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赜礼因对苏莞丝有愧的缘故,听了这话,却也立在了原地。
片刻后,苏莞丝撩开珠帘走到了外间。
此时屋内已点起了昏黄的烛火,她朝着薛赜礼敛衽一礼,顶着额间细细密密的汗珠道:“大表哥这是要走了?可太太这病虽不致命,可却十分磨人,太太心里念着大表哥您,您即便不进屋去侍疾,留在外头也是好的。”
不等薛赜礼开口,她却先敛下蒲扇般的睫羽,将眸中的泪意揉捏得情真意切。
“大表哥是男子,怕是不懂这些妇人病的苦楚。当初我的娘亲就是被妇人病折磨了好些年,总也不见好……”苏莞丝的话语里已染上了哽咽。
刹那间,薛赜礼便被一股更浓烈的愧疚钉在了原地。
他抬眼朝着内寝的方向望去,隐隐约约间似乎能听见唐氏饱受妇人病磋磨的痛吟声。
里头是生他养他爱他的母亲,母亲正在受苦,他不能如苏莞丝一般在她床头侍疾伺候,却还要借故离去,此举着实不孝。
薛赜礼立时驱散了要去葫芦巷看望苏妙嫣的念头。
母亲病了,他就该在荣禧堂内候着,不该生出别的心思来。
“说来惭愧,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外间候着,还不如你一半孝顺呢。”薛赜礼话里藏着深深的自苦意味。
苏莞丝知晓见好就收的道理,顿时便柔声开解薛赜礼道:“大表哥虽不能进屋侍疾,可您盼着太太好的心却是情真意切的,太太最心疼大表哥,定然也不愿大表哥累着了自己。况且大表哥愿意在屋外候着,就比那些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要好上许多。”
“什么好不好的,倒是你腿疾未愈,也没见你说一个‘累’字。”薛赜礼叹道。
他与苏莞丝接触得越久,便愈发觉得这位表妹既善解人意又品性极佳。
甚至某些地方与妙嫣有些相像。
这样的念头只生出来一瞬间,却让薛赜礼心间如遭雷击。
他莫非是因母亲的病而急糊涂了不成?苏表妹再好,又怎能与妙嫣相提并论?
今夜无法去葫芦巷看望妙嫣已是他之过,断不得再生出这样的念头来玷污妙嫣。
薛赜礼立时往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与苏莞丝的距离,语气也陡然间淡漠了许多:“我就在这儿坐着,有什么事你便让金嬷嬷来唤我。”
苏莞丝不明白薛赜礼为何会突然变冷淡。
她捉摸不透,却也没有死乞白赖地留在外间与薛赜礼说话。
走进内寝后,便见装病的唐氏正在与金嬷嬷小声地说话。
显然,这两人已将方才苏莞丝与薛赜礼之间的对话都偷听了去。
唐氏抬眼打量着苏莞丝,眸中难掩欣赏之意:“原来我还是看错了你,你不只是聪慧而已,竟还会拿捏人心。”
方才薛赜礼分明是要离开荣禧堂去葫芦巷看望苏妙嫣。
苏莞丝一出去,红着眼眶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语,便让薛赜礼心存愧疚,给他安上了不孝的罪名后,薛赜礼就无法心安理得地离开荣禧堂。
“莞丝不过动了动嘴皮子,还是大表哥自己孝顺,又顾念着太太的病势,这才留了下来。”苏莞丝没有揽功的意思。
这番话说到了唐氏的心坎里,她笑着点了点头,便道:“劳你陪我演了这一出戏。金嬷嬷,明日你开了私库将我那一副紫玛瑙头面送去月华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