘娘想看皇孙了,抱过来也只几步距离。”
“这……”
“刘太医说,想回奶回干净,最好与皇孙分床。”
一孕傻三年,何况常氏本身不是精明的人。
在夏荷姑姑的百般劝说下,她最终含着泪同意了这个安排。
……
朱元璋处理完政务,盯着东宫的方向看了许久。
他派人去查了常氏进宫后的脉案,没有发现早夭折之象。
“乖孙何出此言呢?”
是他听错了,还是乖孙说错了?
或者这一切只是他的幻觉?
遇到这种玄妙的事,朱元璋难以自解,还好这世上有一个比他多谋善断的,并且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着。
“王景弘,去把刘基抬来。”
洪武三年,他让刘基告老还乡。
可刘基手伸得太长,离京后还暗中参与浙东集团与淮西集团的斗争,最终落败,继而被丞相胡惟庸告其“占据一块拥有王气的地”。
他一气之下扣了刘基的养老费,敲打这个老家伙,不想退休养老就直接送终去吧。
后来,刘基为免政敌和小人迫害,返回京城,表现良好。
哪怕腿脚不便还是坚持朝议,倒让他对这个年过花甲的老头,打消了许多怀疑。
消息传出宫门,一石掀起千层浪,不少人纷纷推测圣意。
“陛下是突然念旧情要让刘伯温起复,还是准备大开杀戒,磨刀霍霍要除根了?”
当事人刘基离家前,特意与家人郑重道别。
他坐在晃悠悠的轿子上穿过狭长的甬道,有种走过奈何桥要往生的错觉。
轿子停在了皇帝日常办公与休憩的华盖殿殿前,他看到宫女太监,离得远远的,连传话的王景弘都靠边站,一下子活了过来。
陛下要杀他,绝不会避人耳目悄悄地杀。
这是有重要的事,找他私下里商量。
刘基拄着拐杖走进大殿,朱元璋阔步而来,笑容满面地搀扶着他。
“老先生,快请坐,咱有一事想请教你。”
料中了。
刘基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到实处,他在朱元璋的搀扶下坐好,又时隔旷久地喝了杯陛下亲自斟的茶,连忙表态。
“陛下有疑,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老先生见多识广,可曾遇到过生而知之的人?”
生下来就知晓事理的人?
神仙转世?
有臣子拍马屁献祥瑞?
刘基表面不动声色的假装思考,心里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陛下信的可是命定胜天,突然问这种玄而又玄的事,难道是想让他故意落下话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废话。
但朱元璋不仅沉得住气,还顺着竿子就往上爬:“假如真有这样的人,老先生认为该当如何处置?”
“为祸人间,理应诛之,造福天下,理应善待。”
在刘基看来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还是一句废话。
不料,坐在对面的朱元璋却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这让刘基心头狂跳:莫非世上真有这样的人,还让陛下遇见了?
“老先生腿脚不便还是早些回家休息,备轿!”
得到答案的朱元璋,没有透露关于乖孙的半点风声。
刘基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与好奇,匆匆而来,匆匆离去。
……
夜幕降临。
朱雄英被尿憋醒,睁开眼看到周围的光线明显比平时更黯淡,鼻尖也没有娘亲身上的奶香味,他悚然一惊。
难道我没活到八岁又穿了?
我那么大个亲娘亲爹奶奶爷爷都不见了?
难道是因为我干涉了爹娘生二胎,提前投胎了?
“哇……呜……”
朱雄英刚哭出声,厚重的枕头压在了他的口鼻上,堵住了他的声音,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想用两条小胳膊把枕头推开。
可他骇然发现,平时松软的枕头,此时像一座大山似的压在他脸上,根本移不开。
有人想拿枕头捂死他!
虽说生在皇家,避免不了宫斗,可它来得也太早了些吧?
朱雄英在听到戴院使说娘亲身体无恙的时候,就怀疑娘亲的死,不全是拼四胎的原因。
娘亲身体底子好,又有御医专人照料,怎么会突然得月子病死掉?
果不其然,白天戴院使才给娘亲诊了脉,天刚黑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朝他下手,这说明他的怀疑是正确的。
但他没想到会以身入局啊!
我还没活到八岁,只活到第八天就想让我死,你们好狠的心!
朱雄英挥舞的手臂被对方手指上的利器划伤了,疼得他一个激灵,眼泪飙了出来。
可由于缺氧,他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这时他灵机一动,干脆假装死翘翘,停止了挣扎。
捂在脸上的枕头逐渐回弹,他却屏住呼吸不敢让胸膛有任何起伏,一直等到脸上的所有压力全部消失,这才四肢并用,把枕头挪到一边。
哪怕仅移开一条缝,好歹有空气进入,他像条濒死的鱼,口鼻张开,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鼻腔与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但朱雄英不敢有半点迟疑,有了余力,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哇!!!”
杀人啦!
来人啊!
“咳咳咳……”
人呢?
朱雄英郁闷极了。
娘亲你这宫里背主的二五仔,未免也太多了吧。
内殿里。
常氏刚喝完一大碗麦芽汤,隐隐约约听到孩子的哭声,她感觉胸口胀得难受,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似的。
“夏荷姑姑,我好像听到英儿哭了。”
站在床边盯着喝药的夏荷姑姑,朝偏殿探头瞧了瞧,看到一道熟悉的人影闪过,她笑着摇头。
“不是皇孙在哭,可能是野猫在叫,这个时辰皇孙应该饿了正吃奶呢。”
母子连心,常氏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顾夏荷姑姑的说法,让宫女春雨,连张氏带孩子一起叫来。
“娘娘,你忘记御医说过,看着皇孙喝奶不易回奶的事了?”
