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国强王招娣的其他类型小说《我被城里知青骗惨了前文+后续》,由网络作家“奇久二八”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叫王招娣,生在泥巴地里,长在土坷垃堆里。爹娘就图个儿子,可惜命里没有,我这“招娣”也白叫了。十八岁一过,爹娘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能换钱的肥肉。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子磕得门框邦邦响。“老李家那头牛,壮实!他家小子国强,肯出三转一响。”他吐出一口浓烟,熏得眯起眼。娘在灶台边搅着猪食,头也不抬:“三转一响?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再加个收音机?啧啧,老李家这回出血本了。”她手里的搅食棍子搅得更起劲了,稀里哗啦的,“闺女,你听见没?”我心里一咯噔。李国强?那个黑塔似的汉子?壮是真壮,像头闷声犁地的老黄牛。可他那双眼睛,看人时直勾勾的,总让我想起家里那头被捆住蹄子待宰的猪,木然,又有点吓人。“我不嫁!”我梗着脖子冲爹娘吼,声音劈了叉,“李...
《我被城里知青骗惨了前文+后续》精彩片段
我叫王招娣,生在泥巴地里,长在土坷垃堆里。
爹娘就图个儿子,可惜命里没有,我这“招娣”也白叫了。
十八岁一过,爹娘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块能换钱的肥肉。
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子磕得门框邦邦响。
“老李家那头牛,壮实!
他家小子国强,肯出三转一响。”
他吐出一口浓烟,熏得眯起眼。
娘在灶台边搅着猪食,头也不抬:“三转一响?
自行车,缝纫机,手表,再加个收音机?
啧啧,老李家这回出血本了。”
她手里的搅食棍子搅得更起劲了,稀里哗啦的,“闺女,你听见没?”
我心里一咯噔。
李国强?
那个黑塔似的汉子?
壮是真壮,像头闷声犁地的老黄牛。
可他那双眼睛,看人时直勾勾的,总让我想起家里那头被捆住蹄子待宰的猪,木然,又有点吓人。
“我不嫁!”
我梗着脖子冲爹娘吼,声音劈了叉,“李国强?
他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周全!
跟他过,不如跟猪圈里的老母猪过!”
眼泪不争气地涌上来,又硬被我憋回去。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物件,能换回叮当响的彩礼,能换回弟弟将来娶媳妇的本钱,这就够了。
“放你娘的屁!”
爹猛地站起来,烟杆差点戳到我脸上,“三转一响!
你值这个价?
再敢犟,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死死咬着嘴唇,一股铁锈味儿在嘴里散开。
跑?
能跑哪儿去?
介绍信、粮票,哪一样能离得开大队那张红戳子?
离了这村,我寸步难行。
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窜上来,冻得我浑身发僵。
我的命,真不如圈里那头过年就能宰了吃肉的猪。
麦子黄了梢,空气里都是燥热和麦芒的味儿。
大队部那破喇叭突然滋啦滋啦响起来:“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这调调儿喊了好些年,早就没人当回事了。
可这次,真来了几个城里学生。
其中一个,叫陈建军。
他跟我们村那些后生不一样。
白净,瘦高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扣子一直系到下巴底下。
不像干活的,倒像画报上走下来的人。
他站在打谷场边上,手里捧本书,阳光落在他身上,晃眼。
“同志,能借个碗喝口水吗?”
他走到我家院门口,声音清清亮亮,像山涧里淌过的水。
他冲我笑,一口
牙白得晃眼。
我的心,突然像被谁攥了一把,又猛地松开,怦怦乱跳。
手忙脚乱地跑回屋,拿了我自己喝水用的粗瓷碗,舀了满满一瓢刚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
递过去时,手指都在抖。
“谢谢。”
他接过去,手指修长干净,指甲盖透着健康的粉。
他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
碗沿上,沾着一点我早上喝粥留下的印子,他好像没看见。
“我叫陈建军。”
他抹了把嘴,把碗还给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你是……招娣同志?”
