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唐枭陈卫熊的其他类型小说《民国:我要做乱世枭雄唐枭陈卫熊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向北”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号外!号外!虐杀案昨夜再现,死者被大卸八块喂了狗!!”哈尔滨埠头区中国大街上,报童卖力地吆喝着,炸裂的消息引得行人一拥而上。一份报纸在争抢中不慎掉落,随着风的节奏缓缓飘动,时而贴近地面,时而轻轻跃起,落地后又要扬起,被一只脚稳稳踩住了。马家饺子馆门槛上坐着个身材消瘦的小伙子,他挪开脚,目光落在了报纸上:《远东报》,中华民国七年六月八号,头版头条《半年内三起虐杀谜案,真凶何在?》小伙子扫了几眼后抬起头,眼神淡漠,懒洋洋地倚靠着门框,继续看着人来人往。一辆洒水车在叮叮铛铛的铃声中缓缓驶过,畜力车与黄包车交织前行,发出辚辚声响;白俄卖花女在人群中穿梭着;和服轻摆的日本女人打着花伞,笑语盈盈;一个犹太老妇人坐在街角长椅上,阳光斑驳,篮子里...
《民国:我要做乱世枭雄唐枭陈卫熊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号外!号外!虐杀案昨夜再现,死者被大卸八块喂了狗!!”
哈尔滨埠头区中国大街上,报童卖力地吆喝着,炸裂的消息引得行人一拥而上。
一份报纸在争抢中不慎掉落,随着风的节奏缓缓飘动,时而贴近地面,时而轻轻跃起,落地后又要扬起,被一只脚稳稳踩住了。
马家饺子馆门槛上坐着个身材消瘦的小伙子,他挪开脚,目光落在了报纸上:《远东报》,中华民国七年六月八号,头版头条《半年内三起虐杀谜案,真凶何在?》
小伙子扫了几眼后抬起头,眼神淡漠,懒洋洋地倚靠着门框,继续看着人来人往。
一辆洒水车在叮叮铛铛的铃声中缓缓驶过,畜力车与黄包车交织前行,发出辚辚声响;白俄卖花女在人群中穿梭着;和服轻摆的日本女人打着花伞,笑语盈盈;一个犹太老妇人坐在街角长椅上,阳光斑驳,篮子里几只待售的小狗崽儿憨态可掬……
“富贵儿——?!”
老板娘一声大吼,震得房梁上的灰都落了下来,门槛上的唐富贵漫不经心应了一声,起身拍拍屁股进了饺子馆。
“马迭尔旅馆,218房,麻溜儿滴,一会儿坨了!”
老板娘叫马贵枝,今年四十岁出头,嗓门大了一点儿,身上肉肥了一些,人不坏。
望着拎着食盒跑出去的佝偻背影,马贵枝直摇脑袋,白白净净挺精神个小伙子,个子也不矮,腰咋就直不起来呢?
还有那一脸的贱笑,让人总想上去挠两把。
再想起半年前他进店时的模样,乱蓬蓬的粗辫子,黑亮的缅裆棉裤泛着白霜,大襟袄扎着草绳露出大把棉花,笨重的乌拉草鞋已经飞了边儿。
以前开玩笑说谁是饿死鬼托生的,那天马贵枝算是见到活的了!
三盘六十个酸菜猪肉馅的饺子,被这犊子风卷残云般塞进了肚子,随后打着饱嗝喊:“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打死我吧!”
马贵枝双手掐腰跳着脚开骂,唾沫横飞中,丈夫老马在一旁小声劝:“差不多行了,正好咱家缺个小伙计,让他顶上吧!”
老马总被老婆喊当家的,可他是上门女婿,当不了家。
让老马倍感欣慰的是,他也姓马,遗憾的是,两口子至今没孩子。
骂声戛然而止,马贵枝上上下下打量几眼唐富贵,或许是那一口白牙打动了她,问:“你是想见官?还是留下打杂?”
“能天天吃饺子吗?”唐富贵反问。
马贵枝抓起一块抹布就砸了过去:“吃个粑粑,我看你像饺子!管吃管住没工钱!”
他歪头躲过,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两口子不知道的是,这饿死鬼是有备而来,瞅准了她家的伙计因为太懒刚被辞退,偶尔来要饭的也从不恶语相向往出赶人。
唐富贵拎着空食盒出了马迭尔旅馆,穿过刚刚洒过水的土路,忍不住转身看了过去。
一群人鱼贯出了马迭尔,其中一位中年男人长衫礼帽,非凡气度,在众人的簇拥下拱手作别,上了辆黑色的铁壳子小轿车。
两名穿着对襟马褂的壮汉敏捷地跃上车踏板,分立两侧,小轿车一声轰鸣开走了。
真扬巴,大丈夫当如是也!
唐富贵羡慕此等做派,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可他一个饭店小伙计,想要在这座鱼龙混杂的城市出人头地,无疑是痴人说梦。
长舒一口气,回身就吓了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个男人,一张堪比鞋拔子的脸有些沧桑,眼睛细长,年龄难以捉摸,油光可鉴的大背头苍蝇都难以立足,平添了几分不羁与滑稽。
“嘎哈呀?吓我一跳!”唐富贵十分不悦,瞥了眼这人身后的算命幡,上写:晓阴阳,通天地,辨人吉凶祸福。
这是姜子牙的词儿,口气真大,也不怕闪到舌头!
“小哥,我瞅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骨骼清奇……”大背头一脸神秘,摇头晃脑,竹竿一样的身子在破旧的粗布大褂下面晃晃悠悠。
“滚!”
“等一下!”
“等你奶奶个腿儿!”这厮脖子太细,唐富贵真怕他把脑袋晃悠下来,懒得搭理这种江湖骗子,迈步就走,一点儿机会都不给他。
望着拎着食盒远去的背影,大背头若有所思。
第二天下午,店里没客人,唐富贵出来闲逛,又遇到了这个算命的骗子,当时他正被四个短打扮的汉子踢打,围了好多人看热闹。
唐富贵挤了进去,蹲在人群前面,还顺手捡了半截老巴夺香烟,拍着巴掌加油鼓劲儿:“削,往死了削!”
透过踢人的大脚,大背头看到了他,暗骂这逼人真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
终于打够了,几个人骂骂咧咧走了,人群也很快散了,大背头躺在地上土驴一样直哼哼。
唐富贵觉得这货忒不扛打,没啥意思,‘呸呸’吐着烟沫子回去了。
这天下小雨,街上满地泥泞,冷冷清清,唐富贵打着油纸伞,去给松浦洋行一位管驾送饺子。
往回走时,发现屋檐下面大背头的卦摊儿还在,人却不见了。
停下脚往北看,见这厮鬼鬼祟祟跟在了一个日本女人身后,女人打着伞,腰上背着‘小枕头’,看不到相貌,走起路来摇曳生姿。
他忍不住好奇,跟了上去。
一路往北,眼瞅着快到江沿儿了,前面两个人拐进了一条胡同。
等唐富贵走进胡同,就见那女人躺在了一户门洞里面,露出两只穿着白袜木屐的秀气脚丫,大背头正蹲在那儿翻找。
听有人过来,大背头起身探出头,见是马家饺子馆的小伙计,细长的眼睛眨得飞快。
“又见面了!”唐富贵弓着腰,左手持伞,右手拎着食盒,一脸欠揍地笑。
大背头见他如此放松,更是疑惑,迈出门洞拱起手正色道:“西北玄天一枝花,金戈兰荣是一家;万物归蓝蓝回水,水漫五行归八卦。千斤子,江湖浪子鬼见愁,老合甩个蔓吧?!”
“别他妈整没用地,说人话!”唐富贵翻了个白眼。
大背头被噎得轻咳一声,只好说:“我叫陈卫熊,江湖上的朋友给了个绰号:鬼见愁,兄弟是……”
“既然你都说了是兄弟,兄弟见面,该不该一人一半?!”唐富贵打断了他。
陈卫熊笑了,呲着一口黄牙:“没问题,钱分你一半儿,连这白嫩的小娘们儿都是你的!”
