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非主流中文网 > 武侠仙侠 > 病骨逢春全局

病骨逢春全局

谢晚宁 著

武侠仙侠连载

红绸从屋檐之上幽幽垂下,随风而舞,高台之上,鎏金香炉里香气四溢,一双龙凤喜烛忽明忽暗,偶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谢晚宁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匕首,沉默着。她的身后,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菱花镜里看去,能清晰的看见那盖着锦被的胸膛正在急剧的起伏。那是她今夜的冲喜夫君,许淮沅。谢晚宁垂眼,撇了撇嘴。病成这样还娶媳妇冲喜,小心把五脏六腑都冲出来。“娘子……”许淮沅突然伸出手,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之下,那骨头嶙峋的几乎要穿破而出,“药……”谢晚宁盯着那只苍白的手,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堂堂大楚第一杀手乌鹊,竟也沦落到这个地步。时运不济啊!昨天她接到任务,要去刺杀燕王叶景珩,不小心失手后一众侍卫蜂拥而上,她费尽全力却仍难免肩上挨了一刀。那些侍卫追得...

主角:谢晚宁许淮沅   更新:2025-06-04 21:35: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谢晚宁许淮沅的武侠仙侠小说《病骨逢春全局》,由网络作家“谢晚宁”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红绸从屋檐之上幽幽垂下,随风而舞,高台之上,鎏金香炉里香气四溢,一双龙凤喜烛忽明忽暗,偶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谢晚宁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匕首,沉默着。她的身后,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菱花镜里看去,能清晰的看见那盖着锦被的胸膛正在急剧的起伏。那是她今夜的冲喜夫君,许淮沅。谢晚宁垂眼,撇了撇嘴。病成这样还娶媳妇冲喜,小心把五脏六腑都冲出来。“娘子……”许淮沅突然伸出手,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之下,那骨头嶙峋的几乎要穿破而出,“药……”谢晚宁盯着那只苍白的手,无声的叹了口气。她堂堂大楚第一杀手乌鹊,竟也沦落到这个地步。时运不济啊!昨天她接到任务,要去刺杀燕王叶景珩,不小心失手后一众侍卫蜂拥而上,她费尽全力却仍难免肩上挨了一刀。那些侍卫追得...

《病骨逢春全局》精彩片段


红绸从屋檐之上幽幽垂下,随风而舞,高台之上,鎏金香炉里香气四溢,一双龙凤喜烛忽明忽暗,偶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谢晚宁摩挲着藏在袖中的匕首,沉默着。

她的身后,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菱花镜里看去,能清晰的看见那盖着锦被的胸膛正在急剧的起伏。

那是她今夜的冲喜夫君,许淮沅。

谢晚宁垂眼,撇了撇嘴。

病成这样还娶媳妇冲喜,小心把五脏六腑都冲出来。

“娘子……”许淮沅突然伸出手,白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之下,那骨头嶙峋的几乎要穿破而出,“药……”

谢晚宁盯着那只苍白的手,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堂堂大楚第一杀手乌鹊,竟也沦落到这个地步。

时运不济啊!

昨天她接到任务,要去刺杀燕王叶景珩,不小心失手后一众侍卫蜂拥而上,她费尽全力却仍难免肩上挨了一刀。

那些侍卫追得极紧,她东躲西藏,最终不得已才藏在破庙之中,而好巧不巧,今早那在破庙落轿的冲喜新娘刘二妮因接受不了嫁给病痨鬼夫君的事实,哭哭啼啼的念叨着自己的悲惨人生,打算自挂东南枝,谢晚宁直接一个手刀打昏了她,丢进了草堆,胡乱穿了那嫁衣替了来,这才勉强脱身。

可是现下,这病痨鬼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还不停地要药吃,实在令她有些心烦意乱。

“娘子……”

“别叫了!跟招魂似的!”

谢晚宁拧着眉应了声,端起药碗。

而也是这样一抬,谢晚宁突然觉得头有点晕,接着肩上那伤口一痛,然后有温热的液体终于洇透她刚刚在轿子上包扎的布条,顺着胳膊缓缓下滑,似乎下一刻,便要流出袖口。

现下看来,自己也撑不了太久,得尽快出城。

因刚刚的眩晕,谢晚宁的手便不自觉的晃了晃,褐色的药汁顿时溅在那大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被面上,铺开一片。

她瞧着瞧着,突然勾唇——

若这病秧子被呛死……她是不是就能脱身了?

她将那药抵在他唇边,微微用力,面上带着些甜甜的笑意,“夫君,喝药了。”

像是察觉了她的意图,许淮沅却突然攥住她正欲使劲儿的手腕。

那只手冰凉,犹如雪山之上千年不化的寒冰,然而虽冷,那力道却大得惊人,瞬间把持住了药碗。

“娘子,手要稳一点……”

谢晚宁眼睛一眯,转首看去。

你别说,这病秧子虽然体弱,生得倒是不错——

面容硬朗,线条流畅,一双浓黑的眉飞扬出飘逸的弧度,像拭待起飞的自由雨燕,苍白的皮肤下,一双唇红得璀璨,在灯火的映衬下,波光流动,让人想起阳春三月里柳绿花红,春色潋滟。

跟他那极有力量的手一般,简直漂亮得反常。

“闹洞房啦!”一声欢快的叫喊刚刚落地,房门便被人一把推开,“闹房闹房,越闹越喜!”

谢晚宁佯装害羞,正欲起身离开,却不防被人按了一把,坐在许淮沅身边。

“哎哟!”一个贵妇人捂着脸偷笑,“少夫人怎生还害羞呢?”

谢晚宁面上还是那羞涩的笑意,然而手掌却滑腻一片——袖中血已浸到指尖,再这样下去,只怕要被人发现。

她抬眸一扫。

房门大开,外面正是宾客盈门的时候,难保里面不会有燕王的眼线,若是暴露身份,只怕现在的她连跑的机会都没有。

身侧,许淮沅又咳了起来,他边咳嗽,边摇摇晃晃,似乎坐也坐不稳,边咳边往她肩上靠,“娘子,借为夫靠一下……”

谢晚宁呼吸一窒。

这病秧子怎么偏往她伤口压?!

血渗出喜服,将肩膀濡湿,许淮沅……只怕现下是沾了满脸的鲜血。

按理说,常人触感有异,必然会立即抬头查看,然而,许淮沅却不动,甚至还在她肩上蹭了蹭。

谢晚宁心中一震。

他……难道是故意的?

许淮沅的脸还贴在谢晚宁渗血的肩头,终于像发现什么似的,忽然“咦”了一声,抬头,“娘子用的…咳咳…什么香?”

脸颊上一片猩红,他伸手去摸。

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向谢晚宁看来。

谢晚宁突然抬首,随即伸出胳膊,将身侧的许淮沅一拉,手狠狠将他的脸摁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接着,隐在袖口的指尖一弹,床榻边上的烛火瞬间熄灭,室内一暗。

“哎呀,相公你咳血了?”谢晚宁声音惊恐,手劲却一点也不放松,掐着许淮沅的脖子不松手。

“我没……”

“你没事?不,你明明有事!”谢晚宁语气坚定,顺手点了他的大包穴。

许淮沅呜咽一声,顿时瘫软在她肩头。

谢晚宁垂眼。

从这个角度往下看,恰好对上许淮沅的脸。

许淮沅虽然被点了哑穴又被谢晚宁摁在肩头,脸上也狼狈的蹭上了她的血,但人却是清醒的,此刻正瞪着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谢晚宁。

那眸,清醒,冷静,带着常人没有的深邃与锐利,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直直看进内心。

谢晚宁对着那眸子注视半晌,突然抬手,抹了他一脸血。

如愿看见许淮沅嫌弃的闭上眼,谢晚宁挑挑眉,唇角一勾,手指捏着他的下巴一抬,将“咳嗽至吐血”的夫君向大家展示一番。

昏暗的烛火下,众人只见许淮沅抬头,接着满脸鲜血,然后双目紧闭,好像……咽气了?

“血!新郎官儿吐血了!”

