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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发表时间: 2025-04-22
离了秦府,我并没有住到庄子里,而是就近住于水榭斋后的宅子里。

胎儿也好似知道我此时过着安生日子,不舍打扰,不仅毫无波动,连孕初期的呕吐都彻底消了。

这孩子,日后再说吧,我缓缓抚摸肚皮,心想。

“小姐,今日的安胎药熬好了,凉了药效就差了。”

听雪皱皱鼻头:“您可不许再像上次那般倒了,日日残害发财树,水榭斋的生意可怎么办啊。”

我捂鼻一口咽了药,听雪连忙往我嘴中塞了颗蜜饯,我含糊道。

“有我照看着,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我鼻子尖,又见多识广,什么名贵香料认不出,水榭斋是我母家祖产,原就声名在外。

如今经我创制新配方,更是人潮拥挤,预订的单子已排至三年后。

听雪见我精神头好得很,笑得开朗,专心去外室,替我缝制肚兜。

眨眼间,男人悄无声息爬了窗,湿漉漉出现在小阁中。

“私闯民宅,按当朝律法,可是要鞭笞五十杖的。”

我不大慌张。

女人面如白玉,垂眼若观音怜世人,抬眼又别有一番冷趣,素衣不掩艳色,满头青丝仅用一只东珠银簪绾起。

“秦舟若知他找了整整一月的妻藏于此处,定要将水榭斋围得水泄不通。”

“陛下想必政务繁忙,也无多大兴趣关心臣子的家事吧。”

我瞥过男人金丝云锦裤腿,面不改色。

“起初我是没兴趣,但谁知秦状元朝思夜想的娇娇儿,竟是只牙尖嘴利的小狸奴。”

我头微侧,躲过男人抚摸的手,冷声呵斥:“陛下不要这般称呼我。”

“娇娇儿?

还是小狸奴?

看样子是都不喜欢了。”

他挑眉背手,也不恼,“唤我诩郎便是”整整一月,宋诩似是真起了兴致,日日来此处,水榭斋沾了他的光,无数权贵争相抢购,只愿献宝于君上。

我原以为日子就会这般过下去,谁知算完账目,转身,正好同身骑高头大马的秦舟正对视。

这一月,他替陛下铲除了勾结外臣的探花郎,官至正三品,按道理来说,没了碍眼的老妻,官运亨源,应喜才是。

但他胡茬凌乱,眼含血丝,眼下乌青一片,想必是没睡过一夜整觉。

但这事与我又何干。

“瑶瑶……。”

他一张口,清泪已从框中溢出,如珠,如泉。

我垂着眼,神色不明,拂袖转身。

“莫唤我如此亲密,也别在水榭斋作乱,你进来吧,我们算个清。”

081100+他手背将泪一抹,明明我说的是算账,他缺却走得像常盛将军。

我坐于堂上,他立于堂下,将衣脚一掀,竟就这么跪下了,完全不顾一点男子的尊严。

两膝猛地击在地面,骨石难分高下,但痛是必然的。

“阿瑶……”他想起我的反驳,连忙换了个称呼:“婉瑶……你不要同我置气了好吗。”

“我早早便知你在水榭斋,只是怕你见着我伤心,只得夜里偷偷隔窗看你一眼,见你还安睡,我便放了心。”

“只是今日见了你全貌,实在是再也忍不了半分了,我真的好想你,没有了你,我从未有片刻安眠。”

我冷笑一声,讥讽道:“我同你置气?

秦中书令如今水涨船高,我一个弱女子,哪敢挑您的错处啊。”

她从嫁入秦府起,便一直唤他相公,先前听着不觉什么,如今骤然这般疏远的称呼自己,秦舟原就堆叠的悔意又积上了一层。

“不是的,婉瑶,我不是这个意思。”

秦舟慌忙否认,向来他口中之言只有条理清晰的分,如今竟也结巴上了。

“是我错了,全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因公事繁忙,置你于家中不管不顾,我只是想为你谋个诰命,谋个好地位,让全京城中人都不敢欺辱你半句。”

我连茶都喝不进了,当即往桌上狠狠一砸,清液四溅,微烫,恍惚间又回到了敬茶那日。

“我何时求过诰命?

同你成婚那日我便说得清清楚楚,苦一点也好,难一点也罢,我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夫妻和睦。”

“你所谓的不让任何人再唾弃我半句,你可知,你那好母亲三日里有五日刁难我,打骂更是家常便饭,你却只让我忍让。”

“我忍够了。”

秦舟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这些年来,竟就这么将妻子的忍耐痛苦置若无闻,错得有多离谱。

雨来得又急又猛。

“那你为何不和我说。”

他呆呆道。

“说?”

我冷笑一声,饮尽杯中只茶,“那也得你从沈芳菲床中下来,我才有机会说啊。”

“我何时上过沈小姐的床?”

“每月初十,你不是定着同她幽会吗。”

伤口遮掩结了疤,我却偏要将伤疤又撕去,仍心口痛得淋漓,才觉着爽快。

“我从未同她有过界之举。”

秦舟这誓言发得着急,仿佛要将真心剖开给我看才好,我撇过头,无甚意义。

见我不愿多说,他又跪着往前挪了两步,雨将他衣衫淋透了,最是名贵的朱袍紧紧贴着身子,深秋雨凉,秦舟整个人都已不住地颤抖。

“只是她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得不还。”

“幼时随父进京,我贪玩攀过秦府门墙,却误落池中,冬水刺骨,是一名少女将我从水中救出,我未望清她脸,只望清了那玉佩。”

“故取了状元名号后,第一件事,便是回沈府报恩,遇着了你。”

世间阴差阳错从未停歇。

愤怒,或是怨恨,我已无心分辨,只觉荒谬,笑意从胸腔蔓至鼻腔,我边笑边咳。

“秦舟啊秦舟,你的恩,要我沈婉瑶用命去报。”

“你可知,那是我的玉佩。”

秦舟在想明白的那一刻,面露悲戚,唇张张合合,最终也没有说出半句话,只有哀嚎,从恨海情天里钻出的苦痛。

他匍匐在地,半晌都不再起身,就当我以为他不再妄想时,秦舟缓缓仰头,从未以这般卑微的视角仰视我。

“我知道我错得实在太多太多,阿瑶,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好不好。”

“你别同我和离,我不能离开你,我离不开你,我不会同意的,阿瑶。”

秦舟这声唤得情真意切,如杜鹃啼血。

“你莫拿和离书压我,宋诩,那日雨夜你弄脏了水榭斋的地板,又看了出好戏,刚好赔我个人情,替我允了和离书。”

宋诩摇着扇,悠悠从后院走出,笑道:“小狸奴,直称皇帝名讳,罪可至死啊,但谁叫我宠你呢。”

天子一言,就是天地乾坤也能扭转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