他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嗯。”
我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脸上烧得厉害,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沾着泥巴的布鞋尖。
那碗凉水,好像灌进了我心里,咕咚咕咚地冒着泡。
他隔三差五就往我们生产队跑,帮我们几个姑娘记工分。
他那双手,握笔的姿势都那么好看。
不像李国强,那蒲扇大的巴掌,捏个笔跟捏锄头把似的,笨得要死。
“招娣,”陈建军趁人不注意,悄悄递给我一小块用红纸包着的东西,“城里带来的,水果糖,甜。”
我像做贼似的飞快地揣进兜里,手心都出汗了。
那糖纸硬硬的棱角硌着我,心里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我舍不得吃,偷偷藏在我装头绳的小木匣最底下,夜里摸黑拿出来看,隔着糖纸闻那股淡淡的甜香,好像他身上的味儿。
麦收后,村里放露天电影。
人挤人,汗味儿、旱烟味儿混在一起。
陈建军不知怎么就挤到了我旁边。
银幕上的人咿咿呀呀唱着,演了什么我一点没看进去。
只觉得他挨着我胳膊的地方,隔着薄薄的夏布褂子,滚烫滚烫的。
“招娣,”他的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带着热气钻进我耳朵眼儿里,“你……真好看。”
他说话时,手指悄悄勾住了我的小指。
轰的一声,我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上,耳朵里嗡嗡响,银幕上的光都花了。
他的小指在我手上轻轻蹭着,像羽毛扫过,痒得要命。
我动也不敢动,手心全是汗,黏糊糊的。
心口那地方,擂鼓似的跳,震得我胸口发麻。
我想抽回手,可那根被他勾住的小指头,它不听我的。
电影散场,人群像退潮的水哗啦啦散去。
月光白惨惨地铺在地上,照得土路像条僵死的蛇。
陈建军没走,拉
着我躲到村头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黑影里。
“招娣,”他喘着气,把我按在粗糙的树干上,力气大得吓人,“跟我好,行不?
等我回城,就接你走!
离开这土坷垃地,咱去城里!”
他的嘴唇滚烫,带着烟味儿和汗味儿,不由分说地压下来。
我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后背被粗糙的树皮硌得生疼。
他的嘴在我脸上脖子上乱拱,像头饿急了的猪崽在拱食槽。
那股蛮劲儿,和他平时斯文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
“别…别这样……”我使劲推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可他像座山,纹丝不动。
一股说不清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劲儿从脚底板冲上来,我身子一软,推搡的手没了力气。
黑暗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和我的心跳,撞得我耳膜疼。
城里?
离开这鬼地方?
这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劈进我混沌的脑子。
爹娘盯我盯得更紧了,像防贼。
李国强家送来的点心匣子堆在堂屋桌上,红艳艳的包装纸刺得我眼疼。
爹娘逼着我给李国强纳鞋底,一针一线,纳得我手指头生疼,心里更憋屈得像塞了团湿棉花。
我只能偷偷摸摸。
打猪草时,在河滩的芦苇丛后面;起夜时,在茅房后头的柴火垛阴影里。
陈建军总能找到我。
他塞给我一本卷了边的旧书,封皮都磨毛了。
“《青春之歌》?
讲啥的?”
我翻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像看天书。
“讲反抗!
讲自由恋爱!”
他眼睛发亮,抓住我的手,指尖冰凉,“招娣,咱俩就是书里写的!
你看林道静!”
他指着书皮上那个齐耳短发的姑娘。
自由恋爱?
这词儿烫得我手心发麻。
反抗?
我敢反抗爹娘的鞋底子吗?
可看着他亮得吓人的眼睛,听着他嘴里那些新鲜词儿,像“爱情”、“灵魂伴侣”,我的心又飘起来了,像被风吹上天的破口袋,晕晕乎乎的。
他凑近我耳朵,热烘烘的气息喷在我脖子上:“等我,招娣,等我回城安顿好,就来接你!
咱去住楼房,有自来水,有电灯!”
