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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浏览爱你!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精彩片段
白忍冬啊白忍冬,你真是,愚不可及啊。
一角白衣掠过,脚步声逐渐飘远。眼前早已经是一片漆黑了,终于也,听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
忍冬突然觉得有些残忍,要是能再早一点看不见、再早一点听不见就好了。
这样,就不会对上徐昭怜悯的眼神了,这样,也就能听不见那果决地弃她而去的“对不起”了。
徐昭,我真恨你啊。
要是,要是能重来一次,我一定不要喜欢上你了。
要是,能重来一次,就好了……
倒下的酒柜死死压住了忍冬的下半身,他说她的股动脉被刺破了,中间掺杂一堆医学名词的诊断,语速很快,她听不太懂。
但是他说的结果她记住了:移开酒柜,她会迅速失血死亡,不移开酒柜,她会缓慢失血,延长生存时间。
彼时忍冬的意识尚且清醒,骤然从被发现的狂喜跌入得知自己必死的绝望深渊,她甚至都忍不住想笑出声——命运总是喜欢这样不遗余力地戏弄她。
忍冬被丢下了,她知道的,对他来说,一个必死的伤者,是没有必要浪费救援物资和救援时间的。
更何况,他还有更想救的人没有找到——乔语嫣。
乔语嫣,多好听的名字啊,语笑嫣然,每次一念这个名字,他总是微微笑着,每次他这样一笑啊,忍冬心里的花就开败一朵。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泥足深陷的呢?
徐昭给忍冬留了手机,让她在最后的时间里联系一下自己的家人朋友。
可是,她早就无人可亲了啊。
她木然地目送他走远,突然就开始好奇爱上徐昭的时间。
不咸不淡,不远不近,以朋友之名,相处了九年,又死缠烂打了一年。
这份莫名其妙却又日益加深的情感,起点到底是哪里呢?
漫长的十年,回忆起来仿佛只需要一瞬。
忍冬高二那年的初夏,梅雨下了很久,仿佛永远不会停。
房檐的雨一粒一粒落下,滴滴哒哒。
天色昏暗,唯一的小窗被墨青的窗帘紧紧地拢着,逼仄的房间里没有光可以透进来,一室的黑沉。
忍冬从睡梦中醒来,刚好听完了半截的上课铃声。
不安,惶惶,恐惧。
这周的病假断断续续请了四天,每次返回学校都是一场难受的适应。
补不完的作业和试卷,跟不上的习题讲解,老师严厉的告诫以及同学各色的眼光。
“离高考满打满算都只有三个月了,二轮复习也都要接近尾声了,忍冬你自己说说,这段时间你请了多少次假了?”
“作业、卷子,几乎各科老师都要放弃收你的了,忍冬啊忍冬,你真打算把自己废了吗?”
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老师,姓罗,有个女儿,跟忍冬她们差不多大。
罗老师是个好老师,对待学生总是很好,跟照顾亲女儿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人,当她用满是痛惜的眼光看着你时,你越发会觉得无力承受。
忍冬盯着脚尖,从来不敢答话。
要起来吗?
起来套着厚重的外套,紧绊的裤子,再套上袜子,穿上永远捂不暖脚的鞋,撑着伞遮不住斜飞的风雨,踩着避不过去的水坑湿了鞋袜。
阴沉灰白的天空,永远空洞又令人绝望,仿佛和课堂上的忍冬一样,放空了一切,只剩焦虑和忐忑在滋生蔓延。
站在教室门口,推门的手起了又落,总是要酝酿好一会儿,才敢推开门,满怀歉意地看着老师,用一句嗫嚅的“老师……”来打断课堂。
老师大概会点点头让她进来,目光略过她又回到课堂,似乎随意,又好像刻意,说不清是种厌恶还是种仁慈。
同学们专心致志地听讲,瞧她一眼又埋头奋笔疾书,没人问候寒暄,大家都习惯了忍冬的缺席。
桌面上可能又会堆一堆杂乱的试卷,已经二轮了,试卷每天都像雪花一样飘下来,没人会浪费这宝贵的时间帮你整理。
不知道这些试卷都是什么时间该做的,也不知道老师正在讲哪一张,周围同学都在昂着脖子认真听讲,也羞于去打扰同学询问。
更不敢看老师,怕看见他们的眼光,不明事由的鄙夷或知晓原因的同情,忍冬不知道哪种眼光更令她难堪。
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卷子,尽量不发出大声响,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找到老师正在讲的题,听不懂,一笔一划的把老师的板书抄下来,老师问了,“还有谁有不懂的吗?”
扫视一圈,班上安静了两三秒,然后跳过下一题,于是,她摇摇晃晃想要举起的手又搭在了桌子上。
下课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围在一起讨论,或者是结伴一起去打水。她还是会一个人,坐在座位上,茫然地看着老师的答案。
远处的好友阿瑾已经跟新的同伴笑开了,偶尔瞥过她,又快速用眼尾扫过。
于是又下一节课,又是机械地抄写,弯着颈椎,低着头,下半身僵直不动地,捱过又一节半生不熟的课。
明明这周遭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明显的鄙夷,偏偏能让人感觉到你与周围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还是算了吧。
对不起罗老师,我起不来了。
冰冷的被褥捂不暖脚掌,受寒且饥饿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忍冬捂着肚子,蜷缩起身体,就像阴沟里的虫豸,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蜷进湿冷的缝隙里。
闭上眼睛,沉入一个不愿醒来的梦。
梦中浮沉时,忍冬觉得自己好像被强拉进太阳底下的蛞蝓,被炙烤,被烘干水分,成为一具标本。
许多碎片幻影闪掠而过。
人们围着她,说,看哪,这就是那个谁谁谁,对她的遭遇指指点点,用各式各样的词汇,看戏的、同情的、旁观的、嫌弃的、鄙夷的。
忍冬也记不清多少次了,在路上走着走着也会突然张着嘴,勉力控制着自己即将脱口的嚎哭。
嚎哭消了音,眼泪却止不住,痛苦也不会停。
戴上帽子,低头匆匆而行,做人群中最普通的过客,没人在意你,最后只剩下你的上腭,干灼地发疼。
为什么看上去也算和和美美的家庭,最终也会走到的地步,母亲歇斯底里,父亲面目可憎,他们想维持表面光鲜,不惜在忍冬身上掏个洞来填补早已漏风的外壳。
不能,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只能,只能你一个人承受,要想维持表面和平,只有你一个人承受所有罪责。
痛,好痛苦啊,救救我
谁来,谁来救我?
救我,救救我……
高二那年的噩梦许多年后仍会让忍冬在半夜惊醒,一身冷汗。
那时忍冬尚且以为这就是命运最讽刺她的戏弄了,没想到却还是言之过早。
其实还是应该庆幸和感谢的——那时,是徐昭救了她的。
灿若骄阳的少年郎在她最孤立无援的时候站出来,递给她一颗糖,笑着对她说了三句话“好久不见啊” “好点了没” “加油”。
一共十一个字,被忍冬反复回味咀嚼了许多年,没想到,竟然成了生命最后的甜蜜。
忍冬觉得自己大概是挺变态的,不顾徐昭意愿把他当救命稻草,又擅自打扰多年,最终,还是消耗光了他所有同情和耐心。
徐昭要摆脱她,还真不容易啊。
可是徐昭,我亲爱的徐昭,命运的悲剧再一次席卷重来,甚至更加悲壮地上演的时候,你怎么能,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放弃我呢?
徐昭啊徐昭,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收回给我的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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