“我只要钱,娘儿们就算了!”说着话,唐富贵放下了食盒,这玩意儿要是弄坏了,回去以后那头母老虎能扒了自己的皮!
雨势未歇,静谧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屏息以待。
他走得不快,步伐大大咧咧。
来到近前,陈卫熊笑嘻嘻地把手伸进兜里掏钱,抽出后刚要扬手,就觉得眼前一花,手腕被死死抓住了,钢箍一样!
唐富贵龇牙一笑:“小样儿,就知道你他娘的不老实!”
一条手帕掉在了地上,很快被雨水打湿。
陈卫熊也笑了,笑得邪魅,突然,一股黄色烟雾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一股黄色烟雾从陈卫熊嘴里喷了出来。
唐富贵反应极快,松开手的同时,身子一矮朝后退去,手里的油纸伞也挡在了面前。
即便如此,眼前也是一黑,脑袋一阵发晕。
稳住身子,就见陈卫熊已经跑出去了七八步远!
他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猎豹般窜了出去,两个箭步疾冲,油纸伞拦在了陈卫熊身前,另一只手抓向他的肩膀。
入手湿滑,仿佛抓在了一条泥鳅上面。
唐富贵暗暗惊讶,没想到这人如此狡诈,不止手帕藏迷药,嘴里还能喷出来,敢情这货一直是在扮猪吃老虎!
陈卫熊并不还手,脚下如脱兔般敏捷。
让他无奈的是,无论往哪个方向跑,都逃不过那把伞,如蛆附骨。每次要破伞逃跑时,身后凌厉的杀招又让他不得不往一侧躲闪。
唐富贵也看明白了,这厮嘴儿好腿儿快,可打架真不行!
懒得再作弄他,瞅准机会,扬起脚就踹在了他腰眼上,陈卫熊‘妈呀’一声,像只断了线的风筝斜斜飞了出去。
嘭!
溅起好大一片泥水。
唐富贵持伞来到他身前,缓缓蹲下。
“小哥,错了,我错了!”陈卫熊开始求饶。
噗!
唐富贵一拳打在了他眼眶上,调笑道:“江湖浪子?”
“别打了,服了,我服了!”他的大背头乱了,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连连求饶。
噗!
又是一拳:“鬼见愁?”
陈卫熊满地打滚,可每次脸朝上时,都会挨上一拳。
很快,那张长脸成了猪头。
唐富贵掐住了他长长的下巴,用力往下掰,怕他咬人,没敢伸手去抠,呵斥道:“吐出来!”
呸!
一个小指头大小的黑色皮囊被他吐了出来。
唐富贵咧嘴笑了,还以为碰上了什么幻化成人的黄皮子,敢情那些烟雾藏在了这里。
“你不是算命的吗?改劫道儿了?”他站了起来。
陈卫熊抹了两把鸡窝一样的头发,企图梳理回大背头样式,可明显白费功夫,无奈叹了口气:“那是个幌子,兄弟我是麻门中人……”
唐富贵哪儿懂什么麻门六门,手一伸:“钱!”
“给你,都给你!”陈卫熊坐了起来,掏出一卷日本金票,往他兜里塞,“小哥,我服了,真服了……”
唐富贵哈哈大笑,这就叫贼吃贼,越吃越肥!
他回身拎起食盒就走,身后陈卫熊问:“你不是横门的?”
“横你奶奶个腿儿!”
意外之财美滋滋,日本娘儿们真富裕,幸好不是羌帖,也叫老帖,就是俄国卢布。
四年前,1卢布还约合两块银圆(俗称大洋、袁大头)。
到了今年6月,上任不久的东三省巡阅使张作霖召开了三省金融紧急会议,为与俄日英美争夺货币主导权,决定先由奉天兴业银行哈尔滨分行发行小银圆(东北银圆)兑换券。
没多久,1卢布就只值大洋8分了,断崖式下跌!
而日本金票是日本朝鲜银行发行的,俗称老头票,唐富贵抢来的这些虽说都是元角面值,合计还不到50元,也相当于普通劳工几年的工钱。
目前哈尔滨的物价,一元老头票能买三十斤土豆,八元老头票能买三十斤精米……
这座城市的货币就是个大杂烩,流通的货币种类繁多,包括卢布、银圆、日本金票、吉帖、私帖、奉票、铜圆券、宝银、制钱、美元、西班牙本洋、墨西哥鹰洋以及日本龙洋等等,乱得一塌糊涂!
这也导致了大街小巷遍布兑换货币的‘钱桌子’。
说起来这么多的货币,最坚挺的还是大洋和老头票,发了笔小财,唐富贵自然开心。
连续几天,街面上没再看到这厮,还以为他离开了哈尔滨。
万万没想到,这天中午饭时刚过,梳着大背头的陈卫熊大摇大摆进了马家饺子馆!
“客官里面请——!”门口的唐富贵搭着手巾,懒洋洋喊了一嗓子,
“吃啥馅的?”他问。
陈卫熊一撩破旧长衫,老神在在地坐了下来,“一斤韭菜鸡蛋馅的,一盘家常凉菜,二两高粱烧!”
“不好意思,我家没凉菜!”
“啥?”陈卫熊咧着大嘴,“怎么可能呢?谁家饺子馆没凉菜?”
唐富贵压低了嗓子:“你小子来找事儿吧?”
“别整没用的,我要吃凉菜!”
“没有!麻溜儿滚犊子!”
“……”
今天客人多,老马一直在后厨忙,好不容易坐柜台里歇一会儿,见那边吵了起来,连忙起身看。
马贵枝也站了起来,喊道:“吵吵啥呢?”
唐富贵把事情说了,马贵枝刚要说话,被老马拦了下来,没办法,这娘儿们嘴太臭!
老马笑眯眯道:“这位客官,实在是抱歉,以前小店有位冷菜师傅,老家有事儿辞了工,您这次将就一下,下次来肯定有!”
唐富贵抱着肩膀冷眼看着。
陈卫熊遗憾地摇起了脑袋:“饺子馆可不能没凉菜,这样吧,恰好我擅长做这个,帮您家一段时间怎么样?”
老马打起了哈哈:“瞧您说的,俺这店小利也薄,可请不起您这样的大师傅!”
陈卫熊哈哈大笑,大手一摆:“无妨,我就是……”
“你就是个跑江湖算卦的!”唐富贵打断了他。
“对!”陈卫熊一拍桌子,“我老陈就是个算卦的,可不耽误我有冷墩的手艺!我不要工钱,供吃住就行,怎么样?”
老马和马贵枝对视了一眼,去哪儿找这么好的事情,虽说冷镦称不上大师傅,可不要工钱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啊!
马贵枝笑笑说:“要不……您费心拍个黄瓜?”
唐富贵连忙说:“不行,他……”
“不行个粑粑,有你说话的地儿吗?”马贵枝淡眉竖立,胸前两团肥肉气得直颤。
“老板娘,你听我说……”
“闭嘴!”
很快,一盘拍黄瓜上了桌。
这道菜几乎家家会做,菜刀拍完再切段儿,撒上香菜、蒜末、盐,再点上几滴芝麻香油就齐活。
看似简单,考验的却是调料用得是否恰到好处。
老马两口子各尝了一口,不由眼睛一亮,还真是人不可貌相。
唐富贵也拿起了筷子,腹诽他一个算卦的,还真会做菜不成?吃了一口不说话了,味道确实不错,比以前的大刘师傅强多了。
再仔细看那些黄瓜段儿,头尾都不在里面,每段长短几乎一致,就像拿尺量着切的一样!
马贵枝很开心,怕他骄傲,淡淡道:“还可以,留下吧,以后和富贵儿一起住!”
唐富贵刚要再说话,就挨了她一个白眼:“闭嘴,去把泔水倒了!”