“不差这一回,大不了我再多喝几碗,春雨!”
春雨胆怯地看了眼女官夏荷姑姑,咬了咬牙,还是快步走向偏殿。
夏荷姑姑可能是年纪大了,没听见皇孙的哭声,她却是听到了几声,虚弱的像是小猫叫似的。
而夏荷姑姑死死地盯着春雨的背影,暗中冷哼一声:想死的人,拦都拦不住。
这会儿皇孙应该断气了,四下无人,春雨凑了上去,当然是谁先发现谁嫌疑最大。
“呀!”
不多时,偏殿传来春雨的尖叫声。
“皇孙你这是怎么了!”
正在喝补药的常氏吓得把碗打翻在地,她掀开被子跳下床,鞋子都没穿,快如闪电般冲进了偏殿里。
哪怕夏荷姑姑早有准备,依旧没能跟上常氏的脚步。
而常氏进了偏,直奔摇篮前,就见春雨手里拿着枕头,神色慌张的解释:“娘娘,皇孙好像被枕头捂住脸了,奴婢这就让人去请戴院使!”
宫门已上锁,这一遭必定要惊动全宫上下。
但春雨觉得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谢谢你春雨,路上小心。”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把戴院使请来。”
春雨越过赶来的夏荷姑姑,见对方朝她抓了一把,闪身躲开,一言不发地冲了出去。
“娘娘,春雨干什么去了?”
常氏没有回答,夏荷姑姑看了眼竟然还活着的皇孙,面色微变。
“乳母呢?照看皇孙的嬷嬷们呢?全都死哪里去了!”
夏荷姑姑骂骂咧咧地找人去了,徒留常氏与朱雄英待在偏里。
常氏不顾形象地扑倒在摇篮前,看见躺在其间,脸色铁青,哭声嘶哑的儿子,再看一眼偌大的宫殿,竟无一人照看,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
她知道,自从父亲去世,她这个太子妃便坐得不稳当。
怀孕时她曾经历过食材被调换一事,险些落胎,一尸两命。
恰逢吕侧妃之父的吕本,应由刑部侍郎升任吏部尚书,却被御史台弹劾,调任北平按察司佥事,她便一直提防,连吕侧妃每日请安都免了。
“英儿,都怪娘太粗心,没照顾好你。”
她是真没想到,有些人的手能伸得这么长。
出了孕期险些落胎的事后,宫中上下的人都是母后亲自挑选的,谁能想到他们胆大包天到谋害皇孙的地步。
他们就不怕掉脑袋吗?
常氏抱起朱雄英,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顺气,自己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劫后余生的朱雄英,见娘亲有了提防,只能安慰自己,这一遭罪没白受。
他努力伸出小手给常氏抹着眼泪,看到儿子如此贴心的举动,常氏哭得更厉害了。
“英儿,娘险些失去你……呜呜呜……”
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打在朱雄英的小脸上,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毅。
虽然他是一个奶娃娃,但他会尽全力保护娘亲!
第一步,先揪出那个凶手!
“来人!”
常氏边哭边发出一声暴喝:敢对英儿下手,必须让对方以死谢罪。
闻声而来的太监宫女,颤颤巍巍地跪了一地。
能在宫里活长久的都是人精,知道皇孙险些被害的事,一定是一场设计好的阴谋,想查出动手的人难如登天。
而陛下对皇孙十分偏爱,只怕他们都会受到牵连,丢了性命。
“娘娘饶命!”
“让我饶了你们的命,谁又肯饶过我和英儿的命?”
平时常氏谨遵母后的教导,宽厚待人,此时触了她的逆鳞,整个人杀气腾腾的,让人望而生畏。
“查!今晚是谁轮值照看英儿!有谁出入偏殿!”
在朱元璋的治理下,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推诿责任摸鱼的人早死了。
平时常氏不发威,大家都拿她当病猫,可她到底是太子妃。
一声令下,大家按照在偏殿的轮值时辰,分成了两伙人。
多数人同情地看着那伙少数人,知道她们今晚怕是凶多吉少了。
“娘娘,除了乳母张氏以外,其余的七人都在这里了。”
“英儿出事时,你们七个去哪里了?”
面对常氏愤怒的质问,七人忙不迭地磕头解释起来。
“娘娘,偏殿隔壁有扇窗户的窗纸坏了,奴婢们担心冬月里有寒风吹到皇孙,便派了三人去修窗户。”
七减三等于四。
这道算术题,婴儿篮还没毕业的朱雄英都会算,何况是常氏。
不等她问,剩余的四人又连忙补充。
“我们是闻到附近有股焦糊的味道,生怕走水便在附近查找,当时张氏和夏荷姑姑都在,她们可以作证。”
偏殿里统共就这几个人值夜,问一圈下来,很快锁定了嫌犯。
乳母张氏和夏荷姑姑。
常氏咬了咬后槽牙:这两人都是父皇精挑细选送来的,抓不到错处捅到父皇跟前,也不知能不能为英儿报仇。
“呀呀呀……”
朱雄英举着自己被划伤的小手,试图引起娘亲的注意。
可惜在常氏眼里,他只是一个贴心又早慧的孩子,并非“妖孽”,还以为他是饿了,满眼心疼的哄着他。
“英儿乖,张氏有疑,你平日里又只喝她的奶,只能等她解除怀疑再喝。”
我不是只喝她的,我是不好意思喝别人娘的。
没法和娘亲沟通的朱雄英也确实饿了,他只能郁闷地嗦着手指,等两个嫌疑人到场,再做打算。
说曹操……爷爷先到了。
“乖孙怎么又病了?你们这群人干什么吃的?”