他的嘴唇贴上来,带着一股廉价烟丝的苦味。
我闭上眼,脑子里是他说的电灯,明晃晃的,亮得刺眼,把家里那盏昏暗的煤油灯甩得老远。
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像个冰冷的银盘挂在光秃秃的树杈上。
我被他半拖
半抱地弄到生产队废弃的破仓房里。
干草堆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儿,呛鼻子。
“建军,别……我怕……”我缩着身子,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树叶。
月光从破窗户的窟窿眼儿里漏进来几缕,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那眼神像饿狼。
“怕啥?”
他喘着粗气,把我死死按在又扎又痒的干草堆上,“早晚是我的人!
等到了城里,我让你过好日子!”
他嘴里喷出的热气带着酒味儿,熏得我头晕。
他力气大得惊人,那身板一点不像看起来那么文弱。
我的衣服扣子被扯开了,冷风猛地灌进来,激得我浑身起栗。
我想喊,可喉咙像被鬼掐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干草粗糙的茎秆扎着我的后背,又疼又痒。
他像座烧红的铁山压下来,滚烫,沉重,碾碎了我最后那点微弱的挣扎。
疼,钻心的疼。
我死死咬着嘴唇,尝到一股腥甜。
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流进耳朵里,冰凉冰凉的。
他还在我耳边喘着粗气,一遍遍地说:“招娣,我的好招娣,等到了城里……”那声音嗡嗡的,越来越远。
我睁大眼睛看着仓房顶上那个黑乎乎的大窟窿,外面的月亮好亮啊,亮得发冷。
我的好日子?
像那月亮,看着亮堂,摸不着,还冻人。
风一天比一天硬,刮在脸上像小刀子。
陈建军回城的调令下来了。
走那天,他背着个洗得发白的绿挎包,在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等我。
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
“招娣!”
他一把攥住我冰凉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湿乎乎的,“等我信!
最多三个月!
我爹在厂里大小是个干部,一准儿给我安排个工作,落了户口,就来接你!”
他眼睛红红的,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真哭了。
他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东西,硬塞进我手里。
我低头一看,是根红色的塑料头绳,地摊上五分钱一根那种。
劣质的塑料,红得扎眼。
“拿着,看见它,就像看见我。”
他捏了捏我的手,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远处,生怕有人看见,“我得走了,车不等人的!”
他松开手,转身就跑,那洗得发白的蓝褂子背影,在黄土地上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小灰点,拐过村口的土坡,不见了。
我攥着那根劣质的红塑料头绳,塑料边角硌
得掌心生疼。
冷风嗖嗖地往我单薄的衣裳里钻。
心里空落落的,像刚被挖走了一大块,灌进去的全是这冬天的冷风,嗖嗖地响。
他说的三个月,像根救命稻草,我死死抓着。
他走了,信也来了。
开始勤,十天半月一封。
薄薄的信纸,印着“XX机械厂”的红字头。
他说城里真大,楼真高,公共汽车屁股后面冒黑烟。
他说他爹在给他跑工作,快了。
每次邮递员老张头在村口喊“王招娣,信!”
,我就跟过年似的跑过去,手指哆嗦着撕开信封。
那些字,我一个认不全,得找村里上过扫盲班的会计念。
听着那些字变成声音,钻进耳朵里,好像他还在我身边说话。
后来,信少了。
一个月一封。
再后来,两个月也没个动静。
我天天往村口跑,眼巴巴望着那条黄土路,盼着老张头那辆破自行车叮铃铃响。
望得眼珠子发酸。
肚子,却一天天大起来了。
棉袄渐渐遮不住。
弯腰抱柴禾时,像揣了个滚圆的西瓜。
娘的眼神像钩子,在我肚皮上刮来刮去。
她终于没忍住,一把掀开我的棉袄下摆。
我隆起的肚子暴露在冷飕飕的空气里。
“老天爷啊!”
娘的脸唰地一下白了,嘴唇哆嗦着,像见了鬼,“造孽啊!
哪个杀千刀的!
是不是那个姓陈的知青?
是不是?!”
爹操起门后的顶门杠就朝我抡过来:“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我打死你!”