就这样,陈卫熊成了马家饺子馆的冷镦师傅,连同那个算卦幡,大模大样地搬进了饺子馆后院低矮的小仓房里。
晚上闭店后,唐富贵盘腿上了炕:“你啥意思?挨削没够儿?”
陈卫熊也盘上了腿,伸手扯过报纸糊的烟笸箩,美滋滋地卷起了烟:“哥哥我瞅你面相不俗,决定以后跟着你混了!”
唐富贵讥笑起来:“那你不应该做冷镦师傅啊,你该做伙计!”
“你们缺冷镦师傅,又不缺伙计!”
“呦,打听得还挺细致!”
“……”
很快,一个蛤蟆头卷好了,陈卫熊拿起炕桌上的煤油灯,叼着烟凑上去点燃,抽了两口说:“不错,亚布力三道崴子的晒烟,香气足,回味绵长不喇嘴……”
唐富贵看他这副摇头晃尾巴的样子就来气,回手抓起破棉被,撒渔网一样罩了上去,蹦起来就开打。
唐富贵好顿拳打脚踢,裹在棉被里的陈卫熊缩成一团,一声没吭。
打人是需要对方做出反应的,无论喊疼、求饶还是骂娘,有了反应打起来才过瘾。
可被子里一丁点儿动静都没有,拳......
听唐富贵说他本名叫唐枭,陈卫熊‘啪啪啪’拍起了巴掌,摇晃着脑袋说:“好名字!半是慈悲度众生,半为枭雄镇群英!我就说嘛,怎么能叫富贵儿呢?”
唐富贵……应该说是唐枭,被这厮舔得有些恶心,不过对他的出口成章还是很佩服,问:“俗气是吗?”
“贱名好养活,只是和你的……怎么说呢?和你的气质不符。”
“气质?”唐枭笑了,先是畅快,很快眼睛就红了,悠悠道:“富贵儿,这是我上黑风寨时随口起的,其实挺好,谁不希望自己荣华富贵一生?”
“我家在大兴安岭一个叫六道沟的小山村,以狩猎为生。”
“两年前的春天,我虚岁十九……”
说到这儿,他怔怔出神起来,陈卫熊没打扰他。
好半天,他才继续说:“那天我特别开心,趴了一天一夜,终于猎到了一头300余斤的野猪,拖着野猪钻出林子才发现,六道沟已经成了废墟!”
“三十一户人家,七十九条生命,包括我爷、我爹我娘,还有我两个年幼的妹妹。”
唐枭语速很慢,强忍悲痛。
“我找了近半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凶手!”
“六道沟西南200里外有个老爷岭黑风寨,我费尽心机混了进去,成了他们山寨的一个小喽啰。”
“直到大雪封山才打听出来,原来现在的匪首并不是真凶,只能算是帮凶!”
“就在我上山前不久,原来的匪首拔了香头子,带着粮台、水香、翻垛的,还有不少金银细软走了,把寨子交给了炮头……”
这番话一般人听不懂,不过这难不倒陈卫熊,拔香头子也叫裂穴,退伙的意思。
而粮台也叫顺天梁,是绺子里的大管家;水香也叫应天梁,负责分配站岗、放哨以及纪律监察;翻垛的也叫托天梁,是绺子里的军师;炮头又叫顶天梁,是绺子里的神枪手,二号人物。
这就是东北胡子马匪‘四梁八柱’中的‘四梁’。
六年前,陈卫熊在昌图干过一年多的托天梁,后来发现这伙绺子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悄悄拔了香头子,跑了一圈北京、天津,又来了哈尔滨。
唐枭继续说:“我在库房找到了一些打劫来的砒霜,溜进厨房给他们下了药,毒翻了二十九个,还有山前山后十二个明岗暗哨,八匹马……都被我抹了脖子!”
“鸡犬不留!!”
听到这四个字,陈卫熊莫名打了个寒战,四十一条人命,他说起来眼皮眨都不眨。
“一把火烧了黑风寨,朝着六道沟方向,给我爷,我爹娘,还有那些父老乡亲们,磕了三个响头!”
“人在做,天未必在看,可我的那些亲人们一定看到了!”唐枭说完看向了他,“知道被招安的匪首是谁了吧?”
“铁路警备司令部,副司令韩学民!”陈卫熊说。
唐枭狠辣的目光中透着一丝调笑:“对,不过他本名可没这么文雅,他叫韩铁柱,绰号韩大马棒!不知道通过什么人,使了不少钱财,去年12月26号走马上任!”
陈卫熊暗暗点头,去年的十月革命让沙俄元气大伤,年底时,北洋政府第一次在哈尔滨驻军,设立了铁路警备司令部。今年2月,滨江道警察厅又设立了临时警察局,在哈尔滨自治公议会辖境内管理治安。
“这么说,报纸上说的三起虐杀案死者,是韩学民带走的粮台、水香和翻垛的?”他问。
“对!”唐枭点了点头,“这三个人并没在警备司令部任职,水香临死前说,三个人都在等韩大马棒帮他们走关系,怨声载道!”
陈卫熊呵呵笑了:“老弟你这是帮了韩学民一把呀!”
唐枭也早想明白了,这三个人一死,姓韩的虽说会恐惧,却也轻松许多,因为从匪窝带出来的钱财,从此都归他一个人所有了!
陈卫熊说:“我有三个疑问。”
“问!”
“一,你是猎户,怎么会识字?二,为啥总爱猫着腰?三,你怎么知道这几个人来了哈尔滨?”
唐枭扯过烟笸箩,卷着烟说:“我老家是山东的,我爷是举人出身,曾经做过两任县丞、一任知县,因为人耿直,遭受排挤,愤然辞官!”
“我出生那年,山海关全部开禁,家乡又连年旱灾,爷爷带着我们逃荒到的六道沟,我自小就跟着爷爷和父亲学习四书五经,看了好多杂书。”
陈卫熊黯然,他同样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家族树大根深,可他这一支却徒遭变故,所以才会浪迹江湖。
唐枭点燃了烟:“回答你第二个问题,我是个猎人,在遇到大畜生时,如果转身把后背留给它们,就等于自杀!弓着身子伺机而动,看似在示弱,可活下来比尊严更重要!”
陈卫熊明白他的话里有话,示弱,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
“第三个问题,我找了太多地方,终于有一天在长寿县发现了粮台的踪影,他在那儿有个姘头是开大车店的。怕断了线索,就没杀他,跟着到了哈尔滨!为了隐藏身份有口饭吃,才来的饺子馆。”
陈卫熊解开了所有迷惑,端起碗说:“来一口!”
唐枭哈哈大笑:“不敢干了?”
他一甩骚气的大背头:“干就干!”
两个人碰了一下,又是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兄弟,你急了!”陈卫熊说。
唐枭知道他说的不是喝酒,叹了口气说:“明白,确实是急了!虽说韩大马棒摸不清状况,可带出来的人先后被杀,怎么可能不严防死守!”
陈卫熊问:“想过以后吗?”
“等!”唐枭目光坚定,“早晚我会宰了他!”
“杀完以后呢?”
“不知道!或许回去打猎,也可能做点儿小买卖,没想那么多!”
陈卫熊默默卷了根烟,抽了两口才说:“铁路警备司令部的副司令不是寻常百姓,你杀不了他!”
唐枭知道他说得对,可又有些不服气。
陈卫熊接着说:“要想杀了那位副司令,首先你得混出头,做人上人!这个世界对贫寒出身的男人而言,无非是有野心和无野心两类人。有野心者,无论功成名就还是落魄收场,都不在少数;而无野心者,往往只能局限于自己的小天地,坐井观天,因为财富和美女永远属于他人而心生嫉妒……兄弟,你不是没有野心,是藏得太深!”
唐枭吐出了一口烟,脸忽隐忽现:“你要帮我?”
陈卫熊笑了,露出了那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卫熊愿效犬马之劳!”