刚站起来的太监宫女们,再次跪倒在地。
朱雄英顿时双眼一阵放光。
爷爷英明果断,这种小儿科的宫斗一定难不倒他!
刚进偏殿就被夸的朱元璋,身上的杀气瞬间收敛了不少,他看向哭得满眼通红的常氏,皱着眉,声音放低。
“儿媳妇,到底发生了何事?”
“父皇要为英儿做主啊……”
原本朱元璋以为春雨去请戴思恭,是乖孙生了病,没想到竟是有人要乖孙的命。
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加害皇孙,想翻天吗?
幸亏我假死躲过一劫,不然就见不到爷爷了。
朱元璋勃然大怒:“夏荷和张氏呢?”
“夏荷姑姑和春雨一起去请戴院使了,张氏不知所踪。”
常氏话音刚落,乳母张氏一边系着外衣绑带,一边匆匆小跑进殿,她看到殿内的情形,面色剧变,一个滑跪扑倒在常氏的脚下。
“娘娘,奴婢被皇孙吐了一身奶,担心皇孙被脏奶熏到,去换衣服了,这是出了何事?”
张氏惊慌失措,外加一脸困惑不解的表情,很有欺骗性。
但朱雄英顿时急了眼,挥舞着小手。
撒谎!我下午吃了奶一觉睡到天黑!刚醒来就差点被枕头捂死!张氏你撒谎!
亏得他刚生下来时,还同情张氏身为乳母不易,哪怕有时候奶水腥味太大,他也屏住呼吸闭着眼喝了。
此时他感觉自己还是太天真无邪,看上去敦厚老实的张氏,实际上是想害死他的刽子手!
张氏见朱雄英瞪着她,心虚的说道:“娘娘,皇孙好像又饿了,他这个模样,是闹着要喝奶呢。”
朱雄英恨自己不能开口说话。
他看到张氏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后背直冒冷汗,使出吃奶的力气抓住常氏的衣领。
她还想害我!
就在张氏伸出双手想要抱走朱雄英时,劲风拂过,一条长腿把张氏踢出好几米远,撞翻了烛台桌椅,这才停了下来。
“放肆!”
朱元璋动脚了。
他原本还打算留张氏一命,问出主谋是谁。
可听到乖孙的话,便知道张氏是一招主谋布下的弃子,用过即废。
偏偏那张氏死到临头,还假装事不关己,爬起来不住地朝着朱元璋磕头。
“陛下,奴婢一时疏忽,害得皇孙受惊是奴婢的错,奴婢认打认罚。”
认错态度良好,却绝口不提她想杀人的事。
朱元璋冷哼一声:“来人,拖到安乐堂去!”
安乐堂在北安门外,是专门用来放置宫女太监死尸的地方。
磕头认错的张氏顿时懵了,她确实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杀朱雄英的,可她没料到,自己会失手不说,还被确认为动手的人。
死到临头,她只能对着常氏求情:“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知道娘娘与陛下生气,可皇孙只吃奴婢的奶,奴婢死不足惜,皇孙还饿着呢!”
不知情的,还以为朱元璋故意杀她泄愤,素有孝顺贤良之名的常氏根本不阻止这种行为。
一盆脏水往两人身上泼,同时说明她对朱雄英的重要性。
城府这么深,当个奶娘真是委屈她了,她还有脸抱冤呢,她手上戴的金戒指划伤我的手,血还粘在上头没擦掉呢!
朱雄英气得脸蛋青里透红,嘟着嘴生胖气。
可我没法说话作证,替爷爷和我娘洗清滥杀无辜的恶名,郁闷!
而这时,其他宫女和太监们的脸色,早已是一片死灰。
他们不敢怒也不敢言,只能对着张氏投去同情的目光。
谁叫陛下一言九鼎,想让谁死就让谁死呢,往后有机会还是调到别的宫里去吧,免得哪天皇孙哭一声,就让他们赔命。
朱元璋看到张氏临死前还想拉一波同情,他倒是不在乎这群奴婢的评价,更看不上这种暗杀的低级手段。
可想到儿媳妇还要名声,只能让张氏死个明白。
“乳母张氏,欺君可是要诛九族的,朕给你一次坦白的机会,是谁指使你谋害皇孙的?”
“天呐!奴婢哪敢谋害皇孙,也无人指使,奴婢……奴婢愿意以死证明清白!”
张氏跪得笔直,显得她刚正不阿似的,同时心里还在自鸣得意。
是她想谋害皇孙又如何?
当时夏荷姑姑把人都支走了,只剩她和皇孙。
别说皇孙没看到她动手,哪怕看到了,刚出生才几天的婴儿,难道还能张嘴指认她不成?
她敢做这事就不怕死,皇帝也休想撬开她的嘴,逼她认罪!
“你确实该死,但清白不会给你陪葬。”
朱元璋阔步走到张氏跟前,弯腰抓住她的右手手腕,将人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拖到了众人的面前。
“你口口声声说你是清白的,那你金戒指上的血是哪里来的?”
金戒指做工略粗糙,雕刻的花纹突起处,有明显的血迹。
张氏看到后,不以为然的回答:“一定是奴婢不小心划伤了自己滴到上面的。”
“儿媳妇,把英儿抱来,让她死个明白!”
常氏起初不知父皇的用意,此时她猛然醒悟,连忙检查着儿子的身体。
“呀呀!”
朱雄英继续挥舞着他受伤的小手,常氏一眼看到儿子的左手小指被划破了指甲长的一道血线。
血迹已经干透了!
“张氏,你用枕头捂住英儿的时候,没注意到你手上戴的金戒指划伤了英儿的手指,是你!就是你想谋害英儿!”
