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该用晚膳了。”李淑妃捧着食盒进来,翡翠碗里盛着马皇后爱吃的鲫鱼豆腐汤。
朱元璋挥挥手,目光仍落在妻子脸上:“你们先退下,让咱坐一会。标儿,你也去休息,剩下的奏折,咱一会去批。”
“是,陛下”,“是,父皇。”
殿中烛火噼啪作响,他忽然从袖中摸出半板阿莫西林,只见里面躺着四粒白色药片,暗道:“雄英也是这药救的吗?”。
忽然,安静的坤宁宫,从偏殿传来朱标的有些压抑的咳嗽声,朱元璋顿时有些心疼,嘴中喃喃道:“回头咱多批一点奏折”。
殊不知,奏折是批不完的啊!
戌初刻,朱元璋带着一身夜露回到武英殿,案头新到的加急奏报堆成小山。
应天府府尹顾佐的折子被朱砂画了碗口大的圈,“蝗灾肆虐”四字旁,他先前批的“速报灾情”已被朱笔涂成墨团。
“废物!”朱元璋将折子摔在地上,玉板指在金砖上敲出闷响,“去年汴梁闹蝗灾,教你们用夜火诱杀、广收蝗卵,今年又忘了?”。
他抓起狼毫,在奏报空白处狠狠写下“自寻对策,再问斩!”,墨汁溅在蟠龙纹案几上,像极了战场上飞溅的血珠。
殿外传来更鼓三声,朱元璋揉着太阳穴望向窗外。
似乎看到朱雄英的身影在廊下走动,跟着詹事府学士背诵《尚书》的声音随风飘来:“克勤于邦,克俭于家...”,曾趴在他膝头念“民为贵”,小奶音混着咳嗽,如今却只剩空荡荡的东宫偏殿,供着那尊哭笑面菩萨。
五月的清晨,暑气已隐隐有抬头之势,微风穿过紫禁城的宫墙,带着一丝潮热。
晨光透过角楼雕花窗棂,在金砖地面洇开细碎金斑。
乾清宫内,朱元璋身着暗绣龙纹的常服,正俯身将玄色玉带扣紧。
朱标身着五爪蟒袍,步伐沉稳却稍显迟缓地款步而来。
束发玉冠下,虽仍残留着几分倦意,却也多少恢复了一些神采,苍白的面色中隐约透出一丝血色。
“父皇,儿臣陪您上朝。”他的声音低沉却坚定。
“昨夜咱又听到你咳了。”朱元璋转身,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落在儿子肩头,那粗粝的触感里,藏着只有父亲才有的不易察觉的心疼。
他凝视着朱标,目光中满是关切与担忧,仿佛要将儿子的身体状况看得透彻。
案头堆叠的奏疏上,“河南大旱”“山东饥民”的朱砂批语鲜红刺目,仿佛是这片土地上百姓流淌的鲜血。
朱标顺着父亲的目光看去,心中涌起一阵酸涩与沉重。
“父皇,儿臣无碍。”朱标强打精神,将整理好的文书抱在怀中,晨风拂过,掀起他袖口精致的海水江崖纹,
“不过细读了灾情奏报,已拟好应对之策。”
奉天殿外,三百官员早已按品阶肃立。
暑气蒸腾,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蟒袍补服上的飞禽走兽,在热浪的侵袭下仿佛都蜷伏着,不敢动弹分毫,一如官员们此刻紧绷的神经。
随着“皇上驾到——”尖锐的唱喏声响起,朱元璋踏上丹陛,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朱标垂手立于御座左侧,目光如炬,扫过群臣紧绷的神色,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