木头带着风声砸向我后背。
我抱着肚子,猛地往旁边一躲。
顶门杠“哐”一声砸在门框上,震得土簌簌往下掉。
“是他!
是陈建军!”
我豁出去了,像只被逼到绝境的母兽,嘶声喊出来,“他说接我去城里!
他说话算话的!
他快来了!”
“城里人?”
爹举着顶门杠的手停在半空,脸上的怒气僵住了,慢慢变成一种古怪的神色,像在算计什么,“姓陈的?
他爹是城里厂子的干部?”
“嗯!”
我拼命点头,像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爹是领导!
建军说了,安顿好就来!”
爹和娘对视了一眼。
娘眼里的惊恐褪下去一点,浮上来一层浑浊的光。
爹慢慢放下了顶门杠,重重哼了一声:“那还等啥?
赶紧写信!
催他!
肚子里的种是他的,他赖不掉!
赶紧让他来接人!
彩礼一分不能少!”
我赶紧趴
在炕沿上写信。
求隔壁上过初中的二丫帮我写。
我说我怀上了,是你的娃,爹娘都知道了,催你快来接我。
写完了,我翻出攒了好久、一直舍不得用的几张新邮票,贴上,跑到镇上邮局,亲手塞进那个墨绿色的邮筒里。
冰凉的铁皮硌着我的手。
信投进去,发出“咚”一声轻响。
我的心也跟着沉了一下。
建军,你会来的,对吧?
我摸着那根一直揣在贴身口袋里的红塑料头绳,劣质的塑料边角已经磨得有点圆了。
信,石沉大海。
一封,两封,三封……全都像扔进了无底洞。
我挺着越来越沉的肚子,像个笨拙的企鹅,顶着村里人戳脊梁骨的目光,一趟趟往镇上邮局跑。
邮局那个戴眼镜的老头儿都认识我了,每次我一进门,他就摇头叹气:“闺女,没有,真没有你的信。”
爹娘的脸,一天比一天黑。
家里的气氛,沉得像暴风雨前的死寂。
爹蹲在门槛上,烟锅子吧嗒吧嗒响得让人心焦。
娘唉声叹气,摔盆打碗。
一天傍晚,李国强和他爹来了。
他爹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往我家堂屋桌子上一墩,发出沉闷的响声。
李国强站在他爹身后,低着头,手指头绞着破旧的衣角,像个犯了错的大孩子。
“老王,”李国强的爹嗓门洪亮,震得屋顶的灰往下掉,“你家闺女的事,我们听说了。”
爹的脸阴沉得像锅底,没吭声。
李国强爹拍着那个布袋子:“这里是六百块!
彩礼!
外加缝纫机票、自行车票!”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扫过我隆起的肚子,“你闺女,我们老李家,要了!
她肚子里的娃,生下来,管我叫爷!”
我浑身一哆嗦,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心口那块地方,瞬间冻得梆硬。
“不!”
我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刺耳,“我不嫁!
我等建军!
他会来接我的!
他答应过的!”
我像疯了一样想往外冲。
爹猛地站起来,像一堵墙堵在我面前。
他抡起蒲扇大的巴掌,带着风声,“啪!”
狠狠扇在我脸上。
眼前金星乱冒,嘴里一股腥甜。
耳朵嗡嗡响,半天听不见声音。
“由不得你!”
爹的吼声像炸雷,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老李家的彩礼,我收了!
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再敢闹,打断你的腿!
丢人
现眼的东西!”
娘扑上来,死死抱住我的腰,哭嚎着:“闺女啊!
认命吧!
那姓陈的早把你忘了!
你肚子里这块肉,总得有个爹啊!
国强老实,亏待不了你……”李国强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是愤怒,也不是嫌弃,倒像……像他看见他家那头难产的母牛时一样,有点笨拙的着急和可怜。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他爹一眼瞪了回去。
我瘫在地上,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响。
眼泪糊了满脸,流进嘴里,又苦又咸。
认命?
我的命,就值这六百块钱和几张轻飘飘的票?