“为什么?”唐枭根本不信他说的什么天庭饱满,骨骼清奇。
陈卫熊摸了把大背头,挺直腰板儿侃侃而谈:“师从荀子学习帝王之术的李斯,为了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把全部赌注压在了秦始皇身上,成就了千秋伟业!韩信把希望寄托在了刘邦身上,让他的军事才能和战略眼光得到了充分发挥,最终帮刘邦建立了西汉王朝!还有诸葛……”
“这是听书听来的吧?”唐枭笑着打断了他。
陈卫熊脸就红了:“怎么了?”
“秦二世二年,李斯被赵高陷害,在咸阳市集上被处腰斩!淮阴侯韩信功高震主,被吕后派人用削尖了的竹竿扎死,所谓“三不死”的承诺成了戏言……我地哥,你说的这两个人,哪个得好死了?”
“可谁又能不死呢?起码他们曾经辉煌过!”
唐枭被噎了一下,沉默起来,是呀,起码人家曾经辉煌过!
“我该怎么做?”他问。
陈卫熊正色道:“离开马家饺子馆!”
听陈卫熊让自己离开马家饺子馆,唐枭佝偻着身子默默抽烟。
陈卫熊拿起筷子,在饭桌上摆了个‘丁’字:“这是中东铁路,南到大连,西达满洲里,东至绥芬河!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的国家要让老毛子来修铁路,可我知道,如果没有这条铁路,我们脚下还是淤泥杂草,这里还是个破破烂烂的小渔村!”
接着,他又在碗里沾了点酒,在北侧画了两道线,说这是松花江。
拿起四个烤土豆,筷子西侧放下一个,说这是咱们所在的埠头区;东侧又放下一个,说这是傅家甸;接着往南放一个是秦家岗、再往南放一个是香坊。
很快,一个简陋的地图就布置好了。
“老毛子建好铁路后,大量俄国贵族避难来了咱们这嘎哒,今年九月份,又有大批白俄由赤塔、海参崴、海兰泡逃亡过来!或许这儿还比不了上海滩的十里洋场,可也生活着近40万人,其中外国人就有十几万,老毛子的落魄贵族,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和无家可归的犹太人……”
说着,他点了点铁路西侧的烤土豆:“这些人,绝大部分都住在这儿,埠头区!这儿才是真正的哈尔滨,可要想闯出来,这里并不适合咱们!”
唐枭来哈尔滨后,始终住在了埠头区,听到这话不禁皱起了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们太弱,弱得连地沟里的蟑螂都不如!因为这里外国人管着,咱们伸展不开手脚!”
“那去哪儿?”
陈卫熊指向了筷子东侧那个烤土豆:“这儿,傅家甸!”
“傅家甸,也称马场甸子,原本一片荒芜,随着中东铁路的开工,大量劳工来铁路边上讨生活,居住的地方就是傅家店!直到十三年前,清政府才正式开始对傅家店进行管辖,因为‘店’这个字含义狭小,滨江厅知事何厚琦将这个‘店’改成了‘甸’字。”
“这儿没被划入中东铁路附属地,人烟稠密,轮轨辐辕,商号林立,鱼龙混杂,大大小小的帮会更是多如牛毛!”接着,他又点了点南侧两个土豆,细长的眼睛放着光,“还有秦家岗和香坊,这三片区域,有青帮的张小茅、洪门的袁耀文、老呔儿帮的徐家伟、哥老会的赵一帆、丐帮的潘仁义、影社的赵炎、东震堂的傅杰……这才是咱们能闯出来的地方!”
都说人不可貌相,唐枭今天终于看到了活生生的例子,这厮翻过来调过去怎么瞅都不像什么好人,可不得不说,是真有才!
他明白陈卫熊的意思,乱,才能火中取栗,才有机会!
北洋政府虽说在傅家甸设立了铁路警备司令部,又设立了临时警察局。
可中国有警察,外国有驻军!
不只俄国人有,日本人在病院街驻扎了第三十五联队,新市街那边还有派遣司令部、野战邮电局、野战交通部以及陆军医院。
这里没有租界,却胜似租界!
这是块热土,热得像锅杂米粥,更像块人人都想咬上几口的俄罗斯大列巴!
可他们的机会在哪儿?
两个人都喝多了,一夜没合眼,时而开怀大笑,时而相拥落泪,一个是混迹江湖多年的麻门浪荡子,一个是六道沟扒墙头看寡妇洗澡的野犊子,聊到了天露鱼肚白。
唐枭原本懵懵懂懂还在萌芽中的野心开始肆意生长,冲破了破烂的屋顶,蔓延开去……
半个月后,两个人扛着行李卷儿,灰溜溜地走出了位于西十六道街街口的马家饺子馆,身后是叉腰跳脚的马贵枝:“富贵儿你个瘪犊子,等你再要饭那天,别来我家要……”
老马在一边劝:“差不多行啦!”
“滚!啥你都差不多行啦,去哪儿再找不要工钱的伙计?明天开始,你来跑堂儿!”
老马缩了缩脖子,赶快闭嘴。
马贵枝虽说泼辣,却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说好的不给工钱,可唐枭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是她给买的,时不时还会塞点儿零钱给他。
唐枭不可能扔下就走,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找到接替自己的人,小伙子家是榆树的,一看就是个老实孩子。
其实马贵枝最舍不得的是陈卫熊,不是因为他骚,而是舍不得他的手艺。
可人家也没签卖身契,又一分工钱没要过,再加上冬天点凉拌菜的也不多,只好算了。
两个人步行往傅家甸走。
刚入冬不久,外面已经滴水成冰,西北风直往脖子里钻,陈卫熊扛着算命幡,唐枭拎着行李卷东张西望,活脱脱两个盲流子。
路上遇到了好长一队荷枪实弹的大兵,两个人连忙靠边站,陈卫熊奇怪道:“不对,这不是老毛子!”
唐枭问:“不是吗?我咋瞅着都一样呢?”
“你看前面那面旗,上面都是星星,是美国兵!”
“奶奶个腿儿,他们来咱们这嘎哒干啥?看着至少有一二百人!”
队伍过去了,陈卫熊摇了摇脑袋说:“不知道,走吧!”
和埠头区的中国大街比,傅家甸虽说寒酸,却热闹了太多。
正阳大街两侧电线杆密密麻麻,中西合璧的巴洛克风格建筑群有些不伦不类,南北街道纵横,招牌林立,钱庄、百货、金店、茶庄、报馆、药房、油坊、戏院、茶楼……旗幌挂在沿街两侧,俄式的玻璃路灯与传统的大红灯笼交织点缀,车水马龙。
路边有耍猴的,小猴子明显太冷了,锣声中瑟瑟发抖。
要饭的棉衣破烂,在一家油坊前打着竹板。
卖大力丸的汉子赤着上身,大砍刀‘啪啪’往身上砍,看得唐枭都打了个寒战,这个钱不容易赚。
“走吧,别看了!”
陈卫熊扯了他一把,刚要往南三道街拐,就见远远街面上有人惊呼:“毛了!马毛了!”
两个人都是一怔。
就见马路上行人纷纷避让,一匹枣红色的蒙古马拉着厢车疾驰而来,四蹄翻飞,积雪飞扬。
不远处一辆黄包车的车夫吓傻了眼,竟然扔下车就跑。
车上坐着一个身穿裘皮的中年女人,因为背对惊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眼瞅就要撞到这辆黄包车,乱哄哄的行人都傻了眼,有人已经捂上了眼睛,电光石火间,就见一条人影疾冲了过去,扬脚就踹在了黄包车后轮上。
马路上都是冰雪,黄包车毫无阻力地横着滑向路边。
眨眼间,惊马来到了这人身前,就见他身子一侧,闪电般抓住了缰绳,轻轻一带,顺势飞身骑在了马背上。
枣红马‘稀溜溜’前蹄跃起,人群一阵阵惊呼。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站在南三道街街口的陈卫熊还傻站在那里,暗骂这虎犊子真他妈不要命了!
冲过去救人的,正是唐枭!
