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想起那日少年勒马回望时,眉间跳动的朱砂——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便是带着伤的,就像这洞房里的红烛,明明照亮了彼此的眉眼,却照不穿各自心头的霜。
绣被上的并蒂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绾绾摸着被角的针脚,忽然发现莲花的根茎处,不知哪个粗心的绣娘多缝了根丝线,让两朵花的根须看起来,像是被人强行拧在了一起。
第三章:曲江春澜显庆四年春分,曲江池的水泛着细鳞般的金波,两岸桃枝垂入水面,将一池春水染成流动的胭脂。
苏绾绾扶着游舫的朱漆栏杆,齐胸襦裙的桃红色锦缎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缠枝莲的月白羽纱衬裙——那是裴老夫人特意让府中绣娘赶制的,说关陇贵胄的新妇,断不能在山东士族面前失了仪度。
“裴郎妇这双孔雀纹金缕鞋,可是出自益州薛娘子之手?”
同席的卢氏妇举着琉璃盏,葡萄酿的紫晕映得她眉间花钿愈发鲜艳,“昨日在崇仁坊见裴二郎骑马经过,马鞍上竟还搁着半卷未合的《西域图志》,真真将军本色。”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牡丹纹,绾绾望着远处画舫上的文人挥毫,忽然想起昨夜在裴行俭书房看见的羊皮纸。
龟兹城的轮廓旁,用朱砂标着“安西都护府”,而碎叶川附近,密密麻麻注满了突厥营帐的方位。
他握笔的手悬在地图上方,指腹还沾着未洗的墨渍,像极了新婚那日,他搁在兵书上的、带着薄茧的虎口。
“快看,弘文馆的李学士来了。”
邻座的崔氏妇压低声音,金步摇撞在琉璃屏风上叮当作响,“听说他上周在御前力陈‘废五姓七望之弊’,气得裴相拂袖退朝呢。”
画舫转过弯角,青衫男子立在垂杨下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手中握着的诗稿被风掀起几页,墨香混着柳絮飘来,绾绾听见他正与身旁的寒门士子笑谈:“某昨日在城西粥厂,见粉墙上题着‘安得广厦千万间’,笔力刚劲如刀,竟出自妇人之手,可见女子读书,未必输与须眉。”
袖中忽然一紧,是绿枝悄悄拽住了她的手腕。
三日前在粥厂施舍时,她趁人不备题下杜子美的诗句,不想竟被这李学士撞见。
此刻指尖触到袖中藏着的、裴行俭前日送她的《女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