那根劣质的红塑料头绳,还死死攥在我手心里,硌得我生疼。
陈建军那张白净的脸,他说的“城里”、“电灯”、“自来水”,像一场遥远的、碎掉的梦,扎得我五脏六腑都疼。
肚子里猛地一阵抽痛,像有只手在里面狠狠拧了一把。
我蜷缩起来,死死捂住肚子。
我被塞进了李国强家那间低矮的土坯房。
窗户纸是新糊的,惨白惨白。
一张旧木床,一张掉漆的桌子,两把吱呀作响的椅子,就是全部。
李国强他娘,那个精瘦刻薄的老太婆,把一盆脏衣服哐当扔在我脚边:“我们李家不养吃白饭的!
能动弹了,就干活!”
李国强闷着头,把一床半新不旧的厚棉被抱进来,轻轻放在床上。
他看着我,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笨嘴拙舌地说:“你……歇着吧。
衣服……我洗。”
他弯腰端起那盆脏衣服,默默地出去了。
我像个木头人,坐在冰冷的炕沿上。
肚子一阵紧似一阵地往下坠。
那根红塑料头绳,我一直贴身藏着。
夜里,我摸着它,劣质的塑料边角磨得有些圆滑了,冰凉冰凉的。
陈建军,你在哪儿?
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快出来了?
我一遍遍在心里问,问得心口像破了个大洞,冷风呼呼往里灌。
深秋的风像刀子,刮得窗棂呜呜叫。
那天半夜,肚子里的疼痛猛地炸开,像有无数只手在里面撕扯。
我疼得在冰冷的土炕上打滚,冷汗浸透了单衣,牙齿咬得咯咯响。
“娘……国强……”我疼得眼前发黑,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李国强和他娘冲了进来。
他娘掀开被子一看,吓得“哎哟”一声:“要生了!
这还没足月呢!”
她那
张刻薄脸也慌了神,“国强!
快去套车!
送卫生所!”
李国强二话不说,像头发疯的牛一样冲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响起毛驴车叮铃哐啷的声音。
他把我抱起来,他的手臂像两根粗糙的木头,硬邦邦的,硌得我生疼。
他把我放到铺了层薄薄稻草的驴车上,又把他自己那件破棉袄脱下来,胡乱盖在我身上。
毛驴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狂奔。
每一次颠簸,都像要把我的骨头架子颠散,肚子里的绞痛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我死死抓着身下冰冷的稻草,指甲抠进了泥里。
冷风像小刀子,刮在我汗湿的脸上。
我模模糊糊地想,等孩子生下来,陈建军总会知道的吧?
他会不会……会不会心疼?
卫生所里灯光昏黄,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我躺在窄窄的产床上,像条搁浅的鱼,疼得死去活来。
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在我身边忙活,声音嗡嗡的,听不真切。
时间变得粘稠又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的时候,一声极其微弱、像小猫哼唧似的哭声响起。
“生了!
是个带把儿的!”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如释重负。
我浑身脱了力,像从水里捞出来,汗水浸透了头发和身下的布单。
儿子?
我和建军……的儿子?
我挣扎着想抬起头看看。
“等等!”
另一个女人声音突然变了调,带着惊恐,“孩子……孩子怎么没声儿了?
脸……脸咋青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
刚才那声微弱的哭声,像幻觉一样消失了。
产房里瞬间乱成一团。
脚步声急促地跑来跑去,有人拍打着什么,有人焦急地喊:“快!
吸氧!
拍背!”
各种器械碰撞发出冰冷刺耳的声音。
我躺在那里,身体像不是自己的,动弹不得。
耳朵却异常地灵敏,捕捉着每一个慌乱的声音,每一个绝望的尝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些慌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终于,一个白大褂走到我床边,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模糊不清,声音疲惫而干涩:“……没保住。
脐带绕颈……太紧了……送来也晚了点……”她后面的话,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听不清了。
没保住?
我的儿子?
我和陈建军
的儿子?
没了?