惊马前蹄落地后还要继续,想把背上的人掀翻。
唐枭两条腿夹紧俯下身,一只手抚摸着马的颈部,嘴里安慰着什么……很快,枣红马‘咴咴’几声,鼻子里呼出大团大团的白色雾气,终于安静下来。
人群中不知是谁叫起好来。
一片掌声和叫好声中,唐枭跳下了马,开始绕着圈打量这匹枣红马。
陈卫熊把卦幡放在了行李上,跑过来问:“怎么回事儿?”
唐枭蹙眉道:“奇怪……”
唐枭对这匹枣红马起了疑心,喃喃说真是奇怪。
陈卫熊刚要骂他虎,就见黄包车上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她脸色苍白,还在一阵阵后怕。
唐枭问:“大姐,你没事儿吧!”
“谢谢,太谢谢了,我没事儿!”女人说。
马车车厢晃动,里面下来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狐狸领锦缎棉袍,白白胖胖像个土财主。
随后又下来一个男人,三十岁出头,这么冷的天却光着头,面色冷峻,两条胳膊长臂猿一样,搀扶着一个腿脚发软的老爷子下了马车。
后面有个干瘦的中年汉子跑了过来,看打扮是车夫,惊惶失措道:“老板,我、我……”
“回去给你好看!”中年男人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马上换了副笑脸,快走两步刚要朝唐枭拱手,看到那个从黄包车下来的女人后,脸色不由一变,转瞬间又堆起了笑脸:“没想到是大嫂,让您受惊了。”
女人冷声道:“高老板,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啊!”
男人连忙解释:“误会误会,大嫂您千万别多想,我去宾县叔叔家接父亲,没想到马会受惊,先别说高某不敢对大嫂不敬,我和家父同样也在车上,这种苦肉计怎么敢用?”
唐枭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感觉这事儿有点儿意思。
陈卫熊目光闪烁,瞥了瞥围观人群,又扫了一眼附近几条胡同口,悄悄后退了两步。
这女人四十岁出头,一身华贵,仪态雍容。
原本她对唐枭还十分感激客气,可见到这位土财主一样的高老板以后,态度马上就变了。
讥讽几句后,不再多说,打开包随手抽出了几张十元美金说:“感谢小兄弟的救命之恩,拿着吧,一点儿心意!”
唐枭瞥了一眼那些钱,呵呵一笑:“凑巧赶上了而已,多少钱也不如大姐的命金贵,您说呢?”
女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冷着脸说:“有道理,再见!”
这就闹心了,唐枭的意思是嫌钱少,不料这女人借坡下驴,说完转身就走。
女人没再坐那辆黄包车,而是朝围观人群扬了下手问:“有去大直街的师傅吗?”
一个汉子眼疾腿快,拉着车跑了过来。
先前那个黄包车夫还站在路边,脸色比路边的积雪还要苍白。
唐枭看得明白,这车夫应该是女人家长佣或者长包,遇到危险竟然自己先跑了,看来这份工算是丢了!
女人上了车,高老板朗声道:“大嫂,替我给大哥带个好儿!”
黄包车走远了,女人始终没回应。
高老板脸变得极快,随即就朝唐枭拱起了手:“敢问义士高姓大名,今天幸好有你,不然我和家父凶多吉少!”
唐枭的腰又弓了下来,笑眯眯道:“先生客气了,我叫唐枭。”
“我叫高元良,在傅家甸做些小生意,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我也不好提钱,日后有用得着高某的,尽管开口。”
唐枭不禁腹诽,别呀,提提钱吧,我不介意!
见对方已经没有掏钱的意思了,他眼珠一转,回手拍了拍那匹枣红马,笑眯眯道:“马真不错,看不出什么毛病……”
听到这话,高元良脸上的笑意没变,眼角却是微微一缩。
唐枭瞥了眼陈卫熊,拱手道:“高老板,后会有期!”
“好,后会有期!”
看着跑过大街的背影,高元良那张笑眯眯的胖脸渐渐冷了下来,缓缓扭头,看向了站在车厢旁的马夫……
唐枭拎起地上的行李,陈卫熊扛上卦幡,刚要进胡同,就听身后传来行人的惊呼声。
两个人连忙停下脚。
围观的人群还没走远,同样纷纷看了过去,尖叫声又起,唐枭他俩这个位置恰好被马车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
马车一沉,应该是搀扶老爷子上了车。
很快,就见那个长臂猿一样的光头跳上了马车,一声‘驾’,往西走了。
雪地上留下了一具尸体,正是那个马夫。
身下的雪,鲜红。
两个人相互瞅了一眼,唐枭有些难以置信:“我不过是提醒他一下,这个马夫可能有问题,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杀了?”
陈卫熊悠悠道:“杀鸡给猴看!知道这个胖子是谁吗?”
“谁?”
“高元良,江湖人称辽阳高力士!此人是‘倒斗’出身,在道上名气很大,当年在辽阳县更是一呼百应!”
“盗墓的?”这段时间,唐枭跟着他明白了好多江湖上的事情。
“对,就是盗墓,咱们这边习惯说‘倒斗’,所谓“斗”就是棺材。陕西和山西那边叫支锅,‘锅支不起来’是人手不够,空手而返叫‘走空’;河南、苏北那边叫‘挖红薯’;湖南叫‘土夫子’;再往南叫‘翻肉粽’或者‘翻咸鱼’……走吧,边走边说。”
两个人快步进了南三道街,差点撞到一个汉子。
这人两只手抄着袖,脸上缠着厚厚的围脖,出了胡同快步往西走了。
唐枭瞥了一眼,没多想,忍不住好奇地问:“高力士?怎么和唐朝的大太监重名?”
陈卫熊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这才压低了声音说:“此人是正红旗钮祜禄氏一个分支后裔,原本姓高(guō)尔尨(méng),后改姓高。因为性格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做起事来更是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再加上姓高,有好事者就埋汰他是唐朝大太监高力士的子孙,于是江湖人称其为高力士,小辈人都喊他阿爷!”
“太监有个屁的子孙!”唐枭笑了起来。
陈卫熊也呵呵直笑:“大约六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他金盆洗手后到了傅家甸,开了几家赌场和药堂,挂的名号都是高记……”
“开赌场和药店?就这么嚣张?”唐枭又疑惑道:“驾车走的那个光头是?”
“他叫荀五,跟了高力士好多年,身世不明,身手相当好!”
“坐黄包车的老娘们呢?”
“发现不对了?”
“是,原本她对我还很客气,可见到高力士后马上变了脸,开始怀疑这是个局!所以才会掏钱给我,无论真假,这个人情她不想欠。”
陈卫熊竖起了大拇指,更觉得自己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强悍,只是身手好不行,脑子灵光更重要!
他说:“女人叫吕珍,她丈夫叫钱毅,绰号钱串子!当年和高力士是结拜兄弟,不知什么原因裂了穴,兄弟俩分道扬镳……”
唐枭恍然大悟:“怪不得怀疑咱俩是高力士的人!”
陈卫熊说:“那娘儿们想多了,高力士真想杀他的话,也不会把自己和老爹的命搭上!很明显是有人买通了高家的车夫,在那匹马上做了手脚,事情赶上了而已!”
“谁呢?这是得罪人了?
陈卫熊说:“高力士一直想干烟土生意,估计和这个有关系!另外,他当年在外面得罪了太多的人,想要做掉他的人多了,不然怎么会躲来哈尔滨?”
“那他就敢只带荀五一个保镖?”
“一个?呵呵,刚才蒙着脸的那个人是谁?”
听陈卫熊提起刚才碰到的那男人,唐枭吃了一惊:“你说那个人是……”
陈卫熊点了下头:“不止他一个,几乎每条胡同里都有人!不使苦肉计,能挖出身边的叛徒吗?”
“可、可他......
女人眯起眼睛看向了唐枭。
唐枭也终于看清楚了她的样子,年纪肯定没陈卫熊大,多说三十岁出头。
五官精致、端正,称不上什么大美人,不过一白遮百丑,看着非常舒服,只是因为有些吊眼梢,就显得颇为严厉。
陈卫熊连忙说:“小唐,快叫三姐!”