娘亲英明!
朱元璋听到乖孙只夸常氏,没带上自己,心里有些不爽。
爷爷更厉害,哪天他不当皇帝了,可以改行当名侦探!
名侦探是什么?探子?
朱元璋嘴角微扬,也没追究这个称呼,得到乖孙夸奖,他心满意足的看向神情慌乱的张氏。
“乳母张氏,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不说,朕便诛你九族!”
“诛九族?诛吧!”
张氏发狠的怒视着朱元璋。
“我不姓张,姓陈,此事与别人无关,是因为我与你朱家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张家收养我却像喂狗一样让我任劳任怨,你诛了他们九族,正好替我报仇!”
她说着,嘴角溢出了一丝黑血。
朱元璋瞳孔猛地一缩,又是飞起一脚,将人踹出老远。
免得此人身上还带了别的毒物,伤害到常氏和乖孙。
这一脚,直接把服毒自尽但还能喘气的张氏,踹到死得透透的,关于张氏的身世与恨意,她想说也说不出口,临死前还睁着血红的双眼。
死不瞑目。
当夏荷姑姑带着刘御医赶来,看到张氏的死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脸上却露出庆幸之色。
死得好。
死了就没有后顾之忧,不会指认她参与其中了!
“娘娘,陛下,刘御医来了。”
夏荷姑姑稳住心神,瞪了一眼不停拿袖子抹汗的刘御医,带人进了偏殿。
按照计划,张氏不该这么早动手,而是在奶水里掺药,慢慢吃垮皇孙的身体。
可陛下突然指派戴院使给皇孙问诊不说,还派人去太医院查了常氏的脉案,只能兵行险招。
没想到张氏这么一个大活人扼杀一个婴儿,居然能失手。
真是蠢货!
张氏自寻死路,刘御医可不能再出事了。
夏荷姑姑带人进入偏殿,朱元璋见来的是刘御医,眉头紧锁。
“戴思恭呢?”
刘御医行了礼,颤声答复。
“回陛下,院使大人今日着凉请假了,恰好微臣值夜便赶来了,想来除了皇孙受惊,娘娘也受到惊吓,正好更改一下药方。”
“嗯。”
朱元璋似乎没有怀疑,事情为何这么赶巧。
他先让刘御医给乖孙号了号脉。
窝在常氏怀里的朱雄英,饿得肚子咕咕叫,不情不愿地被刘御医抓住双手来回查看。
看了这么久还不下定论?
说起来,张氏的奶明明稠到发腥,却总是不顶饿,我肚子里不会有蛔虫吧?
朱元璋听到乖孙的心声,面色微变。
他仔细打量着乖孙的脸庞,发现明明该见风长的孩子,依旧像个小瘦猴似的。
又想到他每次前来,宫里负责照看的奴婢总是说乖孙吃完奶刚睡下的事,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张氏蓄意谋害乖孙,指不定在奶里掺了药!
正在他想提醒刘御医查查这方面时,却见刘御医松开了乖孙的手,笑呵呵的说道:“陛下,娘娘,皇孙的外伤并无大恙,饮食正常,不用忧虑。”
“太好了。”
常氏将自己的左手盖上帕子,递了过去。
就在刘御医装模作样号脉的时候,头顶却响起一道寒凉的声音。
“好一个不用忧虑。”
面对朱元璋高深莫测的发言,刘御医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不过,他想到皇孙的身体是由戴思恭负责的,他只是临时来充数的,不担责任,便继续给常氏诊脉。
“娘娘的汤和药还要继续吃,我再加几味安神的药,让娘娘夜里睡得更安稳,这样一来,皇孙哭闹也不会惊扰到娘娘。”
常氏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其实张氏差点得手的事,让她至今还很后怕。
张氏虽未讲明主谋是何人,但英儿一死谁能得利,谁的嫌疑最大,她知道父皇心里清楚主谋是谁,但文官集团利益一致,绝不可能就此收手。
她想自己喂养英儿。
但父皇在场,加上没和太子商量,她做不了主。
“哇哇哇!”
我饿啦!
朱雄英也知道,乳母张氏用她的死,给今晚谋害他的事画了句号。
大明朝没有单纯的宫斗,都是牵连前朝的党争。
要是他外公常遇春还活着,谁也不敢对娘亲下手。
要是娘亲不死,他也不至于八岁得天花,当时统领后宫的奶奶,更不会接着得天花病逝。
奶奶得了病不想治,为什么害怕牵连太医院?
随后,整个后宫被扶正后的太子妃吕氏掌了权。
要是舅姥爷蓝玉没能成为炙手可热的的大将军,而皇太孙未立,他还有个同父同母的弟弟活着,可能爹爹也不会出去视察一圈,回京就死于风寒。
爹爹尸骨未寒,就有人给他娘过继了朱允炆当嫡子,立为皇太孙。
然后,舅姥爷也没了……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是巧合,实际上不过是权力斗争的必然结果罢了。
皇帝轮流坐,今年到谁家?
世间没有一人说了算。
所以。
天大地大,目前还是填饱肚子的事最大。
等他长大了,亲手把害他的人,全部送上黄泉路!
“陛下,皇孙饿了,奴婢这就去请备用的乳母过来。”
夏荷姑姑刚出偏殿,朱标和马皇后也先后赶到。
最近朱标总是被父皇派到城外去公干,得知乳母谋害儿子的事,他又惊又怒。
“父皇,儿臣最近想留守宫中,多陪陪荣姐和英儿。”
荣儿是常氏的闺名,又虚长朱标数月。
向来守礼的朱标,在众人面前总是称呼姓氏,此时故意唤起小时候的称呼,是想让父皇念及昔日与常家的情分,让他亲自护着妻儿。
儿子和乖孙的心意相反,这让朱元璋左右为难。
罢了罢了。
“这段时间,标儿你多来看看,妹子,你帮着儿媳妇挑一下新的奶娘,咱还有事要办,先走一步。”
爷爷,你把我爹带走呗!