众人顿时一阵骚乱,拿帕子的,喊郎中的,去端药的,忙个不停。

待许老夫人匆匆忙忙赶来的时候,王大夫已经坐在桌上开方子了。

“老夫人放心,公子并无大碍。”王大夫捏着胡须开口,“老朽看公子脉象没有什么问题,许是刚刚激动所致,静养即可。”

闻言,许老夫人稍稍放心些许。

这是是太医院的老大夫,与许家向来熟稔,他说没事,那便是没事了。

许夫人又转头看向自己榻上的儿子,满眼心疼。

沅儿是家里独子,今年也不过十七岁,正是大好的年纪,可偏偏从两年前得了怪病,动不动便昏迷不醒,发热不下,各种药剂都进了肚也毫无起色,长此以来身子也被拖垮了。他们找遍名医都无济于事,最后不得不找了大楚最灵的青玉观的高慧道长,算出要娶刘家二妮回来冲个喜。

许家虽说是从商贾人家起来的,但好歹祖先里也有做过官儿的。所以对娶个乡野丫头回家做正妻,许老夫人本也不太愿意,可高慧道长说若是不娶她,只怕沅儿活不过明年,她才勉强点了头。

她又看向一侧正俯首认真看先生开方子的谢晚宁。

屋内喜烛高照,映得面前少女身姿窈窕,曲线动人,那手纤细修长,眼眸晶亮,被一圈细密的睫毛包裹,让人想起夏日泉水边飞舞的轻盈蝴蝶,妙姿天成。

王大夫此时刚停笔,谢晚宁十分积极的接过药方,抬腿便要去抓药。

许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

这乡野丫头长得不错,也懂事,这么快便知道关心夫君了。

她不知道,经了谢晚宁的手,那药方立刻便被修修改改,成了专治伤口的药方。

而真药方……

“好了。”

谢晚宁拍了拍手,看着灶膛里烧得正旺的火,抹了把汗,笑眯眯的吩咐身边的小丫鬟,“可以煮药了。”


谢晚宁端着药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许老夫人刚刚离去,而许淮沅还是那个姿势躺在榻上,一双明亮的眸子静静的盯着她。

谢晚宁只当没看见,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叶景珩狠辣非常,若不是遇见许家的迎亲队,现在自己怕是已经成了乱葬岗的一具尸体。

不过,今夜刺杀叶景珩不成,回去该如何向师父交代?

想起出门前师兄的叮嘱,“乌鹊,叶景珩并非表面看见的那般简单,要杀他的人不计其数,但你见哪个活着回来了?今日一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谢晚宁苦笑一声,叹了口气,举起药碗一饮而尽。

真苦。

还同师父交代,如今这般,自己先保证能活着回去再说吧。

身后,有淅淅索索的声音,接着便是重重的咳嗽。

谢晚宁没有回头。

许淮沅身子弱,她点穴力道便也不敢点重,算算时间,也该是解开的时候了。

“唉,刚刚也不知怎么,竟浑身一软,连声音也发不出来,”许淮沅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让娘子担心了……不过,这不是为夫的药吗,娘子怎么自己喝了?”

“替你试试温度。”谢晚宁面不改色。

“是吗?”许淮沅咳嗽着起身,在她旁边坐下,衣襟松散,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不过这药闻着倒与平常不同。”

“王大夫调整了药方吧?”谢晚宁挑挑眉,有些心虚的伸手准备收走,“若是不喜欢,那便不喝。”

许淮沅身子一侧躲开,对她一笑,“药倒无妨,只是娘子——”

他凑近嗅了嗅,“你身上怎么有股铁锈味儿?”

谢晚宁稳如磐石,“药炉子旧了,难免有味儿。”

“可好像,不是炉子的味道,”许淮沅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这个味道甜腥,像是……血。”

谢晚宁呼吸一窒,面上却不动声色。

果然,他已经发现了。

“夫君到底想说什么?”谢晚宁直视他那黑若深谭的眼睛,微微一笑。

“没什么,”许淮沅却突然撤回了身体,坐得端端正正,手指在药碗旁边轻轻敲击,却不着急喝。

“就是好奇,我这从乡野娶来的小娘子,怎么肩上会有伤。”

屋内一片寂静,唯有他手指那清脆的敲击声,一声又一声。

良久,谢晚宁终于出声了。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不瞒了。”

她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好大决心,开口。

“我肩上的伤,其实是被……我爹砍的。”

“你爹?”许淮沅挑挑眉,有些疑惑的偏头,“岳丈大人怎会……”

“他才不配做我爹!”谢晚宁突然义正言辞的锤了锤桌子,面上一片悲愤之色。

“他是个醉鬼,一天就知道喝酒和欺负我和娘!”谢晚宁努力回忆着从刘二妮那听到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胡编乱造。

“他好吃好喝又好赌,自小我没少挨他的打!而这婚事其实我并不愿意,但是他却偷偷收了你们许家十两银子,又怕毁了婚事失了银钱,所以强迫我上了花轿,说不嫁就砍了我娘。”

谢晚宁挤出几滴眼泪,哭泣道,“我不信,他便挥刀要砍,我去挡,结果没想到……呜呜呜……”

许淮沅沉默着,定定的看着她。

谢晚宁轻轻拭泪。

关于这些刘家的家事她可没撒谎——

这些都是刘二妮自己对着那破庙里早已枯死的古树说的。

唯一不同的就是,刘爹只打了刘二妮两个巴掌,作势要拿刀砍她而已,但是现下,谢晚宁只能让他更穷凶极恶一些了。

“原来如此。”

半晌,许淮沅终于开口,长长吐出一口气,似是有些疲惫的开口,“娘子生活竟如此不易,你放心,日后我定好好对你。”

话落,便又是一阵重重的咳嗽。

“多谢夫君,妾身以后便要靠您了,”谢晚宁哭哭啼啼的扑过来,手指状似无意的搭上许淮沅的脉搏,“药冷了,要不妾身给你热一下再喝吧?”

“不必了,”许淮沅却反手握住她的手腕,“一顿药,吃不吃又有什么要紧?”

谢晚宁任由他握着,对他一笑。

“夫君这般舍不得娘子?”

“自然不舍,”许淮沅也笑眯眯的看着她,“为夫怕娘子此去便不回了。”

“怎会?”谢晚宁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夫君病弱如斯,我还想他长命百岁……虽然要好好调教。”

“很好,”许淮沅也笑,“我娘子果然舌灿莲花,东诳西骗,同我真是天生一对……不过来日方长,就看谁调教谁吧?”

谢晚宁卸着头上的珠钗,透过菱花镜去看半躺在榻上的许淮沅,咬了咬牙。

这个比狐狸还贼的家伙!

她虽没讲真话,但是这许淮沅也未必就是个干净的!

他无时无刻都咳得那般厉害,可为何刚刚自己去搭他的脉,他却瞬间躲开,还反手摁住了她的?

不是有鬼是什么?

还好她反应快,瞬间锁住了自己的真气,不然只怕便要彻底暴露了。

不过,今天这事儿也让谢晚宁发觉许淮沅这个人实在危险,万不可掉以轻心。

当务之急必是得先解决他,不过如果可以的话……

谢晚宁眼睛一斜,扫了一眼那红木箱子里幽幽发光的金子。

她也不介意发个小财。

“夫君早点休息。”

谢晚宁“啪”一声放下手里的梳子,将鞋一甩,压着他就往榻上倒,“早睡早起才能身体好。”

“咳咳咳,等下,为夫得吃……”许淮沅却突然抵住她的胳膊。

“还吃什么?”谢晚宁寸步不让,横眉冷对。

然而,许淮沅却突然羞赧起来。

“娘子……今夜是咱们洞房花烛夜,若是想圆房的话,为夫,为夫得吃一颗‘春风一度散’……”

室内顿时一片尴尬的安静。

圆,圆房?

谢晚宁呆愣的看着面前许淮沅那躲闪却兴奋的目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脚踩在榻上,一手摁着他强行往后倒的姿势,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

怎么好像……

像是自己在霸王硬上弓?

要死不死的是,许淮沅还在继续说。

“娘子放心,为夫虽然体弱,但是那处……”

谢晚宁“啪”一声将帕子甩在了他的脸上。

力气之大,大到能拽倒九牛,掀翻四海。

许淮沅的确被掀翻了,或者更准确的来说——

是被注入谢晚宁真力的帕子砸昏了。

拍拍衣服,谢晚宁站直,目光一扫。

很好,呼吸均匀,心跳平稳,除了没死,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江湖行走多年,谢晚宁早已有了自己的准则——

能动手就别吵吵。

她吹熄烛火,轻手轻脚的走至后窗,轻轻一推。

夜风带着凉意涌了进来,谢晚宁环顾一圈,飞身而出。

许是大婚的缘故,许府家中侍卫巡逻、侍女来往络绎不绝,谢晚宁不得已的左躲右藏,转了不知多久,最后突然惊讶的发现——

她迷路了。

“怎么跟迷宫一样?”谢晚宁重重的叹口气,望着身后那堵围墙,决意直接飞出去。

她也的确这样做了。

然而当她脚下一点,刚刚在墙头上冒了个脑袋时,却愣了愣。


对面,不是她想象的康庄大道,而好像是谁家后院,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灯火通明时,而正好有人在廊下悠然煮茶。

那人看不清脸,躺在摇椅里微微晃动,只依稀可见他身姿修长,恍若月宫桂树,高洁傲岸,手里摇动一把蒲扇,扇起茶香四溢。

闻起来的确是壶好茶。

可是……这院里那人看着怎么那么熟悉?