“三姐好!”唐枭恭恭敬敬,心里却在暗骂:奶奶个腿儿,不叫小哥,改叫小唐儿了是吧?!
“他?!”女人明显不太满意,小白脸子,身子骨也有点儿弱,腰还不直溜,深度怀疑遇到事儿以后,这小子会不会第一个跑,于是问:“他能干吗呀?”
陈卫熊笑得淫荡:“小唐是我好兄弟,除了不能干你,啥都能干……”
啪!
三姐扬起烟枪就给了他一下,哧哧笑道:“嘴没把门儿的!看在熊爷您的面儿上,留下当个‘爪子’吧!先说好了,要是发生‘陪柜’ 的事儿,老娘就把他给骟了!再有,真要是被谁打死了,你可别他妈找我哭丧着脸。”
爪子?
唐枭不明白是干什么的,感觉不太好听,陪柜是什么意思更不懂。
“还不谢谢三姐?”陈卫熊说。
“谢谢三姐!”
“去吧!”三姐又躺了下去,“熊爷,是不是该伺候伺候老娘了?”
“那必须地呀,我去洗洗……”
“洗个屁!”说完,一把就将他扯在了自己身上。
唐枭直眨眼,感觉这娘们有点儿意思,一会儿东北话,一会儿又说方言,又见陈卫熊背着手朝自己胡乱直摆,知道该出去了,于是拎起行李卷和算卦幡往出走。
关好门,站在院子里茫然起来。
怎么感觉自己这个活儿,是靠那厮出卖身体得到的呢?
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那三姐方方面面条件都可以,怎么就有眼无珠地和那厮有一腿?
羡慕……
不对,是造孽呀!
就这样,两个盲流子在桃花巷最豪华的窑子百花楼落了脚。
唐枭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从饺子馆的小伙计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百花楼’里的‘爪子’。
所谓爪子,就是窑子里的打手,也叫‘毛老虎’。
他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陪柜’,说白了,就是窑子里的工作人员强迫自家窑姐陪自己睡觉。
能说会道的陈卫熊成了领班,也叫‘大茶壶’,管理几个小‘茶壶’,据说这是他从前的工作。
这让唐枭有些嫉妒和费解。
嫉妒的是,凭啥自己做打手,那厮做了领班?
费解的是,知道他以前做过胡子的军师,街头摆过挂摊儿,没想到还做过大茶壶,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他没干过的!
三姐那番话虽说不清不楚,可很明显的是,上次陈卫熊离开,是要出去找什么真命天子,他要做卧龙凤雏。
难道……这个真命天子就是自己?
这么一想,唐枭心里终于平衡了一些,不再嫉妒他大茶壶的身份了。
三姐大名叫王巧凤,百花楼的老板。
正常情况下,窑子里还要有一个掌班老鸨子,百花楼曾经也有过,据说半年前从了良,虚位以待。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通奸方便,三姐在三进院子的厢房给两个人安排了个小房间。
房间简陋,不过很暖和。
唐枭换上了一套灰色棉布的衣裤,裤腿儿肥大的能塞条狗。
陈大茶壶也人模狗样地换上了马褂,这厮晚上经常不回来睡,知道去陪三姐了,他也乐得清静,没事儿就点灯熬油地看书。
遗憾的是,窑子里没几本正经书,都是些什么《风月佳期巫梦缘》、《觉世梧桐影》、《两肉缘》、《九尾龟》和《金瓶梅》,看得他总流鼻血。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
百花楼下午申时才营业,白天不出去值守的话,几乎没什么事儿。
天寒地冻,两个人经常在小屋里弄盘花生米,烫上一壶老酒,谈天说地,唐枭对江湖的了解越来越深。
哈尔滨牛逼闪闪的人物不少,其他城市更多。
长春有老呔儿帮合义堂的刘亨,吉林长春有神秘狠辣的鹤顶红,奉天有大名鼎鼎的洪门赵威霆,河北有狡诈如狐的东震堂慕容狂澜,天津卫有理字辈的青帮大佬李金鳌,蒙古有号称蒙古王爷的霸主韩苍穹,上海滩还有个声名显赫的青帮黄金荣……
天黑以后,百花楼豪客不断,喝酒、唱戏、听曲儿,好不热闹。
可作为打手的唐枭几乎接触不上,更不知道机会在哪儿。
时间一长,他知道了好多窑子里的规矩,对这个行业也有了深入了解。
窑姐们无论是‘自由身’、‘高利贷抵押’还是‘卖入娼门’,职业生涯几乎都要经过四个阶段。
即雏儿、清馆儿、红馆儿以及人老珠黄。
雏儿阶段:
八九岁卖入娼门,首先要学着伺候老鸨子,每日里端茶送水,倒尿罐,伺候抽大烟。
再大一点,还要给老鸨子和红姑娘洗衣服。
清馆儿阶段:
青倌儿又叫桌面儿,十二岁就要‘出盘子’,也叫‘打茶围’,就是侍候客人喝茶、饮酒、唱小曲儿,寻开心。
红馆儿阶段:
十六岁,老鸨子就要找一个肯出大价钱的来破身,而后就成了红馆儿,也叫红姑娘,成了窑子里的摇钱树!
红馆儿分两种:
一种叫浑倌,也叫炕面儿,不只要喝茶饮酒唱小曲儿,也要‘住局’,就是留客人过夜;如果跟客人出去,叫出条子,这时候就需要打手跟着,防止窑姐跑了。
另外一种叫青红馆儿,身子可能破了,也可能还没破,人却先红了,大把富商士绅来点她。
这些姑娘只陪客人‘打茶围’,不‘住居’,也不‘出条子’!
百花楼在桃花巷是个另类,19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个个都是清红馆儿!
这里不只是装修设施和服务高档,更因为有这些清馆儿红姑娘,所以才称得上最高档的窑子!
不过就像陈大茶壶曾经说的那样,只要钱使足了,没有扒不下来的裤子,爬不上去的炕!
百花楼也有秘密‘出条子’的,这时就需要人跟着。
唐枭跟过一次,挺无聊,楼上打情骂俏风花雪月,他只能在楼下客厅傻乎乎守着。
或许整天蔫头耷脑腰太不起眼,很少有人正眼看他。
唐枭自得其乐,完全不在乎。
圣诞节到了。
百花楼张灯结彩,院子里还像模像样弄了棵松树,唐枭第一次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个节日,据说是外国人带过来的。
今晚客人多,姑娘们没一个闲着的,陈大茶壶忙得驴脸淌汗,路过二进院月亮门时,被守在这儿冻得直跺脚的唐枭一把拉住了。
“嘎哈呀?”他还急了。
“挺享受呗?”
“别扯犊子,忙着呢!”
唐枭不撒手,问他:“在哪儿呢?”
“啥玩意儿呀?”
“机会呀!”
“操!那玩意儿不得等吗?不然能叫机会吗?”
唐枭斜眼看他:“我怎么觉得你小子蒙我呢?!你就是想回来继续做你的大茶壶,顺便还能睡三姐,对不?”
“我要是的话,为啥非得带你这么个拖油瓶?撒手,人家都他妈忙冒烟了,扯啥犊子呀!”
陈大茶壶拎着个大茶壶走了,留下六道沟的犊子把手指伸进棉帽子里面挠了挠,奶奶个腿儿,说得好像有点儿道理……
跺了跺脚,拿出一根俄式大白杆,这还是陈卫熊给他的。
翻出一根洋火在月亮门墙上划着,两只手拢着点燃,才抽两口,就听前院好像有人在喊什么。
他属于尽职尽责型的,今晚那边不在自己管辖范围内,没必要多管闲事。
跺着脚,抽着烟,那边动静越来越大。
这时栓柱跑了过来:“小唐儿,快过去,秋实阁的人来砸场了,我去叫人!”