爹娘太年轻,万一擦枪走火,我就成了没娘疼的野草了。
朱元璋表情古怪地掏了掏耳朵:咱标儿什么时候武艺高超到和儿媳动枪动炮了?
把标儿带走?
咱就在宫里行走,那岂不是给了吕氏可乘之机?
不行不行。
咱得想个法子,既能满足乖孙的心愿,还要避免标儿被前朝诟病因私废公。
朱元璋皱着眉头,快步离开常氏所住的宫殿,太监侍卫们紧随其后。
当跟上陛下时,却见陛下站在通往宫门的狭长甬道上,满脸杀机。
“把刘御医押去诏狱严加审问!”
诏狱是由皇帝直接监管的牢狱,活着进去的多,活着出来的少。
刘御医敢对皇孙下毒手,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三族也得一窝端了。
朱元璋犹不解气,恨声说道:“太子妃宫殿里伺候的那些人,除了今晚去请太医的两人,其余的全部杖八十,调去别的宫里,暗中观察有谁和他们接触!”
“今晚在偏殿值夜的,杖一百,不论死活,打完发配到浣衣局,永不调出!”
不中用的奴婢调到吕侧妃宫里去,值夜的全部打发浣衣局去做杂务,洗衣扫地刷恭桶,任人欺凌,一辈子不得翻身。
朱元璋倒要看看,他亲自插手宫中调度以后,谁还敢往常氏宫里塞乱七八糟的死士,还乱编纂一些陈氏后人,想往降将势力的身上祸水多引,当他蠢吗?
别说是编的,就算是真的,他连陈友谅本人都打败了,还怕陈家后人报复?
真的是陈家后人,他就把姓陈的全部挖出来,鞭尸!
“陛下,皇后娘娘那里……”
“朕稍后亲自同她去说。”
妹子生性温良,严于律己,宽于待人,万不得己是不会杀生的。
平时后宫有常氏一起帮着打点,那些惯用捧高踩低的奴婢,不会生事,但常氏在坐月子,帮手变成吕氏,搞得这些乌烟瘴气的,还要让他费心劳神。
“吕氏与乳母张氏有关系吗?”
王景弘摇了摇头。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
借机处置吕氏,没有证据倒也无妨。
可吕氏之父吕本,熟读诗书,兵法韬略,门生遍布,是个能人,又与淮西集团尤其是胡惟庸,走得相当亲近,都已成功打入淮西集团之中,在朝堂之上有不少条舌头替吕氏父女说话。
“这群文官真不老实,总想对咱的家事指手画脚,没完没了。”
他刚坐上龙椅才七年,标儿翻过年去才二十。
有些人竟将主意打到了皇孙头上,左右大明王朝未来的继承人?
痴人说梦!
小小的刘御医只是一个马前卒。
朱元璋暗下决心:必须把参与此案的所有人,一窝端了!
牵扯太多人也没关系,反正咱有得是耐心一家一家地杀完它!
“毛骧!”
侍卫的队伍里,走出一个虎背蜂腰螳螂腿的俊朗青年,对着朱元璋抱拳一拜。
“你带着夜壶去请戴思恭,往后常氏的身子就由他来调理,再出现任何差池,拿他是问!”
养在太医院的一群酒囊饭袋,也就戴思恭年轻但信得过了。
趁着这个机会,必须好好整顿一下,把各方塞进来的眼线拔除掉。
“是!”
……
偏殿。
朱标等马皇后亲自去挑选乳母离开,迫不及待地将常氏打横抱起,心疼又埋怨她:“地上凉,你还在月子里,再着急也要穿上鞋才是。”
“殿下你不知道刚才有多凶险……”
常氏说起来眼眶通红,又要掉泪。
朱标生怕她哭坏了眼睛,连忙哄劝着,将妻儿一起抱上内殿的床上,给娘俩盖好被子,触及两人小手冰凉,他干脆脱了靴子,盘腿坐在床上,用肚子给两人暖手脚。
“殿下小心肚子痛。”
“我是大男人火力旺,要是我都会肚子痛,你们不是更受罪吗?”
时值冬月,南京的天气十分阴冷。
折腾了这么一通,别说常氏浑身冰凉,连朱雄英的哭声里都带了鼻音,他反正毫不客气地把手脚放到朱标怀里暖着,顺便替自己咕噜直叫的肚子抗议一番。
“哇呜哇呜……”
找不到人奶,给我喝点羊奶也行啊!
朱雄英这么一哭,常氏感觉胸口鼓胀得难受,她抽回了朱标握紧的双手,红着脸问:“殿下,要不我亲自喂养孩子吧。”
今天这一遭让她想通了,靠多生皇孙立足于后宫,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张氏说她姓陈,与老朱家有血海深仇的事,不知真假。
张氏是从宫外寻来的,自然与宫内没有瓜葛,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件事出自哪方势力的手笔。
“荣姐……”
朱标沉吟片刻,刚要点头答应。
却见儿子已经收回手,抱住了常氏的胳膊,去摸胸前的衣服。
那猴急的模样,让他忍俊不禁。
“好。”
亲自喂养的话,至少一年之内不能再考虑子嗣的问题。
他倒是没有意见,只怕消息传出去,前朝的言官还有吕氏背后的文官势力,又要对他口诛笔伐,骂个不停。
当初那群人逼着他再迎一位侧妃进宫时,除了骂他,还给荣姐扣上了妒妇的恶名。
“荣姐,委屈你了。”
“殿下为了顾及我的感受,一年也难得去别处一次,我不委屈。”
为了儿子的安危,说她是妒妇悍妇,她都认了。
常氏撩开衣襟,抱起儿子,将他的嘴凑了过去。
“娘的奶水可能有些稀,英儿你使劲吃,多吃几口。”
她听说过,开奶是很疼的,担心朱标见她被咬伤又心疼,改了主意,她只能找借口把人支走。
“麻烦殿下把英儿的小床搬进来吧。”
朱标深深地看了一眼紧咬嘴唇的常氏,想替她分担,却又有心无力,话到嘴边,只说了一个字。
“好。”
他慢步走进偏殿,当看到殿内只站了两名父皇身边的贴身侍卫,温柔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伺候英儿的人呢?”