她趴在墙上还在发愣,对面那人却突然抬头,“啊”了一声。

谢晚宁下意识低头,和廊下煮茶的男人四目相对时,也“啊”了一声。

这特么不就是许淮沅吗?!

可……他不是刚被自己一帕子砸晕在了婚房里?

真是阴魂不散!

“娘子,”摇椅之上,许淮沅声音温润,双眸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我?”谢晚宁回答的十分自然,好像没看见许淮沅那探究的目光,笑嘻嘻的趴在墙上开口,“出来解手!”

“解手?在墙上?”许淮沅也笑眯眯的扫视着她,“娘子解手的方式果然,咳咳……奇特。”

“昨天吃得多,这样会轻松许多,你下回也可以试试,”谢晚宁笑意不减,目光也在他脸上来回扫视,“那夫君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喏,这不,”许淮沅笑着扬了扬手里的茶,“也巧,为夫煮的茶通便排毒,适合你。”

谢晚宁笑了笑,索性跳下墙头,正要说话,门外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大人,燕王府来人了!”管家的声音由远及近。

燕王!

谢晚宁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便要躲开,然而腰间一紧,接着便被人按进了花丛里。

头顶上,许淮沅眸光晶亮,修长的手指压在唇边,带着些浅浅的笑意。

“嘘。”

还嘘呢?

谢晚宁充耳不闻,一把推开他。

再嘘下去,老娘小命不保!

然而,许淮沅的力气却大得惊人,谢晚宁的手被他死死按住,“想活命就别动。”

她愣了愣,然而就在这须臾之间,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谢晚宁屏住呼吸,突然听见许淮沅低声道:“娘子,合作一次?”

“什么?”

“假装我们……”他忽然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精致的锁骨,向她一笑。

“很恩爱。”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许淮沅突然揽着她的腰一扭。

天旋地转之间,谢晚宁与许淮沅就换了位置,接着她便听见身下许淮沅那骤然提高的声音——

“娘子轻点……咳咳……为夫……受不住……”

管家带着人转过回廊,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家病弱少爷被新夫人按在花丛里,衣襟散乱,满脸潮红。

空气突然安静。

什么情况?

狂野新娘大战病弱夫君?

谢晚宁沉默着看向那个躺在地上,将身子摆成“大”字的家伙,突然弯唇笑了笑。

她,谢晚宁,大楚第一杀手,这辈子什么都可以吃,但是就是不能吃亏!

她的手开始顺着那锁骨往下滑,摸摸胸口,捏捏肚子……呦,还有腹肌呢?

就在她极其猥琐的要往下拉裤绳时,一直未动的许淮沅突然按住了她。

与此同时,有人在背后轻笑。

“许大人,或许我来得不是时候。”

“呀?”

似乎是才听见声音,谢晚宁一声惊呼,双颊顿时红云飞起,将脸一埋,双手握拳,娇羞的砸向许淮沅胸口。

只是,那拳头落下的方式,明显超过正常的力度。

听写头顶上许淮沅的闷哼声,谢晚宁喜笑颜开。

让你毁我名声,活该!

头顶上突然一暗,是许淮沅将外衣脱了下来,盖在了谢晚宁头上,接着才牵着她起身,满脸都是尴尬之色,“咳咳,殿下恕罪,下官不知……”

拉了拉许淮沅罩过来的衣服,谢晚宁鼻尖动了动。

这衣服质地柔软,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让人想起秋日里翻飞的枫叶落入泥土,清冷,醇厚。

果然是药罐子,这得喝了多少药,竟然连衣服上都沾染了药香。

“是我唐突了,应是我向许大人请罪才是。”

尾调轻轻上扬,慵懒,魅惑,像是一只小小的、带着刺儿的鱼钩,从耳畔钻进来,一路而过,挠的人心尖痒痒的。

大楚燕王,叶景珩。

然而,谢晚宁却并未被这样的语调所迷惑——

她可清楚的记得,昨夜自己提剑刺向叶景珩时,他那瞬间爆发出来的极具压迫感的内力。

恐怖如斯。

她微微抬头,从衣服的缝隙里向外看去。

从她这个角度,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双绣了金纹的黑色长靴。

靴子应该用得是极好的牛皮,看上去柔软又舒适。昨天下了场雨,路上难免有些泥水,然而那靴子竟连底子也是亮的发白,想来这靴子的主人是极爱干净的,忍不得鞋子上有一丁点泥。

再往上,是一件月白色锦服。不同于大楚流行简单利落的窄袖束腿的服饰,那长袖宽大,迎风摆动,瑟瑟有声。有不知哪里的风吹过,那衣服似有金色暗纹一晃而过。

看上去,价值不菲。

谢晚宁扯扯衣服,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刹那间,有目光锋利如电,直射而来。

谢晚宁立刻觉得头顶一热,屏息凝神,垂首,低头。

“新夫人似乎对我很感兴趣?”那魅惑的声音却紧跟而来,带着些许兴味,“说起来,本王特意来贺喜,是不是也该见见这新夫人?”

谢晚宁沉默着,手指却悄悄攀上腰间的软剑。

这个距离......

若是用尽全力的话......应该也能给他一刀!

虽不致死,但是最起码自己应该能逃出几步......可是,接下来呢?

谢晚宁咬了咬唇。

叶景珩这个人阴狠毒辣,武功超强不说又极爱用毒,若是他追来,自己便毫无胜算,若是有什么能绊住他......

她眼睛一斜,看向身侧的许淮沅。

对了,可以把这个药罐子推出去,应该能攻对方个出其不意吧?

谢晚宁想着,伸手就往许淮沅背后摸去。

然而有一只手却先她一步。

腰上一紧,许淮沅已经将她揽在了怀里。

“内人面子薄,刚刚又......只怕现下是不方便见客了。”

许淮沅很是体贴的拍了拍谢晚宁的肩,又顺手将她刚刚伸出一半的手一拉,强行摁在自己腰间,作出一副“我娘子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谢晚宁立马入戏,很配合的做出一副小鸟依人状,嘤咛一声。

对面,叶景珩似乎笑了笑,目光轻轻转开。

谢晚宁松了口气,然而下一秒,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许大人博学多才,真是让本王由衷佩服!”

“折煞我也,”许淮沅笑着摇摇头,咳嗽几声,“燕王殿下矫矫不群,姿容绝色,咳咳咳……简直令下官……钦羡不已!”

前厅茶水已经续了不下五次,连许老夫人都被薅了起来,睡眼惺忪的坐在下首陪笑,只因刚刚叶景珩一句——

“本王可赶得上喝一杯喜酒?”

燕王发话,那自然是有的,只是这酒喝完了,他这屁股却动也不动,大家只得又上些茶水陪坐,于是便到了此时。

谢晚宁打了个哈欠,坐在屏风后面,瞧着远方逐渐发白的云朵。

这叶景珩怕常是半夜不睡觉的货,都聊了一夜竟还神采奕奕,全然没有一点疲惫之色。

身边的煮茶的小丫头实在熬不住,头似小鸡啄米般点了又点,最后一头碰在墙上,猝然惊醒才发现茶已经煮糊了。

谢晚宁正觉得眼皮沉重,却突然闻见糊味儿,一抬眼便瞧见那丫鬟吓得脸色苍白,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叹了口气,却又正听着前面叶景珩在叫茶水。

那叫小薇的丫鬟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手脚微微发抖,甚至连眼眶里都蓄了一汪盈盈的泪。

谢晚宁看得不忍,又觉得这叶景珩实在讨厌,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咧嘴一笑,扯了扯小薇,贴着她耳朵低语了几句。

小薇茫然无措的凑过去,听着听着眼睛却突然一亮,对谢晚宁感激的一福,便踮着脚尖偷偷从后门溜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托着个茶壶回来了。

“多谢夫人点拨奴婢!”小薇满脸兴奋,“这茶还是温的,奴婢热一下就成了。”

谢晚宁微笑着,见小薇将那茶热好端去,便扒在屏风上,侧耳去听。

小薇端着茶走来时,许淮沅正举杯喝茶,鼻尖动了动,突然长眉一挑,转过眼,便看见屏风后谢晚宁那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他的唇角无声勾了勾,却没有说话。

“这茶好香,”叶景珩已经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宫里发下来的茶就那么几种,我早就喝腻了……不知这是什么茶,明儿我也去备些。”

小薇带着笑意一福,“回殿下,这是少爷特意为我们夫人准备的香茶。”

“唉,”叶景珩似乎颇为感慨,“如此伉俪情深,真真羡煞我也!”

“咳咳咳……多嘴。”许淮沅咳嗽不止,挥了挥手,顺势阻止小薇往自己杯子里倒茶的动作,“还不下去?”

屏风后,谢晚宁却撇嘴挠了挠脸。

这个许狐狸!

她让小薇去拿的是刚刚许淮沅在后院煮的润肠通便茶,本以为能见到这二人齐齐窜稀的壮观场面,可谁知这许淮沅却不上当!

