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孟府给府里的下人放假,陈嘉禾闲来无事,便一直在家里抄写佛陀经。
这日,陈嘉禾才坐在书案前抄写,几个身穿褐色圆领差服的衙役就闯了进来。
“这里可是陈嘉禾家?”领头的一个胖得像陀螺的男子开口问道。
陈嘉禾走到几位衙役面前,抬手肃拜道:“几位官爷,在下正是,不知有何贵干?”
衙役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女子言行举止端庄娴雅,一瞥一笑间都是温软,实在不像一个杀人凶手。
“昨日城外的兴化庙里发现了一具死尸,是整日在街头游荡的乞丐,有人说曾看见和你几日前在清远巷有过冲撞。”站在前面的胖子衙役开口道。
陈嘉禾一下就想起了那个皱纹纵横,须发斑白的老人,前些日子还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不禁心里一颤。
“官爷明鉴,草民虽和他有过些冲撞,但言行举止中并无恶意。”
“少废话,衙门按规矩办事,快跟我们走一趟。”身后一个细长麻子脸的衙役不耐烦吼道。
“草民不敢。”陈嘉禾连忙又拱手拜了下去。
看着眼前像瘦弱的女子,胖子衙役放缓了声音。
“官府也是例行拿人问话,你放心,若是查明此事与你无关,会立刻放人。”
“多谢官爷,草民这就和你们走一趟。”陈嘉禾松了一口气。
等一行人到衙门时,大门紧闭。
沈嘉禾被带到了大堂西南仪门之外的监狱,牢房里没有灯,一片黑不见天,不见地,充满了潮湿和血的味道。
跟着牢吏进了一个牢房,“进去吧。”押着她的牢吏将门一锁就转身离去。
陈嘉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点,可这会儿也渐渐意乱心慌。
“这位官爷,是不是弄错了,不是传我来受审询问的吗?为何将我关在这儿?”
牢吏不以为意说道:“大人公务繁琐,你等细微小事,等着提审就是了。”
“可刚刚的官爷不是说今日。”沈嘉禾试图问个清楚。
“可是什么?衙门奉旨羁押,你有什么不满?!”牢吏不耐烦打断道。
“不敢。”陈嘉禾强压心里的不忿冷冷说。
牢吏看着眼前人隐忍克制的样子,咧嘴一笑,“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按这的规矩办事。”接着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去。
不一会,牢吏的脚步声戛然而止,陈嘉禾打量了一下牢房,找了个干净的角落坐下,脸色沉静,开始思考目前的处境。
那日的乞丐死在了兴化庙,直到昨日才发现。
一个穷困潦倒的乞丐,谁会去谋害他?衙府里的官爷饱食终日,何时办事这么快过?领班的头子只说是传人来问话,但到了衙府,却将自己直接关押在了这儿,处处透着蹊跷。
四周的空寂把人心压得沉甸甸的,像被一床厚厚的棉被压住胸口,转不了身,也喊不出口。
陈嘉禾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乱想,只能祈求希望一切能顺利结束。
翌日一早,陈嘉禾就被“吱”的开门声惊醒,睡得不安稳,一觉起来感觉浑身酸软。
“起来了。”牢吏粗嘎的声音响起。
昨日细长麻子脸的衙役走了进来。
“奉知府吕大人之命,提审兴化庙乞儿死尸案犯罪嫌疑人沈嘉禾。”
陈嘉禾踱步走上前去,“回大人,小人正是。”
衙役细长眼一瞪,“跟我走吧。”
陈嘉禾跟着眼前的衙役走了出去,出了刑房,往东转弯,穿过一个东西的穿堂,却并未来到审案的公堂。
眼前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
“官爷是不是走错了地方?”陈嘉禾疑惑的问道。
“哪那么多的废话,在这儿等着。”衙役压低声音厉声喝道。
说完急步上前,轻轻摇动了下门上的门钹,“吕大人,下人已将嫌犯陈嘉禾带来了。”说完就恭敬的站在了台阶下。
里面过了会儿,才传来低缓的声音,“带进来。”
陈嘉禾呼吸一滞,已经被带了进去。里面炉火缓缓飘着红色的光,空气是温温的,忍不住咳了几声,余光扫过眼前的粗脚桌子。
桌子后面坐着的正是京城正四品知府大人吕济民,尽管已到知命之年,这样一副高高在上的气势,无疑让人望之生畏。
“你先下去吧。”吕济民瞟了眼后面跟着的衙役。
“是,大人。”衙役连忙退了下去,轻轻带上了门。
吕济民端详了沈嘉禾一会儿,问:“你可认识昨日兴化庙死去的乞儿?”
陈嘉禾眼眶渐红,她微微抖着身体,仅仅抬起了一瞬,便有用力地将头磕在了地上,“回大人,民女确实不认识。”
“哦?那昨日你是否和死者在街上起了龌龊?”吕济民神色不变的问道。
陈嘉禾说:“大人明鉴,民女虽和死者有过冲突,但远没有要取人性命的地步。”
吕济民看着手里的验状呵斥道:“你可知本官手里拿的什么?仵作的验状!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死者于申时,有明显外伤,死因为被人钝器砸击头部,伤口大小明显为女子所为,你与死者巳时在清远巷起了龌龊,后和张家阿欢于七尺阁分开后,因怀恨在心,于是暗自筹谋,买凶杀人。”
字字句句,冷冽刺骨,仿佛要将人逼上绝路。
地上寒冷刺骨,沈嘉禾反而被冻的比在牢里要清醒些。
尽管验状指明了此案为女子所为,但兴化庙里整日来来往往的女子何其多,若只是因为自己和死者有过龌龊,可也万万不能是判案的铁证,除非,除非本就是有意为之,想让自己背上这杀人的罪名。
“大人明鉴,民女从未害人。”陈嘉禾斩钉截铁的说道。
“民女当日出了七尺阁后,就直接回家了,家里虽只有一人,但邻里有几户人家都可以作证,民女接下来几日确实未曾离开房间,又如何有时间买凶杀人。”
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必须一口咬死了没有。
吕济民看着手里的验状,房里漫长的沉默,陈嘉禾的指尖已经掐进了皮肉里。
吕济民忽然一声长叹,“量你小小年纪,又是初犯,若是如实交代了,倒也未尝没有一丝生机。”
陈嘉禾抬头看了眼前银须白发的大人一眼,哽咽的说:“请大人明鉴。”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里仿佛静止了般。
“罢了,起来回话吧。”吕济民放下手里的验状。
几番折腾,沈嘉禾腿脚早已无力,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门窗关着,光线不太好,“咚咚。”室内传来两声轻轻的敲击声。
陈嘉禾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人,让自己收回目光,不要乱看。
“你既无罪,稍后按规矩走了流程,刑部自会放人。”压抑的沉默中,吕济民开口。
“来人,将人带下去。”
“多谢大人。”陈嘉禾勉强笑说。
门不一会儿就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陈嘉禾跟着衙役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