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沈芸“病好”之前想出宫看一回热闹。
今天是御林中军班师回朝的日子。
大燕占据中原沃土,自然不止一个外敌虎视眈眈,但不同于延康帝溃败的北伐,御林中军在南蛮屡战屡胜,捷报连连。
“人到哪了?”
廖明回道:“御林中军行军至怀宁县时似乎被什么事情给绊住了。”
怀宁县就在燕京城附近。
“希望不是什么大事,我看不想白白出宫一趟。”
沈芸一身天蓝云袖长衫,月白色对襟上绣有浅色暗纹,乌发被金冠高高挽起,脖子上围着轻软暖和的兔毛披肩,她坐在二楼包间的靠窗位置,折扇一摇,活脱脱一个富家小少爷。
虽说这个温度摇扇子有点傻,但有一把扇子遮住半张脸,能少很多麻烦。
“怎么还不来?听说这是朝廷难得的胜仗?”
“可不是,我听我小叔说,这陈指挥使屡战屡胜,年轻的时候曾孤身入营取敌将首级,于尸山血海中杀出重围,号称‘百人斩’!”
“果真?!那我今天可要瞪大眼睛看此等英雄人物!”
“啧,你们消息可真落后,今天来的不是陈指挥使,他人还在梁州,你们不知道吗?”
......
春雨已停,酒楼里开始热闹起来,街上也尽是来往行人,留下旁观百姓则红光满面,皆盼着能见上那传说中“百人斩”指挥使一面,以作日后谈资。
这可比她受欢迎多了。
沈芸也蛮好奇那位指挥使。
半年前,梁州以西的南蛮小国动乱,趁天子北上谋胡之际突袭梁州。
就在天子北伐溃逃,天下人以为梁州要比北地先一步沦落之时,御林中军却频频传来捷报。
陈文柏陈指挥使以少胜多,只凭十万大军便击溃南蛮大军!
可谓是破天大功。
但战争失利,一举投入炼丹怀抱的延康帝非但没有封赏陈文柏,反要去治罪。
因他在南蛮突然举全族进攻梁州时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拒了令先帝调兵旨意,此乃大忌,先帝怎可不起疑心。
幸而刘太尉和两位宰相力保此人,让他以戴罪立功之身继续担任指挥使,但十万御林中军必须调离一半。
说到底,梁州那地界不能没有他陈文柏。
“踏踏踏——”
整齐划一的行军声从远处传来,街道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惊呼。
“胡人来了!?”
“别胡说!你怎么不说是蛮子来了呢?!”
说什么的都有,人声顿时嘈杂起来。
但人们很快镇静下来,纷纷往城门口望去,此时厚重的青铜铁门大开着,一支约摸百余人的军队正列队进城。
士兵们皆身披铠甲,手持长矛,神情肃穆,他们每踏出一步,铠甲清脆的碰撞声便随之响起,带起一股战场的肃杀之气。
“这......这不合规矩吧......”酒楼中有看客结巴道,他眼中惊疑不定。
只能说这不亏是天子脚下,百姓们大多见多识广,其中有不少人知道进京述职的指挥使不能带亲卫侍从。
但他的话很快被惊叹声淹没。
在外行人眼中,最夺人目光的是前头那位身骑白驹,背悬长枪的俊美青年。
“那是陈指挥使?!”旁观百姓惊异。
“胡说,真没见识,陈指挥使如今四十有五了!那是他儿子,陈瑾,陈以溪。”
青年身形挺拔,剑眉入鬓,一身玄色骑装,端的是一副丰神俊朗的好儿郎。
忽而,他勒马急停,列阵前进的士兵令行禁止,不待副官投来疑惑视线,陈瑾抬头往上方酒楼望去。
沈芸不期与陈以溪的目光装了个满怀。
呀,被发现了。
挥手屏退有事来报的暗卫,沈芸合拢手中的折扇,不再遮掩面容,她朝对方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
陈瑾轻轻笑了一下,单看皮相只觉清风朗月,可与他对视的沈芸却眉眼微压,对方笑容令她有些许不适。
因为青年那双纯黑眼眸不见半分温和,看向她时透出一丝凉薄与直白的恶意。
结束这场遥遥对视的是酒楼姑娘们的香囊和丝巾,陈瑾收敛眼中翻涌的情绪,朝四周倾诉爱意的姑娘们拱手行礼,而后径直打马向前,后方士兵即刻跟随前进。
沈芸眸中温度凉了几分。
可恶,她得承认,这厮装逼装到她脸上,还装成功了。
到底是谁同她说,陈文柏的儿子陈瑾性格很好,风光霁月,有君子之姿。
就凭刚才那眼神,沈芸能断定这是一头狡诈狠厉的凶狼。
*
朝廷暂时安排的府邸内。
副官欲言又止,还是开口:“以溪,现今情况,我们不该这么嚣张......”
“这是你们应得的东西。”陈瑾声音温和,语气却坚决。
副官只得苦笑,但对朝廷来说,他们要的太多了。
陈瑾入京代父受赏,按照规矩,本不可带亲卫入城,可有一种情况是意外,那便是杀敌数千,有大功者,朝廷按例该让他们入城受赏。
可一百人着实太多。
陈瑾眼眸漆黑如墨,面上却笑着安抚:“你们无需顾忌,我既已遂了他们的愿来到燕京,他们便不能对我做什么,相反,无论我有什么要求,他们都要受着。”
说完,他不与同父亲的亲信多言,转移话题道:“那人逃了?”
副官回道:“那窃贼武功极高,轻功了得,必定不是泛泛之辈......”
昨日夜间军营来了好几波不明势力打探情况,被他们发现后大多服毒自尽,少数被活捉,但有一人却全身而退。
陈瑾:“那人是皇帝派来的。”
这话如同惊雷般响在副官耳畔。
陈瑾自幼五感惊人,习武天资更是万中无一,不足双十的他内力已深不可测。
但昨天他确实没来得及抓住窃贼,那人隐藏身形的功法绝对是顶尖水平。
不过他今天于街头隐约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于是便有了勒马抬眸的一幕。
想到那小皇帝的表情,陈瑾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她是专程来看我的,我其实一开始没发现,但她身边的暗卫太多了,实在明显。”
副官慢慢冷静下来,“你是说?”
副官心念一动,要真是如此,也许事情有还转的余地。
陈瑾:“暂且看看。”
......
“欸,要是能把那支军队弄到手就好。”
御书房里,沈芸执笔伏案,练着大字。
心想,令行禁止的军队啊,看着就眼馋。
再对比捯饬半个月依旧不堪入目的御林后军,沈芸不得不承认,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上午的那一幕,真的有被装到。
“陛下何故如此?”廖明见天子忧愁,忙劝解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您想要的东西,天下人无不争先恐后奉上,更何况,全天下禁军的统帅本就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