这回不好再偷懒儿了。
秋实阁也在桃花巷,距离百花楼不远,场子比百花楼大,据说‘红姑娘’也不少,不过因为姑娘多,档次就有些参差不齐。
没听说两家有什么矛盾,什么情况?
唐枭不觉得被三姐赏识算什么机会,有陈卫熊那个例子摆着呢!两个人都钻一个被窝了,他也不过是个大茶壶,伺候人的角色而已!
正因为这样,他是能不出头就不出头,叼着烟猫着腰磨磨蹭蹭往前院走。
唐枭磨磨蹭蹭往前院走,声音越来越清晰。
一个女人声音尖锐:“……王老三,别他妈觉得有那死太监撑腰,就把眼珠子放脑瓜儿顶,今天不给我赔礼道歉,没完!”
三姐声音中带着调笑,用东北话说:“呦,骚壳子换了身皮,就敢到我这嘎哒耀武扬威来了?”
骚壳子指的是人老珠黄的妓女,秋实阁的老鸨子花名赛秋香,传说以前在奉天做暗门子的。
赛秋香嘴里的‘死太监’,说的可不是那个开赌场和药堂的高力士,而是三姐的丈夫!
据陈卫熊说,三姐是天津人,原本是大户人家,十几岁时家道中落,二十几岁还没找到婆家。
六年前的秋天,被一个躲到天津卫的老太监买去填了房。
老太监叫宫福,谁都不知道他有多少钱。
辛亥革命后,前往天津卫寓居的满清遗老遗少太多,当地的土流氓和帮会更是多如牛毛,还不到一年时间,宫福就被欺负得走投无路,惹不起躲得起,一气之下带着几房夫人闯了关东。
落脚在傅家甸后,吸取在天津卫的惨痛教训,老太监开始大手笔的金钱开道,很快认识一些有权有势以及道上的人。
有了些根基以后,拿钱开了这家百花楼,并且交给了三姐打理。
因为年纪大了,老太监很少露面,唐枭始终也没见过。
说这些的时候,陈卫熊还得意洋洋地说,当年他认识三姐的时候,那娘儿们还是个雏儿……唐枭直撇嘴。
他急了:“不信拉倒,我还不说了呢!”
唐枭说:“不说拉倒,我真就懒得听!”
“你就是妒嫉!”
“……”
唐枭又把这货按在了炕上,好顿胖揍!
院子里灯火通明,围了好多人。
两个女人越吵越凶,好多客人也都出来了,叼着烟看热闹。
赛秋香抱着肩膀,嘴里啧啧有声:“骚壳子怎么了,骚壳子也有男人捅,总比嫁个没把儿的强吧?!”
她身后跟着十几个膀大腰圆的大小伙子,齐声哄笑。
唐枭踮起脚看,赛秋香年纪要比三姐大上七八岁,长得还行,只是肤色微黑,身体也明显发福。
三姐笑了:“茅坑天天有人光顾,可它埋汰呀!”
这次轮到百花楼这边哄笑了,栓柱带着几个兄弟过来了。
“给我砸!”赛秋香已经口干舌燥,见说不过她,恼羞成怒,一声令下,身后这些人抽出刀就往前冲。
人群尖叫,轰然后退。
唐枭听了个稀里糊涂,直到打起来也不知道因为什么。
眼瞅着陈大茶壶高喊一声给我上,就带着三姐跑进了楼里,他也只好冲了过去。
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呗!
胆子小的客人回了房间,胆大的根本没动地方,院子很快刀光血影,打乱了套。
唐枭没注意的是,一个多月以前,他在正阳街拦惊马救下的高元良高力士也在,此时正搂着叫海棠的姑娘,站在天字五号房门前,看得饶有兴味。
保镖荀五站在他身后,木桩一样不苟言笑。
唐枭没下死手,东一脚西一拳,完全是应付差事。
可打着打着他就发现,自己这边的兄弟们竟然越倒越多,很快就有四五个人围上了自己。
这时,就听二楼的陈卫熊喊:“唐爷,干呐,机会来了!”
唐枭撇了撇嘴,这他娘的是什么机会?你小子不过是要保护老相好罢了!
腹诽归腹诽,不卖力也不行了,否则这十几人得把自己剁成烂泥!
一把雪亮的尖刀直勾勾捅向他的胸部,唐枭轻飘飘闪身躲过,抽出那把在黑风寨随手带出来的杀猪刀,闪电般插进了这小子的肚子。
惨嚎声中,又插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肚子里。
捅肚子有个好处,肠子太滑,分寸掌握好的话,轻易不会死人。
唐枭的分寸是捅畜生练出来的,九岁那年,就捅死过一条从呼伦贝尔大草原溜达过来的狼。
当然了,第一次没什么分寸,狼都死透了,他还像疯子一样胡乱捅着。
他佝偻着身子,出刀如飞,一刀躺下一个。
他没学过武术,所以没什么花哨招式,野猪、熊瞎子、东北虎看不懂招式,容不得有半点儿差错,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擒贼先擒王,此时他眼里只有一个目标:赛秋香!
他如饿狼冲进羊群,手里那把土气的杀猪刀就是他锋利的爪子,只要伸出去,就会抓倒一个。
站在二楼连廊上的三姐愣在了那里。
原本她只是看在陈卫熊的面子,才收留下这小子的,那天过后,再没正眼瞧过他。
她不是个注重相貌的女人,否则当年也不会对陈卫熊动心。
只是这个姓唐的小白脸太不起眼,每天弓着腰一脸谄媚地坏笑,蔫得总像睡不醒一样,在院子里毫无存在感。
陈卫熊咧嘴笑了:“怎么样?”
“没想到,还是把好刀!”她说。
“你错了!”陈卫熊始终看着下面,看着唐枭手里的那把杀猪刀,横在了赛秋香的脖子上,轻声说:“我才是他的刀!”
“你?!”三姐疑惑起来,她看不明白了,道上大名鼎鼎心智如妖的鬼见愁,怎么就甘愿给这么个貌不出众的小子做刀!
惊讶的不止三姐,还有搂着海棠的高力士。
他的眼光明显要比三姐高出不止一截,那天拦惊马时,就看出了唐枭的不简单!
没有两下子的话,怎么可能拦下一匹受惊的骏马?没有眼力的话,怎么会看出来自家马夫有问题?
陈卫熊猜得没错,他确实是要借此机会揪出内鬼,只不过出了些许差错!
原本还有两马车的手下,从宾县叔叔家出门时,一驾马车断了轴,所有手下又都吃坏了东西拉肚子。
这是高力士提前安排好的。
无论是哪方面的仇家,这样的机会都不可能错过,就看怎么动手了!
他提前安排了两辆马车,里面各有六名枪手,一前一后,同他的马车拉开距离。
不止这些,正阳街那些纵横的街道里面,也都埋伏了枪手。
他家那辆马车两侧夹层里有钢板,无论有黄包车过来,还是行驶中的汽车,都在手下的监控内,发现情况,会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马夫李老三跟了高力士十几年,买房、结婚、生子,就连农村老家爹娘搬到辽阳县的房产,都是高力士出的钱,仁至义尽。
事情出在了李老三的父亲身上。
一个多月前,有消息说,老李头在辽阳城一家赌局,一夜输掉了两千老头票!
这钱是从哪儿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有人给李老三使了钱,让他要自己的命!
想要揭穿李老三不难,高力士做这个局,更主要的是找出幕后这个人。
原以为李老三会找机会通知对方,会在从宾县回傅家甸的路上动手,不曾想直到进了正阳大街才出手。
而且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在那匹枣红马上做了手脚!
惊马和刺杀不一样,马匹横冲直撞,速度太快,开枪将马打死的话车厢就得翻滚散架,要不是遇到了唐枭,他和父亲那天很可能凶多吉少!
最后抹李老三脖子的不是他,而是旬五。
当街斩杀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要让背后的人看看!