可惜了。

她百无聊赖的扣着指甲,等着叶景珩发生某种反应的时刻。

此时正是四月初春的好时节,万物复苏,风从绽开嫩绿的叶尖吹过,拂动暂且栖在枝头的鸟儿细软的羽毛,搅出一个水涡般的旋。

有些小小的羽毛从中脱落,如云般飘摇不定,忽左忽右,似是与风嬉戏,将落地而又旋起,向花厅又飘近了几米。

谢晚宁武功不错,耳力又极佳,自然对外界的声音比他人敏感许多,只是她听着听着,却突然隐隐觉得不对。

这羽毛最是轻盈,为何落地又起?

是有风吗?

可是窗边那灯笼下的流苏为何……纹丝不动?

那——

是有人从树梢飞过!

而且是向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这个想法升起的一瞬间,谢晚宁霍然抬头。

“咻咻咻!”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窗外突然射进数支长箭,黑光连连,森凉可怖。

然而,诡异的是,那箭十支中,三支向叶景珩,两支向许淮沅,剩下的竟通通都向她而来!

谢晚宁眯眼,快步后退。

屏风骤然断裂,有人已逼至面前。

谢晚宁抬眼。

她先看见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璀璨华美,恍若飞凤掠起,眉色深浓,让人想起天色初霁,岚气环绕的淡青色远山。

接着便是笔挺如玉的鼻下,一抹娇艳红润的唇,微笑轻启,“小心呀——”

这关心的声音低沉又慵懒,仿佛只是一句简单的叮嘱,轻轻漫了过来。

如此近,似乎就萦绕在耳畔,谢晚宁似乎都能感受到那呼出的温热气息。

前方,叶景珩打碎屏风却依旧不停,眸中含着莫名的笑意,手却直直抓向谢晚宁受了伤的肩膀,眼看便要碰上。

身后,是那正烧得滚烫的茶炉,水声鼎沸。

是退,是进?

在屏风炸开的一瞬间,谢晚宁便做好了决定。

深夜拜访的叶景珩,突然向她射来的箭,莫名其妙的提醒——

这一切不可思议的巧合,若说不是叶景珩设计来试探她的,谢晚宁的名字倒过来写。

如今之计,怕是唯有孤注一掷的自救,才能保住自己。

她“噔噔噔”后退,躲开叶景珩那弯曲成爪的手,“砰”一声撞在身后的火炉之上,胳膊撞翻了煮得正沸的茶壶。

“哗——”

滚烫的热水顿时从肩上流下,痛得谢晚宁额头顿时冒出冷汗。

几乎是在热水滚下的那一瞬间,许淮沅便奔至她身边,将即将落地的谢晚宁一把接进了自己怀里。

“请大夫!”他眸光锐利,声音冷冽如冰,“快去!”

叶景珩负手而立,脚下是一堆散落在地的箭矢。

他垂眼,眸中神色莫辨。

此时风声已息,侍卫压着两个黑衣人从院外而来,拱手开口,“殿下恕罪,刚刚这两个云衡教的贼人躲在树上想刺杀殿下,已被我们擒获。”

“许大人,”叶景珩还是那含笑的神情,眸子却毫无意外之情,“如你所见,有刺客要杀本王,不过箭射偏了,本王怕许夫人受伤,特意打碎屏风去救,不想,晚了一步。”

他又垂眼看向谢晚宁,“许夫人可还好?这次连累你了,本王会替你请宫里的太医。”

谢晚宁抬手,只觉得肩膀上已经失去了知觉。

果不其然。

这突如其来的刺杀,瞬间出现精准打击的侍卫,甚至这么短的时间就摸得如此清楚的刺客身份……

叶景珩的侍卫,真是时刻准备着啊。

心中冷笑,然而意识却渐渐混沌,最终眼睛一翻。

她彻底昏了过去。


叶景珩踏进自己府里时,天边那深黑色的云层里,已经冒出一抹绯红的光。

“主子,”侍卫月七快走几步,跟在后面,神色间颇为不平,“咱们就这么算了?”

他拧眉,“我们明明得知,乌鹊消失的时候,许家迎亲队伍恰好在那里停留过,咱们为什么不直接……”

“直接杀上门,把许家人和一众宾客都囚禁起来盘问拷打?”叶景珩回首,唇角笑意深深,“然后群臣弹劾,说我越发无所顾忌?”

明明是笑,却毫无温度。

“属下不敢,”月七心中一紧,立马低下头,“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

叶景珩伸手,捏着身侧花园里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凑近鼻尖嗅了嗅,“既然不甘心,为什么还敢违背我的命令?”

月七头皮一麻,“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属下该死!属下……属下只是想着,若那丫头真是乌鹊,不如我们多射几箭,让她插翅难飞……”

叶景珩袖口却突然荡了荡。

“啪!”

月七脸突然诡异的偏向一边,像是凭空被谁重重的打了一掌,先是浮现出五个红彤彤的指印,接着便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多射几箭?”

叶景珩突然一声轻笑,眸色却冷的渗人,“你知不知道,就是你这愚蠢的想法,让那她有所察觉,从而毁了我全部的计划?”

月七顾不上擦唇角溢出的血,惊愕地抬起头,“什么?可她不是……”

“可她不是呆呆的撞在了茶炉上,狼狈不堪,看上去就是一个笨拙的乡野丫头?”叶景珩微微侧首,居高临下的看着月七,冷嗤一声。

“蠢货。”

摩挲着指下那细腻的花瓣儿,叶景珩斜睨一眼地上不可置信的月七,“进退两难,不破不立……她可比你聪明。”

“属下该死!”

“你的确该死。”叶景珩小心翼翼的摘下那朵花,细细打量,“不过,看在母妃的面子上,我不会杀你,一会儿你自己去领罚。”

“是!”月七如蒙大赦,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叶景珩没再去看跪在地上的月七,也没去管一旁垂首林立的侍卫,只是捏着花,站在那朝阳将升的光芒里,迎风而立。

学武之人,向来对危险最是敏锐,很多时候,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下意识地规避,可这丫头……

想起那个不退不让的纤细身影,叶景珩眸中露出些许奇异的色彩。

能突破身体的局限,硬生生的撞过去,还顺手打翻了茶壶,掩盖了肩上的伤口,即使说是烫伤,他只怕也无从查起了。

真是个妙人啊!

第一缕阳光破云而出,耀眼夺目,叶景珩长衣飞散于风中,宽大的袖口随风发出“飒飒”之声,飞卷如云。

在一片寂静中,他静静地看向前方。

良久,跪在地上的月七突然听见什么弯折的脆响,他下意识地抬起头——

只见叶景珩毫不怜惜的将刚刚视若珍宝的花朵捏入掌心,在他惊惧的目光中,一捻,最后手指一抬,一堆齑粉随风而飞。

抬首的月七被迷了眼,他不敢去揉,只是强忍着睁开眼睛。

一片迷茫的视线里,叶景珩已经远远的走了开去,声音似是叹息,似是遗憾,淡淡的飘散在空中。

“可惜。”

——————

谢晚宁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还是那年第一次跟着师父禾谷走进天机楼。

师父依稀还是年轻的模样,笑眯眯的摸了摸她的头,接着递来一把小小的锋利匕首。

“你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与其在世间成为乞丐,不若来做一把利刃。”

利刃……

梦中场景如水波荡漾,涟漪散去,仿佛又是年幼时刻苦钻研武艺的谢晚宁,满脸的血迹混着泥泞,在暴雨中如泪般滴落在鞋尖。

谢晚宁颤了颤。

她依稀记得,那夜师父将连她在内的十三个孩子带至一间密室,然后笑眯眯的告诉他们——

“你们所有人里,只能活着走出来一个。”

密室内所有人面面相觑,最开始并没有人对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下手,甚至在那寒冷的冬日里还会相互拥抱着取暖。

直到三天后,师父端来七碗香喷喷的饭菜放在门口,一切都变了。

几日滴水未进的孩子们顿时开始焦躁不安,望着那饭菜眼中几乎要冒出绿光,然而第一个人冲上去了,才刚抓起饭吃了几口,便被人从后心捅了刀子,第二个上前,还未来得及送进口中,便被扭了脖子。

然后便是无尽的相互残杀。

血染红了门口的饭菜,腥气扑鼻,有人却视若珍宝,持刀盘踞;

有人无心争斗,只是想拾捡角落里掉下的米粒,却也被即刻抹了脖子。

那人倒在地上抽出,流出的鲜血蜿蜒绵亘,如蛇攀爬般流至脚前……

“不要……别杀……”

“别杀什么?”