“陛下口谕……”
等朱标听完父皇的安排,他脸色愈发难看,身体因气愤不住地发抖。
除了张氏,竟连刘御医也是他们的爪牙!
好好好!
父皇让他学习儒家治世,真给这些文官们长脸了,竟让他们蹬鼻子上脸,想左右皇权继承人。
“父皇要亲自指派人手前来照顾英儿?”
“是,请殿下稍候,也请殿下让娘娘宽心。”
“孤明白。”
别看荣姐刚才发了那么大的火气,实际上她和母后一样,不忍苛责无辜的下人。
殊不知,偷奸耍滑险些酿成大错的人,从来不无辜,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张氏罢了。
朱标走到小床前,两个侍卫想要搭把手,被他摆手拒绝。
“孤抬得动。”
他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平时在大臣们面前装温文尔雅,是因为父皇说过,打天下是父皇的事,杀气太重会引起朝野震荡,臣民不肯归心。
因此才让他浸淫儒学之道,彰显仁德为尊。
“现在看来,他们认为我好说话,拿我当软柿子捏了。”
朱标轻轻松松抬着百十来斤沉的实木小床,站在通往内殿的隔间,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免得进去的不是时候,还得让荣姐分心来安慰他。
床上。
朱雄英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转念想着这是自己的娘亲,该啃就得啃。
他双手抱住眼前的饭碗,“哇呜”一大口。
“嘶……”
坏了,太用力了。
咬是不能咬的,使劲嘬吧。
为了改变娘亲三年生俩的命运,这口母乳他喝定了!
谁知就在这时,外面响起夏荷姑姑的急声呼喊。
“乳母李氏来了,太子殿下,皇孙在何处?”
我忙着吃饭呢!
朱雄英小小的身躯爆发出小小的能量,嘬得脸蛋通红,差点背过气去。
好在常氏的麦芽汤与补药对冲,服用时日尚短,效果不佳。
在他锲而不舍的努力下,终于喝上了第一口母乳。
甜而不腥,张氏的奶里面八成加料了。
隔间里,朱标冷眼瞧着聒噪的夏荷姑姑,挥手示意她下去。
夏荷姑姑不知内殿情形如何,但她见到太子阻拦,心里有股不祥的预感,继续扯着嗓子大喊。
“娘娘!乳母来了!”
反正太子是个仁慈的好人,不会怪罪她护主心切的。
“孤让你下去!”
朱标微怒。
“从今往后,英儿由太子妃亲自喂养,把乳母带下去,有需要她的时候,太子妃会叫她。”
亲自喂养时间要一年左右,万一生病了,自然还得乳母搭把手。
而夏荷姑姑听说常氏要自己给孩子喂奶,顿时慌了神。
她的任务是给常氏持续喂补药,掏空常氏强健的身子骨!
常氏自己喂奶,还生不生二胎了?
等等!
常氏喂奶,那么太子在这期间总不能独守空房,让皇嗣凋零,东宫除了常氏仅有吕侧妃一人!
那么吕侧妃不就有机会诞育皇子了吗?
“太子殿下,此事陛下与皇后娘娘应允了吗?”
面对夏荷姑姑的疑问,朱标斜了她一眼。
只一眼,夏荷姑姑仿佛看到了陛下站在她面前似的,立即跪伏在地。
等到她身上的汗把里衣都打湿了,头顶才响起太子微嘲的声音。
“孤记得你是从郭家提拔上来,伺候过母后的老人,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这些规矩难道你不懂吗?”
夏荷姑姑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地砖缝里,让太子忽视掉她这个人的存在。
免得步张氏后尘,引起怀疑,太子可不像常氏那样好糊弄。
“殿下快来!英儿吃上了!”
一直观察着夏荷姑姑的朱标,收回了视线,淡淡开口。
“把乳母安置好,孤会派专人照看她的饮食起居。”
“是是……”
夏荷姑姑心里清楚,再想买通新的乳母,通过奶水给皇孙喂药的路子是行不通了。
好在因祸得福,吕侧妃有机会生皇孙,新的来了旧了就能去了,手段粗暴一些多死几人又如何。
夏荷姑姑带着新乳母离开,并悄悄去向她的主子通风报信。
朱标将小床放到床边,看着急吼吼吃奶的儿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哑声道:“荣姐,我让新乳母随时准备着,要是不够喝……”
“回奶回得可费劲了,一定够喝,再不够的话,可以喝羊奶,再大些了能喝米糊糊,老一辈总是说,孩子养得太精细了不好。”
见常氏说话不带卡顿的,中气十足,就知道她开奶没受什么罪。
朱标对于儿子霸占了他曾经专属位置的事,也就释然了。
大口吸奶的朱雄英,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父亲那模糊的身影,心里直哼哼。
想让我兑着乳娘的奶喝,你好分享我娘给我准备的口粮?