看着将刀横在赛秋香脖子上的唐枭,还有那双冷漠如狼的眼睛,高力士毫不怀疑他会抹下去,真是越看越有兴趣。
他没注意到的是,身后的荀五脸色有些阴郁。
百花楼一进大院的地上,已经躺下了十几个,哀嚎声不断,其中一多半都是秋实阁的人。
无论是躺地上哀嚎的爪子们,陪着客人出来的窑姐,还是那些豪客,所有看向唐枭的眼神,都像看到了鬼一样!
他们不是没见过能打的,可这么快的刀,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方还有三个小子没倒下,却犹犹豫豫不敢上前,甚至眼神都不敢对上这个身材消瘦的小子。
赛秋香脸比雪都白,可腰却始终笔直,满脸不忿。
唐枭仰起头,看向了二楼的陈大茶壶:“熊爷,宰了她?”
三姐吓了一跳,那些家丁护院就算死了也好处理,可赛秋香真要是死在了自己这里,肯定会很麻烦,连忙说:“算了,让她给咱们出笔医药费就行了!”
唐枭手上加了点儿力气,血流了下来,沿着脖子流进了她雪白的貂皮大衣里。
“听见了吗?”他问。
“我不聋!”赛秋香轻蔑道。
唐枭没想到这娘儿们胆子还不小,小声问:“急赤白脸滴,拥护啥呀?”
高力士距离最近,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呵呵笑了起来,这小子,有点儿意思!
唐枭听到了笑声,歪着脑袋看了过去,惊讶道:“高老板?!”
“唐兄弟,别来无恙!”高力士笑眯眯拱了拱手,随后看向了赛秋香,“我也想知道,秋香妹子如此兴师动众,到底拥护点儿啥呢?”
赛秋香说:“不瞒高老板,我们有位豪客,被这百花楼抢了过来……”
见三姐和陈卫熊下了楼,唐枭收了手,杀猪刀在赛秋香雪白的貂皮大衣上抹了两下,擦干净后才放回怀里。
赛秋香心疼地看了眼大衣,这才捂住了脖子上的刀口。
三姐一边往这边走,一边竖着柳眉骂道:“放屁,来的都是客,留不住是你们自己的问题!”
高力士呵呵一笑:“那位豪客是吉江茶社的朱老板吧?”
“对,就是他,茉莉那个骚蹄子三番五次勾搭他,不然怎么会跑这儿来!”赛秋香说。
三姐语气淡然:“茉莉,出来!”
天字一号房的房门开了,一个体态妖娆的女孩儿站在门口,扬起修长白皙的手拍了下樱桃小口,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三姐,闹哄哄的,啥事儿呀?”
她就是茉莉。
百花楼的女孩儿名字很有特点,全部都是花的名字,这也是一大特色。
唐枭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尤其是胸部和屁股,因为平时出了房间都披着大氅或是棉衣,根本看不清楚。
茉莉瓜子脸,尖下巴,大眼睛,长发高高盘着,旗袍脖颈处两个扣子没系,露出一片雪白胸脯,曲线玲珑的身子懒洋洋地斜靠着门框。
活脱脱就是那个迷死纣王的九尾狐狸精妲己。
太有味道了!
六道沟的犊子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要是能每天搂在被窝里,还上什么早朝啊!
三姐问:“赛秋香说是你勾搭的朱老板,是吗?”
“哦,是,是我勾搭的!”茉莉回答得漫不经心,细长的手指夹着个象牙烟嘴,说完抽了一口。
三姐也不意外,又看向了赛秋香,嘴角挂着笑:“是她勾搭的,可怪谁呢?”
“你?!”
赛秋香眉毛立了起来,鼻孔急速扩张,蒸汽火车一样‘呼呼’喘着粗气。
“你什么?!”三姐不悦道:“人是我们绑来的吗?留不住客人是你们秋实阁没实力,你赛秋香没魅力!找这么个低劣的借口,带这么几头蒜就想平了我百花楼?我呸!滚!!”
唐枭暗暗竖起了大拇指,真是个茬子,怪不得宫福那个老太监会把买卖交给她!
赛秋香羞愧地涨红了脸,转身往外走,忍不住还狠狠剜了唐枭一眼。
如果眼神能杀人,唐爪子此时已经体无完肤。
陈卫熊喊:“老赛,我们一共伤了九个人,也不多要,赔一百大洋不过分吧?”
赛秋香脚都没停,咬着牙说:“不过分!”
“好,最迟明晚送过来!”
“等着吧!”说完出了百花楼。
地上那些人纷纷往起爬,哎哟声不绝于耳,相互搀扶着走了,留下一摊滩的鲜血,触目惊心。
唐枭搀扶栓柱往起站,他大腿被砍了两刀,幸好冬天棉裤够厚,伤得不深。
其他几个小子也不严重,陈卫熊安排人送他们去医馆。
茉莉刚要回屋,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年轻人现了身,朝一旁的高力士拱了拱手,朗声笑道:“高老板好,让您老人家见笑了!”
高力士笑眯眯道:“朱老板好雅兴,佩服,佩服呀!”
唐枭看了过去,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两家窑子争抢的豪客,看模样多说二十七八岁,风流倜傥,相貌英俊得让人嫉妒。
不知道是谁家的小辈儿?!
陈卫熊压着嗓子说:“他叫朱文泰,山东人,以前在敖连特电影院做放映技师,两年前在升平二道街开了家电影茶社……”
唐枭惊讶起来,没想到还是个白手起家的主儿,厉害!
朱文泰和高力士又客气了两句,随后就回去了,茉莉关上了门。
三姐喊了一嗓子:“收拾一下,歌照唱,舞照跳,姐妹们热闹起来!”
高力士看向了唐枭:“唐老弟,喝一口?”
唐枭对掘金刨坟的阴损勾当深恶痛绝,呵呵一笑:“高老板客气了,职务在身,可不敢和贵客把酒言欢,您随意。”
高力士也不强求,打了个哈哈,一搂海棠就要回房间。
这时,就听院门那边的‘茶壶’拉长着声调喊:“贵客到——!”
茶壶,不同于看家护院的爪子,他们是端茶倒水的杂役,所以也叫茶役,归大茶壶管。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唐枭眼角不禁一缩。
来人一身北洋戎装,身高至少一米九,黑塔般的体格,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
来人正是黑风寨曾经的大当家韩铁柱、韩大马棒,也就是铁路警备司令部的副司令韩学民!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唐枭一只手摸向了棉袄怀里。
陈卫熊两步站在了他身前,挡住了视线,微微摇头。
三姐心里‘咯噔’一下,怪不得那骚壳子说等着吧,原来后招儿在这儿!她‘咯咯’笑了起来:“呦,这不是韩司令嘛,您老人家可是稀客!”
韩学民身后还跟着六个警卫,全部一身戎装,荷枪实弹。
韩学民扫视了一圈,又看了看满地的血,瓮声瓮气道:“老鸨子,啥情况?这是杀人了?”
不等三姐说话,高力士打了个哈哈:“韩司令,孩子们打闹而已,怎么还如此兴师动众,惊动了您老人家?”
韩学民怔了一下,忍不住暗暗骂娘,没想到高记的高力士也在。
他当然不可能怕高力士,再阴险狠辣,也不过是个地头蛇而已,只是他刚来哈尔滨,这些地头蛇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得罪深了总归是件麻烦事。
更主要的是,他来晚了!
本以为进来会看到一场乱战,抓个现行,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三姐瞥了一眼高力士,不明白他今天这是怎么了,百花楼和高记井水不犯河水,自己和他更没什么私人交情,为啥帮自己?
转念想起刚才高力士邀请小唐喝酒,忍不住看向了唐枭。
陈卫熊正在安抚唐枭,唯恐他冲动暴起,真要那样的话,就算他能脱身,从此哈尔滨也回不来了!
另外,百花楼也会跟着吃瓜落儿。
唐枭很快恢复了冷静,手从怀里拿了出来,挺直的腰又弓了下去,眼皮耷拉着,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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