身侧,低沉而温柔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周身那压迫窒息的感觉瞬间散去,有温暖的光透过睫毛,细碎的落入谢晚宁的瞳孔。

她缓缓睁开眼,怔怔的看着面前那风神秀逸却隐隐苍白的脸半晌,接着环顾了一圈四周,有些迷糊伸手,握拳。

“咚——”

一拳打在了许淮沅的脸上。

“你个登徒子,还敢上我的床?”

声音虽微弱,气势却磅礴。

谢晚宁踹开盖在他们身上的被子,上下扫视一圈自己的衣服,发现竟然已不是原来那一身,立马火冒三丈,支着身体坐起来,满床找趁手的武器。

“妈的,死病秧子还敢趁人之危!看我不灭了你。”

“用不着忙,”挨了打的许淮沅捂住鼻子,在一旁支着肘子抬头看着她,极其哀怨。

“你这一拳,就险些给为夫打归西了。”

“谁让你和我同床共枕?”找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好用的,谢晚宁索性拎起枕头便打。

“你我夫妻,为何不能?”许淮沅顺手将那枕头一抓,压在身下,目光炯炯,直视着她,“我与我娘子同榻而眠,何罪之有?”

“谁是你娘子?”谢晚宁眉毛一竖,手下用力,想抽出枕头再砸,“我同意了吗?”

然而她没料到,许淮沅却突然用力一拉,使得重心不稳的谢晚宁顿时被扯得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都拜了堂,成了亲,娘子还要抵赖?那看来——”

许淮沅低低笑声响在头顶,淡淡的药香,将没料到有这一出的谢晚宁瞬间包围。

接着,她便听见他轻轻开口。

“只有今日圆了房,娘子才能认下我这个夫君?”


说着,他便要去解谢晚宁的衣带。

谢晚宁哪肯由着他,伸腿便踢向他跨间,然而许淮沅今日却灵巧的很,长腿一横便压制住了她那不怀好意的动作。

谢晚宁眉毛一拧,抬手又便劈向许淮沅后颈。

给爷死!

然而许淮沅却突然伸出右手一挡,顺势将她这只手按在床上,又换了左手去扯衣带。

眼看着外衣已经散开,露出月白色的里衣,谢晚宁眸中怒火更盛,左手一抬,两指弯曲成勾,直直抠向许淮沅双眼。

戳瞎你这个登徒子!

可是,等待她的并非是眼珠那湿滑的触感。

谢晚宁愣了愣。

阳光从雕花窗棂里飘下,落在许淮沅的头顶,从那墨色的发丝上飘下,衬出他眉色飞扬,目光明亮,薄唇微微打开,露出的洁白牙齿,此刻,那牙轻轻咬住了她的指尖。

不同于叶景珩那妖娆华贵,如牡丹盛放般馥郁的美丽,许淮沅像是夜空晴朗之中,悬挂在天边的皎洁月中桂树,像是冬雪飘零之中,埋在剔透冰层下的晶莹莲花。

清冷而高洁。

谢晚宁心中动了动,隐约生出些怜惜来。

这般容姿,若是没有病弱到这种地步的话……

或许,也会是大楚姑娘魂牵梦绕的少年吧?

唉,可惜……

谢晚宁突然睁大眼。

可惜什么可惜!

他娘的,差点被美色迷惑了!

现在是他把自己压在榻上轻薄,自己居然没出息的在这里发愣?

低头看了看,发现已经没有什么能作为武器了,谢晚宁只好恨恨开口,语言攻击,“混蛋!”

想了想犹不解恨,“登徒子!现下是我受伤了没力气,等我恢复了,定要砍了你……”

闻言,许淮沅突然微微用力,将她的指腹咬了一口,然后松开了她的手指。

像是羽毛拂过,又轻又痒,谢晚宁脸蛋顿时有些发烫,原本要骂的话顿时打了结。

“你干,干什么……”

趁她安静下来的功夫,许淮沅眨眨眼,转首看向窗外,对着她扬了扬下巴。

顺着他的目光,谢晚宁一眼便瞥见了窗外有淡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眸光一闪,她转首对着许淮沅眯眼,手在脖子上做了个划过的动作。

许淮沅笑着摇摇头,凑近她耳畔低声开口,“已经走了……而且,这些脏东西杀是杀不完的,不必费那个力气。”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吹起鬓角那细小的发丝,不知怎得,谢晚宁的心跳顿时加快,下意识地偏头。

然后,瞪大了眼睛。

混蛋许淮沅,什么时候把她的衣服褪至肩膀了?

然而于此同时,身上压迫感顿时一轻,许淮沅已经翻身离开,依旧半躺在她身旁,只是不知从那里摸出来一本书看,表情淡定,十分正人君子,像是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大夫说你这伤有些重,最好这几日静养。”

她怔了怔,看了看那被包扎的紧紧的绷带之上渗出的血点,又瞧了瞧他刚刚顺手放在自己掌心的药瓶,有些不敢相信的开口,“你刚刚是想给我换药?”

许淮沅不置可否。

谢晚宁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嗫嚅着开口,“那那那……那你直接说不就是,何苦来这一遭……”

“刚刚你一醒来就好像忘了自己有伤,勇猛的很,”许淮沅将书翻过一页,淡淡道,“又是锤又劈又是戳的,哪里给我机会解释了?”

谢晚宁心虚的耷拉下脑袋,伸手去解开绷带,上好药后突然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转首,“谁给我换的衣服?”

“自然是小薇,”许淮沅开口,转脸看向她,挑了挑眉,“怎么,难道你很期待为夫......”

谢晚宁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重重地“呸”了一声,将衣服穿好后又开口,“话说回来,刚刚门口那个黑影是谁?”

“或是许家其他几房,或者是叶景珩的人,”许淮沅又翻过一页,思索片刻,淡淡开口,“也有可能是陛下派来的。”

“这么复杂?”谢晚宁惊讶的张大嘴,“你家是有什么绝世珍宝还是有什么武林秘籍啊?这么多势力汇集在一起是要上朝吗?”

“谁知道呢?”许淮沅倒是淡定。

“好吧,不过我也没兴趣了解这些事,”瘪了瘪嘴,谢晚宁向他一伸手,“拿来吧。”

许淮沅动作一顿,转首。

面前那少女站在地上,微微扬起尖尖的下巴,阳光在她精致的鼻尖一点,远远的延伸出去,两道秀逸的眉下,一双墨黑的眼里满是狡黠与坚韧。

他看着伸在面前的纤细手指。

皮肤白皙,洁净修长,只是指根与虎口处微微粗糙,仔细看还依稀可见些密密麻麻的疤痕。

许淮沅垂下眼又去看书,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皮肤上透出些淡淡的黑影,“什么?”

“自然是我随身带着的那些。”谢晚宁上下抖了抖手,“不过你不用好奇的来询问我,一个姑娘家随身带着匕首小刀做什么,正如我刚刚所说,我是个姑娘家,而且颇有姿色,总得有些防身的武器。”

她点点头,“就是这么简单。”

“哦?”许淮沅从书上抬起眼,浓密细长的睫毛,密密的遮着黝黑深邃的眸子,“依我瞧,这防身的武器你也用不到。毕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你用的很得心应手。”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谢晚宁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受伤的事。

难道这家伙看出来自己是故意撞向炉子的?

不能吧不能吧?

这个病秧子又不会武功,哪能在那么短时间就分辨那么多?

可是......若不是看出来,为什么讲出这样的话?

不过好在许淮沅倒是没有再继续。

“那些东西我替你收起来了,带在身上实在不安全,”他将书一合,直直看向谢晚宁,“你现在是大楚官员的正妻,逢年过节进宫朝圣,平日里也要参加些赏花喝茶的集会,若是不小心露出来再被有心人借此做些文章,只怕我也要受牵连。”

谢晚宁挑眉,“那些劳什子会我不去不成吗?”

“随你,不过据我对这些贵妇人的了解,”许淮沅找到个舒服的姿势,斜斜靠在榻上,开口,“你越拒绝,她们就会对你越好奇,对你越好奇,到时候只怕会越发麻烦。”

见谢晚宁皱着眉头沉默下来,许淮沅才悠闲开口。

“不过,你若是实在不愿意去,我倒可以帮你推掉一些,只是......你也得替我做一件事情。”

谢晚宁抬眼,目光炯炯有神。

“比如?”

“比如……帮我搞垮许家。”


室内一片寂静。

“我说……”

半晌,谢晚宁才率先开口。

“你的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谁不想家族日益昌盛?请人来搞垮自己家的他许淮沅倒是头一个!

“哎,你实话实说,”谢晚宁突然笑了笑,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你是不是被抱养的,真实的身份是许家死对头的儿子?你家上一辈在许家手里吃了苦头,所以你此番打算,是要夺回原本属于你家的一切?”

许淮沅却依旧是那波澜不惊的模样,直视她的眼睛,“我觉得你当前的任务,是把脑子里那些狗血的话本子都忘掉。”

谢晚宁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既然不是,那是为什么?”

