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地少年腊月初三,冰河裂出蛛网状的纹路,像被巨人用斧头劈开又仓促缝合的伤口。
十五岁的林秋生背着爬犁穿过河面时,脚底的棉鞋总能准确踩在冰缝上,发出 “咔嚓咔嚓” 的脆响,像极了昨夜母亲在灶前掰玉米芯的动静。
他缩着脖子抬头望,铅灰色的云层压在远处山梁上,山尖儿覆着的雪壳子白得发蓝,像张咧开的大嘴,要把天地间这点儿活气都吞进去。
“秋生!
磨磨蹭蹭的,信不信我用爬犁抽你?”
前头传来郭二的咋呼声。
秋生抬眼,见那小子正单脚踩在爬犁上,像踩滑板似的在冰面上划出半道弧光。
郭二穿着件露棉花的藏青色棉袄,袖口磨得发亮,此刻正把爬犁绳往脖子上一绕,猫腰弓背地往前窜,活像头套了犁的小牛犊。
他身后拖着的爬犁上堆着半捆干草 —— 这哪是捡柴火,分明是来显摆能耐的。
“你俩慢点儿!”
盛杰的喊声从河中央传来。
这个戴眼镜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蹲着挪步,书包带子里掉出半块冻硬的玉米面饼子,骨碌碌滚到秋生脚边。
盛杰急得直搓手:“我的午饭……” 秋生弯腰捡起来,发现饼子底面沾了层细沙似的冰碴,便用手套拍了拍,塞进自己兜里:“回去烤烤还能吃,你别摔河里喂鱼就行。”
三人中数盛杰最文弱,父亲是村小的语文老师,总说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偏偏这小子生得瘦骨嶙峋,扛不动爬犁,挥不动斧头,只能捡些干枯的松针回家充数。
秋生有时瞧着他那副冻得通红的鼻尖,总想起自家灶台上的搪瓷缸 —— 盛杰的眼镜片就跟那缸底似的,蒙着层永远擦不干净的雾气。
过了河便是 “乱柴岗”,说是山,其实是片缓坡,往年伐木队砍剩的树桩子星星点点立着,远远望去像满地冒出的黄牙。
秋生踩进没膝的积雪,松木清香混着腐叶的霉味扑面而来。
他记得父亲说过,乱柴岗十年前还是片茂密的红松林子,后来大炼钢铁,青壮年都被征去砍树,如今只剩下些歪脖子树和参差不齐的树桩。
“快看!”
郭二突然指着前方大喊,爬犁绳从他脖子上滑落,在雪地上拖出五道深痕,“那树桩子跟水缸似的粗!”
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