像被一把烧红的铁钳捅进了心窝,然后狠狠搅动。
疼,不是刚才生孩子的疼,是那种把五脏六腑都掏空、再碾碎的疼。
喉咙里堵着一团滚烫的血块,上不来,下不去。
我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有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脸,流进耳朵里,冰凉一片。
我眼前一片模糊,只有产床上方那盏昏黄的电灯泡,像个冷漠的独眼,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李国强和他娘在门外,大概听到了动静。
门帘一掀,李国强他娘那张尖刻的脸探了进来,带着不耐烦:“生完了没?
男娃女娃?
咋没听见哭……”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看到了产床上无声无息的小小襁褓,还有我死灰一样的脸。
“哎呀!
作孽啊!”
她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像锥子,狠狠扎进我的耳朵里,“生个死孩子!
晦气!
真是晦气!
我们李家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扫把星!”
她指着我的鼻子,唾沫星子飞溅。
李国强也挤了进来,他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一眼那小小的襁褓,又看了看瘫在产床上、像个破布袋似的我,眼神复杂。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沉得像块石头。
我躺在冰冷的产床上,那老太婆尖利的咒骂像无数根针,扎进我麻木的神经里。
扫把星?
晦气?
是啊,我王招娣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的青春,我豁出去的一切,我肚子里那条小命……都喂了狗!
喂了那个叫陈建军的狗东西!
就在这时,门外走廊上传来两个护士换班的说话声,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凿穿门板,钻进我的耳朵里。
“哎,你听说了没?
就以前插队那个知青,叫陈建军的,上个月结婚了!
娶的可是他们厂副厂长的闺女!
听说排场可大了,小汽车接亲呢!”
“真的假的?
他不是跟咱这儿哪个村的姑娘……嘘——小声点!
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人家现在是城里人,攀上高枝儿了,谁还记得这穷山沟里的土坷垃?”
“啧啧,也是。
那姑娘叫啥来着?
好像姓王?”
“谁知道呢,命不好呗……”声音渐渐远了。
陈建军……结婚了……上个月……副厂
长的闺女……小汽车……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刀子,狠狠捅进我刚刚被掏空的心窝里,再狠狠搅动。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怪不得信没了!
怪不得他不来!
他早就把我,把我们的“儿子”,把我们那点可怜的“爱情”,像扔破抹布一样扔了!
他攀上高枝儿了!
他坐着小汽车,娶他的厂长千金去了!
而我呢?
我像个傻子!
一个被他用几句甜言蜜语、一根五分钱的红头绳就骗得团团转的大傻子!
我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名声、身体、还有那条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世界的小生命!
就为了他画的那个“城里”、“电灯”、“自来水”的大饼!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
我死死咬着牙,硬生生把它咽了回去,嘴里全是铁锈味儿。
眼泪已经流干了,只剩下眼底一片烧灼般的干涩和刺痛。
心里头那片废墟上,最后一点火星也彻底熄灭了,只剩下冰冷死寂的灰烬。
我躺在那里,像个被抽走了骨头的破布娃娃,一动不动。
李国强他娘的咒骂还在继续,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
李国强沉默地站在阴影里。
昏黄的灯光下,只有那个小小的、无声无息的襁褓,静静地躺在旁边的台子上。
我的儿子。
我那没来得及哭一声的儿子。
他是这场狗血笑话里,最无辜的祭品。
卫生所惨白的墙,李国强他娘刻薄的嘴脸,李国强那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影子,还有旁边台子上那个小小的、冰冷的襁褓……这一切都像隔着层厚厚的、油腻的毛玻璃。
我躺在冰冷的产床上,身体像被抽空了,轻飘飘的,只有心口那里,沉甸甸地坠着一块冰,又冷又硬。
李国强他娘的咒骂终于停了,大概是骂累了。
她嫌恶地瞥了一眼那个小襁褓,像看一堆肮脏的垃圾,扭着身子出去了。
李国强没走。
他挪到床边,笨拙地拿起一块还算干净的布,想给我擦擦脸上干涸的泪痕和冷汗。
他那粗得像砂纸的手指头刚碰到我的脸,我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一哆嗦。
“别碰我!”
我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有点受伤,像个做错事挨了训的大孩子。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个字也没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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