“江湖传闻,杀手乌鹊接单向来不问缘由,”许淮沅轻咳两声,压低声音,“怎么,如今规矩改了?”

谢晚宁长眉一挑,目中冷意顿时涌起,许淮沅抬眼,便觉罡风奔至,颈间瞬间横上了一把小刀。

细长,乌黑,尖利。

他垂眼,看了看那发着幽幽寒光的利刃,微微一笑,“看来为夫还是不够了解,没想到娘子的发间竟也能藏下一把刀。”

“你很够胆子,也很细心,不过,”谢晚宁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甜甜一笑,“从昨天进门起你便对我百般试探,我又怎么可能不做两手准备?”

许淮沅微笑点点头,面上全然没有惧色,甚至还很大方的给予了赞赏,“不愧是你。”

什么不愧是我?

这是夸奖的时候吗?

谢晚宁对于这个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厚脸皮家伙很是愤恨,不由得刀尖递了递,“别装模作样!说,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虽病着,可也听得见,”许淮沅又低低咳嗽几声,“叶景珩前脚遇刺,后脚便上门试探,而你,本那么灵巧的人却突然撞了炉子。”

他掩着唇,想起那一刻谢晚宁的眼神——

锐利狠辣,森凉决绝。

虽然那眼神转瞬即逝,但是他看得分明——那绝不可能属于一个自小在乡野间长大,未经过磨炼的十二岁少女刘二妮。

“所以呢?”谢晚宁的声音很快便传了来,“你打算揭发我?”

“若是真想揭发你,”许淮沅笑了笑,“你现下应该在燕王的水牢里。”

谢晚宁沉默半晌,小刀一收,却一手揪住了他的衣服,“既然不揭发,又要同我挑明,你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我刚刚说了,合作。”他任由她揪着,笑容温柔,“你有武功,我有计谋,你接单是为钱,而我可以付双倍。”

谢晚宁看着许淮沅那狡黠的眸子沉默着。

经过昨晚一事,她也知道叶景珩在怀疑自己,现下“许夫人”就是个很好的保护壳,有这个身份在,叶景珩暂时也没有什么办法把她怎么样。

再加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想起昨夜在库房看见的各种珍奇药材也有些心动。

肩上的伤只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能有这些药材养着,说不定对自己恢复也有好处。

现下,合作或许的确是个最好的办法。

“咳咳咳......”许淮沅今日咳得倒是频繁,“所以,娘子现下还是要送为夫归西吗?”

“杀你干什么?难得遇见个不怕死的,”谢晚宁松开手,一屁股坐在榻上,顺手捏了几个瓜子磕,笑嘻嘻的开口,“说说,你打算怎么个搞垮法儿?”

许淮沅好笑的盯着她半晌,突然摇摇头,“随你。”

“随我?”谢晚宁挑挑眉,“喂,你要知道,我可从来不会手下留情。”

“将死之人,别无所求,就爱看个好戏,”许淮沅向她一笑,苍白的脸色如玉,“整大些,整响些,为夫爱看。”

还装!

你刚刚的表现可不像是个将死之人能有的劲儿!

心中暗骂,谢晚宁脸上却笑嘻嘻的,“成交!不过,我有个条件。”

“娘子请说。”许淮沅抬起头。

面前,谢晚宁笑得温婉可人,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

“虽说我们是合作,但是......”

下一秒——

“吧嗒。”

许淮沅顿时瞪大眼。

他的下巴......被谢晚宁给卸了!

“但是呢,你知道的,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就是毫无顾忌的相信别人。”

得手之后的谢晚宁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猫,又在头发里摸了半天,终于抓出个小药瓶来。

手一抖,她倒出一颗,顺手就丢进了许淮沅嘴里,接着手指一转,又是一声渗人的“啪嗒”声,复原了他的下巴。

“这是我的独门秘方‘秃头断肠散’,出去可别乱说话哦,”谢晚宁提起裙摆,出门前回头一笑,“每个月月初,记得找我要解药。”

她得意的笑着,消失在许淮沅的视线之中。

许淮沅坐在榻上,无声的笑了笑,手指一翻在身上轻点,接着一吐。

一颗黑色的小药丸静静落在掌心。

正是谢晚宁刚刚投进他喉咙里的什么“秃头断肠散”。

默默重复了一遍这个药名,许淮沅笑着摇摇头。

这丫头,起个名字也是稀奇古怪的。

他身后,不知何时悄悄飘落一道瘦长的影子,态度恭敬,“主子,她下手太狠,也不知道她潜入许家的意图,留在您身边实在危险。”

“冬生,我们要做的事路途艰险,不心狠是做不成的,”许淮沅抬首,笑意漫到眼底,“她虽狠辣又不讲道义,却……”

“正适合对付那群人。”

“夫人,咱们买太多了吧?”小薇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串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像只迷茫的小仓鼠,“要不要给少爷也带点什么?”

“用不着,他喝他那破药就可以活着了。”四处搜刮美食的谢晚宁又要了一碗现下馄饨,往摊子上一坐,“要是觉得没味儿,你给他换碗辣椒汤煮,保准他容光焕发,浑身有劲儿。”

“夫人就爱开这种玩笑。”小薇没当回事,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说起来,若不是两年前那事儿,我家少爷又怎么可能缠绵病榻这么久,到如今这个地步?”

谢晚宁眸色却突然一动,“哦?哪件事儿?”

“那年冬天,少爷不知怎得掉进花园的池子里,”小薇咬着鸡腿,接过摊主递来的馄饨,含糊不清的开口,“等下人们发现的时候少爷都快断气了,是王大夫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救了回来,但是从那以后,少爷的身子就不行了,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热,昏迷,一直拖到今天,成了这副模样。”

谢晚宁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点不对。


“你家少爷身边没有跟着小厮侍卫什么的吗?”谢晚宁抬眼,“怎么会让他在水里泡这么久?”

“说来那天也巧,平常一直跟着少爷的小厮发了热,其他的小厮又有别的事儿,夫人怕过病气给少爷,所以特意派了自己身边的红晓陪着。谁知后院里看园子的老头儿嫌冷,点了碳火睡着了,没看见少爷落水,红晓姐姐去救没成,自己也给搭进去了。”

小薇叹了口气,“夫人后来大怒,责问众人,可无人能说明当时的情况,就连少爷自己醒来都说不记得了,只得风风光光的葬了红晓姐姐,就此作罢了。”

谢晚宁将那馄饨吹了吹,无声的笑了笑。

先是身边平常信任的人不在,接着看园子的见证者睡着了,身边唯一跟着的丫鬟又死了,所以那天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儿?

她将馄饨送进嘴里细细品味了一番,决定回去问问许淮沅当时是个什么情况。

然而吃了几口,她霍然抬头,环顾一圈。

她怎么觉得,有人在看她?

然而周边街市热闹,来往人群熙熙攘攘,好像……没有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很久。

是错觉吗?

谢晚宁转过头,又咬了一口馄饨,猛的回头。

不对!

绝对有人在偷窥她!

是谁?

许是没料到她突然的回头,街角一个毛绒绒的脑袋顿时愣了愣,接着猛的向后一缩。

谢晚宁露出些了然的笑意,拍拍小薇的肩膀,“我去那边买些东西带给你家少爷,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小薇懵懂的点点头,“不要奴婢跟着您吗?”

“用不着,我很快就回来。”谢晚宁扬眉一笑,起身向街角走去。

余光斜斜一掠,看见那个毛绒脑袋果然跟着来了,谢晚宁随意的撩了撩额角的发,拐进了一条小道。

身后脚步声窸窸窣窣。

谢晚宁冷笑。

跟得倒是执着。

她抓住墙壁,一跃。

那人转过墙角,一抬头,看着前头空荡荡的巷子愣了愣。

“咦?”他挠头嘀咕,“见鬼了?”

“喂。”

一道凉飕飕的嗓音突然贴着他后颈响起,轻飘飘的,却吓得他浑身汗毛倒竖!

“你找我?”

那人猛地一哆嗦,头也不回就往前窜!

然而谢晚宁比他更快,身子一扭,袖底一把匕首已经如闪电般射出,直直贴向那人后心。

“哪去?”

那人轻功不错,脚尖一弹又飞出去几步,腰一扭,硬生生躲开了她那危险的招式,他回头,对着谢晚宁挑衅一笑,“臭娘们,老子家去!有本事你追老子——”

话音未落,他脸色突然一变。

面前谢晚宁将匕首一收,从腰间摸出一条长鞭,手腕抖了抖,正阴恻恻的对他笑。

“匕首够不着,我看看这个行不行……”

那人立马调转方向,转头便跑。

这女人实在太过彪悍!惹不得!