下一胎吧!
娘亲已经打算亲自喂他了,娘的未来已经改变了吧?
怀揣着兴奋与担忧,吃饱喝足的朱雄英沉沉地睡了过去。
常氏还是第一次奶孩子,见儿子睡着了,她架着双臂,动也不敢动。
直到双手发抖,朱标察觉到异样,这才连忙接过包被里的儿子放到小床上,并给常氏整理好衣服,盖上被子。
“荣姐你刚才还说不能太精养了,结果自己反倒舍不得放手。”
“我担心惊醒他。”
“没事,我给他顺顺毛。”
故技重施,睡梦里的朱雄英舒服的哼唧了几声。
夫妻俩见状,对视一笑,笑中带泪。
朱标看了眼外面泛白的天色,知道这惊险的一夜过去了,早朝还要面对更汹涌的巨浪,他坐到床沿上,轻轻搓着常氏的手,心疼不已。
“以前总听老人们讲,养儿方知父母恩,初听不知话中意,再听已是话中人,荣姐,往后要辛苦你了。”
“殿下比我还辛苦,你眯一会儿吧。”
“好。”
朱标坐靠在常氏身旁,闭上眼睛,脑海里却频频闪过张氏死不瞑目的那张脸。
他无法想象,如果张氏丧心病狂把毒药用在英儿的身上……幸好那些人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挑衅皇权。
不。
不能因为敌人投鼠忌器便大意失荆州,要防备他们早朝闹事,又不能撕破脸皮。
毕竟父皇让他与文官集团交好,是为了稳定朝廷的人心,边关战事未平,元朝亏空要休整,多事之秋唯有谋而后动……
“殿下,该上早朝了。”
贴身太监刘敏小声招呼着。
没能想出对策的朱标睁开双眼,看到已经睡着的妻儿,满腔隐忍化作了动力。
他给常氏掖了掖被角,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铛铛铛!”
午门城楼上的钟鼓,敲开黎明前的黑暗。
早已在午门外等候上早朝的大臣们,络绎不绝地穿过宫门,前往奉天殿。
站在最前方的,是斗败了浙东集团后,快要在暗中取代淮西集团老大哥李善长位置的胡惟庸。
浙东集团是不以地域抱团,没有军功的文官士大夫,领袖是已经退居养老线的刘基。
淮西集团多是自朱元璋征兵起义时的小伙伴,拥有开国功臣的群体,内部又分为武官和文官集团。
以前在浙东势大时,曾抱团抗衡,如今有些武将不思进取,与文官走得近开始擅权,导致文官集团势力越来越大,其中又以胡党为尊。
剩下的便是降将派,例如陈友谅手下将领张定边等人,他们因为成分问题,站错过一回队,不可能再站队,除非想被杀,所以只能更忠君。
昨夜东宫出事,耳目众多的胡惟庸早已知晓,并特意透露给了他看不顺眼的一些言官。
“陛下抓了御医刘川柏,这事完没完,得探探口风。”
尽管刘御医与他没有直接关系,但常氏和皇孙死了,谁获利,一眼便知。
如果陛下要刨根问底,胡惟庸就得告诉手底下的人最近夹好尾巴。
如果陛下到此为止,说明在陛下心里,文官集团的位置能更进一步。
“百官觐见!”
进了大殿,官员们手里拿着代表不同官级的笏(hù)板,列队站好。
其中五品以上官员用象牙或玉板,以下用竹木。
此物除了能让坐在上位的皇帝,在众人之中一眼精准定位官员官阶与身份外,还可以用来记录要奏议的章程,或重点弹劾打击对象。
具备打小抄、划重点、骂人等多种用途,骂战激烈时,还可以将它当作板砖用来格挡或是拍人。
而今日,许多人的笏板上,只写了两个字——东宫!
“陛下驾到!”
朱元璋铁青着脸坐在玉阶之上。
众人跪拜完,朝着最前排看去,却不见朱标的身影,顿时露出轻蔑的表情。
回避?躲事?
人不在,他们照样也能开喷!
“陛下,臣听闻昨夜皇孙险遭不测,太医院御医参与其中,皇嗣乃国之重本,理应严查!”
先登场的是从不与在朝中专权胡党一派为伍的吴伯宗,时任从五品礼部员外郎。
他是洪武四年状元,被朱元璋任命编修《大明日历》,深得圣心。
此次发声,明显是想借机敲打刘御医身后的势力团伙,让他们收敛些。
但吴伯宗不知道的是。
他能在事发两个时辰内,便得到这个消息,正是有人利用他拥护君主心切,故意而为之!原本朱元璋是打算先审了刘御医,审不出东西来,再宣几个相关的朝臣进宫诈一诈,相信涉事的朝臣,也不会故意提及,惹他不痛快。
万万没想到,最先蹦出来的是吴伯宗,被人利用前来探路。
朱元璋瞪了一眼好心办坏事的吴伯宗,敷衍了事。
“嗯,朕已将刘御医抓进了诏狱,并让毛骧严查太医院其他御医,是否参与其中。”
至于查的进度如何,结果怎样,朱元璋自然无须向臣子们汇报。
几乎是他的话音刚落下,吉安侯陆仲享一个大步迈出队伍。
“吴大人说得对,皇嗣乃国之重本,皇长孙更是重中之重,乳母人选必须慎重,不如在各位将军家中,选择正逢哺乳期的入宫喂养皇长孙。”
皇长孙虽还未册封为皇太孙,成为大明朝下下代的预定继承人。
但他的安危,确实关乎着朝堂势力的更迭。
而陆仲亨是跟着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开国将领,虽前几年发生了擅乘驿车被削去爵位的事,可紧跟着又在雁门关抓捕贼寇有功,恢复了爵位。
表面上看,此人属于淮西老乡的武官集团,是在替朱雄英考虑,可仔细一琢磨,这是想往东宫安插人手,刻意亲近皇长孙。
众所周知,在皇家,乳娘有时候比亲娘与皇子皇孙的关系更加亲近,与同样喝一口奶的臣子胜似手足,有乳娘加“兄弟”双重感情绑架,进宫的那户人家,未来要风有风,要雨有雨。
“嗯……”
朱元璋未置可否。
他了解陆仲享,此人打仗属上流,但做人连中流也入不了,暂时也摸不透,这个提议是真的为乖孙着想,还是另有图谋。
但他的话,无异于是往平静的油锅里倒了一盆水。
朝堂上立即炸开了锅。
李善长的弟弟,太仆寺丞李存义,当即站出来厉声反驳:“吉安侯此言差矣,既然要挑选乳母,为何只在将门之中挑选?”
