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姐。”江枫唤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厉害。
李秀兰慢慢转过头。她的脸颊依然没什么血色，眼神却比昨天刚醒时清亮了些许，不再是那种让人揪心的茫然。她看着江枫，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像是在努力辨认着什么，又像是在捕捉脑海深处浮光掠影的碎片。她没回应称呼，只是抬手指了指床头柜上那个洗干净的搪瓷饭盆：“……吃过了。”
声音很轻，带着大病初愈后的虚弱，却吐字清晰。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涌上江枫心头。这简单的回应，这熟悉的关切方式，证明她潜意识深处还记得一点东西。他快步走过去，蹲在床边，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嗯，吃过了就好。感觉怎么样？头还晕不晕？”
李秀兰微微蹙起眉，似乎在努力感受，然后轻轻摇了摇：“……好点。”她的目光落在江枫布满疲惫血丝的双眼和汗湿的额发上，眉头皱得更紧了一点，下意识地抬起手，似乎想像以前那样习惯性地帮他擦擦汗，可指尖刚抬起几寸，又顿在半空，脸上掠过一丝困惑和迟疑，最终慢慢放下了手。
“……外面，吵。”她低声说，眼神望向窗外镇政府的方向，那里隐约还有人声浮动。
“没事了，兰姐，”江枫喉咙发紧，尽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小麻烦，解决了。你安心养伤，什么都别想。”
李秀兰沉默地点点头，视线却依旧有些飘忽，像是在捕捉空气中无形的蛛丝。她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放在腿上、交缠在一起的枯瘦手指，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病房里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远处模糊的市声。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江枫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时，李秀兰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几乎只是气流摩擦的声音：
“……陈书记……”
三个字，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却让江枫浑身剧震，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倏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兰姐？”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绷紧了，“你…你说什么？陈书记怎么了？”
李秀兰像是被自己的声音惊扰，猛地抬起头，眼神瞬间又变得有些涣散和茫然，仿佛刚才那三个字是另一个灵魂借她的口发出的呓语。她看着江枫急切的眼神，脸上只剩下慌乱和无措，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地、困惑地摇了摇头，再次垂下眼去，把自己更深地缩进一种沉默的自我保护里。
陈书记！真的是陈书记！她记得！哪怕只是极其碎片化、极其模糊的一点点！陈建国临终前那染血的笔记本陡然在江枫脑海里翻开，那沉重压抑的“悔恨”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李秀兰的遇袭，陈建国的“悔恨”，还有今天周海那反常的转变……这些碎片之间，究竟藏着怎样一条布满荆棘和血腥的暗线？
周海！这个名字像警报一样在江枫脑海中尖锐响起。他必须立刻去见周海！那张突然浮现的、带着血色的“陈书记”碎片，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进了江枫混乱的思绪之湖，激起的涟漪瞬间吞噬了其他所有纷扰。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出胸腔的激动和疑惑，又匆匆叮嘱了守护在病房外的吴明几句，留下点钱让他给李秀兰买点营养品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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