然而谢晚宁却不给他机会,长鞭一甩便抽在那人屁股上,他“哎呦”一声哀嚎,行动不由得大了一点,衣服一扯,发出一声属于布料撕裂的沉闷声,接着露出里面暗黄色的软甲,看上去像是什么动物的皮所做,她的鞭子划过,那软甲毫发无损,甚至隐隐还有反弹的趋势,真是极其柔软又坚韧。

谢晚宁眸子一亮。

好东西!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可是属于大楚神秘机构“鬼斧堂”制作的江湖珍品“鲛绡韧”!

全大楚不过两件,一件藏在老皇帝的宫里,另一件现在居然就在自己眼前!

时也运也,今日她势在必得!

她提起真气,手里鞭子“唰”地套上他脖子,顺势一勒,直接把他拖翻在地!

“轻功不错?”她单膝压住他后背,三两下捆了他手腕,笑得明媚又危险,“可惜啊。”

那人被摁在泥里终于慌了:“女、女侠饶命!我错了!”

“错哪儿了?”她揪着他后领拎起来,垂眸。

这一拎,谢晚宁顿时看清了那人的脸。

这人炸毛。

头发像只被雷劈过的蒲公英,头顶还倔强地翘着一撮呆毛,毛上还沾着乱七八糟各种草屑,耳朵像有伤,左边耳垂似乎被谁削了一点,斜斜上掠,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袖口磨得发亮,但是腰间却选了条桃红色的腰带,松垮垮挂在腰间,竟有种别样的风情。

那人滴溜溜的圆眼,眼尾下垂,看着可怜巴巴,实则转得比陀螺还快,此刻正拼命眨巴。

“女侠,求您,我只是看您出手阔绰,想偷点东西……”

“再动一下,”谢晚宁点了点他缺角的耳垂,“另一块也给你修对称。”

那毛贼瞬间僵住,偷偷去勾地上木棍的手指立马收了回来,哭丧着脸。

“女侠,姑奶奶,我不该嘴欠!更不该跑!”他哭丧着脸,“您这身手,早说啊……”

谢晚宁不想听那么多,“说,你叫什么?”

“小的陈三毛,家住城北,上有十八岁老猫,下有……”

“我没兴趣知道那么多!”谢晚宁踢了他一脚,凑近,“给我脱衣服!”

“啊不要啊姑奶奶!”陈三毛神情瞬间惊恐万分,手扯住领口不撒手,“小的不做出卖身体的买卖啊啊啊!”

“去你的!搞得我好像看得上你!”谢晚宁眉毛一竖,“我要你里面那件鲛绡韧!”

“哦要这个啊!”陈三毛顿时如释重负,赶紧伸手解衣服,“等着等着,我现在就给你!”

东西到手,谢晚宁摸了摸,顿时眉开眼笑。

果然是鲛绡韧!

她真是好运气。

这玩意儿传说中是由鲛人所织,连海水都浸不烂的宝贝,韧性极强,又抗穿又耐刺,简直就是行走江湖的谢姑娘必备好物!

陈三毛抖抖索索的穿好衣服,又在一旁可怜巴巴的看谢晚宁,“姑奶奶,现在我能走了吗?”

谢晚宁瞟了一眼,冷笑一声。

陈三毛顿时开悟般“哦”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个红彤彤的苹果,在身上蹭了蹭,谄媚的递上来,“姑奶奶,您吃?”

谢晚宁瞧着那苹果,“啧”了一声。

“我来削我来削!”陈三毛又赶紧摸出小刀,颤巍巍的削完,献宝似的捧上来,“姑奶奶……

谢晚宁接过,啃了一口,“以后你……”

“以后绝对不偷了!”陈三毛举手发誓,神情无比真挚,“金盆洗手,浪子回头!”

“走吧!”谢晚宁一脚踢在他屁股上,“说到做到,再让我抓住……”

“不会了不会了!”陈三毛溜的极快,转眼便消失在巷子里。

他们都没看见,对面楼阁之上,一人立在窗边,眼睛盯着将鲛绡韧揣进怀里的谢晚宁,红唇轻启。

“有趣。”


谢晚宁踏进屋子里时,许家三房老爷许景年的声音正好传了出来。

“淮沅啊,你这身子骨……唉,许家产业这么大,总不能一直拖着吧?”

接下来是许淮沅虚弱的声音,“三叔说的是,可我父亲临终前嘱托……”

他话没说完,便被一道尖锐女声打断,“嘱托什么?你这样子,能活几年?难不成要让许家败在你手里?”

“所以,三婶的意思是……”

“你现在这样,子嗣只怕……但总不能让长房无人吧?”那女声又得意洋洋的开口,“不如这样,你五弟的嫡子,康安,你知道的吧?那孩子长得壮,有福气,你不如把他过继过来,若是你不成了,咱们日后也有个保障……”

谢晚宁内心冷笑。

许淮沅还没死呢,这些人算盘就打得这么响了?

她迈步,进屋。

满屋子的人瞬间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呦,今天来客了?”谢晚宁微笑着整理了一下衣服,眸子扫过屋里的陌生面孔,“这么热闹?”

“咳咳咳……”许淮沅歪歪斜斜的坐在正中间的太师椅上,咳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断气,“娘子,这是家中长辈。”

他将手一引,颤颤巍巍的对着坐在左侧的中年夫妇开口,“这是三叔,三婶。”

谢晚宁抬眼,打量了一番。

许景年看上去大概有四十多岁,国字脸上吊着一双三角眼,两撇油亮的八字胡随着说话不自觉地抖动,眉毛也粗粗的拧在一起,一双眼睛微微外凸。

看上去就是一副精打细算的模样。

再转眼,看见那许三夫人时,谢晚宁一时没绷住,险些笑了出来。

她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妆容。

许三夫人是张瓜子脸,但或许是上了年纪,不大自信,敷的铅粉太过厚重,显得颧骨处两团胭脂像是被人硬按上去的,剃过的眉毛追求着大楚最时兴的形状,用黛石画得又细又弯,像两条扭曲的黑蚯蚓。

“见过三叔,三婶。”谢晚宁憋了笑,很是乖巧的躬了躬身,低眉顺眼,仿佛温顺的很。

许景年轻蔑的对着谢晚宁上下打量一番,接着冷哼一声,“这就是新妇?你是个乡野丫头,身份比我们许家低就当伏低做小,现下不说自己上门拜见长辈请安问候,反而留沅儿一个人在家,你出门去了,难道你爹娘没教过你,女子应当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

“啊?”谢晚宁抬起头,“这个真是没教过。”

“连这也不教给你?”许景年冷笑,“可见果然是乡野丫头,要规矩没规矩,要不是沅儿身体不好,哪还有你一席之地,要我说……你,你做什么?”

面前,谢晚宁突然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指尖顶着一坨黄澄澄的不明物体,状似无意的一弹,那东西竟直直冲许景年那滔滔不绝的嘴巴而去。

“我说怎么一进门就这么痒,原来听了太多声狗叫,吵死了。”

许景年心中一阵恶心,立马闭紧嘴巴,生怕某些物质趁他不备落入口中。

“舒服了。”谢晚宁笑嘻嘻的拍拍手,伸胳膊去挽许淮沅,“夫君今日的药可吃了?”

“吃了咳咳……”许淮沅嫌弃的瞥一眼她的手指,借着咳嗽不动声色的挪开一点,“娘子……喝茶吗?”

“病秧子,那是我刚买的小米!”谢晚宁笑眯眯的低头,压低声音,“再躲,小心我抽你!”

他们二人虽在针锋相对,但落在许家族长的眼里便是亲昵恩爱,耳鬓厮磨。

许景年眸子怒色顿起,有些坐不住,然而想起谢晚宁刚刚的行径,立马把话咽了下去,转首示意身侧的许三夫人。

“啪!”

得到暗示的许三夫人立马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放肆,当着长辈的面竟如此无礼!”

“哎呀,抱歉,”谢晚宁回首向她一笑,“毕竟我是个乡野丫头,要规矩没规矩……不过,你看我真照顾我的夫君了,你们又不高兴。”

“你果然毫无教养,给我们做奴婢都不配!”许三夫人气得鼻翼扇动。

“呀三婶,你鼻毛露出来了!”谢晚宁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惊奇,转首去呼唤小薇,“把厨房那把杀鸡的菜刀给我拿来!那把刀趁手,刀刃锋利,见血封喉,给我三婶剪鼻毛最是合适。”

许三夫人看着谢晚宁眼里的腾腾杀气,不由得吓了一跳,后退了几步。

“别吵,别吵......”许淮沅虚弱的摆摆手,似要劝架,手却将刚刚躲开的许三夫人又往谢晚宁手里一推,“都是一家人......”

“你!”许三夫人惊惧回头,想再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客气什么?”谢晚宁摁住许三夫人的鼻尖,“鼻孔再撑大点,我看看能不能给它一刀毙命!”