“太子妃是将门之女,从将门中选一个,还能跟太子妃聊天解闷。”
“喂养皇孙事大,太子妃不缺聊天解闷的人,书香门第出身的乳母,对皇孙的教养更有利!”
刚才还肃穆的朝堂,一下子变成了菜市场似的。
几个小团体,为了争抢一个喂奶的名额,吵得脸红脖子粗,撸起袖子就要上演全武行。
高高在上的朱元璋冷眼瞧着,刘基、胡惟庸、李善长这些老谋深算的千年狐狸还没出声,就知道打前锋的这些小将是在瞎吵吵。
果然,直到武官集团有人气血上了头想动手,胡惟庸站出来和稀泥。
“臣建议从五品以上官员的家里挑选合适的命妇!”
此话一出,文武百官沉默了片刻,便列队站好,朝着朱元璋拱手一拜。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从开端到争吵到做决定,不过一刻钟,看似一切发生的很自然。
可朱元璋不傻,知道从吴伯宗被利用跳出来的时候,就有人牵着众人鼻子走,有人愿意被牵,有人被迫赶鸭子上架,最后按照某些人的意愿,达成了他想要的结果。
想联合许多不知情的官员,让他逼着常氏放弃自己喂养乖孙?
句句为乖孙好,事事想要乖孙命!
朱元璋又不是拎不清的糊涂蛋,胳膊肘更不可能往外拐。
当然了,事情到了这一步,硬要是全盘否定,别说随时备战的言官,那些武将们的好心与面子也不能当看不见。
“朕让戴院使负责儿媳妇的身体安康以后,得知她因刘御医暗害,最好自己喂养皇孙,方能母子康健,召命妇进宫备用的事朕允了,朕自然更相信各位爱卿们的忠心。”
平时朱元璋为人没这么圆滑,都是直来直往。
突然来了一手太极拳,把不少人打懵了。
他们想要的是左右皇孙思想的泼天富贵,而不是献上当家夫人去当备用乳母。
可陛下说了,太子妃喂养皇孙那是为了母子身体着想,他们再反对,那和刘御医、乳母张氏一流,有什么区别?
胡惟庸早料到陛下不会就范,还好他准备了后招!
“陛下,东宫子嗣稀少,又仅有太子妃与吕侧妃两位妃嫔,既然太子妃要亲自喂养皇孙,不如再另选两位侧妃,一并入东宫。”
又一波泼天富贵到来,不少官员正要再争夺皇亲国戚的名额,却听玉阶之上的陛下,不满的冷哼一声。
“太子近日眷顾内庭,不思朝事,北平按察司佥事吕本曾上奏,因当地今年出现干旱灾情,边防粮草筹措不足,朕要征加当地百姓赋税为军防所用,他竟拦着,说让从国库调集,或是向爱卿们募捐!”
朱元璋重重地拍了拍龙椅扶手,脸色铁青。
文武百官们也是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接这个话茬。
父子俩是真的起争执,还是以此为缘由,逼着他们掏口袋里的银粮,还要听听再议。
因此,谁也没往朱元璋是故意抛砖引玉的上面想。
胡惟庸甚至还担心,陛下是故意攀扯出吕侧妃之父的吕本,迁怒吕本。
胡惟庸说让东宫再进两位侧妃,是故意拉拢与他争斗不和的朝臣。
吕本吕侧妃父女俩,可是他们手里争夺皇权归属的重要棋子,绝不能丢弃。
况且陛下说太子因眷顾内廷,不思朝政,谁还敢再往东宫塞女人?
陛下不敢对太子下重手,还不敢对带坏太子的臣子下杀手吗?
胡惟庸如今只能绞尽脑汁,为吕本想着开脱的言辞,丝毫不知,他关心则乱,掉入了陷阱里。
朱元璋见刚才还能言善辩的众臣,触碰到自己利益得失,全部成了哑巴,他不紧不慢的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蓝玉就在河北附近打仗,日日消耗粮草巨多,爱卿们已经捐过一次银粮了,朕打算派标儿去募捐粮草!”
哦!
文武百官终于看透了朱元璋的招数。
陛下为一招以退为进,既全了常氏亲自喂养皇孙的心愿,又避免了东宫再进新人。
摆出一副“老子能自己收拾儿子,谁也不能多嘴”的高姿态。
为此不惜将太子外派,给边防筹粮草。
换作普通人家,当爷爷的隔辈亲,为了孙子平安让儿子滚远一年半载也就算了,老朱家可不是普通人家,他们可不会上这个当!
陛下和皇孙才处了几天的交情,那太子还得帮着陛下批奏疏,为了一个奶娃娃,舍得放太子走才是见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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