许夫人吓得瑟瑟发抖,然而鼻子在谢晚宁指下无论如何竟也挣脱不得,只得眼含热泪的四处求救。

“你太过分了!”

许夫人身后,一个年轻人满脸愤怒,指着谢晚宁鼻子就骂。

“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冲喜的,也敢在许家撒野?!”

“冲喜的也是许家正妻,”谢晚宁看着那与许淮沅有四分相似的脸,笑意不变,“不服?你嫁啊?”

“我呸!”许淮滨暴跳如雷,“老子许淮滨!是许家嫡系!你个下贱外人,还不滚下去给我娘磕头赔——”

“叫这么大声..……”谢晚宁突然抬手,整盏热茶精准泼进他张大的嘴里,“嗓子会哑的。”

满堂死寂中,许淮滨“咕咚”一声咽下了茶水。

“刘二妮!”眼见着自家儿子烫得满脸抽搐,夫人成了猪拱嘴,许景年终于忍不住了,“你这般忤逆不孝,就不怕许家先祖来找你问罪吗?”

“正好,我也想问问许家先祖,谁家长辈不想着救治小辈,反而句句诅咒?”谢晚宁起身叉腰,目光睥睨,“有本事祠堂见?”

“反了你了!”许景年怒骂一声,当先一步,“到了祖宗面前我看你还敢不敢!”

“就是!”许三夫人也是横眉竖眼,“难道还能怕了你们不成?”

他们两个义愤填膺,步子迈得极快,转眼便进了祠堂,谢晚宁眼睛一瞥,突然看见跟在后面的许淮滨似乎有些犹豫。

靴尖刚蹭到祠堂门槛,他突然刹住。

“来这儿干什么?”他狐疑地往后缩,“有什么话不能在外头说……”

话音未落,一只苍白修长的手轻轻搭上他肩膀。

“哥!”许淮滨扭头见是许淮沅,顿时抱怨起来,“你这媳妇太跋扈,你也不管管——”

许淮沅微笑着垂眸,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五弟……”

声音轻得像叹息,手上却骤然发力。

“哎,哥?”

许淮滨突然瞪大眼睛——那只看起来连药碗都端不稳的手,此刻竟如铁钳般扣住他的肩,整条胳膊瞬间酸麻。

他还来不及惨叫,许淮沅已经带着病弱又歉意的微笑,指尖在他后背重重一推——

许淮滨一个趔趄,直挺挺跨过祠堂门槛,重重摔在祖宗牌位前。


“你做什么?”

许三夫人赶紧扶起儿子,抬头正要怒骂,却突然愣了愣。

面前,谢晚宁站在门外对着他们笑得见牙不见眼,她身侧,自家那个病弱侄子,正在一步三咳的将门阖上。

“你们在做什么……”她突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待看见谢晚宁手里黄澄澄的大锁时,立马提高了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若说第一声是疑惑,第二声便是暴怒,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锁扣的声音。

“啪嗒!”

虽轻,落在屋里许家三房的耳朵里却重若惊雷。

他们这是被这两个家伙锁在祠堂了?

“你好大的胆子!”许景年怒喝一声,拳头重重的打在门上,“刘二妮,你诓我们在这里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啊,”谢晚宁将手里的钥匙一抛,“不是说来见祖宗吗?我这个外人地位比较低下,比不上你们嫡子嫡孙的身份高贵,所以就不进去了。”

“你……你违背先祖,忤逆不孝,不怕我们让淮沅休了你?”

“好吵,”谢晚宁轻轻开口,“三叔可能是肝火旺盛,这样吧——”

她转头对院子外面的丫鬟小厮道,“你们去打些冰块来,放在四周,给我们暴躁易怒的三叔去去热,省的他一会儿连祖宗都骂起来了。”

“你……你无耻至极!”许景年气愤至极,透过门缝瞧见谢晚宁那无所谓的模样,立马转头对着许淮沅道。

“许淮沅,我们是你的长辈,你就这么看着这个悍妇如此违背礼教?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了吗?你怎么对得起你父亲的教导!”

许淮沅扶着门框,咳得摇摇欲坠,声音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断气。

“三叔教训的是......咳咳……”

他咳嗽着,伸手。

许景年眸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谢晚宁在一旁抱胸,挑眉微笑。

许淮沅伸手搭在门上,却没去管那锁头,只是将门轻轻一拉,与门槛对齐。

许淮沅满意的点点头,对许景年那阴沉的脸色视而不见。

“父亲生前,教育我们‘尽小者大,慎微者著’,这门没关好,是淮沅的疏忽,多谢三叔提醒,下回一定不忘。”

看着许景年那一副想骂又骂不出的模样,谢晚宁心中好笑。

许景年啊许景年,你们都上门又是说许淮沅活不长,又说他不行,想把自家孙子过继过来分一杯羹,现下还想着让他给你们开门?

简直可笑。

许淮沅却没看她,他的目光在看远方的天际。

漫天云霞如火,蔓延至远方,烧得山头一片橙黄。

黄昏了。

他记得,父亲离开那日,似乎也是这样的时辰......

他垂下眼,“三叔一家要同许家先祖沟通三日,所以这段时间不管有任何响动,你们都不要去打扰。”

有力的回应从身后传来,谢晚宁回头便瞧见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立在身后。

她想了想,依稀记得这是一直跟在许淮沅身边那个叫冬生的小厮。

可是......

她又瞥一眼。

为什么这厮看她的时候,眼神极其不友好啊?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自己什么地方曾得罪过他,从不内耗的谢晚宁直接选择回瞪回去。

瞪我是吧?来啊,看谁眼睛大!

那冬生见她如此,也立马不甘示弱,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怒视谢晚宁。

瞪我?你给主子下药还有理了!

待许淮沅回过头时,就瞧见自己的谢晚宁和冬生这一言不发却剑拔弩张的模样。

他了然的笑了笑,往两人中间一站,强制中断了这场无聊的比拼。

谢晚宁“哼”了一声,以示对许淮沅搅局的不满,然而下一秒,眼角却瞥见他从袖中摸出一封信,赶紧凑过去看。

“这是什么?”

“三房这些年贪了族里不少银钱,私下里养了几十个铺子,可是逢年过节,修缮祖宅等用钱的时候,三房却一直哭穷,还一直中饱私囊,”许淮沅将信递给冬生,“长老们早就不满了,正愁找不出证据出来,想来此时,他们都很乐意看见这份账单。”

跟在后面的谢晚宁咋舌。

这病秧子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还蛮狠的。

先不说许家三房被关三天,没吃没喝,就是出来了只怕族中长老们也不会放过他们。

而且,他们现在被关在这里,只怕想要转移证据也来不及了。

这一切,不是证据板上钉钉,惩罚就水到渠成的事儿?

回头同情的看了看还在祠堂里挣扎的几人,谢晚宁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是认识到了。

惹谁可都别惹许淮沅,这家伙狠起来,连自己家人都不放过!

大楚三年四月的那三个夜晚,是许家三房的痛苦回忆。

据当事人许淮滨的回忆,那天刚开始,他们还十分不屑,觉得家中其他族老必然会闻风而来,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可谁知,从黄昏等到夜半十分,甚至连周围的烛火都熄了,也不曾听见半个人的脚步声。

于是他们拖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先在门口破口大骂,没人理;

最后放下尊严,气若游丝的祈求给口水喝——

水是有了,却是那嚣张跋扈的小厮的洗脚水。

那水从屋顶落下,浇的他们浑身湿透。大楚四月的夜晚还带着寒意,祠堂又没有地龙,三人只得瑟瑟发抖的抱在一起扛过了一夜。

第二日最大的问题便是茅房无处可上。本来无水无饭也没什么要排泄的,可被冻了一夜的许淮滨等人只想上茅房,越到后面,越觉得某处要炸开。

就地大小便吧,无数牌位在上,裤子脱一半就觉得祖宗在旁微笑盯着;

不上吧,又实在忍受不住。

最后没办法,只得捂住脸拉在了裤兜里。

如此一来,三天过后,许家三房的人像是老了十岁,眼也红了,妆也花了,个个臀部带着些许暗黄色的不明物体,恶臭无比,门一开也来不及找许淮沅算账,便飞一般的捂住脸往家奔,可还没缓过神,却又被脸色阴沉的族老们堵在府里。

当然,这是后话。

总而言之,第一个看许淮沅病弱来打了头阵的许家三房,一点好处也没讨到,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

多年以后,当有人谈起这在当时看来微不足道,却隐隐改变大楚政治格局的小事时,精准的概括了这件事的始末。

许家新妇,直接动手不废话,无耻又下流。

许家家主,表面劝架,实则递刀,还装病气人。

许家三房……本想“逼宫”,结果被夫妻混合双打,狼狈退场。

总结——

这两人一个明着疯,一个暗着坏,越打越默契。她嚣张,他就纵容,甚至给她递刀!

最后感慨一句:实乃可怕也!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